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倒是輪到李瓊薇愣了:“怎的還帶回來隻狗?你不是最怕那物了嗎?”


    “誰讓樊封他求我呢。”荊微驪眨眨眼,笑得嬌俏。


    突然想起什麽,她回眸,視線定在正無所事事的四弟弟身上,又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突然被喊了聲,荊涑趕忙抬頭,眼裏泛著不敢相信的色澤:“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要去嗎?”她重複問了一遍。


    “要去!”荊涑笑得明朗:“謝謝三姐姐!”


    說完,他便像隻鳥兒跟上連燦的步伐,瞧著歡快極了。


    看著荊微驪緩緩收回目光,李瓊薇審視地問:“我還以為你很厭惡他呢?”


    荊微驪聳肩:“先前是,但是我想了想,覺得那些醃臢事說到底都源自他生母而並非他,況且隻要他日後做個乖弟弟,我不是不能接受他。”


    穿過繡樓的小院,一切都是熟悉的樣子。


    參天的梨花樹,有年頭的秋千,還有她每年都會買盆新的再與往年買的擺在同一排的花。


    心窩一暖,荊微驪道:“王府雖然寬敞又奢豪,可給我的感覺總是冷冰冰的,遠不及這裏。”


    “那人呢?也是冷冰冰的嗎?”李瓊薇樂了,專門問她痛處。


    “人啊,那可就太熱了,整日裏都跟壺沸水似的,摸著都嫌燙手。”順著她的話說到底,荊微驪笑得大膽。


    李瓊薇捂嘴,不敢貿然跟話。


    畢竟這荷京之內恐怕也隻有她的這個小姑子有資格這般形容北越王了,畢竟在這之前,能跟後者扯上最多的詞可是“棺材臉”和“鬼閻羅”。


    把人引進內室後,荊微驪特地從禮物堆裏找出來一幅牡丹圖,一並送到二嫂手上。


    李瓊薇酷愛牡丹也算是人盡皆知的事,但這麽一幅栩栩如生的牡丹圖卻極為罕見,她不好推辭,但收下的時候心髒都跳得更快了幾分。


    “我也不知道該送二哥什麽,不如嫂嫂親自給他選選?”


    李瓊薇也不假客套,一眼相中支價值不菲的狼毫筆,臨走前還說要讓荊雲泉回家後親自來謝她。


    盡管荊微驪苦笑著再三說了不用。


    臥房內沒有站別的侍從,荊微驪沉溺於片刻的寧靜,在小房間內踱步走了幾圈,心裏彌漫出異樣的喜悅。


    不一會兒,連燦又跑過來,比之先前狼狽了不少:“不行,那畜生比它主人還難伺候,我一靠近就嗷嗷亂叫,你得過去瞅瞅。”


    別,我比你還害怕。


    荊微驪苦澀地腹誹一聲,但想起男人跟她做的約定,頓時覺得自己不行也得行。


    出門前,荊微驪駐足又朝少年看過去:“別忘了他給你布置的功課,到時候你若是考校沒過我可不幫你說好話。”


    連燦翻了個白眼,狂勁比之她絲毫不差:“我才不管那家夥呢,他讓我練我就練啊,誰知道合不合適我學。”


    冷著臉白他一眼,荊微驪雙手環抱,姿態滿是不容置否的氣勢:“有時候我是真看不出來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被罵得一愣,連燦甚至忘了反駁。


    她繼續數落道:“但凡你長個眼睛都能看得出來他挺重視你的,是認真想栽培你,不然那些功法心經他為什麽不讓別人學呢,王府可不缺能習武的適齡人。”


    桃花眸凝聚著絢爛的光彩,連燦被她盯得心裏直發虛發毛,唇瓣幹澀,卻連舔兩下壯膽都沒想起來。


    手指縮了縮,他沒底氣地說道:“我當初可是要殺他的人,他怎麽可能想栽培我。”


    歎了口氣,荊微驪走近兩步,又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道:“傻孩子,這才證明他是真的不拘小節,才是真是欣賞你啊,你可得別以偏概全看不清他的心思。”


    作者有話說:


    開始pua模式!就要欺負小孩!


