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


    門外的水鬼已經不耐煩地揪著發間的青苔:“柳南衣怎麽還不好?”


    吊死鬼也急得將嘴裏的舌頭啪啪拍在房門上:“柳南衣、柳南衣,現在可不是讓你快活的時候,惹惱了大人,有你苦頭吃。”


    另一隻人皮鬼聞言眼睛發亮:“嘻嘻,那就把柳南衣和裏麵女人的皮剝了,我許久都沒有換新衣裳了呢。”


    幾隻鬼商量好,就要再度穿過房門。


    玉昭霽在暗影裏朝希衡示意了門外的動靜。


    得到希衡的首肯後,他收去幻影,朝希衡走來,將她打橫抱起。


    在她耳邊輕輕道:“你要一起出去?”


    現在擺在玉昭霽和希衡麵前的有兩條路,第一條:玉昭霽假扮柳南衣前往血食現場,希衡在暗,探查其他的東西。


    第二條:希衡和玉昭霽一起去血食現場。


    希衡斂眸思考,表麵看起來,她和玉昭霽兵分兩路、一明一暗最好。


    可實際上,現在萬花樓所有的詭異都指向血食活動,玉昭霽裝成柳南衣,還得主持血食活動、躲避別人的視線。


    他哪怕在血食現場,也很難真正查探到什麽。


    不如希衡也去血食現場。


    在每個現場都查到一點皮毛,不如抓住最重要的點,深入鑽研。


    希衡朝玉昭霽點了點頭。


    恰在此時,吊死鬼、水鬼們穿進房門,熱熱鬧鬧叫嚷:“柳南衣,你可真慢!”


    “也不怕鐵杵磨成針,不過,嘿嘿,這女人可真美。”人皮鬼飄過來,戀戀不忘地看向希衡,試圖伸出手去摸希衡的臉。


    這樣一張人皮,如果能剝下來穿在它身上可多好?


    玉昭霽抱著希衡,避開人皮鬼的撫摸。


    他現在披著柳南衣的臉,也神色冷然,略帶警告看了眼人皮鬼,反倒更符合柳南衣陰狠的人設。


    玉昭霽抓過床榻上之前鋪好的綢緞,在空中撒開邊角後搭在希衡身上,捂得嚴嚴實實。


    柳南衣畢竟是萬花樓的老板,披著他殼子的玉昭霽這麽做,哪怕人皮鬼不快,也不得不給他幾分薄麵。


    倒是吊死鬼咋咋呼呼叫嚷起來:“可真護食,生怕我們碰了你的女人?”


    希衡一言不發,心道,他是擔心你們上手觸碰她,萬一發現她現在神采奕奕就不好了。


    魔族太子玉昭霽,可不是它們想的那種耽於兒女情長之輩。


    希衡暗中用靈力,將自己的臉色逼得蒼白。


    蒼白中又帶著薄紅,好似經曆剛才的雲雨,質弱不堪承受一般。


    玉昭霽徑直將希衡抱得更緊,手臂將她的頭輕輕一帶,靠向自己胸膛前,不叫希衡現在的神態被別人所看。


    希衡:……那我白演了?


    果然,她和玉昭霽在某些方麵南轅北轍、毫無默契。


    玉昭霽則以柳南衣的嗓音:“諸位心知如此,還請給柳某一個薄麵。”


    吊死鬼和水鬼等哈哈大笑,隻有人皮鬼不陰不陽道:“我們這關好過,可是,萬花樓裏的一切血食都是大人的,一會兒要是人不夠,柳南衣,你也配和大人爭?”


    玉昭霽自然不會和這個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人皮鬼計較。


    他腦子裏過了許多遍一會兒人皮鬼的死法,輕輕一笑,殺意四濺。


    吊死鬼和水鬼連忙上來打圓場,一群鬼迫著玉昭霽、希衡去萬花樓一樓。


    到了萬花樓一樓,玉昭霽將希衡放在戲台下邊的座上。


    他自己則裝作柳南衣,踏上戲台。


    希衡四周座上全是鬼客。


    臉上畫著微笑血唇的紙童子童女穿行在鬼客中,為它們獻上茶水、香燭。


    鬼客們捧著香燭嚼碎吃下,再佐以鬼界黃泉水,默默進行饕餮盛宴。


    有人點了點希衡的肩膀。


    希衡側過頭去看,一個笑容詭異的鬼客腦袋九十度旋轉,上半身直著,腦袋彎過來打量她:“你是人?”


    “是柳南衣的人?”


