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琨出差了,回來上班的第一天,就趕來醫院探視韓姝。他獨自捧著一束鮮花出現在門口時,故意拿鮮花擋住了臉,可還是被韓姝一眼就認了出來,笑著問道:“琨哥,什麽時候回來的?”


    陳琨將鮮花從臉上移開,笑容滿麵地走過去,又表情凝重地站在病床前打量著那張麵孔,歎道:“感覺怎麽樣了,下次應該長記性了吧?”


    韓姝之前跟他在電話裏聊過,此時聽他又在挖苦自己,不免笑道:“為新聞事業作出一點點小小的犧牲,這不是你教我的嘛。”


    “你少給我戴高帽子,我的原話是新聞事業值得我們去拚,但沒說非得拿命去拚。”陳琨反駁道,“尤其是你這次的行為愚蠢至極,並不值得表揚。”


    韓姝故意滿臉委屈,無奈道:“當時情況複雜,不深入現場就無法獲得第一手新聞資料……琨哥,別說我了,還是說說你吧。這趟出差,怎麽樣?”陳琨果斷打斷了她:“你少轉移話題,我出差非常順利。韓姝,今天我必須得再給你好好上一課……”


    他劈裏啪啦講了一大串,韓姝表麵聽著,還裝著連連點頭,實則沒聽進去一個字。陳琨看穿了她的心思,無奈地揮了揮手:“對牛彈琴。行,不說了,反正說得再多你也聽不進去。給你剝個橘子吃吧。”


    “琨哥,不用了,我好手好腳,不用人伺候。你剛出差回來,趕緊回去陪嫂子吧。”韓姝沒拒絕掉,陳琨說話間已經剝好橘子,並遞到她手裏。


    就在這時,譚佳從外麵回來,看到有人來探視韓姝,跟陳琨打了個招呼,韓姝也給彼此作了介紹,陳琨說:“我聽韓姝提起過你,不過今天是第一次見到真人。還別說,你們家族的基因真不錯,都是美人坯子。”


    韓姝和譚佳對視了一眼,彼此會心地笑了起來。陳琨離開後,譚佳怪異地盯著韓姝的眼睛,韓姝問道:“你這是什麽眼神?奇奇怪怪的。你最好別說話,一看就沒安什麽好心。”


    “小姨,這就是你經常跟我念叨的琨哥呀?”譚佳的聲音有點誇張,“挺體貼呀,而且還挺帥。”韓姝嗔怪道:“胡說八道。我們是真正的師徒關係,上下級關係。”


    譚佳故意唉聲歎氣起來:“你看你都受傷住院了,也不敢讓姨夫知道。你到底怎麽想的啊,這是談戀愛嗎?”韓姝苦笑道:“少亂叫,誰是你姨夫啊,八字還沒一撇呢。”


    “這不早晚的事嘛!”譚佳笑道,“小姨,我覺得胡家豪是個不錯的男人,家境不錯,對你也好,你就考慮早點嫁了吧。”


    “現在我們倆分隔兩地,一年也見不上幾次麵。這個樣子,嫁與不嫁有什麽區別?”韓姝自然考慮過這些問題,譚佳感同身受地說:“異地戀最大的問題,就是如果一方守不住寂寞的問題。不過我覺得胡家豪對你一心一意,應該不會出問題。反而,我擔心你……”


    “天地良心,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種人嗎?這麽多年我都是單身一人,孤獨和寂寞於我如浮雲……”韓姝正想再說點什麽,胡家豪竟然打電話來了。她拿著手機,歎道:“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我接電話的時候,你別說話啊。”


    “那你得開外音,要不然我就告訴姨夫你受傷住院的事。”譚佳的威脅起了作用,她於是打開了外音。


    胡家豪聽見韓姝的聲音時特別開心,他兩天前給她打過電話,她沒接,但回了條消息,稱自己正在出差。


    “韓姝,我記得你說過今天出差回上海。已經回來了吧?”胡家豪是卡著時間打這個電話的,韓姝捏了捏嗓子,道:“今天剛回來,正忙著,還說晚上下班後給你打電話。”


    “想死你了,整晚整晚的做夢,夢裏麵全都是你!”胡家豪突然蹦出一句,韓姝非常不好意思。譚佳緊緊地捂著嘴,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韓姝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上班呢。”


    胡家豪卻說:“誰說上班就不能談戀愛,又是誰規定上班就不能想你。韓姝,我又想見你了,你明白我這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嗎?真想又過來見你。”


    韓姝當著譚佳的麵,臉上火辣辣的,一時間全然不知該如何回複才好。胡家豪見她不吭聲,又擔心地問:“怎麽了,不舒服嗎?”


