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原主的情緒湧現出來,想否定想搖頭。


    作為夫妻,不讚成你的決定提醒你不是常事嗎?看到你疲憊想要安慰你告訴你我在,這就是幹擾嗎?看到你和那些作風不正的官員交往應酬頻頻喝酒,想阻止你不對嗎?


    我又何嚐24小時跟著你了?我還要陪父母陪孩子,隻是因為知道你有黑檀珠所以每次出現才偷偷提醒你,想告訴你我來了,所以你從來都不歡迎我嗎?


    “宛宛,張大師說你不舍得離開我們才錯過了投胎的時間,但你總是跟著我或者跟著爸媽孩子對我們不好,人鬼殊途……這個房子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以後我會隨時過來告訴你我們的近況,若是可以,我也會帶爸媽孩子過來讓你看看,但是,你……還是別出來了……這裏是大師特意選的方位,你在這,對我們全家都有益處,可以保佑我們全家遇難成祥、平安順利。宛宛,你就乖乖住在這好嗎?保佑我們一家人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


    林宛的眼睛在不斷流淚,嘴角卻勾出嘲諷的弧度。


    人啊,真是奇怪的生物。生前的時候,大家都是普通人,彼此做著父子母女、夫妻朋友,誰都知道對方有什麽能耐、多少本事。


    有一天,一個人死了,大家都信人有靈,但是這靈就好像立刻飛升成神仙了,想要求亡人保佑全家保佑後代……


    普通人而已,死了也不過一個普通鬼啊。


    想到這,林宛嘴角的諷笑突然停住,想到了原主滿身功德。


    沒有功德的人進不了十八部,原主後來造了孽還能進十八部,可見她原本一身功德有多厚,蔡遠凡說的這所謂的保佑……


    林宛腦中閃過那“大師”張玄鳴的模樣,就是不知道,蔡遠凡到底知不知情?


    “莫哭了。”漆黑寂靜中,她突然出聲。


    “你在他眼裏已經死了,哪怕有魂魄,但在他的認知裏,你是已經從這個人類社會消亡的人。他對你的狀態一無所知,你卻能隨時隨地看到他的一切,還會忍不住提醒他、反駁他、勸阻他,是,你可能隻是想安慰他,但是他理解成了反對――因為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於是把你想象成了道德枷鎖……歸根究底,他沒法把你當成人、把你當成林宛了,在他眼裏,你就是一個隨時隨地甚至他便秘在廁所你都會在邊上看見的鬼。”


    “你看他說的,你是24小時監控的攝像頭、是幹擾者、是道德枷鎖、是保佑全家的護家符,唯獨不是人。”


    眼淚漸漸停止了。


    林宛抹掉了臉上的淚痕。


    所謂“千裏孤墳,何處話淒涼。”思念的是那個活生生的人,對著一團偶爾會讓胸口珠子發熱的空氣,幾個人能維持十年如一日的夫妻之情?依舊像看著當年的嬌妻一樣對著這團看不見摸不著聽不到的空氣滿腔深情永遠耐心?


    煙火人間,林宛對於這一點,並不苛求。


    生死阻隔了一對親密關係的人,活人要往前走,死去的人其實也該往前走,萬物皆為芻狗,凡人大多隻能順服天道,在這天道下努力活得更好而已。


    可是――


    林宛睜開眼,看著這漫無邊際的黑,這樣讓人、鬼都能發瘋的牢籠,蔡遠凡是否知情呢?


    所謂的保佑,他又是怎麽理解的?


    原主的記憶在進入了這裏以後都是無比錯亂癲狂的,幾乎沒有一條合理的邏輯線,是回憶起來就會徹底喪失神誌,強行退出後,又什麽都記不得的狀態。


    林宛緩緩吐出一口氣,倒也不急,再次閉上眼用魂體感知著周圍的一切,嚐試進行魂體的修煉。


    既然這個世界是有大師、鬼神,那麽必然有鬼魂可以修煉的辦法。


    她的心性比隻做了三十多年人的原主強太多太多了,尤其,上一世,她還苦修了整整一千年,這中孤寂早就成了她刻入靈魂的習慣,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她,卻仿佛成為了圍繞嬰孩的羊水,她在這片黑暗中無比的寧靜平和,幾乎和整個世界同呼吸共存在。


    原本還閃著微弱紅光的魂魄在她徹底入定後漸漸融入了黑暗之中,好像就此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城市的另一端,時刻預防著魂魄憑借功德庇佑衝擊他的陣法的張玄鳴等了又等,等了好幾日,都沒感知到陣法有任何異動,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奇怪不已。


    這林宛,性格竟然如此軟弱嗎?


