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惱的轉過頭,想要看看這位好心人到底是何麵目,卻不期然的撞進一雙含笑眼眸中。


    男人站在酒店簷廊打下的陰影裏,明與暗的交界點,斂眸輕笑,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勾著好看的弧。


    明明已經四平八穩的被人扶著站在地麵上,陳暮卻覺得,此刻自己一顆心好似在海麵上飄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竟然真的是他。


    這是什麽樣的緣分,隔著半個地球,她們竟然真的又一次不期而遇。


    斑駁光影下,他依舊好看的不像話。


    於是陳暮就這麽表情錯愕的怔在那裏,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如果她在國內的某個轉角偶遇他,她或許會展露一個驚喜的笑,而後感慨:“又見麵了,我們還挺有緣的。”


    可,這是隔著萬水千山,地球的另一端,已經不是挺有緣這三個字可以形容的心情了,這般極小概率的可能性,讓她一時無法形容內心的震撼。


    再次回神,是看到他慢條斯理的開口,頗有調侃的意思:“不認識了,還是想賴賬?”


    陳暮麵色瞬間染上緋紅,下一秒,不甘示弱的回嗆一句:“隻是見過幾次而已,本來也不算認識,我們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顧時屹笑意深了些:“嗯,之前不算,不如現在正式認識一下。”


    陳暮聞言覺得有點懊惱,又有點難為情,麵對他,她毫無還手之力,他總是這樣遊刃有餘。


    瞧見對麵的姑娘半天不響,顧時屹先行開了口:“顧時屹。”


    陳暮在心中跟著默念了一遍,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個時、哪個屹,但關於他,在心裏總算不是那個好看的男人的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姓名。


    對上他難以言傳的曖昧眼神,陳暮小聲喃喃:“我怎麽知道這是不是你的真名,說不定是你編出來騙我的。”


    顧時屹靜靜瞅她幾秒,淺淺笑說:“騙不至於,想謝你倒是真的。”


    陳暮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眼,謝她什麽?她怎麽不知道她何時幫過他。


    顧時屹沒就這個謝字繼續解釋什麽,隻追問道:“禮尚往來,我怎麽稱呼你?”


    陳暮沉默幾秒,之後一字一頓地說道:“陳暮。”


    “陳暮,很好聽的名字。”


    陳暮心裏認同他的話,這是爸爸給她取的名字,自然好聽。可此刻麵對他,她不想那麽輕易順了他的意:“你不擔心我說的不是真名嗎?”


    顧時屹笑了笑:“不是真名又何妨,我總不至於跟你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麽。”


    陳暮在心裏歎口氣,他真是厲害,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於無形中拿捏對方,這絕對是哄騙界翹楚級的存在。她微微偏開臉,說:“是真名。”


    下一秒,耳畔傳來顧時屹若有似無的一聲低笑,莫名有幾分寵溺的味道,之後是他不疾不徐的磁沉嗓音:“陳小暮,要不要去看末日後的第一場黎明?”


    第8章


    陳暮聽到顧時屹這樣叫她,不由抬眼去看他。


    從小到大,她有過很多稱呼,兒時溫暖的記憶裏,爸爸喚她:我們暮暮,媽媽和一眾朋友們習慣連名帶姓的叫她,江逾白慣常叫她暮暮。


    陳小暮。


    是個親昵又新鮮的叫法。


    因這聲少見的稱呼,胸腔裏如同將擰開口的碳酸飲料般,有氣泡翻騰、上湧,靜心感受,是一種她難以名狀的情緒正在發酵。


    陳暮努力壓著這股情緒,望近在咫尺的那雙多情眼。


    他深邃的雙目閃爍著柔和的波光,仿若縷縷情絲翻湧其中,下一秒就要將她繞進眼底深處。


    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一雙眼睛。


    理智告訴她或許該拒絕這個邀請,答應,意味著這段關係將徹底不可掌控。


    可她也知道,此刻的她決計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


    少頃,她告訴自己:就當是異國他鄉的一場放縱吧。


    完成自我勸慰,陳暮緊繃許久的唇線慢慢鬆弛,很快又愉悅地彎起,她應道:“好啊。”


    很久以後,當陳暮回顧和顧時屹的這場過往,她才知道,有些錯,就是重走多少回,依舊不可避免。


    麵對那晚的他,她永遠講不出拒絕的話。


    ......


