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光的媳婦兒曾經說過,為何抓住李正光的時候,他竟然是笑著的。


    在這波譎雲詭的江湖中,李正光或許覺得自己過一天算一天,每活一日都是賺到。


    被阿 sir 抓到,對他而言,說不定反而是一種解脫。


    代哥心裏清楚,自己勸不了正光,他自己也深深體會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無奈之感。此時的代哥,看著已然三歲的任天,望著溫柔聽話的媳婦兒,以及身體康健的家裏老人,心中感慨萬千。


    這回代哥喝多了些酒,緊緊握住正光的手,無比真誠地說道:“正光啊,咱現在要錢有錢,要兄弟有兄弟,真不知道咱這一天天的還在混個啥,還打啥呀!該知足就知足吧。”然而李正光卻依舊是那副混一天算一天的模樣。一旁的哈僧、崔誌廣等人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畢竟他們身上也沒有太嚴重的事兒。


    就在眾人在包房裏喝著酒,氣氛正濃之時,正光的麥當娜夜總會門口,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小夥。


    此人叫李長華,長著一張長臉,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二左右,渾身都是結實的疙瘩肉,看上去十分健壯。他在夜總會門口來回踱步,怎麽也不肯離去。


    高澤建從裏麵走出來,看到這個小夥已經在這兒溜達了一個多小時,便客氣地問道:“哥們兒,你在這兒晃悠這麽久了,是要買票進去呢,還是在等人啊?”


    李長華雙手插在兜裏,語氣平淡地說:“沒事兒,我在等個人,隨便溜達溜達。”


    高澤建又問:“兄弟,你等誰呢?要是你不買票,我幫你叫一下,讓他出來咋樣?”


    李長華連忙擺手道:“不用,我知道這是麥當娜夜總會。我就問問,這老板是叫李正光嗎?”


    “是李正光,東北人。”


    “是東北哈爾濱那個李正光嗎?”


    “是啊。”


    “是喬四的那個兄弟李正光嗎?”


    “是啊。”高澤建疑惑地說:“兄弟,你打聽這些事兒有啥意思啊?”


    高澤建從他的表情看出他並非要加害李正光,便和他多說了幾句。


    可這李長華就是不進去,也不說自己到底在等誰。他隻是站在門口,雙手插兜,來回溜達。


    “沒事,哥,你進去忙去吧,我就在這溜達溜達。”


    等高澤建扭頭進去後,李長華繼續在那兒徘徊著。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他帶來的那盒煙也抽得差不多了。


    高澤建心中納悶,這孩子到底咋回事呢?神神秘秘的。


    隨後,高澤建繼續在夜總會裏巡邏,負責安保工作。


    而包房裏的加代和李正光,依舊在喝著酒,氣氛十分熱烈。


    夜幕籠罩下的京城,今晚格外寧靜,沒有任何突發狀況。


    馬三兒、代哥以及李正光等人都喝了不少酒,此時已到了一點多鍾。


    代哥和正光都準備離開,而小高往門口一瞥,卻發現李長華依然在那兒來回踱步,沒有離去的意思。


    此時的北京,正值臘月份,天氣寒冷刺骨。高澤建再次走向李長華,問道:“小兄弟,你在這兒溜達了大半宿了。你喝了六罐啤酒,抽了一包多煙。你到底在等誰呢?聽你的口音,你也是東北的吧?我也是東北的,咱都是老鄉。有啥事你就說,咱這夜總會就在這兒擺著,要是有什麽訴求,你盡管告訴我,我肯定幫你。咱都是老鄉,沒說的。”


    李長華站在那兒,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他咽了口唾沫,說道:“我十分想見李正光。”


    這話一出,小高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找我哥有啥事兒啊?


    李正光是你哥?”


    “對,李正光是我哥。


    那你是?”


    “我是高澤健。你說說看,你找正光大哥有啥事?


    你要是能給我兩分鍾時間,讓我見一下正光大哥,行嗎?


    這樣吧,有啥事你先跟我說,要是我覺得靠譜,我就安排你跟我哥見一麵。要是不靠譜,那你也沒必要見我哥了。”


    兩人正在交談之際,抬眼望去,代哥和李正光勾肩搭背地走了出來。


    小高回頭一看,忙道:“哥,來了。”


    李長華看到李正光,大聲喊道:“正光大哥,我等你半宿了。”這嗓門極大,把李正光嚇了一跳。


    李正光走出來問道:“怎麽回事?誰等我半宿了?”


