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院門邊,似是想起什麽,回首同她確認道:“卷餅還是要?厚餅麽?”他記得?鬱晚幼時,最喜歡在吃完酥皮鴨後,拿厚皮軟餅搭配一些青梅汁吃,那樣最為解膩。


    如今鬱晚已經長大,還可以?稍稍嚐嚐更爽口的青梅酒。他了解她的口味,她一定會?喜歡。


    鬱晚抬了下眼,“不,我要?薄餅,這麽多年了,人的口味總是會?變的。”


    “是麽?”九顏頷首,“我記下了。”


    鬱晚看著他轉身前的笑顏,一口鬱氣堆積在胸中,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九顏前腳離開,她後腳就開始仔細觀察起周圍來,屋內的擺設都是按照她幼時居住的寢宮裝點的,院子?也被布置成了她以?前最喜歡待的一個花園。


    鬱晚還想往外走,就發現院門上設有結界,以?她的修為,絕不可能破開。


    她沒有試探,隻?多看了兩眼,便轉身回了屋內。


    前一秒剛剛坐定,後一秒九顏便裹挾著一身濃鬱的魔氣出現在屋內。


    他的左手拎著兩個油紙包,右手提著一壺酒,鬱晚輕嗅,聞到一股淡淡的青梅香氣。


    九顏將油紙包放在鬱晚麵前的桌上,一一打開,又分?別斟了兩杯青梅酒,一杯留在自?己手邊,一杯推到鬱晚麵前。


    他在她對麵坐下,“嚐嚐看,還是不是原來你喜歡的味道。”


    其實鬱晚已經不太能回憶得?起曾經吃它?時的滋味,或許也有她心緒纏身,食不知味的原因在裏邊。


    她敷衍的笑了笑,“味道不錯。”


    九顏見狀也一並露出笑容,拿起手邊的筷子?挑了一塊兒?相對看起來外酥裏嫩的鴨肉緩緩送進口中。


    他早已不食靈食,更別說尋常五穀野味。就是以?前,少數幾次進食,也是在鬱晚的慫恿之下。


    不過為了她能夠開心,這點小事他還是願意配合她的。


    口中鴨肉對於九顏這種久不食葷腥的人而言還是過分?油膩了些,他端起手邊的杯盞,淺酌一口,將唇齒間的味道壓下。


    “這酒不錯。”九顏朝著鬱晚舉杯,輕佻眉梢,“你不是也喜歡梅子?味麽,我記得?你從前在魔域時便有幾次想偷偷吃酒,那時魔尊念你年紀尚小,總讓我多加阻攔,為此你還與我置了好幾回氣。”


    “如今沒有人會?在攔著你了,不妨嚐嚐看?”


    鬱晚的視線在那盞青梅酒上瞟了一眼,搖頭拒絕,“不必了。”


