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喪鍾敲響,方實、元明率領東宮衛率火速控製了皇宮各處宮門等緊要之所,嚴查出入人員。


    隨後,祁翀與三位宰輔共同駕臨萬歲殿,宣布了承平帝的死訊,並在百官之前宣讀了遺詔:


    “朕以菲德,嗣承祖宗洪業,蓋今十年矣,而德澤未洽於天下,心恒愧之。乃今遘疾彌留,蓋天命也。夫死生者,晝夜常理,往聖同轍,奚足悲念。惟宗社生民必有君主,皇太子翀天稟仁厚,孝友英明,仁宗皇帝夙期其大器,宜即皇帝位,以奉神靈之統,撫億兆之眾。喪製用日易月,皇帝三日而聽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七日大祥。各處經略重臣及文武大小官員亦毋擅離職守,悉免赴闕行禮。詔告中外,鹹使聞知。”


    眾臣聞詔,伏地大哭。繼而宰相請皇太子登臨禦座,眾臣拜見新君,山呼萬歲。


    承平九年十月二十九日晚,大淵易主!


    大行皇帝的葬禮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當中。


    十一月初一,宰輔上表請新帝聽政,凡三上,始允。


    初二日,新帝駕臨龍德殿聽政,詔令禮部為大行皇帝擬定諡號、廟號,並令司天監擇定吉日,舉行登基大典。


    又令,自大行皇帝駕崩之日起,文武官員及所有百姓百日內不準作樂,四十九天內不準屠宰,庶民之家一個月內禁止嫁娶,士人之家六個月內禁止嫁娶,官宦貴族之家一年內禁止嫁娶。


    初四日,大行皇帝大斂成服。


    就在大行皇帝大殮之後的第二天清晨,羅汝芳回到了京城,顧不上回家看孫子,先入宮覲見新君。


    “先生一路辛苦了,賬目查的如何?”見到風塵仆仆的羅汝芳,祁翀忙令人賜座。許是因為的確十分乏累,羅汝芳倒也沒有推辭。


    “回陛下,臣自上月初出京,厘清了泰源路四州十三縣的漕司賬目,查處了數十名貪官汙吏。尤其是小吏之腐敗,唉!觸目驚心啊!”羅汝芳發出了由衷的感慨,“本打算繼續查下去,驚聞京中噩耗,臣便趕了回來,留下犬子繼續負責善後事宜。”


    羅汝芳說到這裏,發現呂元禮帶著一眾內侍端來了早膳,忙起身告退。


    “先生不必回避,還沒用早膳吧?一塊兒用點吧!來呀,給羅計相拿一副碗筷來。”


    “謝陛下恩賞!”羅汝芳也的確是饑腸轆轆,便不客氣了,端起了小米粥便舀了一口,這一口卻讓他眉頭大皺,可禦賜之物又不敢說三道四,隻好勉強咽了下去。


    這邊廂祁翀也發現問題了。前幾日他在靈堂守靈,按規矩每日隻用一膳,沒有用過早膳,今日也是第一次用早膳,這一入口,便直皺眉頭。


    “宮裏的廚子是把賣糖的打死了嗎?甜的都發齁!”祁翀扔下了咬了一半的春卷,抱怨道。


    “回陛下,尚膳監不知陛下的口味,這些早點都是按照大行皇帝的口味做的,負責早點的禦廚也沒有換,所以......陛下若不喜歡甜食,奴婢讓他們立刻換別的來;那廚子大不了退回去就是了。”呂元禮忙道。


    “今日就不必了,太麻煩!”祁翀掃了掃眼前,點了幾樣看上去還清淡一點的早點,令人端給了羅汝芳,自己重新搛起了那半個春卷,想了想又道,“你說的廚子是哪個?曹國公府送來那個?”


    “正是。”


    祁翀沉思片刻道:“不必退回曹國公府了,賜給大長公主府吧!”


    “奴婢遵旨!”


    早膳用罷,君臣之間繼續談論國事。


    “看來,胥吏之害絲毫不亞於國賊巨貪,先生可有良策?”祁翀接著前麵的話頭道。


    羅汝芳搖搖頭道:“陛下,胥吏之害其實朝廷不是不知,而是有意縱容!州縣衙門之運行多倚仗胥吏,然而除了少數書吏外,大多數胥吏是沒有俸祿的,即便有也是極為微薄,根本無法維持生計。尤其是三班衙役、轎夫、雜役,許多都是鄉民輪流服役,又沒有俸祿,他們就隻能千方百計從百姓手中吃拿卡要,甚至監守自盜。衙門主官對此也隻能睜隻眼閉隻眼——總不能既要這些人盡心當差,又不讓人吃飽飯吧?


    清廉一些的官員,不與他們同流合汙就已經算是很好了,有些操守不佳的官員,甚至與胥吏沆瀣一氣。就拿臣這次查處的官員來說吧,雖然大部分涉案的都是胥吏,但也有兩名六品官、三名七品官、五名八品官牽涉其中。這還沒查完整個泰源路呢,若再延伸至整個大淵,可想而知!”


