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芳驚訝不已:“大郎竟能分出毛毛蟲和地龍?誰教你的?”


    大郎這就說不出來了。


    周逸芳立刻抱著孩子往回走。


    朱其成臉色訕訕,跟在後頭。


    周逸芳回到院子就把大郎身邊伺候的人全都叫了過來,五六個人站在大廳裏,忐忑地看著少夫人。


    周逸芳抱著大郎坐在膝頭,遞給他一個小老虎讓他玩,先問眾人:“平時都是誰陪著大郎去花園玩的?”


    幾個下人不知道這是問罪還是怎麽了,忐忑不安不敢貿然站出來。但是不站出來也是不行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陸陸續續的,站出來三個人。


    除了隨時跟著大郎的奶娘,另外兩個,一個是七歲的小廝小婁,一個是照顧大郎的丫頭雙丫。


    周逸芳先問奶娘:“奶娘,你帶著大郎去花園看過毛毛蟲和地龍嗎?”


    奶娘連忙搖頭:“奴婢如何敢?這麽醃h的東西,怎麽能讓小主子去玩?”


    周逸芳便看向另外兩人。


    小婁和雙丫年紀都還小,就算再機靈,這樣兩位主子神色不好地坐在上頭,他們都會嚇得小腿肚抽筋,縮著腦袋忐忑不安,被少夫人目光直視,就更加腦子空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周逸芳看他們嚇得不行,開口:“雙丫和小婁,你們誰陪大郎去玩過毛毛蟲和地龍?”又看向大郎,“大郎,誰陪你去玩的?”


    大郎呆呆地看著他娘,微張著小嘴,似懂非懂,可能也是忘記了。


    但是驚嚇中的兩人並不覺得,深怕小主子說出來了,他就罪加一等,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瑟縮著求饒:“少夫人恕罪,是小的帶小主子去挖地龍了,但隻挖了一次,後來再也沒敢帶小主子去了。小的句句實話,不敢欺瞞!”


    朱其成不忍,出聲:“沒事,沒有責罰的意思,你先起來。”


    小婁抬頭,不太確定地看向少爺和少夫人。


    周逸芳點點頭:“起來吧,隻是問問情況,何時說你做錯了?”


    小婁又看了看兩位主子,因為朱家人都很和善,少爺少夫人說了這話,他也信了,內心確確實實鬆了一口氣,徹底放鬆下來。


    大郎看到小婁從害怕腿軟到白著臉癱坐在地大喘氣,咯咯咯笑起來,指著他笑得格外大聲。


    朱其成看過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到狼狽的小婁,原本放鬆的心情又沉重了一份,冷聲:“毫無憐憫同情之心。”


    周逸芳看向兒子:“大郎,你笑什麽?”


    大郎指著小婁:“小婁哈哈哈……小婁……”他到底年紀不大,能表達那麽多已是極限,根本說不出自己為什麽笑。


    在大家眼裏,他這是嘲笑小婁出了醜。其他人往小婁身上一看,見他慘兮兮的樣子,也的確有些好笑。


    大廳裏的氣氛為之一輕,小婁擦著汗站起來:“獻醜了獻醜了,逗小主子開心也是小的福分。”


    朱其成麵色卻越發不渝:“獻醜是這麽用的嗎?”


    小婁笑臉一僵,不敢出聲。


    周逸芳說:“小婁沒念過書,年紀小,說錯了也情有可原,你這麽凶做什麽?”


