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自盯著虛空出神,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來人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


    是周大人派來的官差,通知蕭柳,後日一早,隊伍就會啟程,讓公主這邊明日便可以開始收拾行李了。


    本就想著這些事的兩人心中越發惆悵。


    第二日,蕭柳和李正言興致不高影響了底下的所有人,大家都有些情緒低沉,默默收拾在懷東新采購的東西。


    蕭柳打起精神叫上李正言:“最後再去逛一圈吧!”


    李正言勾了勾嘴角,牽過她的手一起出門。


    兩人不曾溝通,但是下意識又去了西南邊平民聚居的那一片。


    一大早,這裏一片熱鬧,挑著擔的、推著小車的,賣早餐賣幹貨……吆喝聲討價還價聲不斷。


    兩人牽著手走過這片煙火集市,又一次雙雙出神。


    “伍正言!”


    蕭柳不曾反應過來,李正言下意識看向了聲源。


    一道白光閃過,李正言鬆開蕭柳的手輕輕一推,將她推開了被攻擊範圍,隨即拔劍,和來人打鬥在一處。


    原本熱鬧的街道尖叫聲四起,一片混亂。


    蕭柳的近衛動作極快,李正言剛推開她,他們就將蕭柳護在身後,握著劍蓄勢待發。


    蕭柳立刻指了一位過去幫忙:“阿正還不能動武,你快去幫他!”


    人剛走,四下又竄出幾個刺客,這次衝著蕭柳而來。


    但蕭柳身邊有兩個暗衛出身的侍衛,蕭柳本身也會一點功夫,來人一直無法近她的身,在她周邊和侍衛打得難解難分。


    “蕭氏女,今日要讓你們蕭家血債血償!”


    “伍正言,你這個不忠不孝的走狗!”


    刺客短時間近不得兩人的身,開始言語攻擊,蕭柳這邊還好,李正言開始被當眾揭老底。


    什麽背叛李氏皇族、給忠君愛國的伍家蒙羞、弑殺有養育之恩的師傅……一樁樁一件件數下來,足有十大罪,簡直是罄竹難書的李氏江山第一大罪人。


    李正言情緒不穩,幾次想要說話,反而被對方鑽了空子。


    蕭柳急了一些:“阿正,你莫要和他們廢話,他們早就瘋魔了!”


    李正言扭頭看到她也陷入包圍圈,原本複雜的神色一正,冷了心腸,下手再不留情。


    他這麽做,頓時更坐實了背叛投敵的罪名,來人誓要置他於死地。


    正打得不可開交之時,突然一群穿著官兵甲胄的隊伍出現,人數極多,轉眼間就將局勢完全逆轉,十來個刺客非死即傷,全都被扣押在地。


    “懷東衛城軍護駕來遲,請公主贖罪。”


    蕭柳擺擺手,提起裙子跑去看李正言:“阿正你沒事吧?”


    李正言悄悄捂住了流血的左臂傷口,搖頭:“無大礙,你呢?”


    蕭柳伸開手讓他看了一圈:“我完全沒事,你傷還沒好,我們趕緊回去讓太醫看看!”


    李正言看了一眼地上的刺客,猶豫了一瞬,點頭。


    剛抬步要走,地上被扣押的刺客又高聲罵了起來:“伍正言!你這投敵賣國的狗東西!你忘恩負義!孫將軍待你如親子,你連他都陷害坑殺!你不是個東西!呸!”


    李正言跨出去的腳釘在原地,再邁不動步子。


    蕭柳握緊了他的手臂,回頭看了一眼一頭是血還咬牙切齒的男人:“你們自己犯蠢疑心重,不通知他就擅自行動,失敗了又甩鍋給他,看他無父無母好欺負?我呀,告訴你們為什麽你們屢戰屢敗,因為你家主子又蠢又壞啊!隻要李家一日後繼無人,你們一日複國無望!”


