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房門被猛地撞開,韓炎拖著踉踉蹌蹌的白郾衝了進來。白郾還沒來得及喘勻氣,就被推到了田孟晴床前。


    白郾顧不上行禮,直接抓過田孟晴的手腕搭上了三指,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臉色越來越凝重。


    “殿下,真人怕是......”片刻之後,白郾抬頭猶猶豫豫、忐忑不安地對祁翀道。


    “你盡力就好,若是救不過來,孤也不怪你。”祁翀心裏有了數,眼淚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是,奴婢先施針試試。”白郾取出銀針,在期門、章門、三陰交、百會、內關、肝俞、腎俞等穴位上一一施針,一番折騰下來,田孟晴的體溫似乎有所降低,臉色也沒有那麽紅了,也停止了喃喃自語,甚至還睜開眼睛清醒了一小會兒。白郾趁此機會開了方子,命人去煎藥。


    田孟晴睜著眼睛,也不說話,隻是貪婪地看著祁翀,似乎要用目光將兒子的容貌與自己的靈魂合為一體。


    祁翀心有所悟,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抓著她的手,母子倆就那麽對望著。


    然而沒等藥煎好,田孟晴再次陷入昏迷,而且臉色蒼白,體溫急劇下降,渾身冒虛汗,呼吸也越來越微弱,脈搏幾乎弱不可探。


    祁翀眼睜睜看著她在生死邊緣掙紮,心急如焚,手足無措,韓炎心中的疼痛更是無以言表。


    那個曾經明媚如春的女子,如今卻在病痛中漸漸凋零,那份痛苦與無助如同寒風刺骨,直擊韓炎心靈深處。如果可能,他萬分願意替她去死!


    突然,祁翀感覺田孟晴握住自己的手失去了力道,鬆弛了下來,心中猛地一沉。


    “廣略,你來看看,她是不是......已經......”祁翀的聲音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白郾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他探了探田孟晴的脈搏,又哆哆嗦嗦地扒開了她緊閉的眼瞼,隨後猛地將手縮回,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殿下,真人她......羽化了!”


    聞聽此言,祁翀的眼淚終於如決堤之水奔湧而出,雖說早有心理準備,可真到了這一刻,強烈的哀痛感依然緊緊包裹住了他,令他無法掙脫。


    韓炎更是悲痛得難以抑製,但他不敢在祁翀麵前失態,跪伏在地無聲地抽泣著,肩膀隨著每一次抽搐而顫動,喉嚨裏發出近乎窒息般的嗚咽聲。他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隻有肉體的疼痛才能化解心中的傷痛。


    身後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原來是翠微暈厥倒地,碰倒了旁邊的花盆架,花盆掉落,散碎一地。


    韓菱一邊失聲痛哭,一邊扶起了不省人事的翠微。


    “活人要緊,廣略,你先照顧好翠微道長。”


    “是,殿下!”


    靈堂被迅速布置起來,祁翀親手書寫的挽聯貼在靈堂兩側:“杳杳靈鳳,綿綿長歸;悠悠我思,永與願違。”


    祁翀自己則換上了一身生麻布喪服,跪在田孟晴遺體前守靈。


    對於田孟晴的死,祁翀雖然也有悲傷,但更多的是遺憾。雖然與母親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也隻有半個多月,但這半個多月,他從田孟晴身上所感受到的母子之情是和以往任何人給予他的親情都不相同的,那是一種完全真摯的、不附加任何其他計較的情感。


    老天爺呀,怎麽就不能多給一些時間呢?哪怕再多給一個月也行啊!


    祁翀一邊歎著氣,一邊將手中的黃紙扔進了火盆。


    得知消息的柳明誠匆匆趕來,在靈前鄭重叩拜上香,祁翀依禮答謝。


    “人死不能複生,萬望殿下節哀,切莫過於悲傷,前線諸多大事還需要殿下拿主意呢!”柳明誠輕聲勸道。


    “放心吧,義父,我心裏有數,白天我會繼續處理公務,隻晚上過來守靈。”祁翀聲音低沉,顯然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從低沉的情緒中走出來。


    “那也不行,總要休息好才有精力理政啊!家國千秋係於一身,殿下萬不可太過操勞!”


