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家秘法最先是本家流傳來的秘法。”薄山嶽語速越來越快,“荒唐、充滿缺陷,根本不是門有用的秘法。”


    “它不是完整的秘法,真正的秘法是、是……”薄山嶽呼吸繚亂,血親之死、修為堵塞、止步於元嬰、以邪法突破化神的魔修——


    “老祖為何遲遲不下手?”他呢喃地問。


    “他也想盡快動手。”令梨雙手抱臂,帶了點嘲諷的意味,“但你能指望一個卡瓶頸卡了三百年的人在秘術上有什麽長進?”


    神醫簡直快把“廢物”兩個字貼在薄家最德高望重的太上老祖鼻子上,薄山嶽膽寒的同時又生出一股異心。


    在真正的天才眼裏,老祖也不過是注定化為飛灰草芥的庸人。


    披著薄幼魚皮囊站在他們中間的這個人,不會是他們薄家的人,卻奇異地與薄家人一樣,於親緣一脈感情淡薄。


    薄家殺兄殺姊而結丹,她又對至親做過什麽?或是反過來,至親對她做過什麽?


    ‘但這人也有與薄家人完全不同的一麵。’薄山嶽隱蔽地看了眼薄念慈。


    紅眸少年與這位來曆神秘的外姓人形影不離,薄山嶽多少猜到,薄念慈才是換丹一事最大的受益者。


    盡心盡力,竭誠相待,誰不羨慕嫉妒這樣的人?


    薄山嶽能在少年瞳孔中看見不加掩飾的慕艾,是對那具皮囊中的鮮活靈魂的愛憐。


    他也看得出,‘神醫’以寬容但不在意的態度回複他,像麵對一個注定要反悔的孩子。


    或許薄家人生來便對血親惡意滿滿,薄山嶽近乎惡毒地感受到了快意。


    “若我所料不錯,”他極有把握地說,“神醫您的換丹之舉給予了老祖靈感,許久不得寸進的老祖想必很快要來找您,本家與分家之爭的關鍵也全在您。”


    薄山嶽毛遂自薦:“我是第一個接受換丹手術的人,神醫何不將我帶在身邊,也更添一分說服力。”


    他話音剛落,刺骨的寒意直衝天靈蓋。


    薄山嶽餘光微瞥,少年暗紅色的眼眸狀如惡鬼,半晌,薄念慈扯開笑容。


    看蟲子的、不屑一顧的笑意。


    小孩子還是太年輕了,薄山嶽不以為然,薄念慈根本不懂話術,他隻會亦步亦趨跟在神醫身邊,根本不頂用。


    神醫需要的是替她指揮分家的人才,薄念慈小孩子脾氣算得上什麽,就算神醫再溺愛他,也要大局為重。


    薄山嶽等待神醫親口斷掉薄念慈的念想。


    “你?分家?”令梨瞥了薄山嶽一眼,語帶驚奇,“山嶽兄既發現我的真身,怎得還能說出這般可笑話?”


    薄山嶽暗自得意的神情一僵。


    “你也好,薄家也好,是什麽值得我在意的玩意兒嗎?”


    “陪我幹翻這裏的美人有一位就夠了。”令梨壓低聲音,“你,有多遠滾多遠。”


    作者有話說:


    小梨:禁止登月碰瓷


    第120章 修仙第一百二十天


    ◎記下滿滿一筆記本的宅鬥心得◎


    今天是薄府本家極為黑暗的一天。


    清晨一切都好, 陽光明媚萬裏無雲的好天氣,本家家主閑適地向茶杯中丟入幾顆枸杞和菊花。


    人老了,要學會養生了。


    他一身閑雲野鶴的超俗氣質, 噸噸噸狂喝枸杞菊花茶,一臉陶醉。


    家主仰起頭, 最後一滴養生茶正要滴落他口中, 忽地, 一道灰撲撲的身影破門而入!


    “老爺!”灰仆抱住他的小腿嚎啕大哭, “碎了!都碎了啊!”