    朱其成張張嘴說不出話來。但是兩人都知道,朱其成這麽凶並不是因為小婁用錯詞。


    第423章 大善人5


    馬上就是晚飯時間,周逸芳不願吃飯的時候慪氣,暫時按下這一茬沒有繼續多說。


    吃了飯,她也沒有立刻搭理朱其成,而是抱著兒子出門散步,趁著天色去園子裏走了一圈。


    大郎是個呆不住的,一到園子他就掙紮著下地,小短腿踉踉蹌蹌卻熱衷跑啊走啊,看到花花草草,就伸手去摸,摸著摸著,力道一控製不住,就掐了滿手的花汁在手上。


    朱其成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站在母子倆後方看著這一幕。


    “娘――”大郎突然喊娘,手直直指著花叢。


    周逸芳走過去,順著他的指尖一看,發現綠色的葉片上趴著一隻幾乎顏色相同的毛毛蟲,若湊近了仔細看,還能看到它正在啃食這個葉片。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的眼睛太利,換個人,誰也看不到這條小蟲。


    周逸芳握住大郎的手:“大郎喜歡蝴蝶嗎?”


    大郎扭頭看著她,沒說話。


    周逸芳說:“蝴蝶,飛來飛去的蝴蝶,毛毛蟲會變成蝴蝶的,咱們這次不抓它,帶它回去看它變蝴蝶好不好?”


    大郎其實聽不懂,能分清好和壞,對他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變蝴蝶什麽的,哪裏是他現在的認知可以理解的。


    周逸芳攬著兒子看向身後:“夫君,幫忙把這條蟲子捉去我們院子吧,我們養著它變成蝴蝶,讓大郎親眼看看。”


    朱其成臉色微僵,原地頓了頓才慢慢走過來:“這種蟲子還特意養起來……”


    周逸芳:“你不是覺得大郎過於殘忍嗎?帶他認識眾生的益與害,給他看壞蟲子也有美好的一麵,待他知道即便是吃花花的毛毛蟲也會變成他喜愛追逐的蝴蝶,下一次下手就不會這麽過了。”


    朱其成無言,蹲下身忍著惡心去子。


    周逸芳看著他的動作:“你瞧,你一個當爹的,連蟲子都不敢捉,大郎卻能捉了那麽多條。從這方麵說,是不是大郎比你更加有膽量?”


    朱其成立刻反駁:“這怎能相提並論?”


    周逸芳:“是啊,的確不能相提並論,因為你是大人,他是孩子,他還不懂。”


    朱其成又沒了話。


    最後,朱其成摘了一片大葉子,忍著發毛的手感,將蟲子裹了起來。一家三口在夜色中,捧著這條肥碩的蟲子回了屋。


    大郎從沒這麽乖巧,坐在周逸芳懷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爹一舉一動,三不五時疑惑地扭頭看向周逸芳,冒出一個問句:“啊?”


    周逸芳拍拍他的腦袋,給他解釋:“以後大郎就負責養這條小蟲子,每日摘葉子來喂它,等它變成蝴蝶。”


    大郎依舊不懂,伸手去抓。


    朱其成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許抓。”


    周逸芳也把他的手拉回來:“髒,大郎不能用手抓蟲子,會生病,吃苦藥。”


    大郎聽得懂“苦藥”這兩個字,將信將疑縮回手,仰頭看看娘,又看看爹。


    朱其成在妻子的目光下僵硬地點點頭:“對,生病要吃藥。”


    大郎乖乖把手縮回去,趴在桌子上盯著毛毛蟲看。


    朱其成實在想不明白,這麽醜陋的蟲子有什麽好看的,明明下午,這孩子還把它們全都弄得死無全屍。


    周逸芳給他解釋:“他們這個年紀就是好奇心最盛的時候,對萬事萬物都充滿了探知欲,夫君何不拋掉那些莫須有的成見,真正不偏不倚地看待我們的孩子呢?誰家小孩沒有掏過鳥窩,誰家小孩沒有抓過蚱蜢,扯掉蜻蜓的翅膀、彈弓打小鳥、捉田雞來吃……這不都是孩童常做的事?”


    朱其成沉默,態度漸漸軟化。他不得不承認,妻子說的也許才是對的,可能自己對兒子有成見,所以一看見兒子出格的舉動就覺得是他的天性使然。


    小男孩,大多調皮,但長大了就會懂事知禮。


    朱其成低頭,看著此刻乖乖看著毛毛蟲的兒子,小孩肉乎乎的臉頰軟糯無害,讓人心都軟了,哪裏是什麽天生惡人呢?


