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買是王妃的人,她接手後院後不知道遇到多少這類人,麵上裝作恭順聽令的模樣,實際上卻陽奉陰違處處給她使絆子或者不服從命令。


    她不怕王妃這些陰招,不僅一一化解,還能拔除王妃勢力換上自己人。


    半個月前,她收到消息,負責采購的管事受王妃之命,打算將燕國送來的藥材掉包,她原本想在驗收入庫的時候直接揭破,借機撤掉這個采買換上自己的人;正巧,到貨前,寄夫人送來了年禮的領用清單,其中正好需要一批藥材。


    李次妃便改動了計劃,將計就計,直接讓采買把藥材送去清灩院,她的庫房不過手。


    他日東窗事發,采買是王妃的人,驗貨不察的是寄夫人,她這個根本沒經手的人,自然是置身事外。


    劣質藥材原本針對的是她,被偽裝得非常好,她若不是提前收到消息根本難以察覺,本以為無人可用的寄夫人絕不會發現,沒想到她竟能看出來?


    “那批藥材從府外進來直接送到了清灩院,畢竟是年禮的事,妾身怕過於越界,與寄妹妹尷尬。”


    這話單獨說,的確可以理解。但是曄王心裏擺著三件事,可不隻是這一件,所以他壓根不聽她的解釋,隻覺得她這些動作都是故意設計,明擺著要陷害寄娘。


    “貨是不是你讓人買的?采買是不是你管轄的?府裏采買這麽多藥材,你查也不查直接送去清灩院,撇清責任就萬事大吉了?寄夫人是負責各府往來,但是她不負責府內采買!你要是讓她驗貨,那你把采買這塊都交給她?”


    李次妃一凜,立刻蹲下身行禮認錯:“是妾身大意,不該不驗貨入庫登記,就為了圖省事,把東西直接送去清灩院了。”


    曄王哼了一聲:“馬上要過年了,往年王府年宴都有好幾場,本王要宴請皇親重臣,你莫要再如此出錯,丟的是王府臉麵。”


    李次妃諾諾應是。


    曄王看著一點沒有脾氣十分順從的李次妃,心裏的氣依舊堵得五髒六腑疼,李次妃說藥材直接送去清灩院這話,讓他越發肯定這是李氏陷害寄娘故意為之。三件事,有一件被認證是她幹的,那麽另外兩件她的嫌疑就更大了。


    然而如今沒找到證據,直接說出來隻能聽到狡辯而已。


    曄王厭惡地看著她的發頂,甩袖離開。


    出門後叮囑賈林:“仔細查蘭苑這事,務必查出誰是真凶!”


    李次妃不知道曄王把侍女之死怪到了她頭上,更不知道還有寶瓶的事情,但她看著不悅離開的曄王,依舊緊緊攥住了手帕,知道自己輸了寄娘一成。


    慧夫人經常和李次妃商量管家之事,聽說後皺眉:“如今我們該怎麽辦呢?本以為可以借此拿回這塊管家權。”


    李次妃揉揉額頭:“先查蘭苑的事,能在我和寄夫人眼皮底下成事,大半是王妃做的。咱們這位王妃,人在禁足,事幹了不少,讓王爺徹底厭惡了她,我們管家才更便利。等到手底下的人都捋順了,寄夫人那自有辦法……”


    慧夫人點頭:“也是,現在底下人心不齊都在觀望,還覺得王妃解禁有望呢。”


    李次妃嗤笑一聲:“王妃還是在正院養病為好。”


    慧夫人問:“寄夫人那邊真的不管嗎?那過年時――”


    李次妃喝了一口茶:“寄夫人最近雖然風頭不錯,但比不上當年,王爺至今不曾在清灩院歇過。當年我們都能……現在怕什麽?”


    慧夫人嘴角微彎:“也是,對了,”她眼睛一亮,“可以讓金杏出出力。”


    “金杏?”李次妃看過來。


    “她身子不是不好嗎?病人最耐不得氣,也不用她病多久,隻要過年那會兒――”


    李次妃恍然,姐妹倆相視而笑。


    李次妃謀劃著陷害寄娘,卻不知自己被曄王認定了諸事元凶。尤其蘭苑一事,寄娘故意往她身上引導,王妃暗自出力栽贓於她,她在後院的根基哪有王妃深厚,被兩個人同時下手,曄王一看種種蛛絲馬跡都指向於她,不多想便認定了是她所為。


