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如生雙手按住許栩的肩膀,才發現她的肩膀在發抖,他隻能盡可能地安撫:“我剛剛會了問靈之術,這種法術需要尚且成形的魂魄,我們也許能從她的身上得到一些答案,也能在得到答案之後為她報仇。所以你先冷靜下來,我不會放過凶手,絕對不會。”


    許栩雖然容易大喜大悲,但是她足夠聽話,她強忍著怒意點了點頭,沒有哭,卻雙目血紅,她低聲問道:“我該怎麽做?”


    “她對你親近些,由你來問她比較好。”


    “嗯。”


    司如生蹲在小女孩的屍體旁邊,食指輕點她的額頭,凝聚了一簇幽藍色的光。


    接著他對許栩招了招手,許栩乖順地到了他的身前,俯下身來,讓司如生可以輕點她的額頭,將那簇幽藍灌進許栩的識海。


    許栩似乎是進入了小女孩的記憶之境。


    因為小女孩已經死亡,很多地方已經消散,出現在許栩麵前的小女孩也是模糊不清的。


    許栩盡可能溫柔,不嚇到她地跟她說話:“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嗯,能。”小女孩怯生生地回答她。


    “剛才發生了什麽?”許栩問她。


    小女孩有些遲疑,似乎是陷入了迷茫之中,緊接著便開始發抖,嚇得轉身而逃。


    許栩趕緊跟上她,跟著小女孩進入了記憶最深處。


    許栩依稀聽到了中年男人的聲音:“要不是看她上麵有三個哥哥,我也不會留著她!還不是為了讓她幫忙幹活,結果笨手笨腳的,女的就是沒用!”


    “女孩子能上桌吃飯嗎?!沒有規矩!丟人現眼!”


    “這種場合有你們女人說話的份兒嗎?”


    很快,是狠戾的巴掌聲,女孩慘叫了一聲很快便忍了回去,似乎是知道自己如果吵鬧,之後的挨打會更加嚴重。


    她隻能躲在角落位置,捂著臉頰瑟瑟發抖。


    許栩能夠看到模糊的環境,這裏應該是店鋪的後廚,她沒有房間可去,隻能住在這裏。


    她似乎很冷,卻不敢生火取暖,若是被發現了,她會被打的。


    最後的記憶,是在他們一行人離開之後,小女孩有所頓悟,原來女孩子可以那般颯爽,可以大大方方地與人打招呼。


    走神時,不慎摔壞了廚房堆放的碗碟,轟隆聲響後,碗碟摔得粉碎。


    她的世界也在此刻變得不再安全。


    “狗娘養的小賤種,這些碗碟你這條命都賠不起,當初就不應該留下你這條賤命!”


    “那群人離開後你就魂不守舍的,怎麽,看到那女的穿身紅衣,像發|情的母狗一樣招搖羨慕了?果然都是一樣的賤皮子!”


    “混賬東西,還躲,你給我出來!”


    許栩試圖在這些回憶中找到小女孩的魂魄,卻未能立即找到。


    她還沒能完成任務,這個回憶之境便碎了,明明沒有回答她,她卻能夠感受小女孩的情緒,知道她的懼怕與絕望,仿佛親身經曆。


    她睜開眼,便看到司如生緊張地喚她:“許栩,許栩!你還好吧?”


    “我……好生氣啊……如生,我好生氣呀……”許栩伸手,握住了司如生的手腕,“如生……我好氣啊!”


    *


    老伯看著桌麵上熱氣騰騰的兔肉湯,並未立即動筷,而是問:“那兩個小家夥去湖邊了?那裏不太平啊——”


    槐序是第一個動筷子的人,一邊夾了一塊兔肉,一邊問:“怎麽個不太平?”


    “都是孩子的怨念呐。”老伯說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也是作孽。”


    扶光趕緊追問:“您可否詳細說說?”


    “你們不是本鄉人,應該不知道,我們這裏在前些年發了洪水,影響極大,不少耕地都不能種了,能繼續維持生計的就是藕了。”


    老伯說著,駝了些背脊:“最開始的幾年還算正常,大家努力就能混口飯吃。可是村子裏窮啊,餓死了不少人,加上挖藕是力氣活,得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女孩子因為一些原因,力氣比男孩子小,還得吃飯……”


    霜簡原本隻是在聽,聽到這裏意識到了什麽,表情逐漸陰沉:“所以……村子裏麵殺人了?”


    老爺子對於村子裏的事,也是不齒的:“最開始大家也都喜歡男孩多些,都有男孩才能傳宗接代的思想。在窮困的時候,男孩幹的活也多些,所以都想生男孩。


    “若是生了女孩,就帶去那個湖給溺死。他們說,女孩子死得越慘烈,就越能震懾住要來投胎的靈魂,把女娃娃的靈魂都嚇走了,就能生男孩了。


    “他們的溺死,是在孩子還有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將孩子提起來,剛剛緩過來便再溺一次,如此反複,直到筋疲力竭了,才能給孩子一個痛快。幸運的孩子嗆了水早早死了,也就不用受這樣的折磨了。”


    霜簡氣得一掌擊在了桌麵上:“混賬!”


