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些日子東海風雲會舉辦,還不得像是一碗冷水澆進油鍋,炸得人臉皮開花。”


    軒曉不是第一次來金鱗城,他在這座城市留下過無數難以言喻的複雜回憶,幾乎埋葬了他的青春。


    淩雲劍宗派代表隊參加東海風雲會,雖說奪冠的希望肯定是寄托在宿回雲身上,但宗主怎麽可能讓他最最心愛的首席弟子孤軍奮戰?必須有人陪同。


    而軒曉,正是萬裏挑一的倒黴鬼。


    前幾次宿回雲代表淩雲劍宗出戰,次次被選出來陪跑的人都是他,永遠是他!


    無論風雲會掏出怎樣的賽程套餐,軒曉要做事隻有一件:拔劍幹掉一些人,再被同門大師兄無情淘汰。


    打人、再被人打,像走一條固定好的毫無新意的流程,他的人生陷入無法打破的噩夢循壞。


    軒曉:你懂還沒報名就知道比賽結果的痛苦嗎?你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絕望嗎?


    和宿回雲生在同一個時代,是他的不幸。


    和宿回雲加入同一個宗門且和他一起帶隊,是不幸中的不幸,深淵中的深淵,痛苦中的痛苦。


    “趙昌。”軒曉看向被他拉了一路壯丁的外門師弟,“假如你想拜入內門,我願意做你的引薦人。”


    趙昌受寵若驚:“軒師兄——”


    “不必謝我,這是你應得的。”軒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大徹大悟,“假如沒有你,我已經和宿師兄與令師妹同歸於盡了,根本撐不到金鱗城。”


    趙昌:哽住.jpg


    回想這一路,軒曉實在是太難了。


    宗主寄來的密信還存放在他這裏,宿回雲收到信後隻簡單看了一眼,眼眸無波無瀾。


    軒曉可以理解宿回雲平淡的反應:當你已經拿下三連冠的時候,多餘的榮譽和獎勵於廢紙無異,這已經變成了一件麻煩事。


    宿回雲大多時候對宗門的安排沒有意見,但不意味著他會理宗主的每一句話、尤其是一些沒意義的垃圾話。


    宗主寫了那麽多廢話,把自己都感動到了,他最最得意的首席弟子甚至懶得讀完,直接扔給了副手。


    宿回雲:“密信不可落入外人之手,看完燒掉即可。”


    軒曉信了,直到他看見宗主用貌似不經意的矜持語句在密信末尾寫道:汝讀信後可有感悟?吾期待來信反饋,敬候佳音。


    宗主:讀後感!給我讀後感!


    宿回雲:麻煩,沒看見,燒掉。


    軒曉欲言又止,他閉了閉眼,摸出手機打了八百字讚美宗主來信、歌頌宗門偉大榮光、我輩弟子誓死為宗門勇奪榮譽的小作文,發給宿回雲。


    軒曉:“宿師兄,我沒加宗主好友,煩勞你轉發一下。”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這脆弱的宗門情誼全靠他苦苦支撐。


    寫完小作文,軒曉又熟練地替宿回雲報名參賽——已經參賽三回了,個人資料他閉著眼都能背下來——召集其他弟子、說明宗主安排、規劃路線、報銷船費……好好一個領隊,硬是被當成後勤男媽媽在使。


    其他弟子皆是築基期的萌新,對東海風雲會向往已久,圍著軒曉問東問西。


    他一邊回答一邊暗戳戳用餘光瞟宿回雲,口中“風雲會是金丹真人切磋的盛世,每個參賽者都懷抱最大的熱情與人比武交流”在青年冷淡的麵容中幾次啞火。


    軒曉:他就不可以再有激情一點嗎?這讓我的解說很尷尬!