    一口茶嗆進鼻子裏咳嗽不已的家主猛拍胸口, 沒好氣地一腳踹開灰仆:“什麽碎了?你的心碎了還是腦子碎了?”


    “命牌……”灰仆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說話斷斷續續,“好多族人的命牌……小少爺的命牌也……”


    家主聽見前半句後還沒反應過來, 聽見“小少爺”三個字,他的腦子轟地一下,麻了。


    “一派胡言!”家主雙目赤紅, 一道勁風打得灰仆吐血不止, “晨兒是薄家這一代天賦最高的孩子, 太上長老親口說有意收徒!晨兒的命牌怎會——跟在他身邊的護衛呢?滾過來見我!”


    若不是要細細拷問孩兒的遭遇,他真正想的是讓那些人提頭來見。


    灰仆氣息微弱, 咳血咳了半天才顫聲道:“幾位公子的命牌已經碎成灰了, 和小少爺的命牌碎屑混在一起,分不出來。”


    若是直係親屬想拿回去做個紀念, 還得攪勻了幾家均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真正親如一家。


    家主聽罷眼前一黑, 屁股砸在硬木椅上, 幾乎失去知覺。


    “碎裂的命牌全是我們本家的?”家主猛地起身, 抓住灰仆衣領逼問道,“分家死傷如何?”


    灰仆艱難地搖了搖頭,家主臉色黑如鍋底。


    一夜之間本家死傷嚴重,分家卻紋絲不動,若是外敵入侵,上哪知道如何分辨本家分家?


    “好啊!本家這是想造反啊!”家主怒極反笑,“難為他們道途斷絕還百折不撓,一幫遲早要死的東西,也敢冒犯本家尊嚴?”


    家主不像封閉山寨的分家子弟一樣沒文化,他時常在外遊曆,在戲樓中聽過看過好多豪門世家嫡係旁支紛爭的戲本,他邊看邊記筆記,記下滿滿一筆記本的宅鬥心得。


    這不就派上用場了?書到用時方恨少,家主恨恨地想早知今日,他當時該多讀點宅鬥大作。


    “去查。”寄予厚望的孩子橫死,家主麵色如土,“分家的人,給我一個個查過去,隻要有一點嫌疑,就地格殺!”


    “殺之前拷問出他們的目的。”家主沉沉道,“分家向來被我本家牢牢掌握,是誰挑撥他們謀逆,他們又是哪裏來的底氣?給我查!”


    灰仆一瘸一拐地領命而去,家主強壓下怒火前往存放命牌的祠堂,眼如惡鬼地盯著滿地碎屑。


    灰仆不敢誇大言辭,說碎成一地就是碎成一地,拿著掃帚的婆婆扔下掃帚,一撮箕一撮箕地鏟出碎屑。


    家主本想命人灰裏找灰,把晨兒的命牌碎屑拚出來給他做個念想,看到祠堂的慘狀也隻能按捺心思。


    “若是找不到晨兒的屍身,難道我給他立衣冠塚的時候,都隻能用這些均分的碎屑不成?”家主拳頭握緊,指縫流血。


    奇恥大辱!欺人太甚!


    “家主!”一位本家的侄兒匆匆趕來,神情驚恐,“晨表弟的屍體被人送回來了!”


    家門腦袋嗡嗡,一手扶住門框一手掙紮前伸:“快、快帶我去看。”


    本家居住的內院門口,一具屍體明晃晃掉在梁上,送屍來的人很不講究,沒給屍體做固定。


    風一吹,懸梁上的屍體滴溜溜地轉,一圈又一圈,仿佛自動翻麵的燒烤機器,麵麵俱到。


    家主差點腿腳一軟,但他一向好麵子,隻得撐起氣場:“愣著做甚,還不放晨兒下來!”


    族人匆匆忙忙解救屍體,可家主卸磨殺驢,扭頭便親自抱著屍體回主宅,不許族人探聽消息。


    大門一關,家主眼珠滴血地探了探小少爺的丹田。


    金丹——沒了!