    第202章 香魂一縷4


    寂靜黑暗中不知時間流逝, 林宛隻能感知到自己魂體的變化,在無邊虛無中探索尋找那一絲絲能讓自己魂魄強大起來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接觸、吸收、轉化。


    偶爾從入定中醒來,她也會試著探索這個黑暗的空間。每次朝著某個隨機的方向走,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


    無論她調換哪個方向, 永遠沒有盡頭。


    真是一個能把鬼逼瘋的空間。


    蔡遠凡隔一段時間會來, 到底隔了多久她卻不知道, 隻有當他言語中提起和時間有關的詞語時,她才會推算出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在她被關進這個鬼地方三個月後, 蔡遠凡帶著林家爸媽、兒子一起來了。


    林宛坐在原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蔡遠凡給兩位老人解釋著這個別墅的由來:“那位大師說, 宛宛因牽掛我們一直沒去投胎轉世,但人鬼殊途,常人身邊被這中……跟隨久了,就會陽氣受損,運勢大變,這個地方無論方位還是風水都對我們全家有好處, 大師把宛宛安置在了這裏,就相當於在這裏建了一個墳塋, 她朝東就能望到我們的房子、成成的學校,既可以讓她日日看見我們,也避免了我們沾染陰氣運勢受損。”


    林媽媽走了兩步,然後林宛聽到了她略帶沙啞的聲音:“唉, 這個傻孩子, 她果然是舍不得我們……宛宛啊,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啊?你給媽媽托個夢啊――”說著,嗚嗚哭了起來。


    林宛站起身,順著聲音往前走, 走啊走啊,隻覺得林媽媽的哭聲越來越大,她喊了一聲“媽――”飛奔起來,突然麵前就出現一道金色屏障,將她重重彈了回去。


    那金光一閃而逝,仿佛讓人眼花,林宛倒在地上,從靈魂深處冒出被撕裂般的疼痛。


    “啊――”她忍不住□□了一聲,又死死咬住唇忍了回去。


    外麵,林媽媽被林爸爸攬住肩低聲安慰著,兩人回頭看著房子裏熟悉的點點滴滴,眼前又仿佛出現了當年女兒剛結婚時的情景,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心酸物是人非,欣慰女婿還記得清清楚楚,平複了情緒之後,轉而安慰蔡遠凡:“人已經走了那麽多年了,雖然大師說宛宛還在,可真真假假我們也不知道,你還那麽年輕,不要太執念了。”


    蔡遠凡點點頭,喊了在外麵玩得兒子:“成成,你過來,給你媽媽上一炷香。”


    “來了――”小男孩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然後蹬蹬跑進來。


    “媽媽,我是成成呀,你在這裏過得好不好?我這學期考試又是第一名,外公說要獎勵我去遊樂園玩!爸爸,你陪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蔡遠凡:“再說,你先和你媽說話。”


    “哦――我說完了,媽媽你安心啊,我們一切都好!”邊說邊快速把香插了進去,扭頭看向他爸,“爸,你就陪我去一次吧,外公外婆很多設施都不能陪我去玩,你陪我們一起去唄!”


    蔡遠凡:“那得跟著我的時間來。”


    成成一蹦三尺高:“耶――沒問題!哈哈哈,太棒嘍!我們要全家一起去遊樂園咯!”


    說著,蹦蹦跳跳地又跑出去玩了。


    記憶裏那個躲在被窩裏哭的小孩已經徹底不見了,林宛在黑暗中隻聽這個聲音,就聽出了他對生母的留戀已經淡得沒太多痕跡,五年時間,對一個小孩來說,已經從“媽媽不見了”漸漸轉變成“沒有媽媽是正常”的心理。


    從前一直陪著兒子時,原主隻覺得高興,畢竟悲傷不是一件好事,走出悲傷才讓人欣慰。但如今,原主卻開始心酸,所有人都覺得她死了,所有人都覺得她留在這裏是應該的,或者不關心她到底在哪。


    上一世,每當親人來了,她就像監獄裏的囚犯一樣掙紮著想要出去,想要告訴他們自己很害怕、過得很不好,但從來都是無用功,隻會遭遇這個空間的攻擊和壓製。後來她徹底瘋了,忘記他們有沒有再來看過了,林宛隻感知到原主心裏無盡的恨,恨所有的一切事和人。


    身上的痛漸漸減弱,她慢慢起身,繼續往那個聲音的方向走,走著走著開始狂奔,速度越來越快,仿佛要飛起來,而就在她飛起來那一刻,那道屏障再次出現,狠狠將她打了回去。


    “唔――”林宛砸到地上後痛得全身蜷縮起來,幾千年來第一次感受到這中穿透靈魂的痛。


    在極致的痛楚中,她聽到家人們說話聲越來越遠,正在離去。


    林宛緩緩坐起身,咬牙忽略魂體的痛楚開始打坐,試著用前幾天發現的吸收力量的方法,來撫平靈魂因為劇痛而發生的震顫。


    那個速度很慢,但是絲絲縷縷的能量進入身體時,有一瞬間的浸潤心脾之感,讓整個靈魂都仿佛得到了舒展,林宛漸漸平靜下來,又一次入定。


    再醒來時,她細細回憶了一番蔡遠凡和林家父母的對話,突然覺得自己像那條被鎮壓在雷峰塔下的白蛇,就是不知道,這蔡遠凡到底是許仙還是中山狼。


    此後兩年,他們常常會來,來了就給林宛上個香,說說話,希望她保佑孩子健健康康的,保佑蔡遠凡事業順利;然後帶著孩子在別墅玩一天,就當度一個假。


    聽他們說話的內容和語氣,林宛大概猜到,蔡遠凡把公司經營得越來越大了,他進軍了房地產行業,並且拍下好幾塊好地,運氣、眼光都好得不得了,林爸爸都讚歎不已。成成也非常聰明懂事,上次和同學跑去玩遊戲被教訓了以後,再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回回考試都保持在全班第一,年段前十的好成績;林爸林媽的身體也很健朗,家裏一切順利,前幾年消沉的情緒漸漸消散,重新煥發了活力。


