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冬急的眼眶發紅:“季平啊!季聘青!”


    就在此時,雲自明也急匆匆跑了過來。


    “天呐郝嫻,季平的弟子牌拿錯了!你快幫忙找找!”


    他舉起牌子甩在郝嫻麵前:“這不是季平,是季聘青!”


    第二百二十二章


    弟子牌與命牌當屬一對, 一枚留在宗內,一枚在弟子身上。


    前者可判定弟子的生死狀態,後者多用於出入或行事令牌憑證。


    弟子牌雖相當於修士的身份證, 但修真界偽造手段頗多,名字是最不靠譜的依據, 大多數情況, 弟子牌都更像是‘芯片’, 以其中氣息判定是否為本人, 很少有人注意其上刻著的名字。


    今遭若不是季平遇害, 需將弟子牌與命牌合一, 歸入宗內‘英雄堂’, 恐怕也沒人發現季平用了這麽多年的名字竟然與弟子牌不符。


    “季平,就是季聘青?”


    郝嫻詫異的問尹冬。


    尹冬卻在看到變成灰色的弟子牌之後, 一下子癱倒在地。


    “哥……”


    “哥?”


    郝嫻與饕餮麵麵相覷,雲自明卻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為了你要的牙, 命都豁出去了,死無全屍你知道嗎?!你到現在還隻把他當哥哥?呸!你還真當他隻想跟你做什麽哥哥妹妹?他對你的心思, 全合歡都看的清清楚楚!別再喊什麽哥了, 你真讓人惡心!”


    雖然雲自明這話說的難聽, 可郝嫻身為季平的朋友,也實在看不上尹冬的作為。


    況且季平之死, 與尹冬更是脫不了幹係, 莫說雲自明,她同樣無法原諒尹冬。


    “給。”


    郝嫻將那枚穿著鏈子的獸牙扔給尹冬:“這是他臨死前讓我帶給你的,拿著牙走吧, 以後別來悠然峰了, 這裏不歡迎你。”


    “他是我哥哥。”


    尹冬似乎根本沒在聽二人說什麽, 雙眼無神的望著地麵。


    “季聘青,是我進宗門前相依為命的哥哥。”


    “啊?”


    三歲之前的記憶,尹冬已沒什麽印象,她隻記得乳母帶自己找到季府,跟在季聘青屁股後麵一起長大的日子。


    尹冬是三杆子才勉強能打的著的遠房親戚,寄人籬下,無依無靠,唯一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隻有年紀相仿的表哥季平。


    “……我眼睜睜看著他將我扔在車裏,我哭著求他,喊他,他卻頭也不回,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啊,誰都可以拋棄我,隻有他不行。”


    “……在他進宗門的時候我便認出了他,但我沒有辦法原諒他,我就看著他四處打探我,討我歡心,即便旁人誤會也充做不知。”


    “……我該是恨他的,可三百年了,我恨不下去了,他哄我喊他哥哥的時候,我都快要分不出是在陪他演戲,還是真回到了兒時兄妹相依的日子,於是我將他趕到你身邊,可我萬萬沒想到,我竟會害了他。”


    尹冬愣愣盯著被扔進懷裏的獸牙,忽的就笑了,笑的比哭還難看。


    “季聘青,你好狠,你寧願為了一顆牙豁出命,也不願意同我說一聲對不起。”


    霎時間,悠然峰上白日飄雪。


    尹冬體內靈氣四散,化為冰晶傾瀉而下,鋪上了一層皚皚。


    郝嫻和雲自明皆未想到他二人之間原來是這樣的關係,心中自是百感交集。


    有心勸慰幾句,卻也明白有時人的悲喜並不相通,再多的言語,都比不上眼前這飛雪之重。


    他二人沉默不言,饕餮卻不知人族複雜的情緒。


    “季平最後跟你說的話,是問你,還記不記得他。”


    ………………


    尹冬握著獸牙,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悠然峰。


    雲自明長歎一聲,也轉身而去。


    回到天音峰,便開了幾壇好酒,酒從嘴裏進,從眼裏出,又辣又苦。


    悠然峰上隻剩郝嫻和饕餮。


    二人都沒心思做別的,貓進小廚房,郝嫻湊乎著煮了兩碗麵,跟饕餮一起端著碗,邊看這難得的‘雪景’,邊沒滋沒味的吃。


    饕餮今天似是食欲不佳,沒吃幾口,便問郝嫻。


    “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郝嫻見他這幅蔫蔫的樣子心裏不落忍,故意斜了他一眼玩笑道。


    “你怎麽會死,你不是饕餮嗎?”


