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元山想死!


    他猝然出手,用“遠揚神功”逼迫王小石在危機關頭使出“挽留神劍”,再誘對方的“隔空相思刀”反攻自己,隻為了一個目的:


    ——求死!


    王小石發覺不對勁時,已來不及收刀。


    第一:藍元山的出手極快,極準,極霸道。這使得應對時,不能有絲毫懈怠,需盡力招架。


    第二:“挽留神劍”乃是神兵利器,高手運用起來,猶為威力無窮。這點王小石很清楚,所以極少出劍或出刀。


    第三:原本這刀仍能挽回,至少王小石做得到。但藍元山的“遠揚神功”用內力將刀勢強行往其身上扯引。


    這三點讓王小石有些措手不及,收不住刀。


    刀影炫目。


    刀鋒薄厲。


    藍元山則不閃躲,不招架,死誌愈堅,看來……


    已成定局?


    無法改變?


    除非有奇跡發生!


    而王小石就是一個會創造奇跡的人。


    他用的手段十分平凡,平常,平庸,平平無奇。


    ——石頭!


    普普通通的一枚石子。


    其貌不揚的石頭在王小石的手裏,就不再是石頭,而是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奇跡”。


    就在他不及收招,刀即將要命中藍元山時。


    他手腕一翻,衣袖裏勁風陡起,一枚石子激射飛出。


    隻聽“嗖”的一聲,石子快如流星,疾如閃電,在幽暗的大殿內,石子的尾端泛起光點。


    微亮。


    逐明。


    愈發燦爛。


    那是火花。


    石頭與空氣摩擦產生的火星,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


    像一抹情人的淚痕散落凡塵,星星點點,斑斑駁駁,充滿悵惘而無奈。


    無奈且傷心。


    石頭沒有生命,沒有感情,卻帶著惆悵的意境。


    刹那間,天地間時光流轉仿佛變得緩慢,周遭的一切事物恰似靜止一般。


    藍元山閉目不知,可梁阿牛瞧出了究竟。


    那神奇的一幕,是速度造成的!


    比刀更快的速度。


    王小石用了一種武林中曠古罕有的神功,來射出這枚石子。


    一般的絕技是阻止不了他的“隔空相思刀”,因為辦不到。


    所以王小石用了一門不是“自在門”的武功,也是師叔元十三限臨死前托付於他的神功。


    ——傷心小箭!


    石頭不再是“石頭”。


    而是“箭”。


    傷心的箭。


    他的這一“箭”沒有傷人,也沒傷心,卻是救人。


    “叮”的清響金鳴,隻見飛石撞在刀鋒上,挽留劍的刀口被彈開有三四寸,自藍元山的左臂險險的蹭過。


    而飛石反彈向右側,從藍元山的臉頰劃過,射中圓柱,深深的嵌入其中。


    刀鋒的寒意沁膚,使藍元山身子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那種死亡的冰冷感,讓他心中震栗不已。


    盡管藍元山一心求死,可畢竟他沒死過。那一瞬間,難免多少有點畏懼。


    他迅速的平複了心緒,緩緩的睜開雙眼。


    瞳色微藍。


    目光淒涼。


    麵前的王小石姿態從容不迫。


    刀已收。


    沒入鞘。


    刀本沒鞘。


    劍也無柄。


    梁阿牛已守在身邊,急切的問道:小石頭,沒事吧!剛才嚇死俺了!


    王小石搖了搖頭,示意無礙。


    “你為何要救我?”


    王小石反問道:大師為何求死?


    “我是該死之人!”


    “人都會死,遲早的事。”


    藍元山發問:難道我方才出手要殺你,還願救我?


    王小石笑道:第一,你根本就不想殺我。第二,你不該殺,我也不能殺。


    藍元山低頭輕歎一聲。


    王小石又道:大師並沒全力出手,“遠揚神功”若是雙袖齊發,功力遠超單袖之功,那晚輩還真的很麻煩。


    “你過譽了。我這些年在金印寺中一直靜心潛修“遠揚神功”,早已可以單袖收發自如,功力不受影響。所以剛才那一招,我用了七成功力,你可以化解實屬不易。年輕人有你這般修為,很難得!”


    “晚輩也就會些取巧之技,僥幸罷了。”


    梁阿牛不服氣的用手尖指了指藍元山,怒聲道:你枉為出家人。大錯已鑄成,卻不思悔改,還出手傷人。你的經,簡直念到茅房裏去了。


    “阿牛哥,佛門清淨之所,不能口無遮攔。我又沒事,想必大師有大師的苦衷!”


    “小石頭,這種冥頑不靈之人,是死有餘辜,你還幫他說什麽好話!”


    王小石手搭在梁阿牛的肩膀上,笑道:阿牛哥,你這脾氣要改改,事情還沒弄清楚,大師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梁阿牛冷哼一聲道:他若肯說出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會尋死?小石頭,別白費口舌了,我們走吧!


