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彥給他行禮道別:“那二叔……我們先回宮了。”


    二皇子點點頭,沒什麽寒暄,揮揮手讓他們自去。


    阿蠻便也跟著行了一個禮:“師公再見呀!”


    師公……


    二皇子的冷臉板得更緊了。


    蔣彥扶著她往外走,二皇子扭身走向內院,走了幾步,聽到兩人說話聲。


    “阿蠻你腿疼嗎?怎麽走路怪怪的。”


    “嗷――疼……我走一步小腿肚都在打顫……你慢點。”


    蔣彥驚訝又心疼:“啊?怎麽會這麽嚴重啊,今天練了什麽,很辛苦嗎?”


    阿蠻:“還好啦,你上學都辛苦,何況我練武呢,沒事的,但是你走慢點嗚嗚……”


    蔣彥:“我背你,回去給你揉揉。”


    “好呀!”阿蠻雀躍的聲音響起來。


    二皇子沒忍住,扭頭往身後看了一眼,就看到蔣彥果然躬身背起了媳婦,旁若無人地出去了。


    進了內院見到二皇妃,二皇子腦子裏都還有那一幕,二皇妃問他想什麽呢。


    二皇子:“大哥那時候……疼媳婦嗎?”


    二皇妃白他一眼:“還不疼?多少人盯著太子側妃的位子,恨不得立刻進東宮生下長子長孫,大哥硬是扛著父皇母後的催促不答應,要不然……大嫂這幾年能這樣清苦?”


    二皇子默然。


    二皇妃:“怎麽突然說起這個?要我說,你們家也就大哥最重情。”


    二皇子不快:“我怎麽了?當初若是我,我也不會同意。”


    二皇妃看他一眼:“你的確不會,但你和大哥不同。”太子是為了妻子,二皇子是向來不受人逼迫。這兩個親兄弟,顯然太子更仁厚,思慮更重,自己的丈夫則殺伐決斷,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夫妻多年,話外之意二皇子自然懂。他一哽,再不繼續這個話題。


    一時無話,等到吃完飯,二皇妃和貼身侍女獨處時,才聽說了外院發生的事,聽到蔣彥背著阿蠻出去,她總算明白丈夫怎麽突然提起先太子,笑了笑,說了一句:“富貴貧賤始終如一,大哥這對父子,都是歹竹出好筍。可惜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二皇子聽到動靜走進來:“你倒說說,誰是禍害?”


    二皇妃:“你們家個個都是禍害。”


    夫妻倆的對話頗有些大逆不道,身邊的侍女卻是半點沒有波瀾,顯然是聽慣了。


    “那個趙氏怎麽樣?”二皇子主動轉了話題。


    二皇妃說:“機靈、勤奮、有天賦,文秀這個傻的,被她激得跟著練了一天,還說以後要天天來,兩人別上勁兒了。”


    二皇子聽到女兒的事,輕笑了一聲:“挺好。”


    二皇妃點頭:“是挺好。”


    這個話題就這麽過去了,夜裏睡覺,二皇子吹了燈躺下,黑暗中突然沒頭沒尾說了一句:“我也是歹筍嗎?”


    二皇妃沒有反應過來:“嗯?”


    二皇子:“我也是禍害?”


    二皇妃沒聲了。


    二皇子躺在那也沒了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二皇妃的聲音輕輕響起:“禍害遺千年,倒寧可你是個禍害。”


    二皇子品味了一下這句話,嘴角勾起,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


    自此一夜無話。


    第405章 娘子的殺豬刀27


    東宮。


    蔣彥和阿蠻取消了飯後散步,阿蠻躺在榻上,蔣彥用藥膏給她擦身上的傷,然後捏腿按摩。


    看到幾處被大郡主抓破的傷痕,蔣彥心疼:“大郡主怎麽比我們村裏人還凶。”


    阿蠻沒覺得多疼,不在意地擺擺手:“她比我更慘,我專挑又痛又看不出傷口的辦法掐她,疼得她嗷嗷叫。”


    蔣彥失笑,給她捏小腿:“她真的叫你大嫂了?”


    阿蠻:“是呀。我發現大郡主仿佛不是二叔二嬸生的一般,就是個缺心眼,激將一下,她就上當。”


    蔣彥沉下聲:“那是她瞧不起你,所以會被你激將。”


    阿蠻很樂觀:“無所謂啊,總有一天我會讓她心服口服的。所有人都是。”


    蔣彥重重應聲:“嗯,我們一起努力。對了,我給你捏腿,你拿著書背《詩經》吧,不礙事。”


    阿蠻聲音一下子垮下去:“嗚――好吧……”


    蔣彥忍住笑,聽著她磕磕絆絆的朗讀聲響起。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1。”


    阿蠻腦中的文字認知和這一世的字形成幹擾,表麵上在念詩,實際是在對照著記憶認字,念完幾乎認不出這是熟悉的詩經了。


    蔣彥考她:“這首詩是什麽意思?”


    阿蠻一字一句解讀。


    解讀到一半,蔣彥突然問:“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什麽意思?”