    “沒、沒有!”韓姝忙不迭地說,“家豪,我這正忙著呢,晚上回去給你回電話啊。”她又跟他寒暄了兩句,剛掛電話,譚佳就控製不住笑出了聲:“好肉麻呀。親愛的,我想死你啦。”


    韓姝驕傲地說:“家豪疼我、愛我,怎麽啦,羨慕呀?”譚佳撇嘴道:“我才不羨慕。”韓姝收斂笑容,一臉嚴肅地說道:“佳佳,小姨今天跟你聊點兒正事。之前的事已經過去了,既然過去了就不要再放在心上,如果遇到合適的男孩子,該戀愛還得戀愛。”


    譚佳衝她翻了個白眼:“好好的,怎麽又扯我身上了。我現在隻想好好學習,不考慮任何與學習無關的事。”韓姝正色道:“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渣男。放心吧,你的運氣也不會這麽差,不會回回碰見的都是渣男。”


    譚佳笑道:“我現在已經變成了渣男過敏體質。小姨,你晚上可不要忘了給小姨夫回電話,我可不想你把這麽好的男人給弄丟了。”韓姝打趣道:“放心吧,丟不了。”


    再在劉娜和徐若蘭的幫助下,韓桂芳做好了滿滿一桌子飯菜,當一家人圍坐在桌上後,唯獨缺了韓誌飛。


    “哎,娜娜,你不是給誌飛打過電話嗎,他來不來?”韓桂芳問劉娜,“算了,我再給他打個電話吧。”


    劉娜說:“打過了,二哥說他不來。”韓桂芳仍然撥通了韓誌飛的手機,但剛響了兩聲,韓誌飛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口。他手裏提著兩瓶酒,徑直走到餐桌前,放在桌上,笑著說:“今天喝這個。姐,麻煩把酒開了吧。”


    “爸爸,你怎麽這麽久不來看我呀?”韓美蘭抓著韓誌飛的手,韓誌飛抱起女兒說:“爸爸這段日子太忙了。對不起啊蘭蘭,爸爸跟你保證,以後一定多抽時間陪你。”


    “我來、我來!”韓世川連忙應道,譚啟發抓起酒瓶讚歎道:“好酒啊,今天有口福了。爸,待會兒多喝點,我們把兩瓶酒全幹掉,不醉不歸。”


    “譚啟發,我說你怎麽這麽不懂事,爸不許多喝,就一杯。你們也一樣,不許喝醉。”韓桂芳說話間,將另一瓶酒收了起來。劉娜也在一邊說道:“就是,再好的酒也不許多喝。”


    “我不喝!”韓勇突然脫口而出,眾人都愣住了,但韓桂芳隨即笑道:“爸,您什麽時候跟酒有仇了。”韓世川附和道:“就是啊,二哥帶來的酒多好,不喝點兒多可惜。”


    韓勇沒吱聲,崔潔忽然說:“他不喝我喝。”於是,譚啟發最先給她倒酒,還說:“媽,還是您給麵子。不過您也不能多喝,一兩就夠了。”崔潔卻說:“你給我倒滿。”


    “媽,您還在吃藥呢,真不能多喝。”譚啟發勸道,“等您的病好了,想怎麽喝就怎麽喝,絕沒人攔著您。”


    “沒事,這酒柔和,媽多喝點兒也沒事。”韓誌飛話音剛落,韓勇便沒好氣地打斷了他:“什麽叫多喝點兒沒事?你媽病了,你有照顧過一天嗎?盡說些沒用的話。”


    韓誌飛臉色微微變了,但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著說:“您說的對,媽病了之後,我確實沒照顧過,可我那不是因為租的房子條件差,怕媽跟著我受罪嘛。不過等兩天就好了,等家裏都收拾好之後,我就把媽接過去住一段日子。”


    知情和不知情的人都沒吱聲。韓桂芳也是沉默了片刻才笑著說:“知道你忙,我不是也一樣忙嗎?爸能理解的,媽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韓誌飛卻說:“等忙過這段日子就好了,等兩天我會再招兩個人,就沒那麽忙了。等房子收拾好,媽過去住。我忙的時候,玉禾也能幫忙照顧。”


    果然,韓誌飛一提起這個名字,韓勇就冷冷地哼了一聲,要不是韓桂芳將他按住,他恐怕早就怒火中燒了。


    劉娜注意到徐若蘭臉色不太對勁,可這麽多人看著,她也不好說什麽,幸虧譚啟發大聲說道:“菜都涼了,有什麽話,咱們飯桌上邊吃邊聊。”