    柳明誠一再勸說,祁翀隻好答應隻每晚過來守靈兩個時辰,保證充足的休息時間,柳明誠這才作罷。


    “葬禮諸多雜事,還請義父多多幫我費心。”


    “真人的葬禮還需要準備什麽,殿下但請吩咐,臣一定做到。”


    “墓地母親生前已經自己選定了,隻是倉促之間還沒有準備棺槨。韓炎已經去找棺材鋪了,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適的板材。”


    “現做恐怕是來不及了,臣這就讓人去城中富戶那裏問問誰家有現成的,高價買來便是了。”


    “也好,有勞義父了。”


    柳明誠出了靈堂便將找棺材一事吩咐了下去,自有底下人去跑腿辦事。他自己緩步踱至董家母子所居住的小院,順便進來看看。


    原來,自從董家人被俘獲之後,祁翀便吩咐好生招待,並將他們安排在都護府跨院居住,又安排常愈負責他們的飲食起居,照顧的無微不至。常愈一口吳地鄉音果然讓他們原本懸著的心放下了不少。


    閑暇之餘,柳明誠也常來探望,多次攀談之下,發現董肇之弟董肄竟頗通文采,五經經義也是爛熟於胸,細一打聽,方知其竟然受教於東吳某位大儒,隻是由於商賈人家的出身,無緣科舉。


    有了這一層原因,柳明誠便對董肄頗有好感,更加禮遇,隻是董肄卻因為自身處境之故,對於這份人情始終抱有一絲警惕。


    “項國公,您與家兄各為其主,原非至交故舊。我們一家不幸為貴軍所俘,原本不敢奢望保全性命,如今閣下不但不殺我們,反而以禮相待,請恕在下小人之心,不知閣下所圖為何?”今日,見柳明誠又來探訪,董肄實在忍不住,將憋了幾天的疑惑問出了口。


    “嗬嗬,你也說了是各為其主,老夫與董都督本無私怨,相反,久聞董都督治軍有方,頗為敬佩。況且,此次爭端的起因錯不在董都督,乃是因我朝內亂而起,這一點便是我家太子殿下也不諱言。若說有所圖,老夫隻希望能早日與董都督化敵為友,止戈罷戰。”


    董肄沉默片刻道:“家兄身在朝廷,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恐怕不能事事如自己所願,還望閣下海涵。”


    柳明成點點頭:“個中道理老夫豈會不知?不過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六郎亦不必放在心上。關於令叔的事,太子殿下早晚會給董都督一個交代。”


    “項國公來啦!”二人正說著,一名老嫗在丫鬟的攙扶下回到院中。白天,在有兵丁跟隨的情況下,祁翀並不限製董家人在一定區域內活動,因此,董太夫人時不時還會出去轉一轉。


    “太夫人,這是出去散步了?”柳明誠笑著起身作揖。


    “出去轉了轉。”董太夫人道,“適才經過後堂時似乎聽到了哭聲,恍惚還看見了白幡,莫不是府中有人去世了?”


    “確實是有位貴人去了,因為走的太突然,我如今還在為棺木之事發愁呢!一般的棺木配不上她的身份,名貴的木料一時之間又不好找,唉!”


    “哦!”董太夫人沉思片刻道,“說起這棺木,老身倒是有一副檀木大棺,刷了七層漆,是我兒董肇為我備下的,如今就放在潯堡,若是不嫌棄,倒是可以先拿去用。”


    “唉呀,這可如何使得?君子不奪人所愛,既是董都督一片孝心,在下豈敢輕易收受?”柳明誠連忙推辭。


    “項國公切莫推辭,我們一家在此叨擾日久,蒙太子殿下和項國公關照,如果能盡些心意也算是報答一二了。項國公若再推辭,老身可就再無顏麵享用大淵的一粥一飯了!”


    柳明誠聽話聽音,又見這董太夫人說得誠懇,便應允了下來:“既如此,容在下去跟太子殿下稟報一聲。”


    柳明誠又回到靈堂,向祁翀稟報了此事,祁翀自然不反對,隻是這棺木是借是買、如何借又如何買就得好好琢磨一番了。二人商議了一陣,柳明誠便又回到董家住處。


    “哈哈哈,恭喜太夫人了!太子殿下聽聞太夫人大義,深受感動,當即便要以十倍之價買下那棺木。而且,為表誠意,太子殿下已下令讓常將軍立即送貴府上下回潯堡。另外,殺害令叔的那個丁造已經押至大營。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將人交給董都督處置,此次也一並交由常將軍押送至潯堡。”


    一連串的好消息令董家母子難以置信,雖說董太夫人獻出棺木時也存了賣好之心,但能被立即釋放回去,甚至還能將仇人一並帶回去,這是她事先不敢想的,因此母子二人俱都喜出望外。


    柳明誠又笑道:“太夫人,委屈您今晚在這裏再住一晚,等明日一早一應事務準備齊全,就送您回潯堡與兒子團聚。”


    “多謝太子殿下!多謝項國公!”董太夫人連聲道謝,又道,“府上既有貴人仙逝,我等理應前往致祭,便讓犬子走一趟吧,聊表心意。”


    “也好,請六郎隨我來。”柳明誠點點頭,將董肄帶到了停靈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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