    小高趕緊上前說道:“哥呀,門口有個老弟,從九點多就開始在這兒等你,一直等到現在。喝了好幾罐啤酒,抽了一盒多煙。剛開始我問他,他啥也不說,後來才說想見你一麵。”


    加代此時也看著這個小夥,李正光同樣打量著他。


    哈僧、崔誌廣這些四九城的戰犯級大哥們,也都將目光聚焦在李長華身上。


    李長華被眾人這麽一看,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雙手局促地動著。


    “大哥呀,你過來一趟唄,我找你有點兒事兒。”


    代哥在正光屁股上輕輕一拍,說道:“你去吧,看看兄弟找你有啥事兒。一看這小子麵相就特別好,不像是那種奸之人。要是有問題,小高早就察覺了。”


    李正光為人低調且上心,此時便緩緩走向李長華。


    在那風雲變幻的黑道江湖中,李正光曾有這麽一番話語:與人相處有三種方式,俯視、仰視與平視。


    遇見比自己強的,絕不卑躬屈膝;見到不如自己的,也絕不趾高氣揚,而是平等相待。因為大家都是爺們兒,都是東北人。


    此時,李正光邁步向前,主動伸出手,微笑著說道:“你好兄弟。”


    就這一下,李長華瞬間被感動,他啪地一下握住李正光的手,激動地說道:“大哥呀,你好,我在這等你半宿了。”說著說著,他的眼圈漸漸泛紅。


    李正光見狀,忙道:“兄弟,你別哭啊,有啥事是需要我幫助嗎?”正光心裏瞬間閃過幾個答案,要麽是跟自己借倆錢兒,要麽是找自己辦點事兒。


    畢竟,每天都有人堵在門口找李正光幫忙。“哎呀,大哥,我跟著你,大哥,你借我倆錢兒吧,聽說你為人仗義。”


    可李正光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有胳膊有腿的人都來借錢,那他也幫不過來。


    要是殘疾之人,或者沒有工作能力的,趕上了他會幫一把。


    可眼前這小夥,四肢健全,看著還挺壯實,就算去工地搬磚,也能養家糊口。


    正光正暗自琢磨著,這哥們兒開口了,還真被李正光給猜中了。


    “哥呀,我也知道我今天來找你挺唐突,也不禮貌,但我實在控製不住內心的這份情感。再者說,我看大哥身邊需要兄弟,我覺得我能行。”


    高澤建在旁邊,似乎也明白了點什麽。


    李正光說道:“你說吧,咋的了?”


    “哥,你看我給你當兄弟行不行啊?”


    說完,這哥們兒就開始四處尋找,找啥呢?看看有沒有磚頭。還真有,旁邊有兩塊磚頭。


    這哥們兒撿起磚頭,往牆上一放,一隻手扶住,另一隻手按在磚頭上,說道:“哥,你看。”


    這時,代哥、馬三、等人都走了出來,都好奇這小夥要幹啥。


    隻見這兄弟一個寸拳,“啪”的一聲,直接把磚頭打得粉碎。


    這一拳的爆發力可真大,而且他不是把磚頭懸空,而是在平行麵上,靠著純純的力量一拳打碎磚頭。


    眾人都驚呆了,馬三、哈僧、崔誌廣紛紛讚歎:“行老弟啊,了不起,有身手。”


    再看正光這邊,喝了酒的他,此時雖有些迷糊,但也看出了這小夥的不凡之處。


    李正光看著眼前的李長華,眉頭微微一皺,說道:“兄弟,你這是幹啥呢?怎麽還展示上才藝了?啥意思啊?”


    李長華一臉誠懇,眼神中滿是期待,說道:“哥呀,你瞅瞅我這兩下子行不行?讓我跟著你行不行?”