    她還記得?昨夜飲酒之後的事,潛意識裏她並不願意在九顏麵前做這樣的事。


    而且若是讓謝無祈知曉,就算她隻?是淺酌幾口,依舊能保持清醒,也難免他不會?醋。


    她料想他絕不會?喜歡自?己在旁人麵前流露出醉態,在某些方麵,謝無祈的占有欲驚人,怕是她此時迫不得?已與九顏共處一室,已經足矣將他逼瘋。


    想到謝無祈,鬱晚心中難免泛酸,她們好不容易才對彼此袒露心聲,這才第二?日,就又被迫分?離。


    還不知此時謝無祈發現她不在了,該要?急成什麽模樣,怕是要?將這個魔宮翻過來都不夠,還會?將整個魔域都搞得?天?翻地覆。


    事實上,謝無祈的反應也的確如鬱晚所想。


    當?他回到魔宮,發現鬱晚不見,意識到念念和?魔尊的突然消失隻?是九顏的調虎離山之計後,他整個人便無論如何?都無法?淡然處之。


    戰戰兢兢的魔衛跪了一地,若不是魔尊勸阻,念念在場,謝無祈應當?會?親手手刃這群廢物。


    但比起那群魔衛,他更痛恨自?己。


    青年的指骨猝然攥緊,這雙手,似乎很久沒有握過劍了。


    另一邊,鬱晚吃完薄餅,就開始與九顏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


    窗外天?色漸暗,九顏卻?遲遲沒有離開的意思,這讓鬱晚險些坐不住。她反複呼出幾口氣讓自?己勉強靜下心,走到一邊盤腿坐下開始打坐。


    盡管鬱晚有心讓自?己表現的不要?那麽明顯,但九顏還是看出來了,鬱晚避他如蛇蠍。屋子?裏就他們二?人,她寧願走開獨自?打坐,離得?他老遠,也不願意同他多說些話。


    明明他有滿腹的思念想同她說,可她卻?根本?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自?回到洛家,九顏再沒有嚐過別人的輕視,鬱晚是第一人,他卻?不覺得?惱怒,反而支著下頜,靜靜看她。思緒又不禁飄回從前,其實那會?兒?鬱晚便不是太過粘人的性子?。


    是從何?時開始出現轉變的呢?似乎就是在遇到謝無祈之後。堂堂魅魔公?主,整日追隨一個天?劍宗的小弟子?。


    思及此,九顏的耐心不免有些冷卻?。


    他溫聲喚了句“晚晚”,可對方絲毫沒有給他回應,仍坐在距離他很遠的位置,閉目打坐。


    他知曉鬱晚能夠聽得?一清二?楚,不過是故意不想理他,也正因如此,才更為惱怒。


    心中潛伏的獸被喚醒,他突然不再願意蟄伏,他猛地伸出利爪,發動攻勢。


    魔氣化作繩索,飛速向鬱晚逼去。


    鬱晚猝不及防,腰肢被魔氣拴著,雙腳騰空,牽線木偶般被拽到了九顏麵前。


    她一臉警惕道:“九顏,你要?做什麽!”


    “晚晚,我隻?是想讓你重新看看我。”九顏用魔氣將鬱晚控製住,讓她逃脫不得?,隻?能與他對視。


    “你若不願意放下旁的,我不介意親自?幫你斬斷。”


    他的指尖冒出絲絲濃鬱精純的魔氣,屬於同虛境大魔的威壓不經意散出,就足矣讓鬱晚臉色泛白,喘不過氣。


    鬱晚雙眉緊蹙,緩緩垂下眼睫,身後泛起的細密冷汗讓她不自?覺輕顫。


    須臾,她緩緩抬起頭,與九顏對視,“好疼......”她小幅度掙紮了下,換來額頭上凝蓄的汗珠直接落下。


    九顏手指輕顫,卸了力,鬆開那束魔氣。


    他看著鬱晚被魔氣纏過的腰肢和?手腕,腰上有衣物遮擋他看不到,但手腕上卻?能清晰地看到見了紅。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懊惱,他試探著想要?去碰鬱晚,本?以?為她會?像剛才那樣對他避如蛇蠍地躲開,卻?沒料到她這次並未躲。


    他隔著衣袖,將她的小臂抓在手心,視線落在她腕間突兀的傷痕上,小聲道:“對不起晚晚,是我太心急了。”


    九顏一直是略帶陰柔美的長相,魅魔的妖豔容顏在他臉上得?到了最好的發揮,饒是經過千年歲月的洗禮,他眉眼間的柔意褪去不少,身軀也變得?更高大強壯。


    可此時低垂著眼,渾身戾氣盡數收斂,柔軟的魅惑之氣頓生。


    他低眉順目,像一個犯錯的孩子?般看向鬱晚,脆弱得?像是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魔,輕易就能讓人放下戒備之心。


    他的麵色慘白,仿佛受傷的不是鬱晚,而是他。


    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很快便凝聚出一灘水霧,像雨打風吹後的嬌花,簌簌抖下露珠。


    饒是鬱晚從一開始便對他戒備心極強,還是不免有瞬間的失神。


    就這麽轉瞬即逝的功夫,就被九顏抓住機會?,順勢而上,他手中幻化出一柄小巧的匕首,塞進鬱晚手中,趁她不注意,脅著她的手腕,用刀鋒狠狠劃過自?己的手腕。


    “晚晚,你別怪我,你心中有氣,怎樣罰我,我都認。”九顏低聲道:“是我剛才失了神誌,竟那樣對你,你拿好它?,想怎樣都行,我絕不還手。”他迫使她不得?不手握匕首。


    沒等鬱晚拒絕,他的腕間已經多出幾道見血的劃痕。


    寸長的傷口,血肉外翻,他看都不看一眼。


    鬱晚冷了臉,丟開手中的匕首。


    雖然鬱晚已經知道自?己就是原身,也接受了這個身份,但於九顏而言放不下、幾乎成為他心中執念的“過去”卻?並不能引起鬱晚的共情。


    那段記憶對於她而言已經太過遙遠,雖然她能清楚記得?,但已經失去再感受當?時情緒的能力。她在離開這裏,成為現代世界中的鬱晚後,經曆了太多事,那些事一層層覆蓋在她的過去之上,讓她早已不再是曾經的鬱晚。


