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海閣南樓在玄清宗佇立多年,如今毀於上古貪魔和玉昭霽之手。


    滾滾黑煙拔地而起,將濃雲熏得烏黑,天空映照火光緋霞,玄清宗弟子們跑進跑出,搶救那些珍藏典籍。


    “華湛劍君,那是什麽魔?”一名玄清宗長老拿著記事簿過來,要記下此事。


    “上古貪魔和魔族太子,上古貪魔已伏誅,至於魔族太子,本君殺不了。”希衡回答。


    玄清宗長老心有戚戚,一個上古貪魔已經足夠可怕,何況多了一個魔族太子。


    魔族太子玉昭霽凶名赫赫,而且,雖說正魔不兩立,但如若修真界和魔族真的水火不容,屆時生靈塗炭,又怎麽得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玉昭霽深知此理,玄清宗一些明理人也知道這一點,別說他們殺不了玉昭霽,就算殺得了,也不敢殺。


    否則,魔族大軍兵臨城下,死去的那些人、那些因果算在誰的頭上?


    這名長老朝希衡深作一揖:“多謝華湛劍君誅殺上古貪魔,免了玄清宗生靈塗炭。”


    希衡回禮,她雪色衣袍被火光映了一層金邊,眸中也如映金霞,一半如清冽的泉影,一半若燙金的烈焰。


    “此乃本君分內之職。”


    說完,希衡便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希衡不常和人打交道,現在也想回去平複剛才使用過度的靈力。


    她用了許多靈力壓製上古情魔毒,一旦靈力用超,壓製情魔毒的靈力變少,就會加重希衡身上的毒傷。


    此時不遠處,溫雨勉、白馨兒也在人群之中。


    他們二人聽說煙海閣南樓有邪魔作祟,立即趕過來,白馨兒還差點被南樓坍塌時的木柱砸到。


    當時她本來想躲,可是玉昭霽這位太子殿下周身的魔氣赫赫,威懾群仙,白馨兒動也不敢動,便被燒了一半的木柱砸到腳下,雖然人沒事,但是滿裙都被濺射火星點子。


    溫雨勉見希衡出來,就要帶著白馨兒去拜見她。


    白馨兒連忙一把拉住溫雨勉:“大師兄,你等等。”


    溫雨勉不解詢問:“師妹,師尊剛誅魔歸來,本就負傷,我等身為弟子,此刻理應去探望師尊才是。”


    白馨兒嘀咕道:“理是這個理,可你忘了四師弟了?”


    她眨眨眼睛,杏眼中帶了絲狡黠,“師尊一時氣惱,將四師弟趕出淩劍峰,我們呢,就在師尊最需要弟子探望的時候,不去找她。”


    “師尊難免覺得寂寞,等師尊回到淩劍峰,我們再通知四師弟。”


    “這樣,四師弟去探望師尊,關懷她,師尊一時心軟,說不得就讓四師弟回來了,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們再去關懷師尊,朝她請罪,豈不剛好?”


    白馨兒一向有主意,希衡之前也頗為寵她和王楓。


    溫雨勉此時心裏卻不那麽安穩,以往,溫雨勉說不得會答應白馨兒的主意,可今日不知怎的,他察覺到師尊希衡並不同往日那麽縱容他們。


    以往,希衡是對外冷漠,對內柔和。


    可現在溫雨勉卻覺得,希衡的眼中,好似也少了他們。


    他們和外麵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一樣,在師尊希衡眼裏,都沒了區別。


    溫雨勉忐忑地勸白馨兒:“師妹,可我們人都到了這裏,明知師尊有傷卻不去探望,非弟子所為。你難道不怕師尊知曉此事,怪責你嗎?”


    白馨兒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好了,師尊不會真舍得罰我!我已經抄了百遍《南華經》,師尊現在心疼我還來不及呢!”


    溫雨勉猶豫片刻,想想以往的情形,終究答應:“好吧。”


    希衡耳聰目靈,出竅期真君的神識範圍何其強大,此時希衡也聽到了白馨兒和溫雨勉的竊竊私語。


    她耳朵都被吵到了,隻覺自己以前瞎過。


    白馨兒、溫雨勉。


    她當初救他們的時候,是把胎盤救出來,腦子扔家裏了嗎?


    希衡身中情魔毒、靈力受損誅殺上古貪魔,本就是生死險境,白馨兒和溫雨勉居然想著要冷落她,讓她傷心,好給江離厭製造機會?


