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趙雯秀每到午時便來送飯,有時素菜白粥,有時蘇錫菜點,日日不重樣。


    這日正午,大雨綿密,天昏地暗,屋內陰沉無光,梅劍之點上蠟燭,專心拆紗換藥,手心傷口長出新肉,時疼時癢。


    門“吱呀”一聲打開,趙雯秀一襲湖藍短衫短裙,靈動秀逸,輕盈舉步,將食盒放在桌上,見梅劍之兀自換藥,忙取過藥膏,替他敷上,包紮完畢,取出食盒餐點,一一擺上。


    梅劍之瞧桌上菜肴,煞是精美,不由好奇:“這鬆鼠鱖魚、姑蘇鹵鴨、響油鱔絲色澤鮮美,聞之幽香,雯秀姑娘當真好廚藝。”這三道菜乃蘇州名菜,梅劍之曾與友人遊曆四方,在蘇州城品嚐佳肴名菜,故此一見,立時郎朗道出。


    趙雯秀羞澀道:“不過是家常小菜,公子見笑了。”


    梅劍之左手執筷,嚐罷幾口,便即放下。佳肴鮮美,入口即化,但他卻毫無食欲,遙記數日未見慕容離,心中鬱悶,就算日日送上山珍海味,也是味同嚼蠟。


    趙雯秀瞧出他心思,故意打趣:“可是飯菜不如意,梅公子不願再用?”


    梅劍之尷尬,拘筷又送幾口,片刻又放下,不急問道:“阿離她近日可好?”


    趙雯秀卻不作答,嘻嘻一笑,踱著步子道:“哎呀!前日紅竹姐姐捉了隻柴雞,說是拿來給公子補補身子,哪知那雞不知好歹,刁鑽厲害,竟自己個兒脫了韁繩跑了!紅竹姐姐氣的一宿沒睡好覺!”


    梅劍之看她講得神采飛揚,睫毛忽閃忽閃,不忍打斷,隻得耐著性子聽著。


    趙雯秀說罷一通,暗自笑道:“你想見小姐,直說便好,何必這般扭捏?你問我小姐行蹤,我偏不告訴你,看你能憋到幾時。”於是繼續道,“紅竹姐姐殺雞不成,反噬把米,一時氣不過,提了長劍去林子裏尋那蠻雞,就這當口,公子你猜紅竹姐姐瞧見什麽了?”


    梅劍之半聽半就,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瞧見什麽了.....”


    趙雯秀撲哧一聲笑,朗聲道:“紅竹姐姐看見林中一男一女有說有笑,舉止親密,隻道是歹人闖入,拔出長劍便斬了上去,三人鬥作一團,定睛一看,那二人竟是林家姑娘和衡山派的鍾公子,你說有趣不有趣?”


    聽得此處,梅劍之眉心一動,胸中展慰,心道:“詩音妹子終是與鍾兄弟好上了,鍾兄弟待人謙厚,又是衡山派的得意弟子之一,詩音妹子能嫁得衡山,日後總算有個著落,倒也不負林老前輩臨終囑托。”


    他雖與林詩音相識甚早,結伴同行,一路和諧。但遭家道驟敗,喪親沉痛,無暇其他,曾婉拒林詩音少女朦朧心意,每每見到林家妹子,便覺有愧,此時聞言,她已覓得良人,倒是除去了一塊心事。


    趙雯秀依舊東拉西扯,脆聲脆語,說個不停。梅劍之無奈歎氣,突生一計,一雙眼直盯盯瞧著她,說道:“姑娘可愛伶俐,不妨日日前來,好與我解解悶。”


    趙雯秀忽地住口,被他一瞧,竟不好意思起來,立時低下了頭,雙頰緋紅,嬌羞無限。嗔道:“雯秀.....雯秀忙得緊,哪有功夫陪你解悶,被小姐聽去,你莫要再見到她啦!”


    梅劍之聽她嗔怪,暗暗發笑,終究是幼稚少女,三言兩語,便即唬住。


    “我手疼得緊,無法執筷,麻煩姑娘將菜肴送我口中。”梅劍之兩手攤開,右掌裹著一層層白紗,裝作無力。


    趙雯秀臉又一紅,不願道:“公子有手有腳,幹麽要我喂.....”


    梅劍之道:“我如今腳是廢的,手也是廢的,手掌麻痛,若端不住碗筷,失手摔了,豈不枉費好妹子的一番心意?”


    趙雯秀聞言,一時語塞,看他可憐,心下一軟,隻得執筷,夾了塊魚肉往他口中去送。


    就在這時,但聽一聲輕響,慕容離一襲青衫掩門進內,紙傘倒放,立在牆邊,見二人情形,便猜是他戲弄雯秀。


    趙雯秀麵上一紅,放下筷子,驀地站起。


    “既然吃不下,便不要吃了。”慕容離看著一桌湯菜,幾乎未動,命趙雯秀收拾幹淨。趙雯秀得了令,迅速將桌上餐盤殘羹清理幹淨,提上食盒,便先去了。


    梅劍之日思夜想,但盼慕容離能親自來瞧上一眼,此時親臨,喜不自禁,一時間激動得不知如何開口。


    慕容離打量他幾下,忽地右掌揮出,砍他肩頭,速度極快,倏而之間,已觸到衣角。梅劍之尚在思量如何道明心意,驚見飛掌來襲,心中一凜,沉肩相避。慕容離毫無收招之意,迎肩按下,拿住他右臂,往下一帶,梅劍之險些栽倒,忙穩住身形,運力環臂,低喝一聲,震開慕容離。


    “阿離這是要探我武功?”梅劍之邊抵邊想。左掌一勾,便去拿她手心。


    慕容離略微一驚,使出拈花拂柳手的“微風拂麵”,指尖一伸,輕巧彈開。梅劍之一記未中,反手又去握她白玉般手臂,二人兩手相搏,接連三招,一時不分上下。


    慕容離又一招“栽柳成蔭”,加了三成力道,五指一並,扣住梅劍之左腕,用力帶下,梅劍之不抵,半條臂子被按在桌上,一動也不能動。還未穩住,右肩一酸,重心不穩,就要跌倒。慕容離右足輕勾,取過椅子,梅劍之不偏不倚,一屁股坐到椅上。


    慕容離扣住他手臂,也坐了下來,食中兩指一滑,按住他腕上脈搏。隻覺脈象沉穩有力,如磅礴之擊。“武當派內功心法果然不同凡響,梅大哥練得一年,便有所小成,假以時日,必當遠超於我。”


    片刻,慕容離收回手指,看梅劍之身穿月白紋繡長衫,正是她輕手縫製,微微一羞,麵上卻是不動聲色,起身背過身去,說道:“這件衣服尚有瑕疵,你脫下來吧。”


    原來那日梅劍之、趙雯秀遭黑袍蒙麵人襲擊,趙雯秀回去之後,原原本本地說給了慕容離。慕容離本就懷疑,頻遇黑衣人,絕非偶然。這批人衝著莊中白衣男子而來,卻是誰也說不上那白衣男子真實麵貌。她初次與梅劍之相見,他便身著白褂,依著印象,也做了件白色衫子,經趙雯秀提醒,才覺不妥,若那批人再潛入山莊,瞧見穿白衣的男子便殺,豈不令梅大哥身陷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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