    就這一句話,讓李正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李正光的心向來軟,沒有那種霸道淩厲的氣勢。


    隻要別人跟他說兩句好話,他就容易心軟。這些年,有很多人前來投靠他,以至於有些兄弟他都叫不上名字,卻還每個月給開工資養著。


    此時,李正光走到李長華跟前,緩緩說道:“哥們,你這來得確實挺唐突。一上來就露一手,然後就要當我的兄弟,跟著我。你不得給我點時間考察考察你啊?像你這種情況的人,咱不說每天都有吧,十天差不多得有五六個來找我李正光,想要跟著我。首先,我不認識你;其次,我也不了解你。你說讓我把你留在身邊,這可不行。你要是單純為了掙倆錢兒,以你的身手,隨便找個大老板當保鏢,年薪不會低於十萬塊錢。要是為了揚名立萬,跟我出去抖威風、要麵子,北京的社會大哥也有很多,你不一定非得選擇我李正光。再一個,社會這條路可不好走。”


    說完,李正光看了看代哥,又瞅了瞅馬三兒,以及在場的每一個人。


    接著,他又對李長華說道:“我問你個問題,你為啥要跟著我呀?你是覺得我是混社會的,是社會大哥,跟著我出去威風,受人尊重,別人都高看一眼,別人都怕咱?還是單純為了掙倆錢兒?要是單純為了掙錢,以你的本事,找個大老板當保鏢不難。要是為了揚名立萬,那也沒必要非跟著我。社會這條路不好走。”


    李正光說著,伸手一指,陳紅光和慶華便走了出來。


    1985 年的時候,李正光在火車上撿到了這兩個兄弟。


    此時,陳紅光走到李長華麵前,緩緩道出一番話語,分量十足。“兄弟,85 年的時候,我哥收我們的時候,決定領著我們混的時候,說了這麽一句話。那時的我們,無非也就是吃不飽,掙得少點,但好賴還能活著,也不必擔心有阿 sir 打擊,不必擔心有仇家報複,可以活得很瀟灑、很快樂,沾枕頭就能睡著。可如果決定混社會,我就跟你說句最實在的話,我不是嚇唬你,你看看我這一身的傷疤,把衣服一展開,紅光、慶華、小高,哪一個不是滿身傷疤?讓人砍得縱橫交錯,身上還有槍眼,哪一個不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我能活到現在站在你麵前,全憑運氣,不是我有多優秀。在這條道上,隨時都有可能會死。你見過出去打仗,讓人拿五連發頂腦袋上,‘咣’的一槍,腦袋像西瓜一樣被打爆嗎?你見過黑社會打仗,拿著開山刀砍,砍在背上、胳膊上、大腿上,肉被砍得翻起來,卻不敢上醫院縫,就這麽硬挺著,發燒發到 40°的感受嗎?”


    李長華聽著陳紅光的這些話,竟仿佛對這些充滿血腥的場景特別感興趣,眨著眼睛聽得入神。


    陳紅光繼續說道:“聽我說完這些,你還打算混社會嗎?兄弟,我看你挺好的,找個健身房當個健身教練,一個月都能掙個幾千塊錢。都九八年了,沒上道的情況下,咱也就不接納了。像我們都是從 80 年代就開始混社會,沒辦法了,手上的人命,一條也是有,兩條也是有,五七八條也就那樣了。”


    李長華一聽,盯著陳紅光說:“你身上有命案?”


    “有,而且不止一條,多到我自己都忘了是幾條了。咱就是這種人,大哥有事了能不辦嗎?你想跟著李正光,你憑啥呀?我能為我哥去殺人,你呢?僅憑一麵之緣,我哥又沒對你好過,你倆沒什麽感情,我哥讓你幹誰你就幹誰啊?你憑啥?”


    李長華卻堅定地說:“反正我就是想混社會,我就是想跟著李正光大哥。哥,你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


    說完,李長華扭頭來到李正光跟前,往後退了兩步。


    正光一看就明白了,這是要跪下。


    剛想說“兄弟”,“啪”的一聲,李長華就給李正光跪下了。


    一米八的大個兒,一跪下去,兩個人都扶不起來。


    李長華大喊:“別扶我,別扶我!哥呀,我就是想跟著你,我求求你能給我一次機會。明天我還到這個地方來,我先從保安做起行嗎?完事了以後,你看我表現,我要是表現好,你往上提拔提拔我,我要表現不好,明天你就給我辭了行嗎?哥,不要剝奪一個想跟隨你的人的權利好不好?”


    李長華的這番話,讓李正光為之感動。


    在這個江湖中,有時候兩個人的互相選擇在於緣分,有的人必須在一起共事,一起打仗,一起蹲監獄,一起經曆種種,才能處出鐵哥們的感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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