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東邊的異姓王送給四公主的聘禮千裏迢迢終於送進了宮中。


    各家宗室全都過來觀禮,看著異姓王的珍奇異寶嘖嘖稱奇。


    東邊的異姓王為昔日陪著皇祖父打天下的曹家,東邊近海,海上生意幾乎都被這曹家包攬,可謂富可敵國,四公主原本是聯姻異地,這些聘禮一來,有不少人反而眼紅羨慕起來,覺得四公主嫁過去失去享福了。


    其中就包括一直很有優越感的三公主。


    蕭柳從原主的記憶裏便得知,這位三姐姐不是什麽聰明人,虛榮、掐尖、愚昧、短視……就是命好,年紀不錯,早早出嫁,還有一個皇帝白月光的娘。可謂避開了所有公主會遭遇的厄運,時也命也。


    然而,雖然傻人有傻福,卻也容不得百般作死,容妃早就惡狠狠記了她一筆,她卻並不自知,還開始嫉妒四公主的夫家富裕優渥。


    鄭國公可是在朝中響當當的人物,哪裏容得了一個公主兒媳的輕視嫌棄?


    四公主還沒出嫁,三公主那邊先病了。


    皇後打發了太醫去瞧,並不太上心。各宮主位則直接忽略了這個消息,沒有任何表示。


    不是自己的女兒,妃子們本就沒有義務關心,更何況皇帝這個親爹都沒有慰問一句,消息傳進宮當日,皇帝興致勃勃地帶著鄭國公、駙馬爺出宮打獵去了。


    三公主活得肆意張揚,到了這時,真實境況才體現得淋漓盡致。


    原來從前人人忍讓不是因為怕她,而是懶得和她計較,當初她張揚時大家當做看不見,如今她臥病,大家也當做看不見。


    蕭柳宮裏,一早就得知了所有人的反應,絮兒一臉的大快人心,隻覺得自家公主從前受得起如今可算出了一半。


    蕭柳說她:“把你臉上的表情收一收,還不至於。”


    絮兒收了表情:“也對,這還遠遠不夠呢。”


    蕭柳無奈搖頭,卻也不再和她多說。


    抱劍站在邊上的李正言看了一眼表情平淡專注手上書冊的蕭柳。


    隔日,蕭柳去給容妃請安,正好遇到容妃在吩咐人:“我近日不舒服,你去問問太醫院,他們那兒還有百年老參嗎?”


    蕭柳走近前,關心:“母妃身子不舒服嗎?”


    容妃笑著拉住女兒的手:“沒有,不過備著以防萬一。”


    蕭柳眼睛一轉便猜到了一二:“可是三姐姐那需要人參?”


    容妃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眼裏漾上了笑:“小五如今越發聰慧了,不止她要,最近可能天氣不好,各個宮裏都需要人參補身體。”


    蕭柳看著容妃的笑,為三公主歎息,這是多麽差的人緣,才會讓整個皇宮都落井下石?


    她搖了搖頭,叫住了要出去的宮人:“母妃,別去了。”


    容妃也沒堅持,而是問:“怎麽?”


    蕭柳淡然地笑笑:“她不過是個愚人而已,好的時候,滿場看她笑話,她還以為是滿堂喝彩;不好了,滿場落井下石,她也不一定能察覺一二。已經有那麽多人做了,母妃何必摻一腳?”


    容妃看了看女兒,揮手讓宮人退下:“好吧,聽小五的。你說得也對,這滿宮的人,她蠢得明顯,心術的確不正,可還真沒損害過我們什麽。”


    因為太蠢,什麽招數到了母女倆麵前都被看得通透。


    容妃更高興女兒的成長,從前像個天真小姑娘的五公主,終於有了自己的見地,也開始願意接觸這些人心鬼蜮的事了。


    雖然很殘酷,可這是所有女人尤其是宮中女人的生存法則。


    沒有成長的人是一路跟著原主長大、和原主心智相似的絮兒,回去後,絮兒便不明白主子為什麽要替三公主說話。


    三公主雖然蠢得陷害人都不會成功,可她那□□裸的惡意真是讓人厭惡。


    蕭柳沒有回答絮兒的話,反而看向李正言:“阿正,你說我為什麽這麽做?”


