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神明眼帶貪婪,惡意充斥在他稱得上俊秀的臉龐上。


    神力充斥在他手上,他對準扶桑神樹中心的劍影結界,神力散發出數條青翠的枝條,枝條上盛開朵朵絢爛花朵。


    這位是樹神。


    身為樹神,如果操作得當,他的神力可以引動扶桑神樹的枝條,讓扶桑神樹幫助他攻擊樹中央的希衡。


    可是,他的神力剛散發出去,那些青翠的枝條還沒來得及伸到扶桑神樹上,就被混沌火蓮燒滅。


    玉昭霽悄無聲息出現在他身側,捏住他的脖子,往左邊大力一扭。


    聽得哢嚓一聲,這位樹神的脖子被折斷,幾乎和他的肩膀平行。


    隨即,混沌火升起,燒滅了樹神的身軀。


    玉昭機看向自己的手,他手上還殘留著剛才“樹神”的神力,並不溫和。


    樹神之力應當是溫和、充滿生機,可剛才的神力充滿暴虐的殺意。


    凶神。


    玉昭霽環顧四周,明了這些不停圍攻扶桑神樹的神明都是凶神的神力所化。


    凶神已經瘋了,他致力於讓玉昭霽和希衡也遭遇他所遭遇的一切,和他一樣陷入瘋狂。


    現在,凶神就是在重現當初的一切。


    扶桑神樹下微風徐徐,東海白浪生波,可謂是山奔海立、沙起雲行、風鳴樹偃。


    東海海水奔騰如虹,頹風逆勢,倒行而上。海邊神明們風吹衣動,目現貪婪,無論是海還是神,都在奔走驚號。


    天地間唯一靜止的,或許隻有扶桑神樹中央的劍影結界。


    希衡沉睡在裏麵,微風拂過,她的衣角隨之緩緩擺動。


    扶桑神樹的樹葉緩緩落下,落到劍影結界邊緣,立刻被那股毀滅之力消弭。


    靜,心靜。


    玉昭霽想,他一定要冷靜下來。


    凶神特意讓他看到這些,就是想讓他自亂道心,陣腳大亂,從而給凶神可趁之機。


    他現在必須冷靜。


    玉昭霽環顧四周,剛才被他的混沌火蓮所殺的那位樹神,又悄然凝聚身軀,再度加入圍攻扶桑神樹的神明隊伍中。


    玉昭霽倒也不意外。


    這些神明都是凶神的神力所化,隻要凶神不死,無論玉昭霽殺他們多少次,他們都會再生。


    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所以,現在除非必要,玉昭霽最好不要把力量浪費在誅殺這些凶神的幻象上。


    玉昭霽眺望扶桑神樹,希衡在劍影結界內沉睡。


    玉昭霽問自己,是否有把握喚醒沉睡的希衡?


    如果希衡醒來,第一,她醒來後可以加固劍影結界上的毀滅之力,第二,她醒來就可以和玉昭霽匯合。


    希衡掌握的是清濁之力中的清,玉昭霽掌握的是濁,清濁之力交匯,才能離開這個空間,通往後世。


    可是,怎麽喚醒希衡?


    玉昭霽看向那個美麗、夢幻的劍影結界,純色劍影飄飛,美麗隻是表象而已。


    凶神都無法通過那道充斥毀滅之力的劍影結界,何況是玉昭霽?


    他並不能靠蠻力,隻能智取。


    玉昭霽深思,什麽力量能夠接近毀滅之力?


    也許,是創建秩序的力量?


