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姨父是個商人。小的時候跟著乞丐討過飯,長大了以後自己做生意,走南闖北地,積累下了一份偌大的基業,在我們村,也是一個有名有姓的人物。


    我不知道我姨父當年給我介紹對象到底是出於一種什麽樣的考慮。到底是我媽私下跟他哭訴,觸動了他柔軟的心腸,還是他的那個在廣東的侄兒出於與他的狐朋狗友的兄弟情誼,想要幫他的兄弟解決終身大事,兩個方麵的消息恰恰就在我姨父這裏匯聚了起來。


    我媽跟我通過電話之後,我就在那個周六回了家。


    我姨父也來了,跟我說起了他準備介紹給我的這個對象。


    不得不說,生意人說話的水平和種地的人說話的水平就是不一樣。


    我姨父跟我說起那個廣東的對象的時候,回避掉的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這個人的學曆,隻說這個人的優點:在電腦方麵挖得很深。然後說:這個人年紀有點大。比你大了9歲。


    我跟我姨父回話的時候,也是回避掉了人的因素,就說我想去廣東,給自己挪個窩。為了給自己挪個窩,比我大9歲也沒什麽。


    後來我前夫就給我打電話了。跟我說起他所在的廣東的中山,又跟我說起這個地方的特色。還跟我說:你姨父說你是個蠻娃,我就好奇是怎樣一種蠻法。在我們廣東,大家把賣菜的阿姨都會喊作美女。


    我感興趣的卻是南方的水果。據我所知,廣東那個地方產香蕉、荔枝、芒果和龍眼,這些水果在北方,差不多屬於貴族食品,我在西安的時候並不多見。即使是見了,大多數時候也隻能流一流口水。


    我前夫當年也是一個外貌協會的選手,聽我姨父說我長得漂亮,心裏也是蠢蠢欲動,跟我打電話的時候似乎也在以他的方式煽動我來廣東。


    可我不敢輕舉妄動。我當年隻有幾百塊錢的積蓄,還要還助學貸款。廣東那麽遠,跑一趟下來,身上的積蓄就會被花光。


    我前夫說:你來廣東吧,買一張臥鋪票,火車票我幫你報銷。


    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有點不妥。


    之後,我前夫的那個狐朋狗友又給我打電話了。說:我們這邊最近有個公務員考試,要不你過來試一下?你來了就住我家,我家的房子很大。


    我跟這位大哥說:我家裏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他之前還跟我打電話說讓我過去,他給我報銷火車票呢。


    電話那頭的人說:呀,這麽好的呀!你們居然已經接上頭了!


    於是立刻拍板。


    我跟我姨婆說了這件事,我姨婆以一種不可置信的語氣說:廣東的房子貴得太太,那個人在廣東買了房,家裏得多有錢!那個人願意跟你談居然就因為你長得漂亮!


    我也不知道該對我姨婆的反應做怎樣的反饋,隻能說,顏狗的世界也隻有顏狗才會懂。


    我坐火車到了廣東,我前夫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到火車站來接我。


    那一年,他34歲,我25歲。


    我和我前夫見麵的時候,我們兩個對彼此都不滿意。我覺得他長得賊眉鼠眼,他覺得我土了吧唧。但是,兩個人因為都有不得不向生活妥協的理由,最終還是走到一起了。


    我前夫接到我之後先是通知了他的那個狐朋狗友,他的那個狐朋狗友立刻在電話裏說,讓我前夫帶我去見他,他晚上請我們吃飯,給我接風洗塵。


    我被我前夫帶著,去了我表弟的表哥的公司,在那裏見到了正在上班的我的表弟。


    晚上,我,我表弟,我表弟的表哥,還有我的前夫,四個人在一起吃飯。


    點菜的時候,我前夫居然還記著我跟他說過的我愛吃螃蟹那句話,問服務員,他們飯店有沒有螃蟹。我表弟的表哥給我們點了一盤蝦,說:那麽講究幹嘛,蝦也是水產,有蝦吃就不錯了。


    吃完飯的時候,我前夫說:你就住我那邊吧!


    我說:我跟趙哥說好了,就住趙哥家裏。


    我前夫很迷茫地看著我表弟的表哥。我表弟的表哥於是發話了,說:我家裏有老人,老人的生活習慣和年輕人又不大一樣,你住我家未必有波哥家裏舒服。


    我就這樣被安排著住進了我前夫的新房。


    我來廣東之前,住在我姨婆家。我姨婆家當年住的也是單位分的新房子,而且裝修得很溫馨。我前夫的房子也是新房,但是因為我的腦子裏有我姨婆家的裝修得很好的房子的樣子,因此,到了我前夫的新房子,看到他家裝修的樣子,覺得也就馬馬虎虎吧。


    我前夫對於我的反應明顯有點不悅。可是我也隻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我前夫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年,脾氣一直不好,我也不想探究,他的心裏到底是怎麽看我的。我對廣東所有的留戀,都是因為我到廣東的第二天,就找到了一份在我看來很不錯的工作。


    聯係我的,是一個律師所的主任。人長得很帥,學曆也很高,又有體麵的社會地位。最難得的是,我的老板對我的評價也很高,讓我覺得自己將會是一個非常有前途的人。


    我前夫最初是騎著摩托車上班的時候把我捎到我上班的地方,後來就是我打摩托車上班。


    我住著我前夫家的主臥,那是我前夫家的唯一一間帶著衛生間、衣櫃,還有梳妝台的房間。


    房間裏有一張一米八寬的大床,床上鋪著淺綠色的床單,那種顏色在廣東的炎熱氣候下給人一種清涼的感覺。後來我才知道,所有那些我看著覺得很有品味的東西都是我的前婆婆選購的。


    淺綠色的床單上有一點淡淡的血跡。我前夫說:那是趙哥那個人燒包,他在外麵認識幾個女孩子,自己為了裝逼,說請人家來廣東玩,他管吃管住。結果,那幾個女孩子真的來了,他又不能趕人家走,又不敢讓老婆知道這件事,就把人安頓到了我這裏。我隻管讓她們住了幾天,也沒管她們吃飯什麽的,她們住了幾天就自己走了。床單上的血跡是其中一個女孩子皮膚上有點傷口弄上的。


    有一天,我前夫帶我去中山西區的步行街,說:這兒我們這裏最繁華的地方之一,你看是不是挺不錯的?


    我當年已經見識過了一線城市的繁華,覺得這個地方跟一線城市的某些地方比,還是有點差距的。於是跟我前夫說:哦,這個地方,還可以吧!


    我前夫一下子就怒了。說:你看看你自己,到底有什麽?什麽時候,你才能在見到一個地方的時候心裏由衷地覺得這個地方非常好!


    我被他吼得不敢吭聲。覺得我不過是說了句真話,怎麽就惹得他發了那麽大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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