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誠歎了口氣,說起了往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惟師任職蘭台侍禦史,掌推、彈之責,偶查得某官名下有大量投獻之田,再一細查,發現不僅是該名官員,甚至朝中近半官員皆有大肆納獻之舉,他費盡心力收集了大量的人證、物證,將這些官員一舉彈劾至禦前。世宗皇帝震怒,令三司會審合勘,不料合勘之下,證人竟紛紛改口,物證則一夜付丙,人證、物證皆無,所謂納獻之事自然無從談起。旋即眾多朝臣紛紛彈劾惟師,指其為博自身清名構陷同僚,一時之間,惟師竟落得個朝中人人喊打的局麵。世宗皇帝心知此事有蹊蹺,但也無可奈何,隻能將惟師下獄治罪,那些人為了報複他,在獄中對他動了酷刑,卻又故意不給他醫治。他的手就是因為受了拶指之刑又醫治不及時,最後導致左手三指腐爛不可治,不得不截掉了。”


    這番講述聽得柳翀、柳忱直冒冷汗,控製三法司、陷害忠良、逼迫皇帝,這幫人的勢力之大不言而喻。


    柳明誠繼續講道:“最後還是你們祖父實在看不過去了,向世宗皇帝進言,又四處為他活動,這才保住了他一命,判了個削職為民、永不敘用,此後他才來到柳家為幕,以報先父之恩。後來我入仕之後,也彈劾了不少人、不少事,但卻從來不敢觸碰這個問題,因為惟師的教訓太過刻骨銘心,即便是我也不敢輕易染指此事,隻能約束自身罷了。可沒想到竟連自身也沒約束的住,這叫我如何對得起惟師!所以你們說這老秦可不可惡?該不該罰?”柳明誠說著說著又來了氣。


    “父親息怒,老秦固然有錯,但好在後果不嚴重,及時改過也就是了。”柳忱也勸道。


    “那你說如何處置?”


    “罰他三個月的薪俸小懲大誡吧,至於那些投獻的土地,讓他一一退回也就是了。”


    柳明誠“嗯”了一聲,又深思片刻道:“讓他寫份名單給我,我親自跟那些人說吧。”


    “是。”二人出來後將柳明誠的決定告訴了在院中忐忑不安等候消息的秦管事,他這才放了心,再三向兩位公子道謝後,便趕緊回去寫名單了。不多時寫好名單來送給柳明誠,柳明誠又責罵了他幾句才算放過了他。


    次日清明,一家人照例燒了包袱、祭拜過一陣之後便都回府去了。


    柳明誠回府後立即叫來了投獻土地的外宅管事,這些外宅管事都是柳明誠到望州之後雇用的,都是望州本地人,與從京城帶來的家生子不同,柳明誠也不好太過用強,一番推心置腹、恩威並施之下,到底是讓這些人心甘情願地將土地退了回去,此事至此才算了結。


    下午,州衙屬官送來了今日剛收到的邸報,柳明誠看著看著忽然眼前一亮,隨即讓人去請柳翀。


    柳翀還沒到,小廝又來報,說是馮柯來訪。


    馮柯進來後給柳明誠帶來了一個大好的消息。


    “姑丈,那個肖貴他招了。”馮柯一進來就興奮地說道。


    “他招的什麽?”


    “唐傑啊!他說唐傑在寧州!寧州有個龜虻山,上麵盤踞著一股山匪,唐傑現在就跟那幫人在一起。”


    “龜虻山什麽情況他清楚嗎?”


    “那他倒不太清楚,他沒去過,不過他確認了一點,他和酈仲孚之間之前的聯絡人就是唐傑,唐傑出事後就換了一個人,是酈仲孚身邊一個管事,體貌特征他也描述了,不過我也不好去交州查,您看這......”


    “查什麽?”柳翀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他剛邁步進來,沒聽清馮柯說的什麽,就問了一句。


    “克遠查到唐傑的蹤跡了。”


    “怎麽了?不好抓嗎?”看著柳明誠緊鎖的眉頭,柳翀知道事情可能不大順利。


    馮柯便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交州那邊倒還好說,咱們在那邊有分號,讓分號的人去查查。龜虻山可就真不好查了,土匪窩咱也進不去啊!”


    “此事既然為難就先放著吧,那些人你還是押在軍營裏好生看管,不能放但也不能死,嚴密封鎖消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們被俘一事。”


    “遵命!”馮柯領命而去。


    “您找我幹嘛?”


    柳明誠遞過一份邸報:“鄭王也薨了。”


    “鄭王?”柳翀一時沒反應過來。


    “皇三子!”柳明誠提醒道。


    柳翀吃了一驚:“怎麽死的?不會又是......”他伸手指了指南邊。


    柳明誠知他何意,猶豫片刻道:“不應該吧。宮中既然已經防著他了,便不應該再讓他得手啊?如果他真的在重重防範之下還能得手,那我倒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柳翀搖搖頭,歎息了一聲,才八歲,不管因何而死,都是一條幼小的生命。


    “如今那位可就剩一個不到兩歲的兒子了。”柳明誠這話隱含之意柳翀心知肚明。


    “您這意思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又或者說——是他變相地幫了我?”


    “天意不可違!”


    柳翀苦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兩歲的兒子也是會長大的,誰又敢篤定那位不會長壽呢?他不再想這件事了,此時邸報上另一段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鬧蝗蟲了?”


    “去年秋冬,京西路大旱,今年天氣又有些異常,天暖的有些早了,這種天氣最容易鬧蝗災。不過目前還在京西路,京西路安撫使說是能撲滅,應該到不了咱這兒。”


    “那也不能大意啊,萬一到咱這兒了,再毀了咱的貢果,當心那位找茬兒收拾你!”


    他這麽一說,柳明誠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那你說怎麽辦?這蝗災是防不勝防的。”


    柳翀想了想道:“雖說是防不勝防,但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提前準備一二。不過我需要州衙及各縣縣衙一起出個告示,另外還需要一塊很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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