    世間萬物相克也相生,有毀滅的地方就有創建。


    比如花落滅亡,這朵花在毀滅的同時,落花護春泥,也會化為營養滋生出無數新的生命,這個毀滅後再生的過程,就是構建新秩序的過程。


    再比如戰爭。


    玉昭霽發動了許多戰爭,有在魔族九界內的,也有奪別界一些戰略要塞之地,讓魔界的邊防更穩固的。


    戰爭襲去時,毀滅了原來的秩序,同時,也將構建新的秩序。


    玉昭霽思及此,也許,他所掌握的創建秩序的力量,是在所有力量中,最能接近希衡所掌握的毀滅之力的力量。


    玉昭霽調動此力,他此次調動的力量極為溫和,並不具備任何攻擊性。


    因為這一切都是玉昭霽的猜測。


    如果他猜測錯誤,還在錯誤的前提下用秩序之力去攻擊希衡的結界,那麽,就是在幫助凶神盡快衝破希衡的結界。


    本來希衡這個結界能撐半個時辰,他一打,說不定就縮減半刻鍾了。


    所以,玉昭霽小心翼翼,以最溫和的秩序之力接近希衡的結界。


    風卷動他玄色的衣袍,墨色長發飛揚,他臉上滿是專注之色。


    玉昭霽這一生,都如風如火,哪怕是防禦也是以進攻代替,他實在很少用這樣溫和的力量。


    現在小心翼翼保持著力量的溫和性,對玉昭霽來說,比讓他殺人難得多。


    那股溫和的秩序之力接近希衡,同時,玉昭霽心中自然而然也柔了下來。


    他這時對道的領悟更加深了——果然,正道知道毀滅的重要,魔道知曉創建秩序的重要,正道學會殺,魔道學會護,才是最好的世間。


    秩序之力和希衡的毀滅之力糾纏,一道流銀般的光芒和一道火紅的熾光流轉、糾纏。


    這道力量不能衝破希衡的結界,但是,因為力量的相近性和相生糾纏,影響到了希衡。


    她的睫毛輕輕顫動,長睫如扇,密密投在白皙的臉上,出現一道淡淡的扇影,仙姿玉骨,令人不敢直視。


    下一瞬,那雙眼睛緩緩睜開,明亮、清寒,如月亮高掛,也瀉了天河之水在她眼裏。


    希衡眼中倒映著扶桑神樹繽紛的樹葉,也倒映著神樹下貪婪猙獰的諸神們,但她的目光沒有在繽紛絢爛的色彩上停留,也沒有被那些貪婪惡意絆住。


    她看向了海浪奔騰如虹的東海,看向了白雲破碎、如破窟窿的天空。


    看向風中送來遠方的悲鳴,看向地裏無法發芽的種子。


    她微微斂眸,這是末日?


    悲憫從希衡眼中一閃而逝,又迅速消失,像掩在流雲中驚世的月亮。


    希衡從不認為,到了末世後,應該展現出悲憫。


    悲憫,應該是心中所知,但表現在外的,隻有殺和劍,才能維護自己心中的悲憫,才能救世。


    如若內外皆為悲憫,那麽,難道要奢求別人的憐憫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她的眼盛滿清寒的冷酷,劍影隨著她的蘇醒而加速旋轉。


    玉昭霽見希衡蘇醒,先是喜悅,再慢慢發現,希衡看不到他?


    他想要出聲,可還沒等他出聲,就見希衡眼中有一瞬彌漫上迷茫的迷霧。


    下一瞬,等希衡再睜開眼時,她好像有了輕微的改變。


    這改變看似輕微,但落在玉昭霽眼中,卻這麽明顯,這麽迥異。


    希衡眼中不再有剛才的一切神采,變得無情無神,刻骨冰寒。


    隨後,她抬起手,將手抵在那位巫族少主後背,朝巫族少主輸送力量。


    玉昭霽瞬間認出來了,這不是希衡會做的舉動,這是冰神銀姬才會做的事!


    難道凶神想要讓希衡也像冰神銀姬那樣,在隕落前還護著巫族少主?


    凶神操控著希衡如此做,是為了讓他體會到凶神當時心中的妒忌、憎恨,從而更容易陷入瘋狂?


    不,玉昭霽旋即推翻這個猜測。


    凶神現在根本沒法穿過希衡的劍影結界,他如果有能力操控希衡的意識,那早就可以拿到希衡的天湛劍了。


    這不可能是凶神的手筆。


    難道是……


    隨即,玉昭霽身側出現一陣神力波動。


    這股神力帶著暴虐和瘋狂,還有不可控的墮落意味。


    下一瞬,凶神出現在玉昭霽身側,玉昭霽也沒有躲,現在凶神的目標轉移,他根本沒必要躲,隻要注意別落入凶神手裏就是了。


    凶神出現,果然也根本沒心思看向身側的玉昭霽。


    他所有心神全都放在扶桑神樹中央的希衡身上,猩紅色的眼眸顏色微淡,下意識朝扶桑神樹靠近。


    “銀姬……”