    在曄王那裏,李次妃的形象大大下跌,從一個深明大義賢惠溫順的形象,變成爭寵奪權無所不及,為達目的連王府、王爺的利益都能犧牲。


    損壞的年禮很快補上,寄娘順利將各府節禮送了出去,又陸陸續續收到曄王門下以及其他親戚送來的節禮。


    別看隻是一些過年的禮物,誰送來的,送的什麽,往年有沒有送,送了多少……這裏頭的信息量非常大。


    忙完這過年前送禮一事,寄娘就將曄王的勢力版圖畫了出來,基本掌握了他如今收入麾下的官員、他想要爭取的官員名單,也估計出這些人對曄王的態度。


    根據這些官員送來的年禮價值,他們的家世和為官地界,她大概分辨出誰貪汙得多,誰貪汙得少,誰清正,誰諂媚巴結。


    這些數據都是她私底下統計的,不曾讓曄王知曉。


    表麵上,忙完年禮,她就徹底躺下了。


    曄王每回過來找她聊天,就看到她悠閑地躺在那看書,或者嗑瓜子和小丫頭說笑,日子悠哉得很。


    “鄭老夫人不是給你回禮了嗎?你怎麽不琢磨琢磨如何聯絡感情,日日這般悠閑?實在沒事做,幫本王看看,今年府上年宴的請客名單。”


    寄娘就差翻白眼了:“王爺,我這身子還是個病人吧。接了那勞什子管家權,累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歇下了您又給我找事做。鄭老夫人那邊我肯定幫您辦好,別的事啊,您找幕僚也行,找李次妃也行,可別找我了。”


    曄王聽她抱怨半點不惱,還笑:“我看你這病就是懶出來的。本王看你這清灩院布置得不錯,年初七,本王打算宴請幾個儒生文士,交給你安排如何?”


    寄娘想也不想拒絕:“不,這是李次妃的管轄之事,您可別奪人家的權,給我這個不中用的。”


    曄王:“她辦,本王不放心。”


    “那你把王妃放出來吧,往年都是王妃辦的。”


    曄王聽到王妃二字臉微微黑沉:“王妃往年也不過中規中矩,況且如今已有怨懟之心……”他沉了聲音,“此事就交給你了,這是本王的吩咐,不是與你商量。”


    寄娘終於不懶散了,抱著毯子直起身子,定定看著他半晌,歎氣:“真是冤家。”


    曄王頓時笑出來,湊過來摸她手:“好寄娘,你幫了我,我定不讓你白出力。”


    寄娘一把推開他:“得了吧,除了這個院子,也沒見你允我什麽,這院子啊……”她環視一圈,“等我沒了,自然有人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也不是我的。”


    “胡說什麽?”曄王拉下臉斥責。


    寄娘笑笑:“王爺不必忌諱,我這身子,不是遲早的事嗎?”


    曄王聽著有些難受。


    但不可否認,寄娘每次在他麵前強調自己破敗身子不會長命,他對寄娘的防備就越來越低。一個無兒無女無家族的女子,一切都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身上沒有太多可以讓她謀劃覬覦的東西。


    “讓我安排也行,王爺將給我的賞賜都換成金銀。”


    曄王奇了:“剛還說生不帶來……不帶去,現在又要金銀做什麽?”


    寄娘看看身邊的大小奴才們:“他們跟著我伺候我一場,我總得攢下點什麽,日後讓他們出去過自在日子去,免得日日伺候人,子孫後代都不得出頭。”


    綠玉等人一聽,紛紛跪下,感動不已。


    寄娘揮手:“銀子還沒到手一兩,不過空口這麽一說,你們倒也不必如此當真。”


    綠玉等人還是感動磕頭:“奴婢一輩子陪著主子,哪兒也不去。”


    曄王微愣,他當真沒想到寄娘會是這樣的想法,但細想又覺得這樣的寄娘讓他相處著更加安心舒服,笑著應下:“給,以後都給你金銀,但不能都攢下給奴才,你自己喜歡什麽自己去買。”


    寄娘笑起來:“那先謝過王爺了。”


    曄王哈哈一笑,事情還沒辦,走出門就讓賈林送來一箱銀子。


    這個時候,李次妃剛查出蘭苑的事已經被王妃設計成死局,這個暗虧她吃定了,扭頭聽說曄王讓寄夫人安排年後的請客宴,心裏又怒又妒。


    但是她被王妃設計在前,她怒的對象倒也不隻是對著寄娘。


    第559章 錦繡堆19


    既然年後的請客宴交給寄娘安排,寄娘便認真做起來。她不像王妃,隻布置宴客廳並準備膳食酒水甚至歌舞獻藝,她還找曄王討論邀請客人的名單,討論中,她提出好幾位人選。


    都是曄王想邀請,但是往年不成功或者畏難而退的。


    光她根據平時閑聊說到的信息提出這份賓客名單,曄王就對她刮目相看了。


    他有些遺憾地圈出幾人:“這些人不會來的,你隻針對剩下幾人安排便可。”


    寄娘卻不讚同:“王爺不試試,怎知他們不會來?”