    一股血壓直衝天靈蓋,家主天天喝枸杞菊花茶喝出來的養生陡然破功,他噴出一口血,幾乎咬碎了牙。


    “金丹、分家、秘術。”家主神經質地喃喃,“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是該如此,修仙之人求什麽?求錢為權?不,他們最渴求的,永遠是道。


    分家不一定因為被壓迫欺辱而造反,但他們一定願意為自己的修為壽命造反!


    “可是,金丹怎麽能換呢?”家主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疑惑甚至超過了憤怒,“我外出遊曆這麽多年,從來沒聽說換金丹的事情。”


    薄家全員魔修,邪門的修煉方法家主如數家珍,他聽過有魔修專門挖人丹田生吃稱其大補,但換金丹的操作委實沒聽說過。


    不,是除了薄家之外,無人知曉弑親秘法的存在。


    “難道……因為是血親?”家主腦子不笨,他酷愛養生學,醫修造詣比半路臨時轉職的令梨更好,隻在思維腦洞上落後她一截。


    家主感覺自己猜到了真相,又覺得十分匪夷所思。


    這是人能想出來的點子嗎?哪個藝高人膽大的醫修願意挑戰這種成功率無限接近於零的手術?不怕病人撐著一口不甘心的氣用頭槌砸死她嗎?


    “晨兒的金丹被挖走了,屍體卻被送了回來。”家主眉頭緊縮,“凶手故意挑釁,還是……”


    突如其來的靈感擊中了家主,他恍然大悟。


    不僅是挑釁,更是宣傳!


    幕後黑手意在告訴薄家所有人換丹手術的存在,她要本家人人自危,要分家群起貪婪!


    “嘶——這手段,看似幫扶本家,卻也驅使他們做馬前卒,經此一事薄家定元氣大傷。”家主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是哪個分家的內賊搞事,還是有外姓人摻和?”


    目的是什麽?總不是看薄家不爽,想滅他們滿門吧?


    “可笑。”家主冷嘲道,“我家太上老祖還未發話,一隻隻小蟲子蹦躂得很歡啊。”


    家主親手抱起小少爺的屍體,秘密進入太上老祖閉關的後山求見。


    這位老祖如今三百歲有餘,薄家家主是他好幾代後的子嗣,他一直得意洋洋:血緣越久越稀薄,能和老祖攀親帶故的隻有本家人,分家是遠房親戚中的遠房親戚,最多隻算合用姓氏的外人。


    “拜見老祖。”進入太上長老的居所後,家主一點遲鈍都無地撩起袍角跪下來,淒慘道,“還請老祖為枉死的晨兒做主啊!”


    修為越高深的修士親緣越淡,取而代之的是親傳弟子的師徒情。本家死亡的金丹真人加在一起,也沒有死一個薄念晨的分量重。


    老祖有意收薄念晨為徒,這才是家主抱著屍體找上門的底氣。


    年三百歲的薄易兮掀開聳搭的眼皮,他身上老人氣很足,臉龐隱約可見老人斑。


    薄易兮看向薄念晨年輕的軀體,渾濁的眼珠瞧不出情緒,他一舉一動都慢慢的,宛如一顆慢慢腐朽的枯木。


    “屍體隻送回了一具?”老人悶悶地問。


    “是。”家主先是回答,然後驚訝道,“老祖也知命牌之事?”


    這位太上長老年年閉關足不出戶,消息竟這般靈通?


    薄易兮並不接話,他緩緩盤弄手腕上的佛珠,目光緊緊盯著薄念晨的丹田。


    “秘法、血親。”老人低語,“倒是個人才。”


    家主不懂老祖怎麽突然誇起了敵人,又聽見老人問:“本家還有多少子嗣存活?”


    家主飛快報了一個數字,薄易兮眉頭先是皺起,又緩緩鬆開:“加上屍身不明的那些,是這個數?”


    “是,是。”家主連忙道,“本家最看重血緣,我們都是與您血脈最近的後代。不像分家,幾乎不能算您的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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