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結婚的那一年,其實也蠻好笑的。


    我跟我前夫回到了陝西,先在他的父母家住了幾天。


    老頭和老太太都很高興,因為他們的那個大齡未婚的兒子讓他們在自己的單位經常被人說三道四。兒子領回來一個年輕漂亮學曆又高的未婚妻,著實讓他們老兩口在自己的單位揚眉吐氣了一把。


    我前婆婆帶我去逛街,給我買了一件羽絨服。之後大家一起置辦結婚用品。


    當年我家很窮,我還是個會把一分錢掰成兩瓣花的人,而我看上的東西在當年的我看來感覺都還蠻貴的。


    每當這種時候,我前婆婆就會說:大錢已經花了,也不差這一嘚瑟了。然後一嘚瑟兩嘚瑟三嘚瑟的,就花了老太太很多錢。


    我前夫的父親是個很摳的老頭,平時家裏的家用都要和我前婆婆平攤,那一年卻因為兒子要結婚,主動表示,由他來出酒席錢。


    我覺得我這樣的人,如果不是生活所迫,結婚這件事應該不會被我放進人生的議程裏。所以,對於婚禮的花銷,我也從來沒有往心上放過。誰知道最後,我的婚禮幾乎就沒有讓我費過什麽心。


    置辦過結婚用品之後,我回了一趟我自己的家。


    我家和我後來的公婆家的距離,坐出租車的話,是半個小時的車程。


    我回到家,我爸劈頭蓋臉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上了半年班,把你掙的錢呢?


    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冰冷了起來:想想他老人家,當年和老婆做做床上運動就有了我。問我要錢要得這麽理直氣壯,也不管我在外麵受了多少委屈,好像他老人家當年和老婆做床上運動是多麽辛苦的一件事似的。


    問我要錢也就算了,他還和二小姐一起嘲笑我的衣著的土氣。最後說我身上穿的羽絨服還不錯。


    我說羽絨服是我未來的婆婆買的。他們兩個於是說:你婆婆還蠻有品味的。


    當然,我結婚那年,我爸和我媽都很高興,可能一方麵是欣慰於我終於沒有砸到他們手裏,一方麵是因為他們覺得一個有錢的親家可以幫忙改善他們的生活。


    我家的親戚都覺得我嫁入了豪門,對我公公婆婆家充滿了好奇。


    最好笑的是我姨父。他當年給我說這個對象的時候吞吞吐吐,因為說給我的對象也就高中畢業。從學識上來說,我其實是下嫁了的。可是,這樁婚事成了之後,我的生活卻一下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姨父覺得他居功甚偉,好像我是一個又瘦又小又裹滿了泥巴的蘿卜被他賣了個好價錢。


    我前婆婆在我和她兒子結婚之前,開了一家綠化公司。她們公司賣樹的時候,經常請我們家對麵的鄰居去幫他們挖樹。


    聽說我們打算過年回去結婚,老太太拿了一萬塊錢去我家,跟我媽坐了坐,留下一萬塊錢算是彩禮。去我家的時候被我家對麵的鄰居看見了。


    老太太當年聲名在外,大家都說她是一個富婆。我要嫁入一個很有錢的人家的消息於是在我們村也傳開了。


    我前夫因為有個有本事的媽,在我和他的關係中處於絕對的高位。對於我們家收了他媽的一萬塊錢這件事,我前夫感到很不滿意,在我麵前甩臉子,意思是他沒錢的情況下我們家不該收他媽的錢。


    我當年身處人生的穀底,對我前夫的態度雖然不滿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別的女孩子結婚要的三金什麽的,我們家也沒有人敢提。我五娘對於我結婚時什麽東西都沒要這件事大約覺得反常,主動替我爭取了個三金。


    我媽對我的婚事應該也抱了很大的期望。或許也是農村人的講究。那一年,我媽去問我們村一個懂命理的先生,詢問我的婚姻的吉凶。


    我們村的那個先生看過我和我前夫的八字之後對我媽說:你家的閨女結了這個婚之後,對你們家很好,你家以後會步步高升。男方家也好,但是不如你家。


    先生跟我媽說完之後就歎了口氣。


    我媽說,先生家也有一個女兒,但是他卻對他女兒的命運無能為力。說:人的命,在你落草的那一刻便已經定了,就算你懂命理,對於這世上已經定了的事情也是無能為力。


    我前夫的那些狐朋狗友對於他的婚禮也很積極,個個出人出力。我前婆婆對於這幫人的表現也很滿意。


    那幫人來我家,詢問我們那邊的流程。我姨父跟那幫人說下聘用的東西,是掛麵和白糖。


    那幫人都是世家子弟,每個人的家境都很好,聽說我們那邊下聘用的是掛麵和白糖,說:這些東西不是很便宜嗎?拿多少合適?不知道啊!哎呀算了,還是多多益善吧!於是拿了十封掛麵和十袋白糖。


    我家的親戚一看就傻眼了,說:拿了這麽多的掛麵和白糖,各準備一份就好了。


    擺酒的過程也有意思。我們家是在村裏的一個飯店擺的酒,農村人的講究,主打一個實惠,以大家吃飽喝足為主要追求。


    我前夫家擺酒,說在哪裏擺呢?大家商量之後決定選當地環境最好的酒店。說:我們辦婚禮,要的是場麵好看,親友那邊吃的好不好倒在其次。


    然後,我結婚的那一天,我家的親戚在楊陵當時環境最好的酒店參加了我的婚禮,婚禮的場麵讓大家覺得有點呆,回去之後評價說:那個酒店看起來高級,吃的卻沒有我們村的小飯店好。這件事的本質其實就是我們當地城市和農村的差距。


    婚禮結束之後的第二天,按照我們那邊的講究,要帶著女婿回門。


    那一天,我們家的女眷忙前忙後的收拾待客的飯,最後吃飯的時候,我媽和我五娘她們卻又不上桌吃飯。


    我跟我爸說:讓我媽和我五娘他們過來一起吃吧!


    我爸說:嫁出去的女兒回門,女眷不上桌。


    我說:那我也是女的呀!


    我爸說:你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了,現在回來,你就是咱家的客人。按規矩,客人是要上桌吃飯的。


    我心裏想著:原來成了自己家裏潑出去的水這麽好呀!


    吃完飯之後,按照我們那邊的規矩,家裏的長輩要帶著女婿挨家拜訪自家的族人,還要給長輩磕頭。


    我前夫在我麵前再怎麽囂張,那天還是乖乖地跟著我爸拜訪我家的親族,並且還得耐著性子給那些他平時壓根看不上的老頭老太太磕頭。我五爸也是我們的長輩,隻比我前夫大了一歲,按規矩,我前夫也要給他磕頭。我前夫那個尷尬呀!還好我五爸通情達理,讓他把磕頭給免了。


    那天回到家,我前夫就開始跟全家人抱怨,說:噫,我這一輩子,給我爸我媽都沒磕過頭,今天居然給車維家的那些親戚磕頭了!


    我前婆婆在旁邊隻管笑,對著她兒子說:你要是覺得不公平,就來給我和你爸各磕一個頭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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