    第130章 桃花約6


    蕭柳讓李正言說,絮兒便以為主子是有什麽更高明的計策,頓時一臉期待地看向沒什麽存在感的侍衛。


    李正言握劍站在角落,見主仆二人都盯著自己看,這才慢慢地釋放出存在感,看著蕭柳。


    “公主是覺得沒有必要?”


    蕭柳笑:“為何沒有必要?”


    李正言掃了一眼滿頭霧水的絮兒,垂下眼低聲說:“同是天涯淪落人。”


    蕭柳一怔,臉上的笑停住了。


    她不過是試探李正言,卻沒想到他會說這麽一句話。


    天涯淪落人……


    竟是真的說中了她的心思。


    蕭柳不對三公主落井下石,核心出發點的確是這個。宮裏五個公主,遠嫁的、過世的、風光的、落魄的……其實命都是一樣的。


    她們討皇帝喜歡的時候,是承歡膝下的好女兒;有價值時,是可以隨手被丟出去的棋;失去價值後,便是潑出去的水。


    三公主雖然對蕭柳沒什麽好心,蕭柳卻在她身上看到了所有公主的可悲。二公主命運悲慘、四公主不受寵,這也就罷了,像三公主這樣,明麵上風光自在,人生的關鍵時刻都能趕上好時候,實際命運卻和二公主一模一樣的人,才真正體現了她們所有姐妹的悲哀。


    蕭柳不會以德報怨,卻也不會落井下石。看著今日的三公主,又何嚐不是看見未來的自己和容妃呢?


    她似歎息般念了一句:“命夠苦了,倒不必再互相往裏添黃連了。”


    絮兒似懂非懂看著自家公主,直覺主子現在的情緒不高,不敢再放肆。


    李正言第一次定定看了蕭柳好久,緩緩退回到自己的角落陰影裏。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三公主一開始遞進來的消息隻說自己風寒了,但隨著時日一天天過去,卻久久沒有病愈的消息,反而說下不了床了。


    蕭柳好奇這是怎麽回事,直覺三公主身子骨那麽好,不可能一場風寒就不行了。


    想打聽這些,直接問容妃是最方便的。


    容妃果然很是了解。她一直記著三公主要坑害蕭柳婚姻的事情,哪裏能輕易放過這位自以為是的三公主,公主府裏的消息,容妃如今能得手七七八八,對於三公主遭遇了什麽,她也一清二楚。


    但容妃袖手旁觀,並不理會。


    話說三公主的風寒的確是小毛病,但最初卻是鄭國公夫人導致的,所謂老來成精,三公主哪裏是老太太的對手。


    風寒後,宮裏態度一片冷漠,皇帝問也不問直接帶著駙馬爺去打獵,三公主的實際地位立刻水落石出,宮裏宮外都知曉了。


    於是鄭國公和駙馬對三公主越發沒有容忍之心,甚至漸漸輕慢,加上後宮各派有誌一同地出手,三公主小病竟然久久不曾痊愈。而就在這病中,鄭國公府以駙馬爺至今無為由,獲得了皇帝的首肯,同意駙馬納一個妾開枝散葉。


    皇帝覺得不過是一個妾,小事一樁,對三公主卻是極大的打擊,她向來好強,如今卻覺得自己成了第二個二公主,要被整個京城的人笑話,徹底病倒了。


    人鑽進了牛角尖就很難出來,更何況三公主身邊的人良莠不齊,總有一二別有用心的人。她被稍微挑撥拱火,就心火旺盛,和駙馬關係越發水火不容,而夫妻感情不好讓她的病也跟著不好。


    一整個惡性循環。


    四公主還沒出嫁,三公主不好的消息卻先傳進來了。


    前世是沒有這一遭的,原主出嫁時,三公主還得意洋洋。也許就是蕭柳來了後發生了一些微小的變化,最終加快了二公主的悲劇。


    “母妃,我想出宮去看看三姐。”蕭柳聽到消息後去找容妃。


    容妃不解:“去看她幹什麽?而且小心過了病氣。”


    蕭柳眨眨眼睛:“母妃,我想出宮嘛――”


    容妃立刻了然了,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腦門:“多大人了,一天到晚想著玩!我這邊整理了一份駙馬人選的花名冊,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蕭柳接了,轉手遞給絮兒收著,繼續磨容妃。


