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娜跟梁宇秋聊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感覺還是有點收獲的,離開夢工廠後,在回去的路上,她自嘲道:“你那個老同學看來人還不錯,就是感覺……感覺有點太熱心腸了。”


    劉蓓不解,一臉詫異:“熱心腸不好嗎?他其實平時挺高冷的,要不是我跟他那種關係,今天跟你聊的這兩小時,怎麽著也得收你千兒八百的谘詢費。”


    “你跟他哪種關係?”劉娜壞笑,“你可別亂來啊。”劉蓓並沒有因為她這句近乎玩笑的話而發笑,反而反問她:“姐,說真的,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劉娜愣道:“你指的是哪方麵?”劉蓓笑而不語。劉娜隨即驚訝地問:“你們倆……還真有……”


    “哎呀姐,那都是過去式了。”劉蓓輕聲歎道。原來,劉蓓和梁宇秋大學時候確實在一起過,隻不過後來梁宇秋出國去了,倆人跟絕大部分大學戀人一樣,沒有打破畢業即分手的魔咒。


    劉娜得知真相後,也不免歎道:“怪不得,我一見他,就感覺你們倆的關係不一般。你們現在沒有……那個了吧?”劉蓓慌忙否認:“怎麽可能呀,我們都分手好多年了。再說我現在可是有夫之婦,怎麽能做出對不起曉斌的事。”


    “你雖然這樣想,但他不一定也跟你想的一樣。”劉娜一語中的。果然,劉蓓承認梁宇秋兩年前是因她而回國:“他說從來就沒有忘記過我,得知我雖然已婚,但婚後一直沒要孩子,就覺得自己還有希望。他說會一直等我。”


    “等你什麽?離婚嗎?”劉娜陡然抬高了音量,“劉蓓,我可提醒你,不要玩火自焚。”劉蓓笑道:“姐,你想多了。我已經非常明確告訴他,我們這輩子都沒有可能了。要不是這次為了帶你去見他,我們或許再也不會見麵。”


    劉娜鬆了口氣,沉默了片刻又問:“梁總太油嘴滑舌了,你當年怎麽會喜歡上他?”劉蓓又笑道:“你不覺得他還是挺帥的嗎?你跟他才第一次見麵,不能就此抹殺我的眼光吧。”


    “你的眼光……唉,一言難盡!”劉娜嘴上開著玩笑,心裏想的卻是可能已經出軌的王曉斌,“人不可貌相。”


    “姐,你什麽意思呀。”劉蓓不悅,劉娜說:“自己慢慢品吧。”


    今天下午,他們仨將崔山林請到陳鴨子飯館,點了幾個好菜,算是認親。老板見他們多了個人,立即會意,並恭喜他們心想事成。韓世川說:“這還得感謝您呢,要不然靠我們自己,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老舅。”


    老板爽朗大笑:“那還得感謝老天爺讓你們來店裏捧場,要不然我們也不會認識呀。”


    “是、是,這就叫緣分。”譚啟發說,“今天高興,待會兒過來喝兩口,我們得敬您一杯。”老板卻推辭說:“今天是你們團圓的日子,我這個外人就不湊熱鬧了。你們吃好喝好,酒和菜不夠的話,隨時吩咐。對了,今天照樣八折。”


    “好嘞,多謝老板,您先忙。”譚啟發說著就打開了白酒,先給崔山林倒上,再給韓勇倒上,最後才給韓世川和他自己倒上。


    崔山林望著滿滿當當一桌子飯菜,說道:“好多年沒人請我吃飯,你們這也太破費了。”


    “不破費,第一次見麵,請老舅吃個飯,不能太寒磣吧。”這話是譚啟發說的,“您今天就放開肚皮吃,將桌上的菜收拾的幹幹淨淨,我們邊吃邊聊。老舅,您將來有什麽打算?”


