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誠是十一月底趕到南都城的。此時,江南的局勢又有了新的變化。


    “我把隊伍分成了四部,由董肇、常愈、嚴景淮、李稚君各帶一部,分頭進攻不同的州縣,杜含、柳惲居中策應,協助攻城,如今已經占據了鄧州全境和宿州、濮州的部分縣鎮。另外,鄒浩帶領水師劫掠沿海州縣,神出鬼沒的,讓沈璞手下的將士們疲於奔命。”祁槐得意地介紹著情況。


    “殿下指揮得當,當真是難得的帥才!”柳明誠點點頭笑道。


    祁槐連連擺手:“哎呦,德甫兄,你可別臊我了!”


    “那三家打的如何了?”


    “之前來看,還是曹元方略占上風,沈璞其次,那個閔州的最弱,估計已經快垮了!不過,最近兩日有所變化,南唐那邊攻勢延緩,似乎有退兵的跡象。可南唐若是退兵,曹元方騰出手來必定對付沈璞。他如今恨沈璞入骨,不掐死沈璞他不會甘心的!如此一來,沈璞反而是最危險的一方。”


    “不能讓沈璞或者楊釗先垮掉,否則,我們的耗敵之計就失效了!讓人捎信給範夷吾吧,請南唐那邊再多牽製曹元方幾日,我們先集中兵力對付沈璞,拿下最肥沃的宿、澂二州,同時隔開曹元方和沈璞。留下苟延殘喘的沈璞繼續牽製楊釗,我們再反過頭來對付曹元方!總之,戰場局麵要按照我們的計劃走,而不是讓他們牽著我們的鼻子走。”


    “此計甚好,那就這麽布置了!唉呀,德甫兄,你回來真好,要不然我連個能商量事的都沒有!”祁槐撫掌大笑道。雖說自幼也跟隨父親學習兵法,十四歲便跟著父親上戰場,可那時他的角色隻是個聽令行事的小將,如今全權指揮一支數萬的大軍,若說他絲毫沒有壓力,那是不可能的!


    “戰事上今後還是要勞殿下多操心,臣另有要事,恐怕不能一直待在南都。”


    “德甫兄還有其他事?”祁槐有些不解。


    “殿下,東吳地域廣大,大亂之後尚需大治。相比攻城略地,陛下更關心吳地之治。”柳明誠說著,下意識地捏了捏袖中的密旨。


    “說的也是。”祁槐點點頭,自去布置新的戰術安排,自此,江南戰事正式進入一個快速推進的新階段。


    臘月初一大朝會,杜延年正式呈上了官製改革的初步意見。


    “臣等秉承聖意,將內閣、六部、五寺、三司、一院改製之法及設立學、郵二部之法寫成條陳,請陛下禦覽。”


    祁翀大致翻了翻,果然是按照自己當日所提的機構合並、新設的意見整理的,隻是具體細節更為完善。


    “嗯,杜相辛苦了。”祁翀揚了揚手中的奏折道,“此中內容恐怕諸公大多還都不了解,有勞杜相給大夥兒解釋解釋吧!”


    “臣遵旨!”杜延年清了清嗓子,將官製改革的目的及改革之法簡明扼要地述說了一遍,“諸位同僚,若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盡可提問,杜某一一解答。”


    “陛下,杜相,這改革之法臣倒是聽明白了,隻是有一事不解。”陸懷素出班道,“朝廷官製與地方官製息息相關,就比如這三司,朝廷設三司,地方設漕司,職責對應,相輔相成。如今朝廷將三司之責並入戶部,則地方漕司該當如何?”


    祁翀點點頭道:“地方官製也是要改的,不過那是下一步的事了。今後一段時間漕司可暫歸帥司管轄,待地方官製改革時再重新厘定各衙權責。”


    “陛下,這科考、教化之事曆來便是禮部職責,陛下何以另設新衙?臣著實不解,請陛下明示!”禮部尚書袁繼謙問道。此次改革,禮部牽涉最多,他現在一腦門子官司,問都不知從何問起,隻好先問了一個學部之事,其他的回頭下朝之後再單獨找女婿詳談吧!


    “有道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朕於教育一事最為重視,教育乃是我大淵興邦的百年大計!既是百年大計,自然要專人、專衙負責。禮部雜事太多,難免顧此失彼,所以還是分出來的好。今後,學部負責全國的鄉庠、書院以及各級考試,教考一體,方為上策。不止教育,今後選舉之法也可能會有所改革,這些都是學部的職責。”


    “陛下,郵驛之事向來隸屬兵部,如今單獨列出,是否會影響兵部消息急遞之速?”