    現在修真界流行弟子對師尊的pua?


    希衡如果能中這套,就說明她以往兩百年白活,活該被玉昭霽把屍骨都挖出來洗洗晾曬。


    希衡禦劍而起,衣袂飄飄,絲毫沒看向溫雨勉和白馨兒的方向。


    天光雲影,雪衣無塵,足下長劍乘風,似要歸九重天而去。


    溫雨勉、白馨兒見希衡居然沒朝自己這邊過來,同時愣在原地,以往師尊誅魔後,隻要他們在,都會來問他們是否受傷。


    怎麽現在師尊絲毫沒理會他們,直接走了呢?


    溫雨勉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白馨兒則勉強安慰自己:“師尊一定是沒看到我們。”


    白馨兒扭頭對溫雨勉道:“等下我把師尊引過來,一會兒咱們隻朝師尊行禮,千萬別多問她的傷勢,知道了嗎?大師兄。”


    溫雨勉臉色凝重,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冥冥中斷了。


    白馨兒則沒想那麽多,她張開雙臂,朝希衡的方向揮一揮手,刻意將被煙熏火燎的裙身綻開。


    以往師尊見她受傷,都會過來仔細詢問她的傷勢。


    白馨兒將手放在唇邊,做喇叭狀:“師尊、師尊。”


    希衡聽見白馨兒的呼喚,下意識望過去一眼,旋即又冷漠斂眸,收回目光。


    白馨兒愣住:“剛才師尊明明望過來了,怎麽她沒有過來?”


    她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沒有反應過來師尊希衡、或者說曾關愛她的命運已經不再垂青於她。


    倒是溫雨勉臉上褪盡血色,連忙道:“三師妹!”


    溫雨勉心中震顫、心中的預感越來越重,懼怕如鼓點亂錘。


    他在慌亂中不免對白馨兒加重語氣,嚴厲道:“三師妹!我們是弟子,師尊為上,豈有師尊來見我們的道理?”


    “自然是我們前去拜謁師尊,才是尊師重道之理。”


    溫雨勉快速說完,顧不上白馨兒的反應,他注視著希衡,朝她奔去,生怕下一瞬,希衡就乘劍化光而去。


    這是他的師尊啊。


    白馨兒則沒反應過來,大師兄怎麽這麽嚴厲?


    不過,白馨兒還是跟上溫雨勉,共同去拜見希衡。


    溫雨勉是金丹境真人,白馨兒則是半步金丹,都有在空中飛行之力。


    溫雨勉和白馨兒攔在希衡的雲劍之前,二人齊齊在空中下跪行禮:“弟子見過師尊。”


    希衡沒叫起,冰冷垂視這兩人。


    她剛才懶得理他們的小心思,現在他們要送上門來給她削?


    被出竅期真君注視,溫雨勉後背已有冷汗,他恭敬詢問:“師尊身體可康健?師尊本就負傷,上古貪魔更是……”


    白馨兒聽溫雨勉忘了剛才的計劃,心底著急,連忙打斷這話,撒嬌似的說道:“師尊,馨兒今天差點都負傷了,您也不來看看馨兒。”


    白馨兒的裙身被火星子穿破,一片焦黑。


    她曾被希衡護得太好、太周全,也就自然而然地忘記,她隻是被火光木柱燎了一下裙身,連皮都沒蹭破,希衡則是在南樓直麵上古貪魔和一個實力莫測的魔族太子。


    孰輕孰重,孰安孰危?白馨兒全忘了。


    難道還要希衡安慰她不成?


    希衡並未因白馨兒被火星濺射的裙子有一絲心疼,而是直言詢問:“你是修士,普通破損之傷尚且能自愈,破了一件裙子,你便要哭哭啼啼?”


    白馨兒垂著頭,沒想到師尊不隻不安慰她,還這般詰問她。


    若是以前,師尊一定會看穿她想撒嬌,摸摸她的頭,用清冷但柔和的語調說辛苦馨兒了,再換一條裙子便是。


    怎麽現在師尊、變了呢?


    白馨兒有些委屈道:“弟子不敢……”


    希衡沒理會白馨兒,聲音冷下來:“溫雨勉,白馨兒,你二人可知錯?”


    這聲音如雪照輕煙,霜雪凝寒,全無之前的關懷。


    本在撒嬌的白馨兒意識到不對勁,聲音漸漸消弭,不敢再饒舌撒嬌。


    可她還是不知自己錯在哪裏:“弟子、弟子不知,還望師尊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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