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隻剩下三位魔。


    陳瑜和陸錦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也知道,現在太子殿下後院起火,恐怕沒心思再談正事。


    他們緩步告退,生怕觸了玉昭霽的黴頭。


    等到退至殿門口時,他們才敢轉身加快腳步,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玉昭霽壓下邪火,所謂邪火,就在於他想找陳瑜和陸錦的麻煩,但他們又確然是盡忠職守,玉昭霽不得不克製自己。


    他冷冷收回目光,再迅速往殿內深處趕去,去找希衡。


    希衡離開得很快,幾乎是縱地金光的速度,等玉昭霽穿過重重冰簾,風盈滿殿,殿內燈樹搖曳,他以為要柳暗花明時,他忽然看到麵前有一扇憑空而起的劍門。


    以希衡的實力,造出一道劍門實在是輕而易舉。


    劍門上刻著幾個字:“我並未生氣,明日再見。”


    玉昭霽:……


    他被擋在劍門前,任劍門上的劍氣攪動得他衣袍獵獵,發絲飛舞,玉昭霽按上眉心,並不敢嚐試破開劍門。


    以玉昭霽對希衡的了解,希衡的確不會因為此事生氣,但是,一定有比生氣更淡許多的情緒,如若玉昭霽此時不知好歹,攻擊劍門,就相當於火上加油,迎接他的恐怕就是希衡的戰意。


    玉昭霽現在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他絕不願真就這麽離開,玉昭霽幹脆在殿內設好琴架,撫琴而答希衡。


    聞弦歌而知雅意,希衡極懂樂理,現在對玉昭霽來說,任何言語上的解釋都蒼白無力,因為他們當初確然是宿敵,他當初確然不懂自己的心意,他也的確讓魔族陣師研製可以克製她的陣法,而且一次就是四個。


    事情已經做下,玉昭霽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琴聲傳情。


    他幻化出琴架,再從琴匣中取出焦尾琴,玉昭霽調好琴弦,泠泠玉弦幽咽如泉,他的琴聲飛出,其實蓋不住外間宴席上的歌舞管弦。


    但是,隻要稍會欣賞琴曲的人,都不會去在意那些絲竹管弦之樂,而是滿心滿耳都會醉在玉昭霽的琴音之中。


    魔族太子的琴是天下一絕。


    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他慢而撫琴,彈給在劍門之內的希衡聽。


    希衡靜心聽著玉昭霽的琴音,月華如練,灑向殿內,她坐在軒窗之畔,月光落在清睫之上,琴聲繞梁,不願退卻。


    一個在劍門內,一個在劍門外,縱然有點點小嫌隙,也能用一曲清音徐徐化解。


    玉昭霽撫了整整三曲才慢慢停下,因為他感知到希衡在裏麵睡著了。


    玉昭霽的琴音本就作舒緩之用,希衡欣賞他的琴曲時,也會極為放鬆,難得好眠。


    她在一片月華中安睡,玉昭霽在劍門之外漸漸停了琴音,眼角眉梢都是一片寵溺,他凝望劍門,輕輕淺笑,沒有出言打擾希衡。


    玉昭霽在劍門外又守了一會兒,等確認希衡好眠後,他才輕輕轉身出去。


    魔仆們守在魔宮外,玉昭霽召來一個魔仆,吩咐:“叫控淵府的魔都去玄天殿,驚春魔君以及往日議事的也去。”


    今夜他不能和希衡見麵,他不得安睡,別的魔也不用安睡了。


    陳瑜、陸錦盡忠職守,玉昭霽自然無從處罰他們,但他心中的邪火沒有可以發泄的地方,而玉昭霽,向來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魔。


    那位魔仆聽完玉昭霽的吩咐,低首道:“是,殿下。”


    魔仆們分成幾列,一列去絲竹之音靡靡的魔宮宴席上尋大臣,一列去控淵府尋魔族幕僚,總之,通知得麵麵俱到。


    至於宴會上的魔臣們原本在縱情聲色、忽然被太子殿下召去議事會是什麽心情,就不是魔仆們能考慮的了。


    他們隻遵守玉昭霽的命令。


    此時的宴席上,魔臣們坐擁右抱著舞姬,冷酒下肚,反倒更催出無數熱氣來,魔族宴會一向如此放蕩,這還是因為這是太子殿下的宴會,所以這些魔臣舞姬才不敢真的放肆,否則,早就在此廝混起來了。


    他們正在意亂情迷時,就見魔仆們魚貫而入:“傳太子殿下口諭,諸位魔臣立刻去玄天殿議事,不得有誤。”


    魔臣:……


    這麽快?太子殿下不休息嗎?