    容妃哪裏磨得過女兒,最後還是又笑又罵地答應了。


    隔了三日,皇帝送來一些補品,讓蕭柳帶著東西去探望三公主。


    蕭柳終於有了第二次出宮。


    這次出去,率先直奔三公主府。


    三公主府就建在內城,占地很大,內裏建造很有皇家氣派,三公主在這次病前,其實命挺不錯。然而如今女主人病重,駙馬爺納妾不回公主府,整個府邸就顯得空蕩蕩沒什麽人氣了。


    蕭柳帶著皇帝的禮品一路直奔三公主內殿。


    躺在床上無人問津十幾日,頭一個前來探望自己的親人竟然是從小作對勢不兩立的五妹,三公主蒼白著臉色看著蕭柳,心情淒楚心酸複雜不已。


    蕭柳很直接,並沒有表現出什麽心疼心痛的姐妹情深,她還算平靜地坐在三公主床前,看著床上瘦了一大圈的人:“父皇讓我帶來一些珍貴藥材,你看看有沒有用得上的。”


    三公主沒理會,問她:“你來幹什麽?看我笑話?”


    蕭柳沒在意她強撐的尖銳,淡淡地說:“都是一樣的命,笑話?笑自己嗎?”


    三公主並不能理解蕭柳的話,在她看來,蕭柳的命怎麽會和她一樣呢?她從小生下來就沒有母妃,兄弟姐妹人人有母妃護佑,隻有她沒有,養母對她不冷不熱,隻有父皇在的時候才關心一二,她從小到大有什麽心事都無人在意無人訴說。


    而蕭柳呢,她被容妃千寵萬愛地護著長大,容妃受父皇喜愛,連帶著蕭柳也被父皇寵愛,那種寵,和對她這個三女兒是不一樣的。


    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豁出女兒家的臉麵,頂著眾人嘲笑的眼神哭著搶著掙來的,蕭柳這樣的嬌嬌女如何明白她的心酸可悲?鄭國公府水深得很,她尚了駙馬卻很長時間對應不了鄭國公府諸事諸人,回頭望望皇宮,沒有一人能幫她出出主意,給她依靠。


    三公主討厭極了蕭柳,內核其實是羨慕。


    蕭柳自然看穿了,但這不能抹去三公主曾動過的惡念,所以她也隻能做到危難之際前來探望一眼而已。


    三公主能不能體會到蕭柳今天這個舉動的善意和帶來的好處,蕭柳並不在意。


    三公主的確沒有第一時間明白,但她這些時日被世態炎涼刺激得整個人都沒了生誌,蕭柳這個死對頭過來,莫名在她結冰的心上澆了一盆熱水,讓她四肢百骸都暖了一瞬。


    蕭柳和這個三姐沒有太多可以說的話,坐了一會兒,正好遇上太醫來問脈,就順便詢問了一番三公主的病情,太醫咬文嚼字一大堆,總結下來,症結還是鬱結於心。


    太醫走後,蕭柳低頭看著瘦骨嶙峋躺在床上的人:“二姐走了,有良母妃和三皇兄一家為她掉淚,你走了,有幾人為你哭?”


    三公主睜大了眼瞪著她。


    蕭柳不去管她,轉身走了。


    這一次,絮兒默默跟著蕭柳上了馬車,什麽話都沒問。她臉上甚至帶著一絲惻隱之心,沉浸在昔日飛揚尖酸的三公主如今奄奄一息的心酸震撼裏。


    蕭柳逗她:“今天怎麽不咋咋呼呼生氣了?”


    絮兒扯了扯嘴角:“三公主太慘了一些。”躺在床上,除了貼身的玉奴,其他下人懶懶散散的,據說還有不少下人被駙馬爺帶去了鄭國公府,此後駙馬爺和那個小妾去了。


    這事情蕭柳倒是不知道,聽完冷笑一聲:“這個駙馬膽倒是大,父皇同意他納妾,可沒同意他踩在皇家公主頭上!”


    鄭國公府越來越蹬鼻上眼。


    可這也都是皇帝縱容的結果。鄭國公以前做過皇帝的武師傅,幾個兒子從小陪著皇帝騎馬打獵遊玩。


    在皇帝眼裏,女兒有時候真的比不上寵愛的臣子。


    此時此刻,所有人恐怕都想要問一句:“皇上怎麽不給三公主撐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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