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居的人失手,定山鍾淪為了千目羅刹的玩物,他時不時上前踢一腳,修士們便要集中注意力躲開不斷搖晃和轉變位置的金光。


    一旦他們的身體被金光定住,下一刻千目羅刹便會帶著死亡氣息從天而降。


    傳送陣法忽然亮起光芒,一個單薄的白衣身影出現在裏麵,即便被人注意到了,也隻當是天啟府弟子誤入其中。


    江嬈卸了妝,換成修士造型,從魔族一方的傳送陣獨自過來。


    她想過傳送完會直接跟千目羅刹打個照麵,對方一招斃了她的可能性,但她必須得來男女主身邊,隨時把控事態的走向。


    運氣好的是,千目羅刹和人族打得正激烈,根本沒關注到她。


    江嬈破開陣法,斷絕了魔族人傳送過來的可能性,忽的一陣力道將她抓向空中,她抬眸便與千目羅刹陰冷麵孔對上。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她的名字:“鬼…繪!告訴本尊你在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在作死啊!


    江嬈心念一動,舊計重施,鑽回畫裏。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她再次現身,千目羅刹已經顧不上她,正和幾個老修士打著。


    眼看著千目羅刹眉眼間的不耐煩越來越重,他將定山鍾掄出去,開了一條道,黑蛇般遊竄在各色人影中,眼看就要離開包圍圈。


    半空中陡然響起一聲嬰兒啼哭。


    他停了下來,眉心皺了皺,不確定地回頭。


    似乎有人用了擴音術法,將嬰兒啼哭聲傳遍了整座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抬著頭四處張望,不明白同修這個做法的意義。


    江嬈輕輕呼出一口氣,心道總算來了。


    千目羅刹第一個找到了聲音真正所在的地方,如離弦之箭,飛至城中最高的占星塔上方。


    塔頂用做觀測天氣的平台上,渚初月跪在一位老者身前,低著頭懺悔:“師父,是我錯信他人,親手救活了魔王釀成大錯,心甘情願用性命彌補罪過,但孩子是無辜的,求師父放過他。”


    天啟府掌門看著另一位徒弟鄔燕手裏抱著的嬰兒,沉著臉沒說話。


    是鄔燕用的擴音法術,她看見了前方懸浮在半空中的千目羅刹,眼圈通紅,拿劍的手難以控製地發起抖來。


    “放過孩子?先前在離鏡海,我也想求魔族人放過樂宜師兄,他們怎麽不覺得樂宜師兄無辜?反而一刀接一刀地將他砍死……”


    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占星塔附近,一邊警惕千目羅刹,一邊看著天啟府師徒三人的行動。


    千目羅刹麵色森冷,周身氣場陰沉駭人。


    “初月,你和孩子,為何會出現在,人族地界?”


    他話語裏的每一次停頓,都在竭力壓製洶湧的暴虐衝動,迫使自己冷靜思考。


    渚初月聽出來了,即使演了一年恩愛夫妻,他仍然會在第一時間懷疑上自己。


    江惠惠說得沒錯,千目羅刹和一枝花不同,情愛迷惑不了他,因為他了解渚初月,並且強大又清醒。


    渚初月背脊緊繃,她忽然沒那麽自信了,他真的會為了她踏入圈套嗎?


    “嗬,你猜呢?”


    清脆囂張的女聲在另一個方向響起,江嬈將眾人視線引至自己身上,雙臂交叉,漂亮的臉蛋上勾起惡毒的笑容。


    “千目羅刹,我辛辛苦苦扶持你成為魔域最強魔主,你說不幹就不幹,壓力全給到我一個護法身上。怎麽?走之前說聲去處就那麽難?活該你死在人界,還得騙個女修幫你守屍。”


    千目羅刹嘴角微沉,陰惻惻道:“所以你對本尊積怨已久,來人界並不是為了輔助本尊複生?”


    江嬈冷笑:“輔助你?我鬼繪該你的嗎?這世上唯一願意聽你呼來喝去,為你赴湯蹈火的蠢貨,隻有年少不經事的渚初月而已,你拿個假身份把小女孩耍得團團轉,到頭來擄到魔族,給個王後身份哄人給你生孩子。嘖,什麽人界第一女劍修,活脫脫成了個笑話。”


    “我每天忍你這個殺人狂就夠累了,還得叫蠢女人為王後,將來還有個小的要伺候,簡直是無窮無盡的壓迫,索性讓你們一家三口團聚,讓人族給我評個理。”


    眾修士被她一段話裏透露出的龐大的信息量驚了又驚,偌大一座城,上千個修士,竟無人出聲打斷她。


    隨後趕回來支援的年輕弟子們看見占星塔上詭異的一幕都不敢輕舉妄動,小心翼翼地湊到在場的熟人身邊詢問:“怎麽沒打起來?”


    “哎,你是不知道,原來之前魔王在人界死過一次了,是天啟府的渚初月給他收屍,幫他複活的。”


    “謔!渚初月?!她是魔族人?”


    “她不是,她是被騙了。但天啟府另一個叫江惠惠的女劍修,真實身份是魔王護法鬼繪。”


    “謔!鬼繪那個老妖婆怎麽在這?!剛剛她明明在對麵跟我們喊停戰來著。”


    “不過她好像和魔王鬧掰了,一直在不停地罵他。天啊,渚初月居然給魔王生了個孩子!”


    “太狗血了,我肯定在做夢,她可是渚初月,那可是天啟府!”


    “天啟府既養活了魔族的王,又收了護法做弟子,江惠惠和渚初月都是掌門親傳,天啟府掌門肯定有問題。不不不,該不會整個宗門裏都是魔族內應吧?咱們人界完了。”


    平湫彥打聽了一圈,興奮地跑回來和山河居同門分享:“太精彩了,原來我很早就開始跟千目羅刹,鬼繪這兩個大人物打交道了!”


    原皓等人和平湫彥一起趕回來,自然也聽到了他口中精彩的故事。


    項葉瞪大了眼睛,瘋狂搖晃原皓的手臂:“你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嗎!是不是我聽錯了,他在說什麽?天啟府?渚初月,千目羅刹,鬼繪,江惠惠,這幾個人我都知道,但是到底!為什麽!如此荒唐地串在一起了!”


    原皓薄唇微抿,一言不發,馭風符扔下飛至近處,但前方的修士很多,他無法越過去見他想見的人。


    好在鄔燕的擴音術法在起作用,將天啟府掌門那蒼老的,疲憊的,沉重的聲音放出,傳入每個人耳裏。


    “初月,你可知你的惻隱之心,害死了多少同修,多少普通人?”


    渚初月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她哽咽地幾乎發不出完整的字眼。


    “徒…徒弟知道,徒弟…死不足惜,請師父,了結我的罪過。”


    千目羅刹看著她幾乎趴伏到地麵,將自己卑微成塵土的背影,心口悶疼,神情越來越浮躁,戾氣幾乎化為可見的實體,帶著壓迫感逼向所有人。


    “老東西,要怪隻能怪你們太弱,弱者才死不足惜,與本尊的王後何幹?”


    他眸光淩厲,微微昂首,語氣是睥睨眾人的狂妄冷漠。


    “她是本尊的王後,她的生死,隻能由本尊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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