    ......


    車子駛近市區,顧時屹緩緩掃一眼副駕駛安靜了一路的姑娘,溫聲問道:“先去吃點東西?”


    陳暮搖搖頭,緩了兩秒,開口說:“還不餓,我來這邊三天了,還沒好好看過這城市,你陪我逛逛吧。”


    顧時屹淡淡笑了聲,隨口問說:“一直忙著排練?”


    陳暮點了下頭,他又說:“今晚的演出很成功。”


    突如其來的誇讚讓陳暮忍不住揚了揚唇角,心念一轉,她歪著腦袋笑吟吟:“顧時屹,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其實我是個流浪歌手,這裏是我們樂隊全球巡回演出的第一站。”


    顧時屹聞言,笑音揚了幾分。


    那笑散漫又慵懶,意識到這隨口胡扯沒有騙到他,陳暮癟癟嘴,心裏多少有點不甘心,“你不信?你晚上聽到了吧,我們樂隊很不錯的。”


    瞧見女孩清清靈靈眼眸中那抹得意神色還沒來得及放大便四散開來,顧時屹收了笑,用極認真的語氣說:“信,下站去哪兒唱,我跟著去捧場,絕不錯過我們陳大歌手的每一場表演。”


    心裏清楚這回答是在哄她,陳暮還是無法抑製惡作劇得逞帶來的喜悅之情,她彎著眼眸看他,“我們流浪歌手主打一個隨性,在一個地方呆夠了,才考慮換地方。 ”


    “行,那我等通知唄。”


    一點不做思考的回話,好似她們過了今夜還會保持穩定持久的聯係,這個發現,讓陳暮愣了一下,約莫過了幾秒鍾,她才接上他的話:“等著吧。”


    車子停穩在路邊,顧時屹沒急著熄火,他稍稍傾身幫陳暮解開安全帶鎖扣,提醒她:“外麵冷,把拉鏈係上,圍巾圍好,別下去凍著了。”


    陳暮甜甜一笑,乖乖照做,手上動作不緊不慢,心裏卻在感慨他的貼心,若沒有他,她大概率會下去吹了冷風才能意識到自己外衣還敞著。


    等她收拾妥當,顧時屹把車子熄火,倆人各自下車。


    不消片刻,顧時屹從車子另一側走至陳暮身邊,“往哪邊逛?”


    記憶裏,這小鎮的格局四四方方,怎麽走都不會出錯,於是陳暮大手一揮,頗豪氣地說:“跟我走就是了。”


    顧時屹淺淺笑著,應了聲好。


    陳暮就這麽帶著顧時屹開始了一場漫無目的的閑逛。


    剛開始,陳暮還會顧忌一下身邊人的感受,停在哪裏時會花心思體會一下他有沒有興趣,若是沒有,就直接下一目的地。


    沒過多久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去了,這是她第一次來南美,全新的風土文化,讓她看哪裏都新奇,對什麽都有興趣。


    碰見新鮮的隨口喃喃一句,立馬就有人解惑科普,想拍照,他又不知從哪裏變出一相機,動作嫻熟的指揮她擺姿勢。


    一個人的旅途有一個人的自在,但不得不說,這是陳暮少有的、體會到結伴而行的快樂。


    她隱約記得她們是十點鍾左右下的車,閑逛途中,她沒看過時間,這條街走完去那條,那條街看完繼續下一條道。


    就這麽直到天光散盡,月上梢頭,再也不見一家營業的沿街店鋪,陳暮才終於意識到時間的消逝。


    她拿出手機,屏幕顯示已經接近淩晨一點鍾,陳暮驚呼:“我竟然一口氣逛了三個小時?”


    顧時屹唇角銜著笑,抬手製止她摘圍巾的動作:“累了?”