    魔臣們雖然不舍此時的軟玉溫香,但也更不敢惹怒太子殿下,當即放開懷中舞姬,整理衣衫:“臣等立即前往。”


    另一邊,控淵府。


    陳瑜和陸錦剛回到控淵府,還沒來得及回屋歇息,剛關好的門就被扣響。


    控淵府是玉昭霽建來安置魔族幕僚的地方,幕僚們雖各自有府邸,但除開休沐外,都住在控淵府,方便集議、統一管理。


    控淵府的管事打開大門,卻見是宮中的魔仆,魔仆在冷夜中宣旨:“傳太子殿下口諭,控淵府諸位幕僚立即前去玄天殿議事,不得有誤。”


    宣旨完畢,魔仆們便在控淵府門口守著。


    控淵府管事連忙去通知控淵府內的諸位幕僚,路過院子中心的陳瑜和陸錦時,也提了一句:“二位大人都聽到了,快去門口吧。”


    “唉,殿下真是勤政,剛回魔界連一夜都沒過去,殿下就要議事了。”這位管事嘀咕。


    陳瑜、陸錦:……


    二魔對視一眼,都明了對方眼中深意。


    殿下恐怕不是因為勤政才這麽快就要議事,而是……和太子妃鬧了矛盾,吃了閉門羹,這才把心裏的邪火發到正事上。


    陳瑜和陸錦都這麽想,但他們不能把這話放在口麵上來說。


    太子殿下的家事,他們無權置喙,太子殿下要撒氣,他們也隻能承受。


    陳瑜:“殿下深夜要集議,定是大事,待會兒我們要更謹慎些,別誤犯天顏。”


    陸錦:“是啊,小心當差。”


    兩位魔打定主意,等管事將在控淵府中的幕僚們都叫出,再一起去魔宮玄天殿。


    魔宮,玄天殿。


    玉昭霽坐在上首,肅然矜冷,麵前的案桌上堆了一堆奏折。


    他雖然打定主意要所有魔都不用睡了,但玉昭霽也的確要處理政事,他拿起奏折,手中聚起魔力,奏折上的墨跡便自動成象,蜿蜒到他掌中。


    玉昭霽一本本奏折的看過去,他在十萬大山四年,重要的事都會被寫成奏章,傳至太子密令之中。


    但那時玉昭霽還要和凶神搏命,隻能看最最要緊的奏章,還剩下一些相對不那麽重要的,就被他放了權,讓幕僚們處理。


    現在,玉昭霽則是慢慢核查這些事,再補充一些幕僚們漏了的地方。


    這些漏了的地方不是幕僚們粗心,而是有的命令,幕僚不敢下,隻能玉昭霽親自來。


    這樣一議政,就活活從深夜議到了第二日傍晚。


    魔臣和幕僚們眼睜睜看著月落日升,從霞光初霽再到日光彌漫,最後,傍晚的煙霞浮上窗台,太子殿下仍然神采奕奕,這些疲倦的魔臣和幕僚們卻仿佛連骨頭裏的骨髓都被抽幹了。


    思考、製衡,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何況玉昭霽這次的集議是經濟、政治、軍事、土地所有該解決的問題全都一起上,牽一發而動全身,魔臣和幕僚們絞盡腦汁,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又生怕說得太少和太多。


    可謂是精疲力竭。


    尤其是陳瑜和陸錦二魔,他們忙得手腕都在抽筋,一直在不停記錄、推演,刪改,一日一夜下去,兩個魔的手都快抽雞爪瘋了。


    他們苦不堪言,但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同時猜測:是不是他們看見太子殿下疑似懼內,從而惹了殿下不快?