    再者,就算她沒有經曆後來的事,她對九顏從始至終也沒有任何?男女情愫在裏頭,所以?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亦或是以?後再過去百年、千年,她都絕不可能與九顏感同身受。


    “九顏,你冷靜些。”鬱晚試圖勸他。


    可九顏渾然聽不進去,他曾失去一切。


    記憶、身份、家族、親人。


    當?時他身邊隻?有鬱晚,他難以?自?控地想要?抓住這抹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唯一光亮。


    連恢複記憶後的仇恨,都未能讓他放棄鬱晚,更不會?有別的什麽再可以?阻止他。


    曾經有過失去一切的經曆,再得?到,就像麵對骨頭的野狗,他什麽都不在乎,隻?想將他想要?的一切死死咬在口中。


    就算吞食骨頭時會?露出可憎的麵目,他也全不在乎了。


    “晚晚,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冷靜?”魅魔精致的臉上,大顆大顆淚珠落下,他像是絲毫不會?因自?己是一個男子?,是一個強出麵前人千百倍的同虛境大魔,卻?在此慟然大哭而感到羞恥。


    他甚至卑劣的想要?利用對麵女子?的善心,用他低入塵埃的姿態,使得?她不忍對她說出殘忍的話來。


    魅魔的聲音近乎哀求,“晚晚,如果你能答應我,給我一個機會?,試著好好待我,試著接受我,我就冷靜,好不好?”


    他的聲音隱隱帶上蠱惑。


    鬱晚臉色一僵,登時便抽身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冷眼看著麵前的大魔。


    一字一句道:“九顏,我不喜歡別人在我身上用魔族的魅術。別再讓我發現有下一次。”


    第69章 祈求


    “好, 你不?喜歡我就絕不?再用。”九顏解釋,“晚晚,你相信我, 我絕非故意想用魅惑之術迷惑你,剛才實?在是我情不?自禁。”


    九顏臉上斷線的?淚珠止住, 麵上露出一絲僵硬,但也隻?有一瞬, 他又恢複先前的?脆弱模樣。


    這是強硬的?謝無?祈絕不?會做出的?表情,鬱晚忍不?住去想, 如果謝無?祈哭會是什麽樣子。


    她不?是沒有見?過,在她死遁的?時候, 少年劍修大?聲?賭誓,若她敢離開,他一定不?會放過她。她頭一次見?有人能將?脅迫的?話語說得那麽悲痛。


    再後來是她回來之後, 有一天夜裏他緊緊抱著她,沒讓她看?到他流淚的?眼。


    她隻?聽到他粗重的?鼻息,感受到緊緊擁著她的?強有力的?雙臂。


    想到謝無?祈, 鬱晚眉眼間的?情緒柔和?幾分。


    可九顏卻不?知道,麵前女子難得露出的?柔軟不?是因為他,而是為了旁人。


    匕首掉在兩人中間,上麵染了血,弄髒了地麵。


    九顏伸手去撿它的?時候, 又有新鮮的?血液順著他的?手腕落在地麵, 與先前滴落在地的?一灘匯聚。


    鬱晚見?狀不?自覺擰眉,但她不?是什麽善人, 做不?到被人抓來囚禁,還?去關心他的?傷。


    她冷冷別開眼, 不?去想那傷是九顏故意而為之的?苦肉計,他或許是想要她為此心軟,但他的?算盤打錯了。


    有些時候,比惡語相向更傷人的?,是毫不?在意的?冷漠。


    九顏寧願鬱晚同他大?吵大?鬧,逼問他還?會對?她做什麽更惡劣的?事?,也好過現在,她對?他視而不?見?。


    既得不?到在意,那這傷便也是無?用的?。九顏在心底漠然地自嘲一笑,用魔氣覆上流血的?傷口。


    “晚晚,別著急拒絕我,我說的?話你且仔細想想,明日我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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