    陳暮低頭看著倆人近乎觸碰在一起的手,搖搖頭,下一秒,又點頭。


    逛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被他這麽一問,連肚子都開始發出不滿,晚上因為演出,她還沒正經吃晚飯。


    耳畔在這時傳來他漾著笑的聲音,“走吧,去吃點東西。”


    然後,他寬大的手掌自然而然的覆向她的手背,牽起她,往回走。


    夜色沉寂,倆人並肩而行。


    很奇妙的體驗,也久違,雖然有點突然,但陳暮承認,她沒半分反感,溫柔的包裹感,反而叫她不自覺沉醉其中。


    顧時屹一路牽著她停在她們不久前路過的一家酒吧門前,是這個時間點難得還在開張營業的店鋪,他說:“這個時間,湊合吃點。”


    陳暮溫聲說好。


    酒吧內場喧囂,顧時屹把她帶到店鋪外的一處空桌坐下,“想吃什麽?”


    陳暮仰著頭,瞳仁雪亮:“我不挑食。”


    他笑著說:“好,那我隨便點。”


    悅耳的聲線尾音上揚,繞著纏綿不清的親昵味道,陳暮挪開些視線,往她們來時那條路看過去,空曠的街道在暖黃路燈映照下顯得格外柔和,一如倆人現狀。


    顧時屹應下那話後,轉身進去酒吧,沒多久折身返回,在陳暮身側坐下,又過了會兒,兩個服務生端著餐盤過來,一碟又一碟的小食很快擺滿整張桌麵。


    陳暮歪著腦袋靠近身側人:“顧時屹,你會不會有點太浪費了。”


    這叫隨便點?怕不是把能吃的各來了一份吧。


    燙人的氣息在話音落下後落在她耳廓上,聽見他說:“總不好叫我們陳大歌手因為不合口味再繼續餓著。”


    陳暮保持靠近的姿勢沒動,收了笑,歎口氣,繼續說:“我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吃了上頓沒下頓,現在是寬裕了點,但還是看不得浪費糧食。”


    她眼神掃一圈桌麵上擺的滿滿當當的碟子,側過臉,無辜地聳聳肩,像是在控訴:你這樣,讓我很為難。


    原本今晚這一趟,顧時屹是單純想感謝小姑娘無形中幫了他的忙,可到這會兒,他是真的對她生出了幾分興趣,她鮮活、有趣,和他以往見過的女孩都不一樣。


    顧時屹半晌不語,就這麽看著她。


    陳暮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有點不自在,正欲坐直身,顧時屹抬手,揉了下她的發頂,“吃吧,有我在,一點都不會浪費。”


    拿在手中的叉子毫無預兆的碰在碟子邊緣,發出一串叮叮聲,掩在那聲響下的,是她比平時快了幾拍的心跳聲,也是那一刻,陳暮感受到久違的心動。


    一頓飯吃的悄無聲息,當地的小酒吧,售賣的小食很多並不合她口味,於是那些她隻嚐了一口的碟子會被顧時屹貼心的端開,取而代之的,是放在遠處她還沒嚐過的。


    忽的,陳暮被身後的一陣說話聲吸引,講西語的中年女聲神神叨叨,還有一男一女的英文聊天聲,她側頭看過去,原來是一位穿著古怪的女人在給兩人看手相。


    許是由於她目光的停留,顧時屹停下手上動作,跟著望過去,陳暮低聲說:“她穿的好奇怪,像電影裏的神婆,看著很厲害的那種。”


    顧時屹學著她的模樣,也壓低了聲音說話:“你信這些?”


    陳暮輕輕搖了一下頭:“我不信,但小時候爸爸告訴我,對神佛這些,就算不信,也該有敬畏之心。你呢?”


    顧時屹:“我也不信,但家裏長輩都是虔誠的佛教徒。”


    陳暮想象著顧時屹自小跟隨長輩禮佛的畫麵,又想起,小時候她跟著爸爸也沒少往寺廟跑,以她倆的有緣程度,保不齊過去什麽時候還見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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