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時的祁翀卻悠閑地坐在大長公主府聽著小曲、吃著冰酪。


    “姑祖母,文深和文越說了何時回來嗎?”


    “懷兒大半個月前就啟程了,估摸著這一兩日就該到了。忱兒說是有案子耽擱了,不過正日子那天也能到京。”


    “文越這幾個月可是辛苦了,他參加巡察的京東路是從根子上爛透了的,整個京東路官場上上下下沒幾個好官,他們遇到的阻力也是最大的。聽說還遇上過刺客,不過好在身邊護衛得力,他自己也有火銃防身,這才沒讓刺客得手。”


    “還有這事?”聽聞孫兒遇險,祁清瑜頓時有些緊張,坐直了身體。


    “您放心,他沒事。這事兒他沒聲張,大概也是怕咱們擔心,連折子裏都沒提過這事,我還是聽連述說的,我也去信囑咐過他了,今後但凡打尖住店都要住咱自家商號的店,至少安全有保障。”


    “受些磨礪也好,”聽說柳忱沒事,祁清瑜放下心來,又半躺回榻上,“世家子弟最常犯的一個錯誤,就是誤以為天下事都很容易就能辦成。他們在京中有親朋長輩護佑,常常受益於家族勢力而不自知,有點小成就就以為都是自己有本事,殊不知若離開了家族庇佑,他們比普通人又能高明多少呢?得吃點虧他們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文越還是不錯的,他本來性子就穩重,這兩年曆練地越發成熟了,再多曆練幾年,到各部走一圈,熟悉熟悉朝廷庶務,將來入閣拜相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那都是你們小哥兒倆的事,不用跟我說,我呀,就等著你們一個個開枝散葉,我好在家抱重孫子!”祁清瑜笑道,“對了,昨日茂秦、時序兩家的媳婦來了,把兩個剛生的孩子也帶來了,一個個胖乎乎、白淨淨的,怎麽看都看不夠!”


    “他們倆自己沒來?”


    “來是來了,蜂子蟄腚似的,一杯茶沒喝完就走了,說是忙!一個忙著跟扶餘打仗的事兒,一個忙著審案子。說是有個什麽案子,本來是許衍在負責,結果最近禦史台也忙得不得了,就轉給京兆府了。時序對審案子也沒什麽經驗,很是撓頭。”


    祁翀大致猜到了祁清瑜所說的案子是什麽,點點頭道:“確實是個難查的案子,許衍大概也是查不清,便借機把這個案子推給小叔。不過禦史台最近也的確是千頭萬緒,軍情司給禦史台轉去了二十幾名官員貪腐的線索,這些人為了立功自保,又供出了不少人,許衍手下人手不足,也是苦不堪言。”


    “唉!貪官是抓不完的!打從夏商以降,哪朝哪代沒有貪官、奸臣?‘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做皇帝的有時候也要學著掙個眼閉個眼!”祁清瑜有些擔憂地勸道。


    祁翀不置可否,笑笑道:“放心吧,姑祖母,我有數。”


    事實上,禦史台近來連串的抓人動作早就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了,其轟動程度絲毫不亞於韓邦傑入閣。然而更為詭異的是,許多人在震驚之餘逐漸理順了一些頭緒,發現這件事似乎也跟韓邦傑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比如說,此次被抓的官員大多是工部官員或者曾經在工部任職,又或者曾經與工部某些款項的去向有所關聯的;再比如說,某件事本來極為隱秘,隻有某人在某次飲宴酒醉後不經意露出了一兩句,而當時在場的就有韓邦傑;再比如說,某個貪腐案件參與的幾個人其他人都抓了,隻有韓邦傑安然無恙,等等等等。


    若隻有一兩件事牽涉韓邦傑,大夥兒尚可說隻是巧合而已,但諸多案件都指向韓邦傑,再聯係到本不受皇帝青睞的韓邦傑突然越級入閣,答案便不言而喻了!


    天殺的韓邦傑!


    忘恩負義、賣友求榮!


    老子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一時間,無數憤恨從眾官員心頭湧起,憤恨之餘還有恐懼,眾人紛紛回憶以往是否有在韓邦傑麵前說漏嘴的時候、是否有什麽事可能被他知道,可謂是人心惶惶!


    對此,韓邦傑又何嚐不知?他是癡迷於升官不假,但他也不傻!


    他如今人雖然在內閣,但在政事上卻幾乎沒有任何發言權,這一方麵是因為他政務經驗的確不足,根本沒有相應的能力,畢竟處理一國的國事可不是靠溜須拍馬就夠了的!而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內閣中沒人瞧得起他!


    羅汝芳還好一些,如今首輔杜延年北上,他這個次輔就是事實上的內閣第一人,地位超然,自然不會也無需去刻意為難誰;喬履謙跟韓邦傑本來就不熟,如今依然不熟;元震則直接把厭惡、鄙視掛在了臉上,內閣議事時句句懟的他自閉!年輕氣盛的侍中們更是直接無視他的存在,沒有一人願意跟著他做事。


    正所謂“上行下效”,大臣們如此,小吏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明著不好硬來,便暗地裏欺負,不是故意引導他提出錯誤意見,讓他在其他閣臣麵前出醜,就是把他要批閱的奏章藏起來,讓他誤事,甚至就連送飯的差役都能“一不小心”打翻了他的飯菜!


    韓邦傑有苦難言,滿腹委屈無人可訴。他也曾試圖緩和與同僚的關係,在許衍將他曾經的一位下屬送進大牢時為他求了句情,然而第二天他便被召入宮中受到正憲帝一頓嚴詞訓斥,而那位他求了情的下屬也被從重處罰了!


    自那以後,他便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除了死心塌地的做正憲帝手中那把刀以外,他已沒有任何退路!


    想通了以後的韓邦傑反而不糾結了。


    不是不給我批閱奏章的機會嗎?那老子就催著你們批!內閣閣臣但凡有些許鬆懈、新政推行不力,老子立刻上折彈劾!


    不是怨恨我舉報同僚嗎?那就讓你們恨個夠!這才哪兒到哪兒啊?老子手裏還有很多料沒報呢!真當老子這麽多年官場是白混的了嗎?


    不就是得罪人嗎?畢竟這天底下最大的還是皇帝!隻要抱住了皇帝的大腿,憑你們恨去,又能奈我何?


    火力全開的韓邦傑竟然開始覺得有那麽點吐氣揚眉的感覺了!


    不用看人臉色的日子,真他媽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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