    饕餮卻是很認真。


    “對啊,正因為我是饕餮,好多人都想要我死。”


    郝嫻這才發現咩咩似乎真的很在意這個問題,便摟過他的腦袋,像當初摸小羊狗的樣子摸摸他烏黑的發頂。


    “淨瞎說,我不想讓你死,合歡宗裏的人也不想讓你死,還有澤安鎮、鳴沙鎮上的大家,都不想讓你死啊,你可是救苦救難的‘咩咩大神’。”


    說罷,郝嫻明顯感覺自己懷裏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倚在她肩頭,真像個害怕被拋棄的小狗狗。


    饕餮許久都沒再說話,久到郝嫻都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低頭一看,才發現碗裏的麵坨了,正想起身將碗收起來,不料卻被對方用力拽住了胳膊。


    “你……”


    郝嫻剛要開口,便見咩咩眼疾手快,在頭頂憑空割開一道口子。


    緊接著,她眼前一黑,竟是被咩咩將頭按在了拿到虛空裂痕裏。


    郝嫻雖然修真許久,到底還是肉體凡胎,跟著饕餮短暫的時空跳躍可以,但直接躍入虛空中卻是難以承受。


    不過兩息功夫,她便覺得難以呼吸,整個身體幾乎被虛空擠壓成粉末。


    饕餮在短暫的猶豫後,還是湊到了郝嫻耳邊。


    他的聲音又輕又急:“那枚四方小印,你每日用本源之力蘊養,在點亮整枚小印之前,千萬不要露出丁點痕跡!”


    郝嫻麵露驚詫,可越來越重的窒息感讓她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饕餮加重語氣再次強調:“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任何人,尤其是那位誰都不知道的存在。”


    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聽到咩咩又說。


    “等完全點亮了小印,你就去找……算了……”


    饕餮將暈過去的郝嫻從虛空裏拽出來,輕輕放倒上半身在桌子上爬著。


    手一揮,那道裂縫便似從來都沒有存在過,沒留下半分痕跡。


    他抬腿要走,行至門口,又返回來將二人剩下的半碗麵都囫圇掃進了嘴裏。


    “媽蛋,恐怕大爺我又得餓好長時間肚子!做好人真費勁!”


    說完,他直接跑出合歡,尋了處無人之地幻化出原形。


    向下一刨,就鑽進了地界裏。


    鬼王殿的路,饕餮比郝嫻走的都熟,他隱匿身形,順著狗洞一路鑽進了鬼王大殿。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還沒等他四處尋找目標,便見有鬼差來報。


    “稟大鬼王殿下,鬼種已離開祭陰殿。”


    容辭坐在王座上,一張鬼臉憔悴不少。


    “你觀他狀態如何?”


    鬼差低著頭,聲音有些顫。


    “腳步虛浮,人影也虛了,似……似有潰散之狀。”


    誰知容辭卻沒有因此發怒,隻平淡的答了一聲知道了。


    鬼差壯著膽子又問。


    “殿下,若鬼種散了,咱們地界……”


    容辭:“他盡力了,便夠了,此次浩劫,能救地界的,不是他。”


    鬼差欲請辭離開,容辭卻又說:“聽說如今人界有個自稱‘神使’的凡人,佛性甚重,你帶著些鬼差去找他,一來積攢功德,二來助他淨煞。”


    鬼差:“是!”


    饕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跟在鬼差身後,隨他一起從正門離開鬼王殿。


    輕車熟路跑到轉生池,他摘了朵曼珠沙華,又沾了一身忘川池水,順順暢暢便還了陽。


    說來當日無論是摘花還是舀水,饕餮都不是閑來無事的幼稚報複,他在裏麵埋了錨。


    狡兔尚有三窟,作為一隻從上古活下來的妖獸,它又豈能沒有給自己留後路之法,隻是沒想過,這後路,現在卻用在了救人,而不是救己。


    重回太陽底下,饕餮甩甩毛,抖幹淨一身的水。


    然後,饕餮大人就又犯了難。


    “驚蟄那鬼魔尊,不在地界,又該在哪兒?”


    尾巴在地上掃了幾個圈,他換了個方向:“他都快死了,還能往哪兒亂跑?得,大爺我先去魔修的地盤找找!”


    ………………


    郝嫻再睜眼已是第二天清晨,咩咩沒了,碗裏的麵也沒了。


    悠然峰上又沒別人,不用想,麵肯定是狗吃了。


    可讓郝嫻想不通的,是咩咩昨日對自己所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自己勞累過度心神不寧才生出的臆想。


    畢竟,咩咩隻不過是自己的契約獸,他即便能看到神府中小印的存在,也不該知道田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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