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枳軟神態自若,“我欣賞五公子的為人,認可五公子的處事,


    所以才不希望五公子和一些不該牽扯的人牽扯在一起的。”


    晏驁川一愣,“欣賞?認可?”


    她點了兩下頭,“五公子,我知道你不像表麵這樣荒唐不懂事的,


    不管外人怎麽想你,至少我是認可你的,所以……”


    “誰讓你認可了?”


    晏驁川睨著她,少年麵上一閃而過的羞赧和不自在一瞬間便灰飛煙滅.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甚至覺得他此刻的模樣有一種掩蓋不住的失落。


    “宋枳軟,知道你現在住的牡丹院是誰的嗎?”


    她未加思索,“自然是五公子的,還沒多謝五公子將院子讓給我。”


    “知道對我感恩戴德就好。”


    晏驁川眼色不善,“少多管閑事,尤其是管我的事,


    本公子想和誰往來,不想和誰往來,都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


    就像是示威,少年轉身朝秋潘勾了下手指頭,“秋兄走了一路,可倦了?”


    秋潘哪裏敢說累,走過來道:“並不疲倦,能跟著五公子,是秋潘的福分。”


    “秋兄話說的可真好聽。”


    晏驁川挑眉,攬過人的肩膀就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咱們繼續去仙樂樓聽曲兒,免得在府裏受閑雜人等的管教。”


    宋枳軟瞧著少年不服管教的模樣,不禁蹙眉。


    “還真是和從前一個性子。”


    銀柳才緩過神來,小步跑上前來,“姑娘,您討厭秋二姑娘這事兒心裏想想就算了,又何必對五公子說。”


    這男人家最煩女人拈酸吃醋,現如今姑娘還沒過門,就插足五公子和秋慧的往來,難免會招五公子不悅。


    “秋慧居心叵測,我不能讓她接近晏驁川。”


    宋枳軟瞧著少年和秋潘漸行漸遠的背影,眉心越來越深。


    “那您又何必管五公子和秋公子的往來,他們兒郎家一起玩鬧,也不會生出什麽事端來吧。”銀柳不解。


    “你不明白。”


    宋枳軟深吸一口氣,“秋潘此人,後患無窮。”


    前世秋慧和晏驁川的事情,她大抵猜得到是秋慧的設計。


    可讓晏家和康王謀反一事真正牽連到一起,卻是因為秋潘。


    她還記得上輩子秋潘同晏驁川搭上後,整日混跡在秦樓楚館,後來秋潘還將康王之子引薦給了晏驁川。


    幾人常常混在一起飲酒作樂,醉酒來興致了,秋潘還哄晏驁川為康王作了一首詩。


    詩詞之間皆是奉承吹捧,前世正逢康王謀反一事發作,這首詩被傳到了官家的手裏,當即傳晏驁川入宮。


    宋枳軟被晏家收養,名義上是捆綁在一起的,貴妃宋珍得知這個消息,擔憂宋枳軟的處境,差人給她報信。


    可等她收到消息想給晏家人報信時,已經晚了一步。


    晏驁川已經被受詔入宮,這一去便是整整五日,誰也不知少年在宮中發生了什麽,隻知道隨著晏驁川一同出宮了一道聖旨。


    皇帝禦令,此生不允晏驁川科考,或是蔭封的方式入朝為官。


    一時間,京城嘩然。


    朝臣之子同王爺來往過甚,還因此被皇帝貶斥,眾人猜測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段時日,城中盡數是對晏驁川和晏家的議論及指點,晏家老爺子曾是帝師,又曾身居太保高位,得知了這一消息,才急火攻心,撒手人寰。


    後來若非司馬珞出手掩蓋,將晏家同康王之間的事情蓋下去,把此事歸為小輩之間的玩鬧,恐怕皇帝會下令以謀逆同黨處置晏家。


    晏驁川丟了科考入朝為官的機會,又害得祖父沒命,指責潑天般地壓在了他身上。


    宋枳軟當時正同司馬珞接觸,其實對這件事的影響沒有多大印象,可有一個畫麵,她至今印象深刻。


    在老爺子下葬之時,晏驁川跪在靈堂前,老夫人傷心欲絕,使下人棍棒責打他,少年後背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卻沒喊過一聲疼。


    隻有少年抬眼看向棺槨時,那副失魂落魄、悲慟欲絕的模樣,就像是失去了所有。


    晏驁川是老爺子一手養大的,少年恐怕是真的悔之晚矣。


    ……


    一連兩日,晏驁川除了偶爾帶藥回來看望老爺子和換衣裳,其餘時間都和秋潘一塊宿在外頭。


    曲夫人派人去尋,人卻不為所動。


    宋枳軟讓銀柳在外頭收買了一個馬販子,去打聽仙樂樓的事情。


    還不等得到消息,萬壽堂先派人來請宋枳軟去喝茶。


    老爺子這幾日的病情好些了,宋枳軟先去主屋見過老爺子,才帶著火鶴一塊入了偏屋。


    屋子裏茶香嫋嫋,老夫人坐在上座,曲夫人跪坐在茶桌前,正攪動茶膏,見她來了,眼神裏的笑意止不住。


    “阿枳快坐。”


    尋常時候,曲夫人是不會越過老夫人先開口的,如此興奮的模樣,宋枳軟猜到或許是有什麽事。


    她給二位長輩見過禮,隨即坐在曲夫人對麵,“今日甘夫人和秋夫人都未到,可是有事?”