    這頓飯吃得還算熱鬧,一瓶酒很顯然不夠,又開了另外一瓶,劉娜想要阻止已來不及,還說:“姐 不是你說不讓再喝了嗎?”韓桂芳無奈地笑道:“反正都喝成這樣了,就讓他們盡興吧。”


    實際上,她是看到韓誌飛今天帶來的酒,而且韓勇也喝得痛快,覺得是父子倆修複感情的大好時機,所以才決定放開限製。譚啟發也喝了不少,紅光滿麵地說:“桂芳說得對,一家人聚在一起,今天高興,喝點兒就喝點兒,醉就醉吧。”


    “對,玉禾也是這麽說的。”韓誌飛喝了不少,舌頭開始打結,“本來我、我是不想過來吃、吃飯的,可玉禾說、說讓我回來跟你、你們聯絡感情,我、我才回來。”


    韓世川挨著他坐,也喝得醉眼朦朧,聽了這話,拍著他的肩膀說:“二哥,就算以後再忙,也要多回來看看爸媽,看看我們兄弟姐妹。”


    “回,肯定回。”韓誌飛自顧自地喝了一口,又衝眾人舉起酒杯,“好久沒喝得這麽舒坦了。來,我們一起喝一個。”


    “沒事,今天晚上使勁兒喝,你也別回去了,就在這兒睡。”譚啟發說,“明天一早,等酒醒了再回去上班。”韓誌飛卻結結巴巴地說:“這兩天不上班……”


    大家都很疑惑,想知道他為什麽不上班。他又自顧自地喝了一口,吧唧著嘴說:“這兩天收、收拾屋子。等屋子收拾好了,我們就、就擺酒席,到、到時候你們可、可一定要去捧場。”


    此言一出,眾人麵麵相覷。可誰都沒有出聲,也誰都沒有任何動作。一個個耷拉著眼皮,臉上現出百般滋味,直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哭道:“爸爸,你是不是要跟別人結婚了,你不要我和媽媽了嗎?”


    這個聲音來自韓美蘭,她雙眼淚汪汪,嘴裏發出嗚嗚的哭聲。這個時候,徐若蘭自然是最尷尬的,她突然起身,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我飽了,你們慢慢吃。”然後就進臥室去了。


    韓桂芳見狀,將韓美蘭抱了起來:“蘭蘭,爸爸怎麽會不要你呢?不管發生什麽事,爸爸永遠都會愛你。”韓誌飛也順著她的話說道:“對呀,爸爸這輩子最愛的就是你,等爸爸房子收拾好了,就接你過去玩。”


    “玩什麽玩,不去。”韓勇突然也站了起來,氣呼呼的離桌而去,但又搖搖晃晃的差點沒摔倒。韓世川連忙攙扶著他,還說道:“爸,好好的您這怎麽又生氣啦?”


    “好什麽好?韓誌飛,你給我聽好了,擺酒席不用接我,我不會去。還有,你們都給我聽著,誰都不許去。”韓勇說完這話,又跌跌撞撞地坐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韓誌飛借著酒勁兒大笑道:“酒席肯定要擺,您呢愛去不去。”


    “狗日的,老子打死你。”韓勇舉起巴掌又站了起來,可他已經站不穩,更別提說要抽他對麵的韓誌飛。誰知,韓誌飛不甘示弱,啪啪地拍著臉頰,大聲嚷道:“您打吧,我要是躲一下就不是您兒子。”


    “我沒你這樣的兒子……”韓勇喘著粗氣,就在這時候,傳來敲門聲,隻見田玉禾站在門口,滿臉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吃飯了。我猜誌飛晚上肯定喝了不少,就想著過來接他回去。”


    韓勇看了她一眼,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韓誌飛看見田玉禾時,似乎又驚又喜,連忙起身衝滿屋子的人說:“我老婆接我回、回家,你們慢吃。”


    韓桂芳連忙將他扶著,然後送到田玉禾手裏,不好意思地說:“他喝了不少,麻煩你了。”田玉禾忙說:“沒事,一家人聚會,高興嘛,喝多了正常。”


    韓桂芳遲疑道:“你吃過了嗎?要不再……”田玉禾忙說:“吃過了,您不用管我,回屋去吧,我帶他回去就成。”


    韓誌飛在眾目睽睽之下跟田玉禾走了,他頭重腳輕,趔趔趄趄,語無倫次地衝韓桂芳說:“大、大姐,我擺酒席那天,你一定要來。”


    屋裏,突然酒杯碎裂,然後傳來韓勇罵罵咧咧的聲音:“你們誰敢去,我打斷他的腿。”


    徐若蘭躲在屋裏,靠在門背後,聽見外麵的怒罵聲,心情也跌入了低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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