    槐序聽得放下筷子,口中的兔肉沒了味道,如同嚼蠟,全部吐了出來,表情也變得陰沉,仿佛布滿了青苔的陰暗井底。


    扶光呼吸發緊,似乎也在忍著怒氣。


    空空撥動佛珠的手停滯了下來。


    老伯繼續說了下去:“那湖最開始清澈得很,漸漸地就變了顏色,村子裏的人怕了,都不敢再靠近。


    “有些人卻說,是這湖生靈了,才會保佑他們,後來的確沒再生什麽女娃了,男娃越來越多。”


    “保佑這個詞被打死,也不會想到自己被用到了這種地方。”霜簡憤恨地道。


    槐序第一次覺得霜簡這毒舌說得真對。


    空空是此刻唯一能繼續問下去的人:“可有其他異象?”


    “有,怎麽沒有?村子裏的人開始短命,女人能活得長久些,男人多半活不過四十,有些男娃也會離奇夭折。


    “我啊,在洪水之前去主城送菜,回來時才知道發了洪水,緊趕慢趕還是沒能救我的妻女……我成了孤家寡人一個,心中眷念,放不下她們,便沒有再娶,也就眼睜睜地看著同村的村民都瘋魔了,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之前也有女兒,那是我的心頭肉!我看到他們這般作為曾經勸阻過,可惜被打成了瘸腿,走路快了,身體就一晃一晃的。從那以後我一個人躲進了這個驛站,就是想遠離他們,倒是難得的長壽。”


    霜簡緊閉雙目,最終還是未能忍住怒火,伸手握住了佩劍。


    這時老爺子再次開口:“那些小娃娃們,總在夜裏哭,你們現在若是去村子裏,興許能聽到哭聲。”


    “她們的亡魂還在?”


    “她們可憐呐!可憐——”老爺子心疼不已。


    *


    是夜。


    明月高懸,卻無一顆星鬥相伴。


    司如生和許栩落在了屋簷上,聽到了一陣嬰孩的啼哭聲。


    他們朝那個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名男子在街道上惶恐地奔跑躲躥,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小小的影子,影子是嬰孩模樣,不會走,便手腳並用地在地麵上爬。


    那男人恐懼極了,幹脆一腳踢了出去,將小孩的黑影踢碎。


    盡管如此,男人還是不敢停留,繼續快速前行,奔跑間狼狽地絆到了石塊,身體朝前撲著跌倒,手中提著的油燈也變得忽明忽暗,眼看著就要滅了。


    男人恐怕沒注意到,一直在看的司如生和許栩卻看到了,那石塊是小孩的身影推過去的。


    看到男人被絆倒,小孩開心得發出一聲輕笑,清脆悅耳,還鼓起掌來。


    誰知,這時卻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已經成了惡靈,卻隻有這點能耐?”


    小孩詫異,歪著頭看向屋簷上的兩個人,也不知是疑惑這兩個人為什麽不怕自己,還是因為她不太能聽懂話。


    司如生安撫了許栩之後,接著從屋簷上躍下,落在了黑色身影的旁邊:“我來教你如何虐殺他們,這件事我很擅長。”


    第40章 向陽山(五)


    司如生站在溶溶月色之下, 夜涼如水,清清冷冷,隻能看到一道纖長的暗色身影。


    他沒有回頭,卻是在叮囑許栩:“許栩, 你莫要亂動, 留在那裏即可, 若是一會兒見了血我控製不住你。我知道你很氣, 這件事我同樣氣憤,所以我可以應對此事,你此刻要做的就是聽話, 並且信任我。”


    許栩心中是不甘的,可最終還是選擇聽話, 下定決心般地回應:“嗯!”


    她要聽話。


    她不能添亂。


    司如生朝她抬手:“將麵具給我。”


    許栩立即從儲物袋中取出了司如生的鬼麵麵具,丟給了司如生。


    他穩穩當當地接住, 接著扣在了麵頰上, 遮上了那張清俊的麵容。


    “小家夥們,跟我來吧。”司如生說話間抬手,食指與中指並攏朝前擺了擺,示意惡靈們跟上。


    他雖然不知道事情的詳細,可經曆過這一日的不同尋常,再看到小女孩的死, 他已經能猜到七七八八了。


    他此刻要做的,就是幫助這群小小惡靈。


    許栩抱著膝蓋坐在屋簷上, 看著漆黑的巷子裏突然出現了十幾個小小的身影, 都還不會行走, 隻能在地麵上爬行, 齊齊朝著司如生的位置匯聚。


    許是因為她們已經成為了惡靈, 所以沒有人類身體的束縛,爬行速度奇快。


    可她們都不會正常爬行,使得她們爬行的姿態各不一樣,有些詭異裏透著可怖。


    許栩看到這麽多嬰孩後不是驚訝,而是心口一顫。


    她的七情六欲是不全的,此刻的心痛卻是那麽分明,甚至有眼淚要奪眶而出。


    她覺得,她們應該恨吧?


    可這些嬰孩就算成了惡靈,也沒有胡亂攻擊,隻去報複她們心中憎恨的人。


    握住她的手指時沒有惡意,此刻對司如生也是如此。


    司如生大步走在最前麵,身後跟著十幾個爬行的嬰孩,有的在地麵上爬行,有的則是在牆壁上快速攀爬。


    她們都有些開心,仿佛是大哥哥要帶著她們去玩了。


    司如生戴麵具的原因,並非為了擋住自己的麵容,而是擋住爬到自己麵頰上的紋身。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


    他在廝殺時,要麽被其他名諱附身,讓名諱可以用他的身體複仇,從而願意成為他的幫手。


    要麽就是在隱藏自己此刻的絕招。


    他的衣服總是整整齊齊,連手腕都不會露出來,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紋身。


    此刻他戴上麵具,是因為他調用了乾安的能力,乾安的名字印在了他的麵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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