    祁翀點了點頭道:“先生所言,朕也並非不知。當年義父治理望州,他自己清廉似水,但對於手下胥吏卻也不敢過分苛刻,甚至還要將自己的俸祿倒貼一些出來,用以補貼衙門之用,說到底,還是州衙沒有錢去養活所有的胥吏,卻又不能不用這些人做事!”


    “陛下所言極是,這正是臣所要說的——轉運之製的弊端!”羅汝芳眼前一亮,精神為之一振。


    “願聞其詳。”祁翀也來了興致。


    “此事需從前朝講起。前朝仿唐製,地方以節度使節製州縣軍民財政大權,結果使封疆大吏勢大,其亡與此亦不無關係。我大淵立國以後,為防地方做大,將節度之權分為‘帥、漕、憲、倉’四監。如此一來,州縣官需奉承四個上司,殊為難做,故此,景宗朝時,又將憲司、倉司撤銷,職責分別並入帥司和漕司,即經略安撫使司和鹽鐵轉運司,這才形成了今日的地方官製。


    其中,鹽鐵轉運司又稱‘漕司’,負責將地方所有稅收、鹽鐵收入轉運至京城三司使衙門,再轉戶部國庫,再由戶部支付官吏俸祿。雖說地方州縣都會瞞報一些收入,給自己衙門留些用度,但截留終究有限,並不足以應付衙門所有開支,更別提興修水利、補路修橋了!那這個缺口怎麽辦?除了從百姓身上盤剝,還有別的辦法嗎?


    項國公富貴子弟,自家不缺錢,可以倒貼,但總不能指望大淵所有州縣官吏都倒貼錢做官吧?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朝廷盤剝地方過甚,地方就隻能盤剝百姓,所以根源還在朝廷!若要改革,就不能隻著眼於胥吏之亂象,而要從轉運製度本身改起?”


    “祖宗之法,非下臣可以非議者。臣狂妄之言,若有悖逆之處,請陛下治罪!”羅汝芳忙起身告罪。


    “先生此言甚善,何罪之有?”祁翀笑道,“官製、軍製、稅製的改革,本就是朕心中所想,前幾日還與杜相他們略談了談官製改革,不想先生今日就先提起了稅製改革。”祁翀說著便將自己官製改革的想法與羅汝芳大致談了談。


    “此事,先生不妨與杜相多議議,年後便要著手。別的先不說,改製之後的內閣,肯定是有先生一席之地的。另外,稅製改革早晚也得做,之前朕在望州辦工商業時,事事皆能成,唯有錢莊一事,始終隻有小成,沒能達成大用,說到底,跟地方官府無錢是密切相關的,所以,現在提前多想想也不是壞事,省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臣~~~領旨!”羅汝芳情緒有些激動,聲音都微微顫抖了。拜相封侯,人生大願,誰能不為之心動?尤其是對於經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羅汝芳來說,拜相更是意義非凡,他哪還能坐得住?


    依禮祭拜了承平帝之後,羅汝芳直奔政事堂而去,直到宮門下鑰之前才滿臉疲憊地離開。


    十一月初八,禮部呈上了草擬的幾個廟號、諡號,請皇帝定奪。


    祁翀經過慎重考慮,為承平帝祁櫳選定了“恭仁康定隆文布武顯皇帝”的諡號,廟號“代宗”。


    同一日,楚王祁樟匆匆回京,並在兄長靈前嚎啕痛哭,盡足了臣弟之禮。


    “恭賀陛下承繼大統!”哭完了靈來見祁翀的時候,祁樟卻完全是換了另一副樣子,顯得頗為輕鬆。


    “四叔回來啦!誒?義父怎麽沒一同回來?”果然,祁翀神色如常,並未因祁樟表情不夠悲痛而有任何怪罪之意。


    “南征軍軍務繁雜,祁槐一時半會兒也難以全麵接手,故此,臣先行一步,德甫還要晚幾日才能回來。”


    祁翀輕“哦”了一聲問道:“南方軍情如何了?”


    “我軍如今穩紮穩打,已將大江自東至西全麵控製。已經占領的州縣,項國公也已選派官員赴任,以安撫民心、穩定局麵。


    吳國現分為沈璞控製的東吳朝廷、曹元方控製的西吳朝廷和楊釗的南吳朝廷,如今,西吳正和南唐圍繞巫州一帶開戰,互有勝負;東吳西據西吳,南抗南吳,日子並不好過;南吳對付東吳的同時,還要防著南越襲擾,也不輕鬆。


    董肇、常愈帶著幾位小將四處出擊,步步蠶食;鄒浩帶著水師時不時從海上侵擾東吳一下,基本切斷了他們的海上運兵、補給之路。可以說,整個江南,已經是我大淵囊中之物了,隻待陛下隨時去取!


    臣原本還擔心滅吳之戰不那麽好打,如今看來,還是陛下雄才大略,臣不及萬一矣!”祁樟不失時機地拍了個馬屁,祁翀隻是笑而不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牧淵:我在大淵搞扶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獨唱何須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獨唱何須和並收藏牧淵:我在大淵搞扶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