    “隻是換個衙門管,但驛遞之法不變,不至於有什麽影響。何況,消息傳遞之快慢,與官道好壞密切相關,郵部將官道、館驛集中管起來,正是為了提高效率。”


    幾位尚書、侍郎、寺卿等重臣圍繞著奏章內容提出諸多問題和建議,祁翀和杜延年則一一解答,有合理的也予以采納,雖然也有個別官員對於裁撤掉自己所在的衙門有所不滿,但都在可商議的範圍之內。唯有翰林院的裁撤與否引起了極大的爭議。


    “陛下,臣以為裁撤翰林院實為不妥!我朝翰林學士掌製誥、史冊、文翰之事,以考議製度,詳正文書,備天子顧問,其職位頗為清要,豈能隨意撤銷?”老翰林辛鴻漸吹著胡子不服氣地道。


    “陛下,翰林院掌修國史,凡天文、地理、宗演、禮樂、兵刑諸大政,乃詔勃、書檄、批答王言,皆籍而記之,以備實錄。若經裁撤,則今後國家有纂修著作之書、考輯撰述之事何人來掌?”


    “陛下,若無翰林學士,則詔書、誥命何人撰寫?陛下之起居何人來注?經筵講學何人來講?請陛下三思!”


    “翰林院乃朝廷選才、育才、儲才之所在,驟然廢除,今後人才何所出?杜相,你也是出身翰林,何以竟一味附和,毫不規勸?這是忘本啊!”


    “翰林院不可裁撤,請陛下三思啊!”


    “請陛下三思!”


    ......


    望著一群老翰林抖動著花白的胡子、痛心疾首地高聲疾呼,祁翀頓時頭大。他也沒想到這幫老頭兒的翰林情節竟如此之重。


    杜延年也是有些尷尬,畢竟這裏麵許多人的確是他當年的翰林同僚,彼此關係還算不錯,如今這般,他也是有些於心不忍。


    不過官製改革畢竟是大事,不是一次朝會就能定下來的,吵嚷一番後也沒有什麽最終結果,便匆匆退朝了。


    轉過天來,天降瑞雪。漫天大雪如鵝毛般輕盈飄落,覆蓋大地,隻一夜間,腳下的積雪便深及膝蓋,每走一步都發出“咯吱、咯吱”的悅耳聲響。


    祁翀一時興起,拉著奉忠、奉孝跑進大殿前的雪地裏打雪仗。


    他想的是挺好,可扔了幾個雪球之後發現根本沒人敢跟他對打,無論他如何命令都沒用,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正鬱悶時,遠處傳來了一陣清脆的笑聲,笑聲由遠及近,原來是幾個內侍拉著爬犁往這邊而來,見祁翀站在雪地裏,慌忙停下跪倒,爬犁上的小童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地裏。


    祁翀忙幾步上前把人抱了起來,撲打撲打他身上的雪,關切地問道:“沒摔疼吧?”


    “我沒事,哥哥,陪我玩!”祁翌脆生生道。


    “好啊,我拉你!”祁翀開心地將祁翌重新放上了爬犁,轉頭見內侍們還跪著,忙道,“都起來吧!以後用不著動不動就跪,尤其是雨雪天,沒必要作踐自己的身子!”


    揮手讓內侍們退下之後,祁翀開啟了好哥哥模式,拉著祁翌在雪地裏瘋跑起來。


    “快點兒、再快點兒!”祁翌不停地催促著,祁翀也放飛了自我,仿佛逞能般使出了牛馬之力。


    孩童的笑聲在大殿前回蕩,簡單而單純的快樂直擊人的內心,也感染著祁翀的情緒。


    終於,祁翀累得筋疲力盡,再也走不動了,幹脆一仰身癱倒在了雪地中,任由厚厚的積雪將自己掩埋,這一瞬間,他感受到了難得的自在。


    “陛下!”遠處幾人同時發出了驚呼,齊齊往祁翀這邊而來。


    內侍忙將祁翀扶起,祁翀定睛一看,原來是壽王、羅汝芳和政事堂那三位。


    杜延年和林仲儒他們幾個早就來了,遠遠地就見祁翀在雪中瘋跑,林仲儒大皺眉頭,正要勸止,卻被杜延年攔了下來。


    “杜相,陛下終究年輕,行為舉止偶有孟浪之處,我們做臣子的要及時規勸啊!”林仲儒不滿地道。


    “林公莫急,你且看看陛下拉的是誰?”


    林仲儒這才仔細看了看,頓時愣在了當場。


    “好一份棠棣之情!林公還要勸嗎?”祁榛微笑道。


    林仲儒心中五味雜陳,輕輕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了,一絲微笑浮上臉龐。


    直到祁翀躺在了雪地裏,幾位老臣這才慌了,忙上前查看。


    “沒事,就是累了!”祁翀伸開雙臂,任由內侍將身上的雪撣掉,扭頭對祁翌道,“哥哥有正事要忙了,你先自己玩,讓他們給你堆個雪人兒,要大大的那種!”


    “嗯!好的,哥哥,大大的雪人!”


    “你們幾個看護好小殿下!”祁翀笑著囑咐了一聲,跟壽王和幾位老臣進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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