    連燦:感覺你說得很有道理。


    驪驪:感覺你真的很好忽悠。


    第42章 晚來春


    ◎不屑◎


    傍晚黃昏, 主屋那邊來了侍女,喚荊微驪過去一起用晚飯。


    臨去前,荊微驪特地把發髻上、手上的名貴首飾都卸了下來, 一旁的青瑤看著直發愣:“您平日不是最喜歡這些了嗎?為何給摘了?”


    荊微驪笑道:“財不外露嘛。父親從小就教導我們不能流連金錢財物, 若是他看見我才嫁到王府尚不足兩個月就穿金戴銀, 怕是又要數落一番。”


    其實她真正怕的不是父親,畢竟在父親那裏她撒撒嬌賣個乖就糊弄過去了, 真正讓她留了點私心的人是大姐。


    雖然她不知道大姐和那家夥之間有過什麽不愉快,但看得出來,即使他成了妹夫依然不被大姐所喜, 這也是為何這次回家住她堅持沒有讓照纓一同的原因。


    待她到廳堂上時,一家人果然都齊了。


    荊秋嫋看見小妹姍姍來遲,直接拍了拍身側的位置讓她坐過來, 後者也不推辭, 甜甜地喊了聲“姐姐”便靠過去。


    打量著麵前的嬌俏容顏, 荊秋嫋不滿地說:“瘦了。”


    “哪有,”荊微驪笑道:“分明是姐姐想我想的緊。”


    “就你會說。”點了點她的眉心,荊秋嫋半個硬邦邦的字也吐不出來了。


    一家人席間又詢了幾句小夫妻的事,荊微驪大部分都知無不言,畢竟有些若是說出來怕是會嚇到自家父親和二嫂。


    動筷間, 荊秋嫋的餘光瞥過站在屋外候著的少年郎。


    後者一襲蔥白圓領衫, 明明是個年歲不大的護衛,可穿衣打扮卻相當講究, 尤其是連他佩的發帶都是百兩銀子一尺的祥雲錦。


    一口肉嚼得毫無滋味,她又道:“王府有那多人, 照纓也不是吃閑飯的, 他怎麽偏偏喊了個黃毛小子給你做護衛, 也不怕傳出去壞了你的名聲。”


    荊微驪趕忙說:“是我堅持的。”


    荊秋嫋皺眉,剛想說讓她別替樊封遮掩,就又聽見往日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妹信誓旦旦地說:“他不是王府出身,更不是他手底下長起來的人,在能夠保護我的前提下,不會對他有問必答,況且——”


    她又笑笑:“我還挺喜歡他的,逗起來也怪有意思。”


    姐妹倆的交談聲很低,周圍的幾人都聽不真切,隻能看見她們二人垂著腦袋竊竊私語。


    再然後,便瞧見荊秋嫋放了竹箸,擰著手腕說要出去活動活動。


    緊接著,她就一把拽起小護衛後脖頸的衣服走了。


    荊微驪圖熱鬧看,也緊跟著說吃飽了,提著裙擺跟出去。


    看著她靈動的背影,荊太師無奈地歎口氣,同二兒子說:“這丫頭是越長大越管不住咯。”


    荊雲泉樂了:“她自幼就由您寵著,現在又多了個位高權重的夫婿,想來這嬌縱的脾氣是不會再改了。”


    “不改好啊,不改好,”捋捋胡子,荊太師笑得眯起眼,似是透過那窗明月看到了更久遠的事:“為父就希望她能一輩子富貴安樂,北越王雖然是個古怪脾氣,但他待阿驪的確是掏心窩的好,也算是圓了我的願了。”


    默默抿了口杯中的清酒,荊雲泉扯扯嘴:“說來慚愧,我當初是萬萬不敢想自己的妹夫居然是權傾朝野的北越王殿下,當真跟做夢般。”


