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略有急促的步伐,還駐在原地的男子聳聳肩,頭也不回地說:“出來吧,我知道你盯著看了很久。”


    話音未落,采薇便從屏風後緩緩現身。


    燒傷的疤痕被純金的半張麵具遮住,絢爛的金色上用紅珠綴出幾朵花,開得荼蘼妖異。


    她冷哼一聲:“還以為樊封是真情流露,原來不過也是相中了一張姣好的皮囊。”


    歲霽之明知故問道:“隔著兜帽,你怎知是個美人?”


    白他一眼,采薇臉上的嘲弄之意愈加蓋不全:“回荷京第二日,我就派人得來一幅她的小像,的確是於人間難得一覓的皮囊,也不外乎樊封那類怪胎會動凡心。”


    歲霽之歎氣搖頭,一隻手負於腰後,另一隻手則是懶洋洋地撥弄起腕上玉珠,沒撥幾下就認出那顆裂開的:“樊封今早去了戈州,若是你準備做什麽事眼下是最好的時機。”


    沒搭理他,采薇站在原地,姿勢未變。


    “我查過了,他去戈州不是公派,應是為了私事,等回京後免不了又是被一頓參,須得同溫大丞相對好說辭才行。”


    懶洋洋地抬起黑亮的睫,采薇終於開口了:“他應該也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我猜他回來時應該是會跟來接霍平蕪的啟國使臣們一道,這樣也算免了不少麻煩。”


    沒搞懂她的話外之意,歲霽之歪頭:“所以你的意思是?”


    “霍平蕪不可能活著離京。本宮要他身上的蠱蟲,得煉活的才有用。”


    她語氣極緩,語調也柔,若不是那雙杏眼裏的殺氣太過洶湧,這分明是個手不能抗肩不能提的江邊采蓮女。


    被她提及那件麻煩事,歲霽之揉揉肩頸的酸痛處,苦笑道:“怎麽辦,我突然後悔當初救你了,感覺現在被你賴上了啊?”


    采薇看過來,嘴角噙著勾魂攝魄的弧度,笑得熾熱:“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作者有話說:


    有一個很嚴肅的事情要說,你們可千萬別誤會采薇裏外都是蛇蠍美人那一掛的,其實單看臉,她是甜妹!跟小姬一樣,有祖傳的奶膘(嬰兒肥)!


    主打一個外貌反差。


    ps:九點多有加更,記得來看!


    第43章 長公主


    ◎提蓮親啟◎


    近日, 荷京還發生了件大事。


    於城郊行宮誦經念佛的長公主突然被接回來了,還是年幼的陛下親自帶人去的。


    當年九子奪嫡一事中,十幾位皇子公主死了大半, 就算是僥幸活下來的也都在後來的年歲中被心懷鬼胎卻意外一致的樊封與溫彪暗中解決。


    獨這位長公主, 事變前就自請去行宮為生母祈福, 事變後更是再也回回過京城,這才留全了一條命。


    但得以保全性命的首要緣由, 還得是因她年幼時有著和姬未沉相似的經曆,後者於心不忍。


    “長公主殿下與當年的采薇公主是同母姐妹?”


    端茶的手一頓,荊微驪不可思議地看著告知她這個消息的長姐:“可長公主殿下的母親不是許皇後嗎?采薇公主隻是李昭儀所出。”


    荊秋嫋搖頭, 緩緩道:“這隻是先帝做給世人看的。當年李昭儀隆恩盛寵,可偏偏膝下無子日日寡歡,先帝便自作主張抱了許皇後的小女兒給她。”


    “傳言當時帝後大吵了一架, 後者甚至動了刀劍。這件事乃是宮內秘聞, 知道的人不多。”


    怕她繼續問自己為何知道, 荊秋嫋又說:“當初我是跟在采薇公主身邊的近衛,這也是偶然聽她醉後提起。”


    荊微驪更是咋舌:“原來阿姐還在采薇公主身邊當過差。”


    荊秋嫋:“女子勢微,縱然一身本事也報國無門,陛下登基後是采薇公主說要創設一支女子的營隊,那時候我也是運氣不錯, 這才得了機會。”


    突然想起什麽, 她眨眨眼:“你知道我為何那麽不喜樊封嗎?”


    “不知。”


    “當年采薇公主雖聲名遠揚,但很少私底下與人會晤, 樊封是一個,且是唯一一個。他每次都避著人, 且公主不讓我們靠近, 便也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 再後來,便是公主於殿中抱憾終身一事。”


    言至於此,荊微驪又何嚐不懂她的意思。


    掌心的茶水不知何時已經涼掉,沒了入喉的興致,便成了端著隻嫌麻煩的累贅。


    “想來,姐姐是覺得他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前腳占了采薇公主的便宜,後腳又狡兔死、走狗烹,實在不算個良緣。”


    說罷,她又仰起頭,嘴角弧度不曾鬆弛半分:“姐姐的話我信,可他的話我也得信,就像姐姐說的,你也隻是看到他去找采薇公主,並不知道他們真正在說些什麽不是嗎。”


    “人活在這世上走的是腳下的路,並非是他人用言論鋪出來的路。就像外界許許多多的人說他凶狠殘暴不近人情,但我也看到他持懷善念,有時又像個單純的稚子。”


    “昨夜的月亮任它皎潔或殘缺,我更想知道明日的晨曦是否普照大地。”