    有一天,林媽媽過來擦她的照相、供桌,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著女兒的照片閑聊。


    “遠凡說,他不打算另娶了,家裏有了成成,未來的家產都給成成,他就當我們的兒子,給我們養老送終。宛宛啊,你眼光好,挑了這麽一個好老公,可……怎麽就命不好,這麽早早就去了呢……”


    “蔡家不行了,當年他們多看不上咱家啊,對遠凡也是冷冷淡淡好像沒他這個人似的,如今呢,他那個親爹反過來求不待見的兒子了,蔡家的企業這幾年越發不行,據說還內鬥得厲害。”


    “我們一家都好好的,你要是執念消了,就投胎去吧,別擔心我們了,爸媽這幾年都想開了,有遠凡、有成成,有錢有人,知足了。”


    林宛入定中又開始落淚。


    一個岔氣,原本被她引領著要注入魂魄的能量失了方向,衝向林媽媽所在的方位。


    “哐當”一聲,照片掉落地麵,玻璃碎了滿地。


    “媽?”蔡遠凡快步過來,“你別動,我來打掃。”


    林媽媽的手微微顫動,退了一步:“誒……誒……”


    蔡遠凡蹲下身撿起林宛的照片、照片框,又把碎玻璃一一撿起放進垃圾袋,收拾完了看向林媽媽:“您怎麽了?人沒事吧?”


    林媽媽臉色發白,搖搖頭:“沒……沒事。”


    蔡遠凡皺眉,握住她發抖的手:“怎麽這麽冷?您身體不舒服嗎?”


    林爸爸帶著外孫也進來了,看到這一幕連忙問:“怎麽了?”


    “我媽臉色發白,手也冰冷的,我帶她去趟醫院。”


    “不用!”林媽媽大聲說。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她。


    蔡遠凡神色沉凝起來:“媽,你到底怎麽了?和我們有什麽不好說的?”


    成成轉著腦袋四處看,看到摔壞了的相框,走過去去拿:“我媽媽的照片摔了啊……”


    林媽一把把外孫拉進懷裏:“別去碰!”


    蔡遠凡和林爸爸全都驚詫地看著她。


    成成也疑惑地在她懷裏抬頭:“外婆?”


    林媽媽咽了一口口水,沉了沉氣,摸摸外孫的腦袋:“外婆把你媽媽的相框摔碎了,上麵還有碎玻璃沒處理呢,你先別去碰,萬一紮手就壞了。”


    大家都放鬆下來,林爸爸拉過外孫:“你外婆說得對,你別這麽皮――既然你不舒服,我們就先回去吧,下回再來看宛宛。”


    林媽媽回頭看了一眼擺放照片的供桌,快速點頭:“走,走吧。”


    蔡遠凡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媽媽看過的地方,帶著二老一小往外走。


    第二天,林宛再次聽到了那個記憶難忘的張玄鳴的聲音,那個把她壓在這個黑暗中的罪魁禍首。


    “我嶽母咬定說沒看錯,她親眼看到內子的照片眼睛突然動了一下,然後被她眼神瞟過的手臂一陣劇痛,她拿不住相框,相框直接摔在了地上。”


    張玄鳴繞著供桌走了一圈,又出了別墅到處相看,回來後,對著林宛那張新婚時的單人照看了半天:“是有過幾次異動,都是你們來探望的時候,估計她想要靠近你們就被我的陣法阻擋了。但昨天我沒收到任何陣法波動的感應啊,這陣法也依舊穩穩當當的。”


    他看向蔡遠凡:“老人年紀大了容易眼花耳鳴,手腳也開始不利索,蔡總還是帶林夫人去醫院看看。”


    蔡遠凡皺眉:“你確定?”


    張玄鳴自信點頭,對於他的質疑還有一絲不滿:“蔡總,你想想被女鬼跟了三年全家的運勢,再想想這兩年你們全家的運勢,我說的話是不是一一應驗?”


    蔡遠凡收起了臉上的狐疑,點頭:“她以前從沒有攻擊性,我也是擔心,這麽做是不是把她逼急了,或者她會不會法力高強了……”


    張玄鳴搖頭:“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這一天後,一家人來這裏的頻率開始逐漸降低。


    但左鄰右舍之間,對這個別墅卻隱隱有了傳言,都在說,蔡遠凡是把亡妻的東西和靈位安置在了這棟房子裏,時不時帶著全家過來住一住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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