    自從令師妹逃之夭夭,啊不,申請離宗曆練不見人影後,宿回雲身上罕見的鮮活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


    特別是軒曉在宿回雲化身和瓜瓜大魔王男女混合雙打的刻舟塔中掙紮闖關的時候,每當他死出來,閉目養神的宿回雲淡淡掀開眼皮瞥他一眼,又複合上。


    一句話沒說,沒有失望也沒有鄙夷,隻有早知如此的漠然。


    軒曉突然明白了:‘宿回雲根本不關心他人進度如何,他隻是盡自己的一份責,所以才守在這裏。’


    如果拿走首席弟子的責任,他既不會留在秘境等待,也不會第四次參與東海風雲會。


    他會回到宗門等一位拾到他劍穗又歸還的“好心”師妹回來,或是與她一樣申請離宗遊曆,不拘去哪兒,山水有相逢,有緣自會再見。


    “要是人人都像令師妹一樣灑脫,宗主頭發怕是都愁掉了。”軒曉打發走問東問西的師弟師妹,心想。


    真是灑脫,說結丹就結丹,說圍殺元嬰就圍殺元嬰,說走就走,永遠在路上,半點不停歇。


    軒曉出秘境後才知道魔域通緝令的事情,也明白令梨跑路真正的原因——她將展開一場不知何時停止的逃亡,這一路會遇見什麽人、發生什麽事,是連天道都迷茫的未知。


    令梨早就關了定位共享,她偶爾會出現在軒曉的朋友圈,留下一個瀟灑的讚後再度下線。


    “令師妹最近給我點讚的頻率似乎有點高。”軒曉陷入沉思。


    此時淩雲劍宗一行人正在北域去往東海的商船上,軒曉發布的朋友圈基本是在激情辱罵宗門的坑爹和帶隊的艱難,屏蔽了所有長老、執事、宗主和宿回雲。


    令梨點讚的內容讓軒曉有點心慌,他不動聲色來到宿回雲旁邊,問道:“宿師兄,令師妹最近有給你發什麽奇怪的消息嗎?”


    宿回雲正閉眼打坐,聞言睜開眼眸。


    軒曉嘴上不說,實際有點怕宿回雲,一般不敢拿瑣事打攪對方清修。


    但不知為何,凡是涉及令師妹的事情,宿回雲的耐心似乎格外多些。


    “她不怎麽聯係我。”宿回雲頓了頓,“隻報過一次平安。”


    軒曉:完了如果我說令師妹經常給我朋友圈點讚我卻屏蔽了你,宿回雲會不會殺我祭劍?


    “叮。”


    好巧不巧,提示音響起的很突兀。


    【遊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發來一條消息。】


    軒曉不動聲色地靠近,用餘光看見時常失聯的令梨又一次給宿回雲發消息的時候,發了些什麽。


    令梨:“師兄,男孩子出門在外,要保護好自己。”


    宿回雲:?


    還不等他把問號發過去,對麵人的頭像驟然一灰,迅速下線。


    仿佛令梨無意中得知了某個驚天密謀,她不敢多說,甚至不敢和宿回雲聯係,隻敢像謎語人一樣留下語焉不詳的提醒,替師兄敲響警鍾。


    宿回雲默然看了半晌,心平氣和地問軒曉:“她是何意?”


    軒曉內心:他媽的別一天天有事沒事給老子問送命題!(拳頭硬了)


    軒曉表麵:“令師妹此言必有深意,她不是信口胡言的人,是不是令師妹聽說了什麽有關宿師兄的事情,特意提醒?”


    咦,也有道理啊,令梨不是正忙著躲避魔域捉捕嗎,怎麽會突然聯係宿回雲?不怕身份泄露?


    “若說大事,近期修真界稱得上的隻有天機門鬼算子求桃枝、東海擬鳳道君宣稱將以十裏桃源主人的桃枝作為風雲會魁首嘉獎一事。”


    軒曉分析道:“人人都收得到消息,令師妹不是兼職情報販子嗎?她知道得或許還要更多一些。”


    凡淩雲劍宗弟子,無一不知大師兄連續斬獲三屆魁首之事,也無一不知宗主黑心資本家的醜惡嘴臉。


    由此推理,令梨很可能猜到宿回雲將前往東海參與本屆風雲會,所以特意發來了警告!