    “是我特意沒叫她們。”


    老夫人語氣悠緩,眼神落在坐姿自然端莊的宋枳軟身上,這個小姑娘,其實她在早些年就很喜歡了。


    隻是沒料到後來宋家大禍。


    從前被父母族人捧在手心裏的小姑娘,會淪落至此。


    旁人都以為她對宋枳軟不在乎,可到底是看著長大的人兒,其實她亦是心疼的。


    “宋姑娘這些時日,在晏家住著可還習慣?”


    這是老夫人在宋枳軟來晏家後,第一次開口關心。


    宋枳軟未加思索,“回老夫人的話,一切都很好,我知道,五公子的牡丹院是府裏最好的院子,


    院子裏的下人伺候也很用心,還有幾房夫人待我都很關心熱絡,老爺子和老夫人您待我都很寬厚。”


    小姑娘一連說了好一串,雖然說的都是誇獎之詞,卻並無諂媚討好之意,隻是平靜地闡述實話。


    老夫人越發滿意,點了點頭,“晏家和宋家祖上就有相交,我還有老爺子,同你早逝的祖父母也是舊相識。


    還有你曲姨母,和相思也是閨中好友,這樣的緣分,是難以求來的。”


    老夫人口中的相思,就是宋枳軟的娘阮相思,和曲夫人都是出身江南,亦是閨中好友。


    當年,曲夫人先嫁到晏家,阮相思舉家來京城玩,曲夫人邀她到城內客棧相聚,正好碰上宋惜高中榜眼遊街。


    少年春風得意,比街邊繁花更要迷人眼,阮相思同宋惜的初遇,也有曲夫人的功勞。


    後來阮相思跟著嫁到京城,因著宋家本來就和晏家是老相識,這些年來兩家的交際不少。


    老夫人說兩家緣分是難以求來,倒沒有說錯。


    “是,幼時我就聽祖父祖母說起過老夫人年輕時候颯爽過人的事跡,很是欽佩,


    隻是我身子不好,學不會老夫人的射石飲羽。”宋枳軟溫聲說。


    老夫人出身武將世家,自小習武,以一手精妙射術在老一輩中聞名。


    老爺子與她差不多年歲,卻已臥床難以起身,對比起來就看得出老夫人身子骨十分硬朗。


    “都是從前的事了。”


    老夫人聽小姑娘提起自己昔日之事,唇角忍不住往上抬了些,“今日找你過來,


    一是你來了晏家這麽久,我還沒有單獨和你說話,


    二則是你如今已經及笄,晏家如今撫養你,我年紀大了,總歸也是要過問你一番關於未來的打算。”


    宋枳軟聞言一愣。


    未來的打算……


    前世老夫人是沒有同她說這話的。


    難道府中傳言,言及衝喜一事…是真的?


    老夫人在她心裏並非迂腐之人,不然前世就不會在她出嫁前對她說那樣的話。


    可晏驁川與她的身份的確不太般配,難道老夫人不在意?


    “看你的模樣,是有些驚訝?”老夫人看著她。


    普天之下,女兒家都該乖順依仗父母,若是自己私下議論婚事,既是沒規矩,也恐會被人議論不知羞恥。


    老夫人問的直接,曲夫人擔心宋枳軟會緊張,連忙放下筅和茶盞,“阿枳別怕,屋子裏如今隻有我同老夫人在,


    你說自己的心裏話就好,今日不管你說什麽,都不會傳出去,也不會對你的名聲產生影響。”


    宋枳軟頓了下,倒不是在不好意思回答。


    她重生一回,前世嫁過人、亦成過國母,早不是先前被爹娘捧在掌心長大的柔弱無法自理的嬌嬌女了。


    她不回答,是因為猶豫,也是因為不敢輕易回答。


    這輩子重生,她不想再嫁人,也不願將一顆心懸在男子身上。


    她隻想為了自己而活。


    老夫人見女子遲遲不答話,主動道:“你方才也提及過,我出身武將世家,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我說話直接,


    宋姑娘,我很喜歡你,若是你也喜歡晏家,不如就留在此處,咱們便是真正的一家人。”


    接宋枳軟入府之時,老夫人也說過這話,她會拿宋枳軟當一家人。


    其實從那時起,老夫人就有了這個打算。


    “雖然老爺子如今已經致仕,但夢回和扶鬆都在朝為官,晏家是世家之首,在京城很難有人能撼動,算是不錯了。”