    畢竟……那位異姓王殿下與他家小妹的性子、身份都著實是很難聯係在一起呢。


    一個是滿身鮮血的雪嶺蒼狼,一個是生在錦繡堆裏的嬌花。


    可偏偏,老天爺愛開玩笑,連撒紅線都這麽陰差陽錯。


    —


    在家中待了兩天,荊微驪又有些閑不住。


    她看了眼臉上淤青還沒散的連燦,笑眯眯道:“要不還是給你買點藥膏塗塗吧?不然痊愈還得好幾日呢。”


    連燦雙手叉腰,用舌頭頂了頂口腔內壁,倔強道:“不用。我身子骨不錯,肯定也好得快。”


    笑意更濃,荊微驪捂著嘴,也不拆他台:“好好好,那你就慢慢熬。”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她還是把連燦扯出去添置新物件了,而且還因為隻帶了他一個,自詡跟她感情最深厚的青瑤還顯然有些吃味。


    臨走前,荊微驪拍拍小丫鬟的肩頭,安慰道:“你跟他有什麽好比的,乖乖在家等本王妃回來。”


    說罷,她接過連燦遞過來的及肩兜帽,雪白的薄紗遮蓋住芙蓉麵,隻留窈窕的玲瓏身姿在外。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荊微驪心跳得飛快。


    街上有西域來的胡人,正三兩成群耍著中原難得一見的技法,周圍堵了一圈又一圈的看客,他們拍手叫好不約而同地朝胡人腳邊扔銅板。


    而負責撿錢的小娃娃看起來也才五六歲,缺了顆牙,笑起來直漏風,滿是至純至潔的憨態。


    連燦瞳孔裏的好奇不比荊微驪少,尤其是看見胡伎能徒口噴火時連連驚叫:“你看你看!”


    荊微驪挑眉,攤手笑笑,一邊嘲笑他果然是個孩子,一邊解釋:“你也可以啊,不過是先在口中存上滿嘴的酒,再對著火把噴出來,這樣就成了吐火而言。”


    聽得一愣一愣,他哼了一聲,可見是後悔問了。


    二人原本正準備去家醫館抓兩味藥,可路上瞧見一家首飾鋪子,荊微驪駐足,有些走不動路。


    連燦朝裏麵望了眼,一看是家賣女兒家珠串寶釵的地方,當即決定留在外麵等她。


    他向來受不了這類鋪子,三五成群的婦人女子推搡而行,還有滿室的胭脂水粉味,嗆人得很。


    荊微驪信步走近,卻發現這家首飾鋪子的排列裝潢意外的清新雅致。


    尋常的鋪子為了吸引客人,總喜歡用上各種大紅大紫的綢布、奇珍異石來點綴,可這家大有不同。四周打量一圈,最稱得上勾人視線的也就隻有牆上這麵用銀飾雕擺的瓣鱗花了。


    “這位夫人可是要買些什麽?”


    她看得正入迷,身後突然傳來聲響,便立刻循聲而望,但不曾走開的是個瞧著格外年輕的男子。


    此人一襲墨綠衣袍,發間小飾是來自域外的樣式,右手手腕上一串青玉珠,像極了不諳世事的清冷佛子,可這人眉宇間又妖氣橫生,倒是將那三分矜貴傲氣壓得嚴嚴實實。


    下意識眯了眯眼,荊微驪不動聲色地福身,一垂眸,便自然而然地瞧清了他衣角上的瓣鱗花。


    她答:“隨便看看。”


    歲霽之蒼白的臉上浮現丁點弧度,他追問:“在下是這方寸之地的掌櫃,若是夫人有看上的,倒是可以給您提個好價錢。”


    荊微驪挑眉,試圖隔著薄紗去看他眼中的心緒:“你可知我是誰?”


    歲霽之:“許是來日的一位客人罷了。”


    兀的,一股寒氣從腳底飛速彌漫上來,荊微驪不受控製地後退兩步,十指指尖竟然也忍不住地變涼。


    將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強行壓在心底,荊微驪將場子話做足:“既如此,那我倒是很期待。”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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