    “蕭氏賤女唔……”衛城軍一腳踹過去,踹得他掉了幾顆門牙,滿嘴血,含含糊糊說不出話。


    蕭柳緊緊握著李正言的手臂:“阿正,走吧。”


    李正言低頭與她對視,許久後微微點頭,重新邁步往前走。


    被按照殺手的標準培養了十幾年,李正言卻不是真正冷血無情的殺手,那個地方那些人仿佛成了他的根,拔掉了主根還有根須埋在土裏,每被人挖出幾段根須,他就回想起當日連根拔起時的痛苦,以及曾經在那一片土地留下的感情和回憶。


    每一次,他都做不到無動於衷,但每一次他都在被身邊的人治愈,然後這份痛苦一次比一次少。


    驛館裏,太醫正在給李正言上藥,姓周的速度很快趕來問安。


    問安倒有幾分真心,他不喜歡蕭柳卻得護著蕭柳順利去和親;但也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周大人一進門,眼神就定在了李正言身上。


    李正言的身世估計已經在和親隊伍裏徹底傳開了。


    蕭柳當做不知道,盯著他問:“周大人可以回去了,我什麽事都沒有,明天就要啟程,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呢!”


    周大人一動不動,望著李正言:“這位李侍衛――為何有人喚他伍正言?公主可知情?”


    蕭柳不耐煩:“我怎麽會知情?刺客說的話你去問刺客啊!我要是知道,還會被刺殺?”


    周大人梗住,又看了一眼垂頭上藥的李正言:“這次刺殺和這位李侍衛幹係頗多,恐怕要請公主暫時把人交給我們配合調查。”


    蕭柳脾氣有些明顯了,一口拒絕:“發生刺殺說明你們辦事不力,你還要我的人去配合調查?我們是受害者!調查真相是你們的事,我這邊的人都很忙,要不你過來問,要不你自己去查!”


    周大人頭一次被人全盤駁回,而且是毫不客氣地駁回,被氣得臉色發青,麵上很不好看。


    蕭柳毫不在意,直接讓人送客,態度很是理直氣壯,就差直接說出來“我今天被刺殺都是你護衛不力!”


    心裏埋怨蕭柳惹事功夫強的周大人捂住胸口,感覺心口氣得發疼。


    周大人剛走,平洲王府的人來了。


    蕭柳打起精神應對,沒想到,來的竟然是世子本人。


    照例是一番問候客套,世子又代表平洲王府自我譴責了一番,客套完,話題沒了,和周大人一樣,世子一眼又一眼,頻頻看向李正言。


    李正言這回終於把手臂上的傷口包紮好了,放下袖子坦然抬眼對上世子的目光。


    蕭柳看著這兩人對視,伸手在空中劃了一下:“怎麽,你們頭一次發現對方長得好看?”


    李正言垂下眼,世子輕笑了一聲。


    “公主說笑,我隻是好奇,忍不住多看了李侍衛幾眼……或者說,是伍侍衛?”


    蕭柳沉下臉:“世子,那些逆賊刺客的話你別當真了吧?”


    世子微微一笑,看著李正言:“當真不當真不重要,事實如何總會水落石出,我不過聽到了一些風聲,想到故人,就難免有些好奇,提前過來看看。”


    故人?


    如今已是初冬,世子依舊折扇在手,一搖一搖地扇著風,眼睛望著李正言的方向:“我家曾祖母姓伍,乃是前朝一代名將伍將軍的幼女,我從小隻在畫裏見過曾祖母容顏,今日聽說她還有故人在世,忍不住便來看看。”


    李正言低頭看著太醫收拾完瓶瓶罐罐,掙了掙衣襟,麵無表情地站到蕭柳身後繼續當值。


    對於世子的話,仿佛完全沒聽到。


    蕭柳看著世子:“前朝伍將軍的後人你來我這看?世子,你和刺客是一夥兒的吧?”


    世子收回停在李正言身上的視線,聽到蕭柳的話哈哈一笑,竟然比前幾日多了幾分真誠:“公主別怕,我說啦,隻是私人一點衝動而已,好了,如今見公主……和這位……李侍衛安然無恙,這就便放心了,還請公主安心養傷,啟程不急於一時。”


    蕭柳挑眉,恩?