    “如何沒試,年年遞請柬,年年不來,今年肯定也一樣。”說到這他就生氣,“這些酸孺,脾氣比我這個王爺還要大,要不是看在他們的名聲……”


    寄娘心中嗤笑,人家明知你隻看重他們的名聲,為何要來你這種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王爺府上。


    “王爺隻要聽我的,這六七人,保管你能請到一半。”


    曄王震驚地看過來:“你沒見過這些文人,可別太過天真說大話。”


    寄娘自信地笑:“王爺左右請不來人,不如聽我的安排試一試?”


    的確,這是無本買賣,曄王沒多想就答應了。


    王府是王妃的天下,如今這天下被李次妃插手一半,安排宴會這樣女主人似的工作,寄娘若是想做,必然會被她們針對使壞。


    寄娘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她將宴會的地點定在了曄王在京郊的園子,那是曄王自己的園子,往來都是官員門客,女眷從未去過。


    為了辦事方便,寄娘年前直接住在那了。


    在清灩院收拾東西動身出門前一天,後院才知道這個消息。


    李次妃氣得能咬碎銀牙。


    寄娘釜底抽薪的何止是宴會這一樁事,把她的計劃全打亂了。


    離開王府,寄娘隻覺得身子輕了大半,呼吸都變得順暢了。


    京郊園子最早是前朝大學士的別院,那是一個十分有名的喜好風雅又奢靡的大臣,這個園子建造之初請的是至今有名的大家專門設計,各種珍貴土木從全國各地運過來,假山庭閣,流水回廊,一步一景,園子裏還珍藏了大量名家書畫、古籍玉石,然而隨著朝代興滅,早已消失在曆史中。


    這個園子,以及它最初的設計有幸被保存下來,園子裏的珍稀花木如今長得鬱鬱蔥蔥。


    可惜曄王是個粗人,他得到園子後並不理解各處布局用意,隻隨著自己的喜好或者身邊人的建議,隨意改動了許多別出心裁的布局。


    寄娘從曄王處聽說過這個園子,也聽他說過園子的二三事,當時便將情況猜得七七八八,這次過來一看,果然如此。


    她到了別院,便一處一處遊覽,心中還原原本的布局模樣,回到房中畫下圖紙,打算調動人手根據現有的條件一一複原。


    然而計劃還未實行,京城下了大雪。


    這場雪太大了,下了三天三夜還沒完全停下,曄王來別院的路被封了,或者說,王府的消息完全斷了,大雪封路,誰都出不來進不去,寄娘成了園子的唯一主子。


    幾個丫頭看著厚厚的積雪興奮得不行,蠢蠢欲動想要出去玩雪。


    寄娘允了,抱著手爐,裹著厚披風,站在廊下看他們打雪仗堆雪人。


    園子有一處專門賞雪景的亭子,不僅位置極佳而且避風,一路順著回廊就能到達,不用走在雪地裏又濕又冷。


    寄娘坐在亭子裏賞雪,桌上滾著火燙的羊肉鍋子,沉沉歎了一聲氣。


    “主子,您為什麽歎氣呀?這白茫茫的雪景配著這火燙的鍋子,多愜意啊!”綠玉哄她。


    寄娘望著白色的遠山,皺眉:“這樣大的雪,我們園子的草木都被壓壞了一半,京郊百姓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


    綠玉農家出身,一聽立刻點頭:“這雪比我小時候那次還大,那回我們村子的茅屋全都倒了,就連裏正家的院子都被大雪壓倒一半。”


    寄娘聞言又歎了一聲,問她還記得什麽,村民後來如何度過雪災的?


    “隻能躲廟裏或者受災輕一點的親戚家,我們當時就去了廟裏,好幾百人擠在一起,暖和倒是暖和了,但沒有吃的,廟裏的師傅們本就清湯寡水,村民一去,更是一口吃的都沒了。挨了兩三天,雪停了,大家就出去鏟雪,把屋子重新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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