    凶神顯然一直關注這裏的發展情況,見到希衡的動作後,他同樣認出這樣的動作神情屬於隕落在天地間的冰神銀姬。


    玉昭霽深深蹙眉,泛起一陣惡心感。


    他厭惡所有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希衡的人,更何況,凶神居然敢將希衡當做是冰神銀姬。


    在玉昭霽眼中,他所愛的希衡光風霽月,大愛世間,連天道尚且折服。


    而且,希衡也不會像冰神銀姬利用凶神那樣利用他。


    無論希衡要達成什麽樣的目的,無論在前方誘惑她的是什麽,她都自有底線。


    所以,此刻玉昭霽見凶神膽敢有將希衡當做冰神銀姬替代品的意思,瞬間壓不住心中殺意。


    混沌火驟然射出,在凶神麵前綻開,成為一柄火槍,直直插向凶神心髒。


    凶神避開這混沌火槍,但是好歹退了一步。


    玉昭霽也不意外他能躲開,冰冷道:“看來你對冰神銀姬的愛,也不過爾爾。”


    凶神瞬間暴怒看向玉昭霽,玉昭霽這輩子看的最多的就是別人或恐懼或憤怒或憎惡的眼神。


    他對這些眼神,一向免疫。


    哪怕此時這麽憤怒看著他的是凶神也不例外。


    凶神咬牙切齒,他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你膽敢侮辱本尊對銀姬的愛?”


    他好像下一瞬,就要殺了玉昭霽。


    玉昭霽冷冷回答:“不承認嗎?你很愛冰神銀姬,愛在哪裏?”


    凶神伸出手,指在自己赤裸的胸膛:“本尊愛在哪裏?哈哈?本尊愛在哪裏?”


    凶神好像確實需要一個傾聽他訴說的人。


    何況,玉昭霽和他的相似處有許多。


    人妖或者說萬物,都想和相似者做朋友,卻大多都會愛上和自己不同的人。


    凶神道:“本尊的心髒裏,有一支箭,銀姬不在,哪怕是她的箭,本尊也要她的箭陪本尊到永遠。”


    玉昭霽眼眸平靜,甚至還有些無動於衷,他冷冷回答:“這說明什麽?這不過是你失去她後,心智軟弱,你需要她的箭陪你,這是你想要她愛你,而不是你愛她的證明。”


    玉昭霽說得本就沒錯。


    何況,這位從後世而來的魔族太子殿下,比起凶神來,發展更為均衡。


    他是魔族的頂尖戰力,也是自己智囊團中的超一流智者。


    他的遊說能力足夠去做魔族的說客,眼下,糊弄一個陷入瘋狂的凶神,實在再簡單不過。


    凶神呢喃:“……是本尊需要她愛我,而不是本尊愛她的證明?”


    凶神不想信,卻又不得不信,他眼中本淡下去的猩紅血意又濃鬱起來。


    凶神迫近玉昭霽:“那麽,本尊殺了那些當初圍攻銀姬的神明,本尊因為銀姬之前對巫族少主的維護,現在決意放過巫妖和靈巫,本尊力挫天道……”


    甚至,他成為墮神,變成這不人不神不鬼的樣子,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對銀姬的愛?


    玉昭霽平靜回答:“你殺人、滅世,隻是源於心中的恨。”


    “不要把你暴虐的殺意推卸到對她的愛上去。你捫心自問,冰神銀姬若有知,願意看見你屠殺萬族、鐵血滅世嗎?”


    凶神的頭忽然更加疼起來。


    他不想聽這個魔族小輩說話了。


    凶神竭力抵抗著心底的答案,大怒:“你在詭辯,你的言辭就像魔淵神宮的策士那樣充滿鼓動和詭辯,在你說來,難道本尊一點都不愛銀姬?”


    “本尊能確信,本尊願意用本尊的性命、力量、尊榮、權勢乃至一切去換銀姬。”


    玉昭霽一點也不懼怕凶神殺了他。


    他道:“所以,孤沒有否認你愛冰神銀姬,隻是說你的愛不過爾爾而已。”


    玉昭霽帶著嘲諷而冰冷的笑意,看向凶神的腳步。


    凶神,正朝著扶桑神樹的方向而去。


    玉昭霽道:“冰神銀姬隕落不過幾日,你現在就要認錯人,將別人誤認為是她?”