    希衡點頭。


    鬼客臉上的笑容更加喜悅,他嘴唇翕動:“怪不得,我說呢,前幾天的貨色最多隻能算差強人意。”


    鬼客笑著說:“今天可有重頭戲,等一會兒我要用我自己的手換你的手。”


    希衡天生劍骨,更是有一雙練劍的、完美的手。


    難怪鬼客喜歡。


    希衡聽後,則是在心裏記下:換手?看來這些鬼客對血食人族不是直接享用了事,中間摻雜了其餘規則。


    此時,玉昭霽已經通過言語,套出這次血食活動的主持流程。


    他走上戲台。


    一瞬間,萬花樓其餘地方的燭火全部熄滅,隻剩戲台周圍擺放起碼上千支紅燭。


    赤紅的燭光將所有視線全部聚集於戲台。


    台下的鬼客們吃香燭、用黃泉茶的聲音齊齊停止,它們咽了咽唾沫,一眼不眨盯著戲台看。


    玉昭霽在戲台暗處,主持這場血食活動。


    他拿起一根纏著紅綢的鑼錘,敲在黃澄澄的鑼麵上:“新貨已至,陳貨清倉。”


    鐺的一聲,大幕拉開。


    今日走入萬花樓的那四十四個人麻木地被綁著紅綢,站在戲台下,紙童子童女看守著他們。


    戲台中央,從空降下一個大鳥籠。


    鳥籠中是一個個被折磨得灰頭土臉的人,啪嗒,鳥籠打開,一個瘦弱的女人跌在戲台上。


    玉昭霽隨之道:“今日陳貨的第一位,是一名女人。”


    他神情冰冷,介紹這名女人是陳貨的原因:“昨日的鬼客們多是風流倜儻俊秀男子,不愛替換成女身,這才將她剩了下來。”


    “今日來的鬼女也不算多,故而萬花樓放血甩價,她的起拍價是一隻手臂。”


    玉昭霽以手指輕點額頭:“這麽便宜的價格,今夜誰能爆冷拿下呢?”


    魔族太子玉昭霽,有一副冷漠酷烈的心腸。


    他見慣魔界生死,自己也從小經曆來自兄弟叔伯的刺殺,對自己和別人的命全是漠然的態度。


    倒十分貼合此刻詭樓拍賣者的形象。


    希衡在台下關注周圍的一切,玉昭霽剛才的話語中有鼓動鬼客競價的意味。


    玉昭霽這麽做,看來是詭樓的要求。


    希衡靜觀其變。


    很快,台下的鬼客開始躁動起來。


    一名鬼女環顧四周,今天鬼客中的女人隻有兩個,另外那名鬼女不喜歡這樣的身軀,也就是說會和她競價的鬼客很少。


    鬼女立即站起身,示意自己要出價。


    她沙啞著聲音:“我出一根手臂……”


    紙童子當即呈上托盤,托盤中是一把鋥光瓦亮的銀刀,刀刃上密密麻麻全是符咒。


    鬼女當即拿起銀刀,猶豫不過片刻,便手起刀落,將自己的手臂斬下。


    噴湧而出的鮮血流淌到紙童子腳底,再滴到座位底下。


    鬼女切下來的手臂放在托盤上,紙童子端著欲走,鬼女卻慘白著臉、沙啞嗓音:“等等。”


    她咬了咬牙:“我再加一根手指。”


    說著,把銀刀往空中一拋,銀刀落下,一根尾指落到托盤上,神經還未徹底死透,抽搐幾下。


    鬼女道:“好了,我出價完了。”


    她靜靜坐下,半拉肩膀處淌下的鮮血染紅吃剩下的香燭、黃泉茶,鬼女卻沒心思關注這個。


    紙童子朝她福了福身,端著托盤離開。


    希衡根據鬼女的反應,判斷如果其餘鬼客競價,得在砍下一根手臂和一根小手指的基礎下,再加上其餘東西。


    那名鬼女之所以多砍下一根小手指,目的就是告訴其餘鬼客,她勢在必得這個被拍賣的女人。


    你們來加價,隻會白費你們的手臂。


    果不其然,鬼客中無人出價,一片寂靜。


    黑暗中,玉昭霽則輕輕勾了勾唇,他現在是萬花詭樓的拍賣人,見到這個場麵後輕輕啟唇:“一隻手指、一根手臂一次,可還有人加價?”


    “一隻手指、一根手臂兩次,可還有人加價?”


    “沒有嗎?”玉昭霽道,“好,既然諸位此時放棄對這個賣品的競價,除開剛才那位鬼女,待會兒大家再喊價,就要至少付出兩根手臂、一隻手指、一隻腳趾的代價。”


    “若無人再喊價,則此拍賣品歸剛才的鬼女所有。”


    無人喊價。


    希衡在台下坐著,長睫輕斂,並未掉以輕心。


    萬花樓一定還有後招,否則不會讓起拍價翻倍。


    此時,玉昭霽從戲台的陰暗處走到被拍賣女子身後,他手拿一紙信封:“這裏麵,是被拍賣者的生平。”


    “請諸君一聽。”他的嗓音淡淡落下,戲台中間不知何時揚起陰風,吹動墨色的發絲。


    鬼戲子們哀怨的戲曲聲婉轉響起,水袖撒開,黑白水袖在血紅燭影中有種詭異至極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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