    話雖如此……她發來一句“男孩子出門在外要保護好自己”到底是幾個意思?


    這是什麽新流行的啞謎嗎?是他軒曉跟不上時代還是令師妹的思想太過前衛,腦電波完全錯頻。


    “師妹也是金丹真人。”宿回雲自語道,“這屆風雲會,她來嗎?”


    “不可能,魔域賞金幾乎炒到天價,多少雙眼睛盯著風雲會,她怎會自投羅網?”軒曉一口否定。


    否定完,他又想到令梨無數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詭異操作,突然不確定起來。


    那可是令師妹,她的行蹤是區區凡人可以預料到的嗎?


    若是這般好猜,魔域那些魔君何至於加班如此多天卻一無所獲?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人人都覺得她不會做的事,恰恰是她正要做的事。


    “這……倒也有可能。”軒曉不由自主地拿出佐證,“她最近給我朋友圈點讚點得很頻繁,特別是我抱怨宗門屁事多、航海坐船坐得人心煩的幾條。”


    宿回雲:“我沒有看到她給你點讚。”


    軒曉:“那當然是因為我屏蔽了你和長老宗主——不不不!什麽都沒有!”


    軒曉差點急得咬斷舌頭,為了分散宿回雲的注意力也為了撿回一條命,他當機立斷道:


    “宿師兄言之有理。說不定我們可與令師妹相遇金鱗城,倒是若是她落入魔域捉捕,我等也好盡一份同門情誼。”


    同門情誼,指肥水不流外人田,讓令師妹親愛的師兄師姐把她提現,以一人之力達成全宗暴富。


    淩雲劍宗全體上下將永遠銘記她的無私付出。


    宿回雲沒有在意軒曉屏蔽他的事情,他平靜的眼眸直到聽見令梨或許會來金鱗城的消息時,才蕩起些許波紋。


    小師妹不喜歡無用的爭端,她參賽必然是衝著獎勵——甚至是魁首獎勵去的。


    她也需要天機門鬼算子一卦?宿回雲恍然:是要的,她在尋抽她天生劍骨之人的下落。


    魁首,隻能有一位。


    宿回雲的手撫上流雲劍,他墨色長發傾泄在劍鞘邊,鋒利中無端染上些許繾綣。


    他又想起了那一幕:女孩眼含狡黠,對他說“待我結丹後,我贈師兄一枚劍穗”。


    她果真贈了他一枚劍穗,不是宿回雲想象中的梨花白劍穗,而是他遺落在月下竹林的那一枚。


    月色盈盈,竹林風起,舞劍人以劍氣命誤闖者止步,刺來的一劍驚豔了他的眼眸,爾後許久念念不忘。


    小師妹跑得實在是快,但凡她慢上一步,宿回雲不會讓她離開。


    戰意如火燒入骨髓,酥酥麻麻遍布全身,火燒火燎。


    點燃這一切的人輕巧地拍了拍手,溜之大吉。


    饒是以宿回雲冷淡的個性,都覺得小師妹有時真是可恨。


    令梨得罪魔尊一點兒都不稀奇,再沒比她更會挑火的人。


    “她知道我會來,卻也報名了。”宿回雲喃喃,“是願與我一戰的意思?”


    四連冠對他毫無意義,但若決賽台上的另一個人是她,整件事在宿回雲心中的分量便天翻地覆,截然不同。


    他會無比期待、無比認真地對待這屆風雲會。


    “你報名了麽?”軒曉突然聽見宿回雲問他。


    “報名了。”軒曉不明所以地回答,“和前幾次一樣,我會去和主辦方說說,讓他們不要這麽快把我們分到一起,免得同宗相殘。”


    “不。”宿回雲道,“你我越早碰上越好。”


    軒曉不解:“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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