    崔山林苦笑道:“我還能有什麽打算,家裏現在就剩下我自己了,每天有口熱飯吃就夠了。”韓世川看了父親一眼,隻見父親眉頭緊蹙,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於是說道:“您守著這個收購站,飯自然是有吃的。可您一個人待在平山縣,無親無故,年紀也大了,我們不放心。”


    崔山林卻說:“這些年都是我一個人,習慣了。你們不用擔心我,盡快找到我姐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韓勇終於開口了,冷聲問道:“你幫忙好好想想,崔潔除了你這個親人,還有沒有別的去處?”崔山林回應著他冰冷的眼神,說:“除了我,應該是沒有別的親戚了。你們要是找到她,不要跟她提起我,更不要說見過我。”


    “老舅,我媽娘家就您一個親人了,過去不管發生過什麽,我想她都不會放在心底的。”韓世川安慰他,“等找到媽,我會帶她來見您。”


    “我實在是沒臉見她呀。”崔山林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刹那間又老淚縱橫。他端起酒杯一口飲下,刺鼻的酒精味兒直竄腦門,他不由得劇烈咳嗽起來。


    “老舅,您慢點喝,別嗆著了。”譚啟發拍了拍他的背,他喘息著直起了身,紅著眼睛說:“大姐嫁人後,有好長一段日子,我每晚都會夢見她渾身是血地站在麵前,手裏還拿著把刀,說是我害了她,要找我拚命……”


    崔山林為父母對崔潔做的事,為自己對崔潔做的事,既感到害怕又無比愧疚,以至於在夜不能寐的日子裏,感覺自己真的就快要瘋掉,本來就瘦削的身體,也變得更加羸弱。


    “我想當麵給姐說一聲對不起……”崔山林眼裏似乎含笑,臉上的肌肉卻緊繃。過了幾天,他決定去姐姐嫁人的地方找她,看她過得好不好,可不知道為什麽,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天氣,途中忽然狂風大作,大雨傾盆而下,洪水湧滿河流,擋住了他的去路,他隻好無奈而返。


    那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去找崔潔。奇怪的是,自從那次回去之後,再沒做過噩夢。半生過後,他雖然偶爾也會夢見崔潔,但大多是小時候的快樂時光。


    這天晚上,韓勇也微醉,提前回旅館歇息去了。崔山林喝了不少酒,最後是被韓世川和譚啟發攙扶著送回去的。他們第一次來到廢品收購站的樓上,這個破破爛爛的地方除了一張單人床,一張小小的四方桌,幾件燒飯用的餐具之外,再無其他物件。


    崔山林躺在床上,很快就發出沉沉的鼾聲。二人原本是打算把人送回來後就立即回去的,但看著眼前的一切,卻又遲遲沒有移步。


    第二天一早,韓勇見到他們,問是不是該回去。譚啟發卻說:“爸,既然來都來了,再待一天吧。下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再來。”韓勇卻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瞅著二人問道:“你們有事瞞著我。說吧,什麽事?”


    韓世川訕笑道:“也沒打算瞞著您。”原來,他和譚啟發昨晚去過崔山林住的地方後,在回旅館的路上,突然商量著決定為他做些什麽,此時跟韓勇一說,韓勇雖然沒吱聲,但也沒反對。


    “老舅也是可憐人,出生在那個年代和那個家庭,他沒得選。雖然以前做過對不起媽的事,可那也是迫不得已。”韓世川也是在深思熟慮後,放下了對崔山林的成見,“他現在知道後悔了,也算是善莫大焉。”


    譚啟發順著他的話說道:“要是沒找到老舅那就算了,可是現在見到了,我們不能不管吧。要是有一天找到了媽,媽也會怪我們的。”


    “你們說了這麽多,到底想幹什麽?”韓勇忍受不了前麵的漫長鋪墊,“把他帶回巴山鎮養老,還是留下來給他養老?”


    譚啟發和韓世川被韓勇這話給逗樂了。韓世川這才說出想法:“老舅現在自力更生,一個人靠著廢品收購站,也算是吃喝不愁。昨晚,我跟姐夫送他回去,看到了他家的情況……”


    韓勇聽說他們多留一天,打算去買一些生活用品,幫崔山林將住的地方重新歸置一下,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裏,然後一言不發,倒頭便睡。


    韓世川還打算將父親叫起來,卻被譚啟發拉出門去:“你不知道爸還在生悶氣?爸不說話,就表示他不大讚同我們的做法,那我們就自己去吧。”韓世川卻說:“我知道爸在生氣,就是想拉爸一起過去,讓他多跟老舅說說話,緩和緩和關係。”


    “唉,爸這個人,平日裏看起來對媽態度不好,沒想到關鍵時候,還挺護著媽的。”譚啟發想起了這麽多年,韓勇在家對崔潔頤指氣使的樣子,“不過自媽離家出走之後,爸好像是變了不少。尤其是劉娜帶著韓宇回來看他之後,幾乎整個人都變了。你有沒有感覺?”