    這一次,周逸芳把兒子留了下來,每天抓著葉子去喂毛毛蟲的小孩,並不知道自己差一點就會被送去離家幾裏的山野寺廟,從此父母無靠。


    朱大郎依舊活潑又皮實,不知道是不是愛走路愛活動的關係,他的身子骨比同齡的孩子健壯許多,身高也長得很快,出生時因為難產病歪歪的,如今健康得超過九成孩子。


    精力旺盛的孩子充滿了求知欲,也點滿了破壞技能樹,如果還加上性格急躁,那更是個小火球。


    朱大郎不到兩歲,就體現出了嚴重的偏好,他喜歡小木劍小木刀,拿著小木劍可以在院子裏揮舞得滿頭大汗不覺得累,但是拿到一直小布偶,不到三天,布偶身上不是戳滿了洞,就是布料被撕得破破爛爛。


    孩子不受幾個大家長的喜歡,這些生活小事不引人注目,周逸芳每次檢查他的東西發現了,就教訓他:“不喜歡就告訴娘,娘可以送給別的小孩,不能糟蹋東西。”


    朱大郎雖然聽不懂教訓,卻知道自己的東西要被送走,立刻一把抱住破破爛爛的小老虎:“不!我的!喜歡!”


    周逸芳有一次問他:“既然喜歡,為什麽變成這樣?”說著扯了扯冒出一團團棉絮的布老虎身子。


    大郎:“喜歡,打。”


    周逸芳皺眉,但還是耐心地問:“喜歡它就打它?”


    大郎把布老虎放在床上,舉起小木劍:“老虎,打,哇哦哦――”說著,舉著小木劍對著布老虎左右揮舞,仿佛和它打架一般。


    周逸芳好像明白了。


    這小木劍畢竟是木頭做的硬物,布老虎天天被他這麽戳,能不戳出洞?


    她等到“人虎大戰”第一回 合結束,撿起“戰敗垂死”的布老虎,對兒子說:“大老虎受傷了,我們給他包紮傷口,等到它傷好了,再和大郎打仗。”


    大郎疑惑地看著他娘。


    周逸芳吩咐人取了一塊白布,抱著兒子親手給布老虎“包紮傷口”。


    “老虎受了傷就會疼,大郎喜歡布老虎,打完架就要給他包紮傷口,好好抱抱他。”說著她拿起放在一邊的木劍拉起大郎的手,控製力道在他手臂上戳了幾下,“大郎疼不疼?”


    大郎真不愧是第一皮實的孩子,搖頭:“不疼。”


    周逸芳:“……”再用力,她也不忍心啊。


    放下木劍,撩起他的褲腿指了指前日他磕破的膝蓋:“那這裏疼不疼?”


    當時他可是頭一回哭得哇哇大叫。


    大郎皺起小眉頭,偷偷縮了縮腿:“疼。”


    周逸芳趁機教育:“布老虎也會這麽疼,所以大郎以後不能把它戳得滿身都是洞,知道嗎?”


    大郎:“它不疼。”


    周逸芳:“……”


    威脅:“你不好好愛護他,我就把他送給會愛護的人。”


    大郎一把抱住全身包了白布的布老虎,身子都繃緊了:“不!”


    “娘拿新的和你換。”


    “不!”


    周逸芳被逗笑,娃兒雖然難養,但也是真的很可愛啊。


    娘倆的事情,忙著外頭事的朱其成不知道,住在主院的公婆也不知道,雖然大家是刻意忽視大郎,但也給了大郎自在成長的空間。


    過了年,大郎朝著兩歲邁進,心心念念抱孫子卻沒能真正抱上大孫子的朱家二老從年夜飯的時候就開始暗示,開春後直接提出來了。


    朱其成忙完秋收忙年末,過年那幾天最閑,也起了再生一個的心,但都被周逸芳糊弄了過去,或托詞月事,或用了點手段讓他安睡過去。


    到了開春,春種結束,周逸芳便躲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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