    世子搖著扇子起身,沒再多說,走到了門口,才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公主且安心,您所想……大概是能達成的。”


    說完,轉身走了。


    蕭柳直起身子,盯著他的背影皺眉。


    “你家那個姑奶奶在平洲王府地位很高?”蕭柳想了半天世子態度轉變,隻能想到這個。


    李正言搖頭:“我出生時,伍家就徹底沒了,先輩的事跡都是口口相傳,平洲王府卻是個大禁忌,無人敢提。那位姑奶奶我從沒聽人說起,想來,也是被當成了……恥辱……”


    蕭柳詫異:“你竟然連伍家有人嫁入平洲王府都不知?”


    李正言:“不知,我父母……師傅……都隻講當年先輩誓死守衛邊疆的故事,告訴我們要忠君愛國。”


    一個以伍將軍為豪的後代家族卻羞於提起伍將軍出嫁的幼女,反而把一代名將的故事挑有利組織的部分給後代洗腦……這前朝餘孽還真是個傳銷組織。


    李正言對這些過去完全不了解,這世子的態度也變得有些曖昧不清,蕭柳保持警惕,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但取消啟程這件事是板上釘釘了,平洲王府叫上了周大人,要求一起審問刺客,理由是他們懷疑和親隊伍裏有“內鬼”。


    “你想去見一見嗎?”蕭柳問李正言。


    李正言這幾日又躺回去了,傷未愈就打了一場惡戰,不僅又負傷,還引發了舊傷,孫太醫來看診的時候眉頭擰得死緊。


    李正言臉色有些蒼白,這次不再逞強,乖乖躺在蕭柳房內的榻上,時而歇息時而看她,倒也不覺得時間難熬。


    聽到蕭柳突然開口,原本側臥看著她側臉的李正言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垂眼想了一會兒,平躺回去看著屋頂說:“不了。”


    蕭柳看他一眼,沒有再說。


    李正言歎了一口氣。


    蕭柳喚了絮兒進來:“去問問世子忙不忙,若是不忙,我請他喝茶。”


    絮兒脆聲應了。


    想著心事的李正言看過來:“怎麽突然要請他喝茶。”


    蕭柳故意說:“平洲王世子這人挺有意思的,每次見麵都不一樣,趁著這幾天,多了解一下。”頓了一下,又說,“而且,我很好奇平洲王呢,至今他都沒出現過。”


    李正言又朝著她側臥回來:“你覺得他有意思?”


    蕭柳看過去:“恩?”


    李正言:“是多有意思?什麽意思?”


    到底沒抑製住酸氣。


    蕭柳哈哈笑起來,放下手裏的書走過去,兩手捧住他的臉擠了擠,湊過去用氣聲說:“吃醋啦?”


    李正言掙紮了一下,沒掙脫,也不舍得掙脫,就表明了一下“反抗”的態度,垂著眼睛隻給她餘光。


    蕭柳最愛看他“活過來”的模樣,很多時候多年的習性讓他下意識隱藏自己的存在感,身上的人氣很淡,但被逗了後,他就好像一下子有了活氣,變得鮮明可愛。


    “你想知道你們那位曾姑奶奶的故事嗎?讓世子爺來給我們講講?”


    李正言握住她的手:“平洲王不像表麵那麽簡單,幾代以前的聯係到了如今早沒了情分,知不知道也沒什麽意義。”


    蕭柳撫摸著他的臉:“我知道,隻是聽一聽而已,也許還有關於伍將軍的故事呢?你以前知道的都是他們說給你聽的,我看到的都是書裏寫的,我們再聽聽他另一處的後人怎麽說他的?伍將軍作戰機敏巧變,我一直覺得他不是個固執迂腐的人,聽一聽他外孫後人的說法,恩?”


    李正言心頭一熱,點了點頭。


    蕭柳明白他心裏過不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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