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下著小雨。日暮黃昏的街上,不見什麽人影。小孩甩開母親的手跑了出去,剛好津田晃一經過該處。這是偶然嗎?說不定不是剛好經過,而是等在那裏,孩子是因為看到津田才跑出去的。  車禍就在那時發生了,津田一定是萬分驚慌。所以他抱著孩子衝到醫院,並自願輸血,不是出自一時的善意,而是身為父親的疼愛之情。  那個去世的小孩名字應該是叫做浩一吧。浩一和晃一,這個名字是否隱藏了美世特殊的情感呢?  檢察官點了不知是第幾根的香菸。  阪口美世失蹤、津田晃一被殺,兩個案件有一個共通的背景。這不是空想,而是確信。在那個背景之中,檢察官看見了阪口秋男悄悄躲藏的身影。  「好……」檢察官輕呼一聲站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他的身體硬得都跟木頭一樣了。  等到天亮之後,一定要讓這些空想趨近事實不可。  「千草、大川、野本的鐵三角組合嗎……」檢察官想起野本刑警在電話中說的話,不禁苦笑。野本的口頭禪是「兇手固然可惡,但案件是可愛的」。不知道他睡了沒有?  檢察官悄悄拉開臥房的紙門,沉悶的空氣中融合著淡淡的香味和體味。  檢察官的妻子在並排鋪好的另一個床褥中,睡得正香甜。她的睡衣領子有些翻開,微亮的檯燈光線淡淡地照著她白色的胸脯。  檢察官坐在床單上,入神地端詳妻子的睡姿。進入中年後,她變得豐腴了。雖然這讓她的肌膚更加白皙,並增添了滑潤的光澤,但是她緊緻的皮膚觸感卻隻留存在檢察官的記憶之中。  「怎麽了?」檢察官的妻子閉著眼睛輕聲問道。  「你沒有睡著嗎?」  「睡得不沉。幾點了?」  「快三點了。」  「睡覺吧,天都快亮了。」棒槌學堂·出品  她微微翻了個身,麵朝著檢察官。洗過的頭髮隨意地用白色髮帶綁著,側臉看起來十分稚氣。  一時之間,檢察官腦海中閃過一個唐突的想法。  ——如果我的妻子體內注入了其他男人的體液,她逐漸隆起的子宮裏孕育著跟我毫無關係的肉塊,那時我會殺死她嗎……?  3  那裏似乎是一間畫室。  阪口秋男麵向中間的畫架,他穿著白袍背對檢察官站著。檢察官對繪畫一竅不通,並不清楚阪口麵前的畫布是幾號的,隻知道是一幅很大的作品。  (原來阪口也有這種興趣呀。)  檢察官走上前,從阪口的背後看著畫布。  ——噢。  畫布上塗滿整片的灰色,中央畫著一個大大地張開雙腿仰躺的裸婦。  ——那是美世。  野本刑警不知何時也進來了,站在檢察官的耳畔低語著。  ——嗯。  檢察官點點頭。在灰色調的背景中,以更濃的灰色畫出的裸婦,就像是飄浮在空中的木偶一樣。但是由於那個裸婦臉上帶著一付橢圓形眼鏡,因此檢察官也認為那是美世的裸體畫沒錯。  ——好奇妙的畫。  檢察官低語著。  ——肚子像摔角選手一樣鼓鼓的。  ——那是因為懷孕了。  ——懷孕?為什麽美世會……?  檢察官不理會刑警的疑問。幹嘛要問答案這麽明顯的問題呢?  他們兩人交談時,阪口始終沒有回頭,隻是默默地拿著刮刀將顏料塗在裸婦鼓漲的肚子上。因為隻有那個部位塗著紅色,明顯的對比連外行的檢察官看了都覺得很不協調。鮮紅的顏色整個跳了出來,而且這一片紅色究竟是什麽,也令人摸不著頭腦。  ——你在畫什麽?  檢察官站在阪口背後問。  ——嬰兒的頭。  阪口不屑地表示。  ——嬰兒?  ——沒錯,嬰兒的頭正要從這傢夥的肚子裏鑽出來。  ——你不覺得顏色太過強烈了嗎?  ——你是說這個紅色嗎?  ——是的。  ——那是當然,因為我不是用顏料畫的。  ——不然你是用什麽畫的呢?  ——要我告訴你嗎?  阪口慢慢地轉身麵對著檢察官,然後歪著嘴角冷笑了一下。  ——就是這傢夥的血呀。  ——什麽?!  ——我貯藏了很多這女人的血,現在就是用它來作畫。  ——你總算說實話了。  ——那又怎麽樣?  ——野本!  檢察官瞪著站在一旁發呆的刑警。  ——還不快逮捕他,將他以殺害美世的嫌疑帶走。  ——可是阪口並不在這裏呀。  奇妙的是,剛剛還站在眼前的阪口不見了。檢察官不禁慌了。  ——被他跑了!還不去追,野本!  當刑警沖向門口時,畫布中的女人竟然緩緩地起身,跟隨突然又現身的阪口從檢察官麵前揚長而去。  ——慢著,阪口!喂,野本!  檢察官追了上去,遠遠地有人在呼喚他,然後聲音突然出現在耳畔。  「老公!」  檢察官輕輕地張開了眼睛。  「野本先生的電話。」  檢察官目光呆滯地看著正在端詳他的妻子。  「野本……?他人在哪裏?」  「他從杉並警署打來的,說有急事要跟你說。」  「知道了。」檢察官一邊回應,一邊打了個哈欠。原來剛剛是夢嗎?夢中的景象既無從說明,也毫無脈絡可循,卻又似乎暗示著潛藏在意識深處的另一種想像。檢察官無法回答究竟是什麽樣的想像,隻好搖搖頭。為什麽我沒有叫住從畫布中走出來的美世呢?  「老公,野本先生說很急呀。」  「知道了。」棒槌學堂·出品  檢察官慢慢地離開被窩。不安穩的睡眠,讓他醒來後的心情有點糟。可是野本電話中傳來的聲音卻顯得明朗而興奮,想來他肯定睡得很好。  「終於查出津田晃一的行蹤了。那傢夥十五日晚上的確在中野的酒吧『花束』出現過……」  「是嗎?」檢察官重新抓好話筒問道。「是媽媽桑想起來了嗎?」  「不是,是店裏的女服務生……」  「你是說小姐吧?」  「這個嘛,她叫瑪麗子,是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哦。」  「那不重要。你是在哪裏見到那個女孩的?」  「就在『花束』呀。昨晚十點多確認了津田的屍體後,我決定再去中野的酒吧一趟。那時大概是快打烊了,隻剩下五、六個小姐在。媽媽桑叫來一個女孩,說關於小晃的事這個女孩最清楚……」  「津田出現時是一個人嗎?」  「沒錯,這半年來他是『花束』的常客。」  「那就是說,最近津田辭去了打工的工作。那他上酒吧的錢是從哪裏來的?」  「這就是問題所在。那傢夥是從阪口的兒子去世之後才開始出現在『花束』的,我想美世就是他的金主。津田巧妙地利用戴紅色安全帽的男人當幌子……」  「關於這一點,」檢察官說,「我有其他的想法。不過你還是先告訴我十五日晚上的情況。」  「九點左右,津田來到『花束』那一晚是媽媽桑的生日,幾乎所有的熟客都露臉了。津田點了威士忌,還幫瑪麗子點了調酒。可是因為客人很多,瑪麗子很快便轉台了。當時,有個女人走向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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