    韓世川苦笑道:“以前確實看不穿爸,以為他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理喻,最差勁的父親。尤其是當年那場婚鬧過後,更是對他充滿了恨意。那時候就經常想,我怎麽會攤上那樣一個父親?如果有得選,情願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也就不會有他那樣的父親了。可是時隔多年,這次回來我才慢慢發現,爸表麵上無法接近,對家人從來都是冷冰冰的,實際上,他的內心也有柔弱的一麵。”


    “看來要真正了解了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變成對方。”譚啟發感慨道,“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能真正體會到一個父親的心情。韓宇這孩子,是韓家的功臣,他的出現,讓韓家三代人的越來越遠的心,又慢慢地聚合在了一起。”


    韓誌飛自從上次被拘留釋放回家後,主動將十萬元錢還了回去,並答應剩下的會盡快還回去。他留下了另外的五萬元,打算用作啟動資金,重新開創事業。


    在被拘留的那半個月裏,他經過認真考慮,決定回來後重操舊業,幹回裝修生意。一開始打算找之前手底下的工人,誰知道人家一看是他,立馬扭頭就走,甚至有人冷言惡語罵他,全然不念舊情。


    韓誌飛早就體會到了人世冷暖,對於這些侮辱和咒罵,也早已當成耳邊風。他不死心,又找了幾個別處的工人。可無奈這個圈子太小,加上他名聲在外,準確說應該是臭名遠揚,幾乎就沒人不認識他的,白白折騰了好幾天,新班子依然沒能搭建起來。


    更令他心寒的是,有同行竟然放出話來,要他最好永遠不要再插足裝修生意,否則不僅會讓他永遠接不到生意,還要把他另一條腿給卸掉,讓他在巴山鎮再無立足之地。


    韓誌飛再一次感覺被逼得走投無路,於是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喝得酩酊大醉,醉生夢死,睡醒了喝,喝醉了繼續睡。


    咚咚咚,咚咚咚……


    酣睡中的韓誌飛被驚得一躍而起,盯著門口方向,半天沒敢吭聲。緊接著,一個粗獷的聲音大聲叫嚷道:“韓誌飛,我知道你在屋裏,再不開門,我們就闖進來了。”


    韓誌飛知道外麵的人為何而來,正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時,隨著一聲巨響,門被踹開,光頭帶著幾個男子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將他死死地圍困起來,獰笑道:“一個人喝得挺爽呀!有錢買酒,沒錢還債?”


    韓誌飛滿嘴噴著酒氣:“我不剛還了十萬塊嗎?你們也答應再寬容一些日子……”光頭冷笑道:“本來是答應過你,可這兩天聽說你到處找人,打算重操舊業是吧?”


    韓誌飛重重地咽了口唾沫:“這跟你們有什麽關係?”光頭摸了一把頭頂:“怎麽就沒有關係了?這說明你手上還有錢,既然有錢,為什麽不還錢?我們就隻能再次親自登門拜訪來了。”


    “我……這些錢我要拿來……”韓誌飛支支吾吾,光頭一把抓住他衣領罵道:“你還想著東山再起當大老板呢,做白日夢吧。把錢拿出來。”


    韓誌飛苦苦哀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光頭將他掀開,然後把屋裏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在牆壁裏一個極為隱蔽的空隙裏找到了銀行卡,看著銀行卡後的密碼,怒問裏麵還有多少錢。


    韓誌飛想要將銀行卡搶過來,卻被狠狠地揍了一頓,匍匐在地,動彈不得。


    “我警告你,卡裏的錢如果不夠,剩下的你最好盡快還清。要不然等我們再來找你時,恐怕你另一條腿也要廢了。”光頭臨走前,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韓誌飛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他們搶走銀行卡大搖大擺地離去,一陣眩暈襲來,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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