    阿蠻隻要不看字,還是挺順暢的:“知道你喜歡我,我送你雜佩回報。”


    蔣彥伸手。


    阿蠻疑惑:“幹嘛?”


    蔣彥:“不是說要送我雜佩嗎?”


    阿蠻:“什麽雜――”終於反應過來,臉一下子熱了,見過借詩表白的,沒見過這樣表白的。


    蔣彥笑嘻嘻地看著她,伸著手。


    阿蠻用力往他手心拍了一下:“你這個老師,假公濟私!”


    蔣彥:“不錯不錯,還會用這個成語了。”


    “沒有雜佩,隻有殺豬刀,你要不要!”


    蔣彥:“要啊,我家娘子最寶貝的就是殺豬刀,以此贈我,此心可鑒。”


    阿蠻放在他腿上的腳踢了踢:“說人話。”


    蔣彥笑著捉住她的腿按下,繼續捏著,嘴裏說:“我說,阿蠻最寶貝殺豬刀,把最寶貝的東西送給我,是不是說明,我在阿蠻心中最重要?”


    阿蠻把書蓋在臉上,裝沒聽見。


    蔣彥笑出聲,又嚴肅了聲音:“念下一篇。”


    “……哦。”


    第二日,阿蠻下床時猝不及防腿軟了一下,但有蔣彥捏腿上藥,適應之後還是能顫悠悠地走到演武場的。


    大郡主也有二皇妃派人照顧,論專業,蔣彥甚至比不上靖王府的人。


    但是大郡主嬌生慣養,阿蠻更堅強,所以明明都強忍著難受,彼此麵對麵遇上,卻偏要裝出不難受的樣子逞能。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呢。”大郡主下意識開啟針對模式。


    阿蠻看她一眼,找了個石頭坐下:“算了吧大姑子,昨天練了一天,你的腿真的不酸痛嗎?我的腿好酸,趕緊趁現在坐一下,今天還有一整天呢。”


    大郡主驕傲的神情僵硬在臉上,維持了十幾秒吧,呼啦啦垮了,立刻伸手扶住身後的侍女:“扶我去坐會兒。”


    阿蠻噗嗤笑出聲。


    大郡主才剛坐下,二皇妃就來了,她對阿蠻關心了一句:“是不是腿酸?還能繼續紮馬步嗎?”


    阿蠻的確兩腿酸軟,站著都難受,但是她不是輕易放棄的人:“我可以,師傅你繼續教吧。”


    大郡主在她身後,生無可戀。


    這天練了沒多久,大郡主的相公來了。


    這位也是個武官,對靖王府很熟悉,直接進了演武場見二皇妃:“昨日文秀傳信說留宿王府,還說在母妃這裏練武,我過來看看。”


    二皇妃看向眼巴巴望著夫婿的大郡主,睜眼說瞎話:“文秀這次有決心,就讓她跟著鍛煉鍛煉,你要是願意,也可以帶孩子來王府住幾天。”


    這位郡馬並不見外,躬身:“再過幾日吧,等孩子想娘了,女婿就帶孩子過來住幾天,就是――母妃對文秀手下留情,她自嫁人後,沒有這麽高強度鍛煉過了。”


    二皇妃:“我知道,你去衙門吧。”


    大郡主就這麽看著自家相公和她娘親說了一會兒話,遠遠地投來一個關切眼神,然後……走了……就這麽走了……


    阿蠻暗笑。


    看起來,二皇妃二皇子把自己的女婿也是整得服服帖帖啊。


    雖然大郡主每天都在打退堂鼓,但是阿蠻看出了二皇妃希望女兒跟著一起練武,於是每每在她想要找借口回家去時,出言刺激。


    大郡主根本就不是一個能受激的,或者說,就像蔣彥說的那樣,大郡主輕視阿蠻所以受不得“比阿蠻差”這個刺激,每回都會上當,然後一天又一天地繼續。


    與此同時,皇帝調整了蔣彥的課程,令他半天在東書房念書,半天去禦書房旁聽。


    這是個很敏感的舉動,幾乎所有皇子都立刻和幕僚商討皇帝的用意和自己的對策,大臣同樣議論了好幾天。


    阿蠻在靖王府一如既往,二皇妃對她的態度沒有任何改變。


    這麽過了一個月,阿蠻開始練習腿上功夫,識字進度到了一百多字,學會了詩經。


    和皇後賭氣的皇帝有一次進了未央宮。


    據說,賭氣期間,皇帝日日宿在禦書房後麵的廂房裏,前來關心的妃子一個都不見。


    皇後看到老頭子隔了一個月仿佛沒事人一樣進門,抬了抬眼皮,順著台階下了,沒再和皇帝僵著。


    太子妃和蔣彥阿蠻坐在一起聊天時感慨:“少年夫妻老來伴,同甘共苦的情誼這時候就看出來了,半路來的人,哪怕經曆再多也不及微末之時的原配妻子。你們有個心理準備,阿蠻的名分差不多能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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