    王小石轉首盯著藍元山問道:大師,我還有一個疑惑想替追命師兄問你。那封信是誰寫給你的?


    “信!什麽信?”


    藍元山雙眉緊斂,神情詫異了一下。


    “大師真的忘了那封信?沒有那封信,想必就不會發生後來的“談亭一戰”吧?”


    “你怎麽會知曉?誰告訴你的?”


    藍元山愈發變得緊張,目光閃爍,像極了一頭被群野狼包圍的落單山鹿。


    惶恐不安。


    驚懼不定。


    “當年大師接連約戰周大俠,殷寨主後,黃老英雄不忍大家手足相殘,邀約眾人去了“撼天堡”的“飛雲堂”議事調停,可有此事?”


    “有!”


    “藍夫人霍銀仙是不是也去了?”


    “是!”


    “追命師兄也在場對不對?”


    藍元山頷首道:不錯,他還為了洗脫小霍的嫌疑,保住她和周白宇的名聲,撒了謊!他胸襟開闊,不拘泥於小節的為人讓貧僧欽佩!這事……唉……我對不住他們……


    王小石又說:那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夫人霍銀仙曾私底下告訴追命師兄一件事。


    “她和追命?什麽事?”


    藍元山驚疑的盯著王小石,臉上溢出不解的神態。


    “藍夫人告訴追命師兄,在“談亭之役”的前兩個月,你曾收到一封信。至於信的內容她不得而知,可自從那以後,藍夫人發覺你變得有點反常,經常獨處,心事重重,徹夜難寐。起初她並不以為然,心想也許是鎮上事務繁忙,你多有操勞疲乏。可當你發下帖子挑戰周大俠時,方才意識到問題不簡單,她勸過你,阻止過你,但均無果。所以意識到那封信才是引發一切悲劇的起因。”


    藍元山緊鎖眉頭,額頭上擠出幾層深淺不一的皺紋,像山坡上的梯田錯落層疊。


    王小石又道:藍夫人為了你能勝出,原打算半路誘殺周大俠。卻不想遭遇歹人,反被其救下,才釀出後麵的一場荒唐孽緣。你在與周大俠的比試中,窺探出霍銀仙與周白宇有異狀,故而愈發對她冷落疏遠。藍夫人此時更加擔心你,心裏所有苦衷,又無處訴說。不過之後追命師兄在“舞陽城”及時製止了你與殷乘風的生死相搏,她深感四大名捕是可托之人,將所知實情告知追命師兄,以求能挽回此事。


    藍元山聽罷,目光慢慢收縮,逐漸隱入眼眶,剩下空洞無神的眸子。


    他不止眼神空空蕩蕩,連心也如墜深淵,沉了下去……沉……沉……沉沉沉……


    突然間,藍元山身子一震,猶如巨石落地,立刻搖搖欲墜,站立不穩。


    “小霍……小霍……你真傻!何苦為了我去做那等傻事……不該……不值……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可你為何那樣做……”


    藍元山低首,雙手抱頭開始自言自語,精神變得恍惚。


    誰能想到曾經的一方豪傑,也會這般脆弱。


    王小石揚聲截道:她愛你!


    藍元山瞬間顫抖的身體僵停了,抬頭用異樣的眼神望著王小石。


    “她愛我?”


    “對,藍夫人為了你犧牲自己的名節,難道這都不算愛嗎?對一個女人來說,名節往往比生命更可貴!”


    “小霍不該這樣,我不配擁有她的愛。”


    王小石走近對方,用真誠懇切的口吻說:大師,不要辜負藍夫人的這份真情。也別忘了自己往日匡扶正義的信念,更不能讓“武林四大家”那些人白白犧牲。


    藍元山思量一番,隨即道:你要我怎麽做?


    “說出真相,告訴我那封信的內容,真正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誰?”


    “你真的想知道?那樣的後果也許會很糟!”


    王小石哈哈大笑,笑聲中帶著三分豪爽,七分輕鬆。


    “我二十三歲入京,結識了蘇大哥,加入金風細雨樓,與樓裏的好兄弟們一起對付六分半堂的雷損。還打擊朝中奸黨,平息白二哥在樓裏的叛亂。接著手刃奸相傅宗書,獨闖虎穴劫持巨奸蔡京。後來亡命天涯,逃避蔡京和有橋集團的追殺,可落入唐門弟子手中,重回京城後再度逃出生天。就在前不久,我也差點丟了性命,敢問大師,還有什麽後果能讓我懼怕的?”


    藍元山十分欽佩的點了點頭,讚賞的看著王小石,然後擲地有聲的說道:寫那封信的人叫……


    他停頓了一下,仍有猶豫,可咬了咬牙。


    “他叫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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