    陳瑜和陸錦兩雙眼睛熬得布滿血絲,通紅得就像要當場暴斃,手也在那裏抖來抖去,隻是強撐著。


    玉昭霽撐著額,點點案桌:“諸卿辛苦了,用些茶點吧。”


    他話音落下,就有魔仆端著茶點進來,精致的茶點整齊擺放,依次序放在每位魔臣、幕僚的手邊。


    玉昭霽起身,魔臣和幕僚們一臉期待,巴不得玉昭霽的意思是吃完茶點諸位就散夥,各回各府休息。


    一天一夜,處理了這麽多沉積的奏折,夠了啊!


    玉昭霽卻“望”向他們,尤其是在陳瑜和陸錦身上逗留一瞬,他啟唇:“諸卿用些茶點,補補精神,待會兒繼續。”


    他說完就先離開,還算知曉自己在這裏,這些魔臣和幕僚估計連吃東西都吃得不安心。


    玉昭霽離開,魔臣們的心並未太過鬆乏,他們端著茶點和補湯,想著待會兒還要繼續、繼續……


    要是累死在這裏,也算為魔族捐軀了。


    陳瑜和陸錦更是累得連端補湯都端不住,隻能用調羹一勺勺地喝。


    其實以這些大魔的身體素質,區區一日一夜,原本累不了什麽。


    但這個累,主要是思想幹涸,勞心而不勞力,這樣高強度的勞心,簡直能夠要命。


    玉昭霽踩著魔臣幕僚們喝完補湯的時間回來,他再度坐在上首,魔臣和幕僚們見太子歸來,當即也不敢再吃東西,紛紛放下手中補湯。


    玉昭霽心知肚明,卻故意啟唇:“諸卿才用了這麽一點兒,就不用了嗎?”


    一位魔臣站起來,身子晃了晃:“稟殿下,已經夠了。”


    “那就繼續吧。”玉昭霽如金聲玉質的聲音響起,落在魔臣們耳中,不亞於催命符。


    他們沉痛點頭:“是,殿下。”


    如此,魔臣和幕僚們一直辛苦工作,直到晚上,陳瑜和陸錦此時眼前似乎都是飛蚊,滿腦子都是魔族政事,連坐著都像飄在雲端裏。


    魔臣幕僚們不太好過,玉昭霽其實也不算開懷。


    這麽久了,希衡一直沒來找自己。她越不來,玉昭霽越能想起昨夜是如何從溫情脈脈到突然拉開距離,也就越想折磨魔臣和幕僚。


    煩躁、思念。


    玉昭霽不時看向窗外,但他轉念一想,便明白哪怕希衡掛念自己,也不會來打擾他議魔族政事。


    他看向窗外,不能看見窗外的景致,卻能感受到一望無垠的涼意,涼意中,唯有一處是溫暖的。


    忽而,窗外響起笛聲。


    玉笛生花,香中有韻,清極不知寒。這笛聲響起的刹那,玉昭霽眼中清光一閃而逝。


    這是希衡的笛聲。


    希衡自然會樂,以前她和青天鑒共入小世界,希衡被青天鑒關在湖心的日子裏就以笛聲解悶。


    玉昭霽知道她在樂上的造詣不凡,聽見笛聲,便在政事上有所走神,一直關注他的魔臣和幕僚都心神一震。


    太子殿下終於累了?


    不,他不像是累了,以前也發生過太子殿下幾天幾夜討論政事的情況,政令一個接一個從玄天殿中出去,但太子殿下精力旺盛,修為高強,並不像他們這麽不濟。


    那麽眼下殿下的走神是因為?笛聲?


    魔族中不會有魔敢在魔宮內吹笛,這笛聲高妙,以往他們從未聽過,種種跡象加在一起,隻能說明是吹笛者是太子妃。


    難怪把殿下的心神吸走了。


    魔臣和幕僚們表麵冷靜,暗自提起心膽,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情深意重,這是太子妃第一次來魔界,殿下真不去多陪陪她嗎?


    真要把一切大好的時光全都浪費在政事上?


    玉昭霽穩住心神:“繼續。”


    繼續匯報政事。


    魔臣和幕僚們哀歎一聲,繼續幹活兒,玉昭霽卻在心中暗暗催促,希衡的笛聲中怎麽還沒有濃厚的思念?


    他之所以能勉強再待在這裏強負荷處理政事,就是想要聽到希衡笛聲中更濃鬱的思念,雖然他們現在才分開一天,但玉昭霽就想聽到思念之情。


    他等了等,不一會兒,曲聲消失。


    玉昭霽:……


    他頓時有些難以穩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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