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衡斂眸,她漸漸對這些徒弟連殘存的耐心都喪盡了。


    寒櫻枝白,一株老櫻斜照長空,希衡在長劍之上,宇天之下,如梅雪清絕,驚鴻照影。


    希衡冷漠看著白馨兒和溫雨勉,白馨兒仍然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溫雨勉到底年長一些,跪下時將頭埋得更低:“弟子知錯。”


    白馨兒詫異地看溫雨勉一眼,到底錯哪兒了?


    難道是她不主動朝師尊請安、不關心師尊的傷勢?可是,那是為了四師弟考慮。


    白馨兒總覺得,四師弟江離厭隻是犯了一點小錯,不至於就被趕出師門,他們師兄妹在一起,熱熱鬧鬧快快樂樂不好嗎?


    希衡見白馨兒執迷不悟,不想再見到她。


    在對白馨兒做出處罰前,得讓她被罰個明白。


    希衡冷道:“第一,你們錯在不敬師長,不重人倫,本君教你們識文斷字、修真功法,傳授你們立身之本,讓你們有一技之長可傍身,是為了讓你們行走天下,有所憑依,而不是讓你們在背後商討如何利用本君的傷勢算計本君。”


    溫雨勉和白馨兒聽此話說得重,可他們都無法反駁,臉皮一陣熱辣。


    當初希衡救他們上玄清宗,可以說他們的一切都是希衡給的。


    沒有希衡,他們此時要麽是一抔黃土,要麽在某個不知名的小宗門,為一兩粒築基丹大打出手,沒有良師教導,說不得所謂的“師”還會盜竊他們的天賦。


    謀天賦而害命。


    天驕在幼時更易碎,是所有人的共識。


    世間千裏馬常有,伯樂不常有,像希衡這樣,既是萬中無一的天才又是能因材施教的劍君師尊,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溫雨勉和白馨兒回報希衡的是什麽?


    是明知希衡有傷,反而想利用希衡的傷勢,讓她寂寞傷心,從而給江離厭造成可乘之機。


    白馨兒連裙身上擦破了一些火星子,尚且想要希衡安慰,她有沒有想過在希衡傷重時,她們作為希衡的徒弟,無視希衡,會讓希衡多麽傷心?


    她或許想過,但她忘了。


    她隻知道索取,忘記了師尊希衡也是活生生的人。


    溫雨勉將頭低得更低,幾乎要與地麵平行,連覺得自己是為了師姐弟情誼的白馨兒也說不出話來,深深低著頭。


    希衡還沒說完,她眉眼如霜。


    “第二,你們錯在陽奉陰違,視本君命令如無物。江離厭如今已然出師,本君說得十分清楚,你們背地裏卻為了給江離厭轉圜,手段百出,不惜將陰謀動到師長頭上。”


    “你們不舍江離厭,在當初江離厭步步踩到本君底線時,你們可曾規勸過他?你們沒有,而是放任自流,隻一味期望本君會大度縱容你們,本君不是沒給過你們機會。”


    她就活該當大度的鍋王,任自己親自教導的徒弟對自己不馴,直至身死道消?


    希衡毫不留情叱責溫雨勉和白馨兒,將他二人最後一句辯駁之語也給堵死。


    是啊,如果他們不舍江離厭,為什麽當初在淩劍峰,江離厭出言侮辱師尊時,他們沒有阻止?


    難道是因為,他們都習慣了師尊希衡對他們的寬容?


    溫雨勉不敢深想下去,他想說什麽,希衡卻抬手製止他說話。


    希衡冷漠道:“你們還有最後一錯,此錯,非在師徒倫理之間,而在強弱之別。”


    溫雨勉和白馨兒齊齊頓住,直覺希衡這最後一句,不是他們能承受的。


    希衡容色清絕,白衣勝雪,出竅期劍君的威壓微微透出,僅僅是一絲,就讓溫雨勉和白馨兒白了臉孔,差點當場道心破碎。


    她道:“你們一個金丹、一個半步金丹之境,是誰教你們以微末修為算計高階修士?今日若非是本君,你們二人現在就會血濺當場。”


    溫雨勉和白馨兒勉力穩住道心,還是在希衡的放水之下。


    他們都知道,希衡沒有說假話。


    如果希衡不是他們的師尊,他們現在估計連屍骨都難存。


    ……他們,是仗著師尊以往的縱容,才敢堂而皇之用不高明的手段算計師尊,白馨兒和溫雨勉猛地認識到這一點。


    可現在,師尊不願再縱容他們了嗎?


    “是本君太過縱容你們,才讓你們不知天高地厚。”希衡冷冷掃向白馨兒、溫雨勉。


    “白馨兒,你為主犯,不尊師重道、膽大妄為算計師長,本君罰你去水火崖思過一月,兩年之內,不得踏足淩劍峰。”


    “溫雨勉,你身為大師兄,未勸誡師妹,反而助紂為虐,本君罰你一同去水火崖思過一月,你們二人可有異議?”


    溫雨勉和白馨兒不敢再多說:“弟子謹遵師命。”


    希衡定奪了對溫雨勉、白馨兒的懲罰,同時心中微鬆,她的眼睛終於能清淨些。


    不用日日在淩劍峰上看白眼狼開會。


    若希衡未見到自己死後的場景,她或許會花費大力氣,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她再花上百年,盡嚴師之職,教徒弟們什麽叫尊師重道。


    可她親眼見到她埋骨淩劍峰,白骨含冤,這些徒弟們口口聲聲說師尊合該有此一劫,隻在之後後悔得灑淚,又有什麽用?


    命運的紅線一旦斷裂,就再也連不起來。


    微風揚起希衡的頭發,倏忽之間,溫雨勉和白馨兒覺得,一直和他們這麽近的師尊,好似要離他們很遠、很遠。


    二人朝希衡叩首,要去水火崖領罰。


    溫雨勉打算好好表現,受完該受的罰,師尊賞罰有度,想必等她氣出了,就不會再如此生氣。


    隻是,溫雨勉心中也有些忐忑,為什麽他覺得師尊這次罰人,和以往有很大不同?


    以往師尊罰人,是希望他們從被罰中能明悟道理,撥亂反正。


    可這次師尊罰人,卻好似隻是不想再見到他們……溫雨勉告訴自己,不可能如此,他們沒有犯大錯,這次等師尊氣消了,一切就能恢複以往的模樣。


    再如何,他們也是師尊的親弟子。


    希衡不管溫雨勉如何作想,禦劍離去。


    她們師徒幾人在空中相談,雖然無人敢湊上去聽,但玄清宗一些弟子從溫雨勉、白馨兒的神色上就知道這兩人挨了罰。


    白馨兒和溫雨勉,是門內有名的天驕。


    年僅三十出頭的金丹和半步金丹,誰見了不誇一句天才,有乃師之風?


    沒想到這二人在他們師尊希衡麵前,也得乖乖被訓。


    一些玄清宗弟子曾經聽了宜雲真君的話,現在又目睹此景,真覺得希衡嚴苛、不近人情,對這位傳說中的華湛劍君更加懼怕。


    還有些少數和希衡有過相處緣分的人,看法則全然相反。


    一心向劍、光風霽月的華湛劍君,終究還是發現自己身邊之人,也許配不上她的真心相待。


    誰還能一輩子以真心換辜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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