    凶神一震。


    他的腳步停下來,他再抬起猩紅的眼眸來,望向扶桑神樹。


    對,那個人……不是銀姬。


    姬是已隕落的正道神明之首,未來還會有新的正道神明之首,也許她和銀姬會有相似處,但是她不是銀姬。


    哪怕被扶桑神樹中央,銀姬的執念所影響,她也不是銀姬。


    就像銀姬作為冰神,有和她相似的水神、露神、雪神……


    但是,她們都不是銀姬。


    天上地下,過去未來,寰宇之中,隻有一個銀姬而已。


    凶神眼中對扶桑神樹中央的狂熱消失了,多了難受和悵惘。


    他深深道:“本尊知曉,你說這段話,是想保護你心愛的愛人,就像本尊當初想要保護銀姬那樣。”


    “本尊並不想成全你,但不得不說,這次,你成功了,她不是銀姬,隻是一個用萬物如劍、召喚歸墟,再用毀滅之力妄圖殺死本尊的敵人而已。”


    “遊戲……繼續。”


    凶神的身影消失在扶桑神樹下。


    見凶神消失,玉昭霽的確鬆了一口氣。


    凶神瘋狂而墮落,如果他真要死要活拿希衡當冰神銀姬,那就是大麻煩。


    解決完凶神後,玉昭霽大概也知道為什麽希衡會成為現在這樣。


    冰神銀姬的執念……


    希衡現在在扶桑神樹中央,她看見白雲破碎,乾坤顛倒,山河破碎。


    看見凶神滅世的血光,看見種子憋悶在帶血的土壤裏無法生根發芽。


    希衡在意天下,冰神銀姬也在意神明的存續,同樣,也牽掛天下的存續。


    這是,希衡和冰神銀姬在精神上無限共振,使得希衡被冰神銀姬的執念所影響。


    玉昭霽打發完凶神後,厭惡、妒忌地看著被希衡抵住後背的巫族少主。


    玉昭霽明知這個巫族少主是幻象,明知希衡現在是受了冰神銀姬的執念影響。


    但他還是妒忌。


    這一刻,玉昭霽倒是更能理解當初凶神為什麽如此妒忌,以至於中了天道的離間計。


    玉昭霽恨不得立即用混沌火,燒滅巫族少主的幻象。


    他在扶桑神樹下深深吸氣、吐氣,連續三次以後,玉昭霽才算把心底生起的妒忌和殺意壓下去。


    他在思索著接下去應該怎麽做:


    希衡被冰神銀姬的執念影響,是忽然而來的變局。


    意味著,哪怕玉昭霽喚醒希衡,希衡也無法和玉昭霽合作。


    現在,怎麽把希衡從冰神銀姬的執念中拉出來?


    玉昭霽發現自己毫無辦法,修士被別的執念影響,基本隻能靠自己掙脫這種執念。


    其餘人能做的,最多是頌念清心咒


    要是玉昭霽可以穿過希衡的毀滅結界的話,說不定還能去往希衡的識海空間,強行將她喚醒。


    玉昭霽絞盡腦汁,思索怎麽破局。


    前思後想,玉昭霽考慮到了自己所能考慮到的一切,最終發現,擺在自己麵前的隻有一個險之又險的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兵行險著,利用凶神的力量,合力打破劍影結界。


    劍影結界一旦被迫,這樣的外力傾軋,以希衡的敏銳,她也許就可以從冰神銀姬的執念中清醒過來。


    而後,玉昭霽立即和希衡合力使用清濁之力,打開通往後世的通道,穿越回去。


    但這個辦法非常險。


    因為希衡的劍影結界一旦被打破,凶神也會在瞬間出現。


    還有就是,萬一希衡的結界破碎後,冰神銀姬的執念過於強,導致希衡還是無法在瞬間清醒呢?


    那樣,玉昭霽破開希衡的結界,就是在害她。


    但是,玉昭霽不得不這麽做。


    因為希衡在朝巫族少主輸送力量,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半個時辰後,她還是會被凶神所挾。


    是溫水煮青蛙,等著半個時辰後迎接死亡?


    還是孤注一擲、險中求勝,拚這一把?


    無疑,玉昭霽會選後者。


    他衣袍獵獵,狂風和烈火同時在他的衣袍處生出,風助火勢,炎威不可當。


    烈火熊熊,可燒紅塵。


    玉昭霽的衣袍被風吹得前傾,與此同時,混沌火焰熊熊前往扶桑神樹的劍影結界處。


    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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