陳大奶奶聽到父子倆在哪裏對罵也不說話,隻是把兒子拉開,給老頭子順順胸口。


    “娘,你就讓他死了算了!整天打鳴不下蛋,這老不死的有個屁用!”陳娘庚說完,掏上銀元就出門去賭錢、抽大煙去了。


    五十畝薄田,一間祖屋,自然經不了陳娘庚多久折騰。不怎麽費功夫,陳家最後的這一點家底終於也抵質給了人家——陳娘庚成功地破產了!


    陳娘庚家道中興、振興陳家的指望全在城南賭坊。


    城南賭坊從來不用擔心冷清,即使到了半夜,這裏也如同鬧市一般喧嚷不休。真正的賭徒,越是深夜越有精神,十二月的寒風都驅不散他們對籌碼的熱望。整個城南賭坊大堂,放了將近三十張賭桌,每一張桌都是人頭湧湧,推盤換盞,吆喝咒罵之聲不絕於耳。在大堂的最裏麵,有一張桌是特別用屏風隔著的,那是陳娘庚的專用賭桌。桌麵上形形色色的賭具一任俱全,桌底下還有痰盂、墊腳凳、羽冠扇、小茶幾、小炭爐、紫砂壺……如果可以,陳娘庚會把自家那八尺寬的大床都搬到賭坊來。賭坊是他的家,家不過是飯店和旅館罷了。


    “別看老子現在沒錢,呆會老子就回本啦!”陳娘庚一拍案桌,把身上那件狐皮銀絨袍子大衣扒了下來,“徳鼓,給老子把這衣服給當了……”


    一邊候著的夥計徳鼓拿起袍子走出賭坊。賭坊堂管饒寶根在一旁一邊給他斟茶,一邊嘆著氣說道:“娘庚啊,你現在是身無分文啦!回家看看你老娘吧!”


    陳娘庚扔下骰子,呆坐著,舔舔早已幹枯的嘴唇,喃喃自語:“他奶奶的,老子才剛剛試手氣呢,怎麽一下子就沒了……一下子就沒了?……”陳娘庚一拍桌子,“不行,他奶奶的,老子要回本!”


    “喝了這杯茶你就回去吧!”


    “怎麽?趕我走?”陳娘庚跳了起來,臉上青筋暴露,“老子有錢的時候你們一個個狗一樣趴著,給老子舔腳丫子都不配,現在想趕老子走?”陳娘庚把賭桌上的骰子一掃,順手將案桌掀了,操起凳子就砸人。


    饒寶根一看不妙,正想走,沒想到被小條凳砸中腳跟,一屁股坐下,痛得哇哇叫。大堂裏的一群打手聽到吵鬧聲應聲就沖了進來。陳娘庚正在發瘋,打手們一擁而上,把陳娘庚按倒在地。


    “慢慢來,慢慢來,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陳娘庚掙紮著,“老子還要賭呢,老子有的是錢,我陳家祖屋……”


    “扔外麵去!”饒寶根一揮手,不耐煩地說道!


    眾打手將陳娘庚抬出賭坊,扔到了街上。


    陳娘庚趴在大街上爬不起來。


    “吶,別怪咱老街坊不給麵子,這賭場上錢財情義兩分,沒錢就別賭,輸了就認數。陳娘庚,回家看你老娘!”饒寶根把一塊銀元和陳娘庚賭輸錢欠下的典押、借據都塞進陳娘庚懷裏,拍拍他腦袋,轉身便回賭坊。


    “他奶奶的,老子有錢呢!……喏,這他媽的不就是錢?……哈哈,銀元哪……饒寶根,你回來……你他奶奶的雜種,當年誰他娘的瞎了眼從小靖河把你撈上來的?他奶奶的,現在上鼻子上臉啦?媽的……雜種……”陳娘庚躺在大街上發瘋。


    淩晨時分,陳娘庚哆嗦著從大街上爬起來,抱著身子頂著寒風跑回家。一回家關上門便抱起一壇老酒咕咕地喝了個痛快,然後坐在八仙桌下,抱著酒罈子就哭開了。


    陳娘庚在黑咕隆咚的大廳裏哭得正起勁,忽然覺得背後有人敲他肩膀。陳娘庚醉眼朦朧地回身,一看卻嚇了一跳,眼前隻見到一個白髮蒼蒼,滿臉雞皮的老人佝僂著站在自己身後,她手中的蠟燭火光搖曳,身影拉得老長……


    “鬼啊……”陳娘庚慘叫一聲,昏死在地!


    來的不是鬼,而是陳娘庚的老娘陳大奶奶。陳大奶奶把自己的兒子從大廳一直拖到臥室,給他順胸口,敷冷毛巾。過了半柱香功夫,陳娘庚才昏昏沉沉地醒來,宿醉未消。


    “你,你是什麽鬼啊……別找我啊……老子有錢……”


    “我是你娘啊!”陳大奶奶坐在陳娘庚床沿。


    “娘是什麽鬼啊?”


    “我是你娘!”


    “你娘是什麽鬼啊?”


    “啪”的一聲,陳大奶奶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好好好,別打,你娘是鬼,你最大,明日我燒錢給你娘就是了!”陳娘庚翻了個身,裹緊被子,身下壓著的典押和借據就露了出來。陳娘庚在睡夢中已經將自己賭光身家的事給忘光了……


    天剛蒙蒙亮,賭坊的人便前來看房、估價。陳娘庚醒來撒尿聽到廳堂裏算盤劈裏啪啦響,嚇得立即跑回房間裝睡不敢出來,隻留下陳大奶奶在外招呼前來估價的幾個先生。


    大半個時辰後,賭坊的人離開。陳大奶奶一聲不吭,默默走進兒子的臥室,一把將正在裝睡的陳娘庚從床上抓了起來。


    “娘啊……饒命啊……”陳娘庚一把從床上滾下來立即跪在他娘跟前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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