    老夫人口中的夢回和扶鬆,分別是大房和二房老爺,在朝同為正三品官職,雖比不得父親當年的榮光,但已是世家中最卓絕的存在。


    更遑論大房長子晏珺,去年已經科考高中狀元,現如今派發到應天府為知府,正四品大員。


    鮮少有人剛入官場,就從正四品官員做起。


    這個起點實在是過高,朝中不少大人都在猜測晏家大房這位長子會步祖父後塵,多年後位列百官之首。


    三房老爺晏的盧並未入朝為官,在兒子夭折後,常在外遊曆,作出詩歌無數,被百姓傳唱,亦是鼎鼎有名。


    晏家三姑娘晏璟嫁給柱國公長子亦是世子爺南璨,日後也要承襲爵位,前途不可限量。


    晏家不管是小輩還是老一輩都相當出色。


    老夫人如今的話,算是十分謙遜。


    “我幾個孫兒如今都未成婚,除了大房珺兒同你年歲相差太大不合適外,還剩下川兒和琉兒。”


    老夫人是個直爽人,說起話來根本不遮遮掩掩:“外人都說宋家落魄了,晏家接你入府實在是愚鈍,可我並不這麽覺得。


    我也並不看重嫡庶之分,否則也不會將扶鬆當作親兒子撫養。


    說句實話,二房所出的晏琉,性子文弱了些,日後不一定擔得起擔子,我並不覺得他配得上你。”


    宋枳軟聽了老人家這話,實屬一怔。


    若是真按照如今的處境,她一個家族覆滅的孤女,就連和四公子晏琉在一起都是太過高攀了。


    可老夫人卻這樣說,倒讓她這個重生之人都有些無所適從。


    “那麽如今,就隻剩下川兒。”


    老夫人沉吟了聲,似乎是在考慮如何形容,“川兒在外界的傳言是差了些,也頑劣,


    我聽說這兩日他都沒有歸家,隻回來看了他祖父幾次。”


    曲夫人聞言也覺難為情,“阿川確實是有些不懂事了。”


    “你是他娘,就不用說了。”


    老夫人擺手,“雖然行事混賬,但好在還是惦記著他祖父的,這兩日帶回來的藥效果不錯,他祖父吃了倒不像之前那樣咳嗽了。”


    關乎晏家家事,宋枳軟自然不好開口議論晏驁川,讓婆媳二人自行說去。


    “雖然這小子時而荒唐,但宋姑娘,我可以跟你保證,這小子本性不壞。”


    老夫人認真地看著宋枳軟,“阿川受他祖父影響,老爺子年輕時候也是這般疏宕不拘,但他從沒做過出格的事情,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宋枳軟曉得老夫人在暗示她什麽。


    關於這一點,她自然是相信晏驁川的。


    不然前世,晏驁川也不可能到了死之前也沒能娶妻。


    莫說前世,尋常人到了他這個年紀,侍妾和通房丫頭都數不清了,他的後院卻還是幹幹淨淨,連個婢女都沒有。


    宋枳軟清楚,他隻是行事不羈,對待感情並不是輕浮的人。


    “我知道的。”宋枳軟輕聲回答。


    老夫人點頭,條理清晰道:“我知道你和小五很多年沒見過了,這一時間讓你做出決定也不容易,


    但我也得將其中利弊分析給你聽,至於選擇,還是由你做。”


    宋枳軟抬起臉,隻瞧老夫人眉眼清明,緩緩道:“晏家和尋常家族不同,偌大一個家族,日後分家會很難,


    所以待我與老爺子百年之後,會選定一人作為家主,


    世家選家主規章複雜,須得考量血統和才幹,就像是宋家,你的祖父選你父親作為家主一樣,


    醜話說在前頭,雖然川兒是大房嫡出,但他兄長晏珺更出色,有這樣的人在,或許川兒無法成為新一任家主。


    但是你若嫁給川兒,我亦能做主讓你同珺兒未來妻子一同掌府中中饋,晏家商鋪田產均分,你未來亦是晏家主母,絕不會低人一等。”


    老夫人這話已經不是直接了,而是將局麵一點點掰碎,擺到她麵前。


    “老夫人……”宋枳軟既感動老夫人為她考慮,一時間也有些失神。


    若是她想要改變晏家局麵,就得長期留在晏家,可她已經及笄,若是常年待在這兒,難免會惹人閑話。


    她能留下來的方法,除了嫁人,好像也想不到其它。


    而且……


    晏驁川先前說的話,始終在她腦海回蕩。


    他不希望她管教他。


    可若是她有了一個合理管教的身份,將他帶回正道,一切是否會與前世不同……


    “宋姑娘,若是讓你同川兒在一起,你意下如何?”老夫人看著她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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