    ——


    長公主回京兩三日,陛下便大張旗鼓地要為她開場生日宴。


    美其名曰與接風宴一起辦了。


    荊微驪自然也收到了帖子,盯著上麵龍飛鳳舞寫下的“北越王妃”四個字,她微微出神。


    赴宴時,她選了件水色蝶紋暈錦春衫,一頭烏發用攢珠釵環盤成了個簡單的發髻,眉心點桃紅,袖口圈銀環。


    這樣的場合帶連燦不合適,她便隻讓青瑤一同。


    隔著馬車的小窗戶,荊微驪低聲道:“記得給狗喂點吃的。”


    連燦翻了個白眼:“得了吧,那家夥脾氣可比他主人大多了,我一靠近就嗷嗷地撲起來叫,這誰受得了。”


    車轍開始滾動,荊微驪忍著笑放下布簾,單手微曲撐著下頜,目光停在特地準備的賀禮上。


    算起來,這位長公主的年紀比樊封還要大兩歲,而自荊微驪從記事起,她就已經留在行宮吃齋禮佛不再回京了,這些年倒是鮮少聽過有關她的故事。


    思緒漸漸飄遠,又在馬車停下的那一刹那悄然回神。


    一下車,她喜上眉梢:“阿芙。”


    明芙笑吟吟地走過來,身旁還跟了個看著約莫二十出頭的男人,真是明芙的丈夫,康家大少爺康月白。


    論長相身量,康月白並不出眾,卻談吐卻不凡,言語間流露出來的見識、氣度倒不像個商人之子,比之高門大戶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按理來說,即便是皇商之子也入不了這等場合,想來他們是用了明家的帖子。


    明芙也聽聞北越王離京的消息,因此沒多問,兩個閨中密友並著肩頭向皇城中走去。


    越往裏走,見的人也越多。


    有人顧及荊微驪眼下身份,都扯著一張笑臉過來打招呼,而她也一一回應,等穿過小道抵達禦花園中的宴前,早就疲憊不堪。


    明芙捂嘴:“北越王妃的人緣當真不錯。”


    荊微驪歎氣:“你就別取笑我了,那些人為何來套近乎你又不是不知。”


    話音剛落,便瞧見一身穿桃色宮裝的小宮女垂眉走來:“見過王妃,給王妃請安。”


    這聲音清亮如鸝,聽著還有些耳熟。正這樣想,荊微驪定睛一看,才認出這不就是上次進宮幫了一把的那個小宮女!


    小宮女抬眸,側身讓道:“王妃,您的席位在前頭,奴婢帶您過去罷。”


    “好,有勞了。”見到眼熟的人,即便隻是個人微言輕的小侍,但也惹得她心底一暖。


    與明芙簡語分別後,在小宮女的指引下,她入座了。


    偌大的荷京中,雖隻有樊封一人封有王號,可再往下,公侯將相卻兩隻手數不過來,席位往左坐得正是各方家眷。


    看著那些年紀比她大出一輪還多的長輩,荊微驪默默吸了口氣,無比緊張,手心開始滲汗。


    “漂亮姐姐!”


    荊微驪錯愕抬眸,對上了裴檀亮晶晶的瞳孔,她笑得格外燦爛,也不知是因為這宴上的各色糕餅還是別的什麽。


    不遠處又走來一人:“阿檀不得無禮。”


    順著看過去,是位雍容華貴的婦人。


    她起身,沒有端絲毫的北越王妃架子:“見過北冥郡主。”


    婦人也一愣,再然莞爾:“王妃客氣了,該是我向你行禮才對。”


    “您是長輩,想來即便王爺站在這裏也是會這般。”


    哼,那小子可不會。


    想起那張冷峻的麵龐,她歎口氣,忍不住暗慨,連樊封那種閻羅脾性都能尋到如此貌美的女郎做媳婦,也不知道裴少戈那小子平日裏都在做什麽!吃吃吃睡睡睡,一點用都沒有!


    想到那個恨鐵不成鋼的兒子,裴母歎口氣,將一個勁兒亂跑的裴檀狠狠錮在懷裏:“我看王妃是一人前來,可否能請王妃幫我個忙?”


    “郡主請說。”


    “這丫頭性子實在是鬧騰,我啊是管不住了,不知王妃可願她與你同坐?”


    荊微驪了然,應下:“這又何妨,小事而已。”


    一聽她同意,裴母原先還蘊了千層愁雲的眉頭立刻就舒展開了,一副“你答應了可不能反悔”的喜色快步離開。


    她步履匆匆,使得荊微驪默默懷疑這到底是親女兒還是錢莊來討債的。


    她垂頭看著同樣美滋滋的裴檀,笑道:“你家兄長沒來?”


    裴檀答:“兄長有公務在身。噢對了,他還說如果我能見著漂亮姐姐就讓我把這個給你呢。”


    說著,隻見小姑娘從袖子裏掏出來一紙被疊得皺皺巴巴的信封。


    接過信,看著上麵熟悉的字跡,荊微驪心頭一緊。


    ——提蓮親啟。


    另一邊。


    裴母坐回原本的席位,看了眼默默喝酒的清國公:“唉,你兒子真是扶不上牆。”


    清國公瞥過來:“他今天甚至都沒來。”


    “我管呢,”沒好氣地瞪過去,裴母氣勢洶洶:“你瞅瞅他吧,自從池家出事,每天都是魂不守舍的,連當初半個啞巴似的樊封都成家了,他還一個人飄著,這叫什麽事啊!”


    默默忽視了那些不中聽的話,清國公問:“你見著樊封的夫人了?”


    “見著了。說起來,那可是個好孩子,模樣生得俊俏,性子也溫順,也不怪乎樊封惦記,隻可惜裴少戈沒那福氣!”


    果然,兜兜轉轉又扯回罵兒子上。


    清國公在心裏頭歎口氣,放下了酒盞:“他心裏頭惦記誰你不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些事咱們做父母的管不了,別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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