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空山港口乘坐往返仙舟,橫跨過中心海,就可到遙遠的碎星門地界。


    不同於雲天宗內地形眾多,土地豐饒,碎星門地界大多都是戈壁與沙漠,再加上門派旁邊就是惡鬼道,因此常年有征戰,比淩空山還要窮,偶爾還要接受其他仙門的接濟。


    成事講究天時地利,在如此惡劣條件下,碎星門能穩在幾大宗門第五位,不僅是靠此地彪悍的民風,還因為碎星門門主維護蒼生的作為。


    碎星門門主,以武證道,以義立派,鎮守在惡鬼道口防止裏麵的惡魂出來為禍人間,守護在眾生的第一線,是以得到所有仙門的尊重敬仰,不少義士爭相投奔,碎星門因此壯大。


    一年前,仙門認同魔族的地位打破契約,對魔結界搖搖欲墜,惡鬼道中常年被鎮壓的惡鬼躁動不堪。臨近的星機閣和淩空山便常派人來,名為見學,實則支援。


    公子星舒於一日前抵達碎星門,並帶來了眾多靈草丹藥,得到碎星門禮遇,居巨闕城樓,終於見到了十多年未見麵的公子羽。


    “我想著平日書信往來也還算頻繁,怎麽,輝兒是遇到什麽大事了,要來親自見我一麵?”


    公子羽外貌上比公子星舒要年長一些,一身黑白相間法袍,容姿翩翩,美玉顏,溫柔杏眼,漫步行走在城樓城牆邊。


    “碎星門苦寒,先前來此地的第三峰弟子說救治傷者的藥材不夠了,發信請宗門支援,我便順路帶些靈植丹藥來。”


    公子星舒與公子羽並肩走著,繼續說道:“倒是不敢瞞舅舅,卻有要事,侄子有了喜歡之人,想與他結道侶……但此事關乎國運,所以前來問舅舅請個卦。”


    公子羽腳步頓住,露出驚訝表情:“喲,一向躲桃花不及的輝兒竟有喜歡的人了?是哪位仙子?”


    話間公子羽一手抬起掐指等待,問:“可有生辰八字?”


    公子星舒無奈搖頭:“不是仙子,舅舅,他此前受了重傷失憶過,聽聞是個孤兒,前塵無法尋。”


    “……那人,可是你還恩的那個小孩?”公子羽聽完便猜到是誰,便將手一收,複背在身後又開始緩緩向前走。


    公子星舒見公子羽神色淡淡,沒有生氣,便趕緊跟上,紅著臉解釋著:“是,他叫飛雪。近幾年一直陪在我身邊……是個心思單純的人。”


    遙遠戈壁沉寂荒涼,公子羽冷淡評價道:“喔。日久生情?”


    “……他癡戀了輝兒數年,輝兒承其全全情誼,也想回應他。”


    見公子羽還在走,公子星舒落後一步行了個長禮:“舅舅,隻請一卦,若天命不允,我亦不會強行逆命,使宸國傾覆!”


    公子羽站住了,停了半晌才回頭,抬手虛托起公子星舒,歎了一口氣:“我應你,先起來。”


    公子星舒站直身子,公子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緩緩開口道:“其實,你母妃於兩年前,就托我算過你們倆的關係。”


    “什麽?”公子星舒瞪大眼睛。


    “哼,楓妹哪裏會看不出來那小孩對你的心思,她又何嚐不了解你?她皇後的位置是白坐的?”


    公子羽平淡地看了身旁侄子一眼,說道:“你娘那時還與我說,那小孩在你身邊,總有一日要把你的心偷走,我還不信,告訴她說卦象算得你們之間緣分縹緲不定,雖有姻緣相,但也有眾多其他可能……”


    黑白法袍的公子羽轉身,看向城牆外的遠方,嘴角勾起個歎服的笑來:“楓妹一向看人精準。罷了,她既沒采取行動,想必是默認了。”


    公子星舒見狀心中已是暗喜,並有了一番猜測:“舅舅這麽說了,那看來飛雪也不是預言中的人了?”


    “兩年前的宸國國運,以及關於你的預言,在你為你娘過完生辰後就隱去了。”


    聽公子羽沉聲說完,公子星舒緩緩鬆了一口氣,陪同公子羽一起望向淩空山的方向。


    公子羽遙望著遠方,忽然出聲道:“我也有數十年未曾回去過了,你娘她還好吧?”


    空中飛過別人馴養歸家的蒼鷹,思及舅舅從娘親得皇後之位後便再沒見過麵,想必也會思念親人,不禁莞爾。


    於是他答道:“娘親挺好的,‘百花殘’雖是毒,但娘親每年閉關控製得很好,醫師說若能維持現在的平衡不變,娘親或許亦有機會不老不死……等再過數十年,宸國國君之位由娘親收養的宸星明繼承,再加上有林家作保,相信足夠再安穩百年。”


    “恩。”公子羽應聲:“百年時間,你借宸國國運,想必也足夠突破元嬰衝擊分神了吧。”


    “是。”公子星舒答道。


    “很好。”


    公子羽慈愛瞧著麵前的公子星,說:“你一直都是如此優秀,從沒令我和你娘失望。等到此間除惡鬼結束,我便也回國看看楓妹。”


    朔漠黃沙,風卷萬裏,公子星舒心想,他此生一切都平安順遂,確實幸運。


    “對了,你打算何時設宴宣布你結道侶,可要我為你推算個吉祥日?生辰八字不知,可有隨身物件?”


    聽到公子羽問,公子星舒自然要算,並早有準備將飛雪的衣物取了出來。


    公子羽接過,抖開,以梅花易數起卦,片刻後神色疑惑,不確定的問:“輝兒,你此次來準備待多久?”


    公子星舒奇怪地說:“倒是並無計劃,我昨日剛到,淩空山也無緊急事項來,可多盤桓幾日,順便也出一份力……”


    公子羽將手中衣服還給公子星舒,勸他:“恩……卦相有點奇怪,也可能是沒有生辰八字推算不準……你不妨這就動身回去,之後再送信與我算個吉日不遲。”


    公子星舒聽完,臉上神色一冷:“舅舅,莫非他出事了?”


    卻見公子羽搖搖頭:“非也,而是這小孩似乎在七日後要與人結個姻緣……”


    ……但也可能是假姻緣。


    話沒說完,公子羽就見麵前的侄子飛快召來飛劍,眨眼間就禦劍飛沒了影。


    公子羽默默站了一會兒,感歎道:“這孩子,果真是動心了,我後半句都還沒說完呢……也罷!”


    ——————


    淩空山上一如往常,隻不過近期和第六峰有關的話題比較多,前有“白狼除惡霸”,後有“神狼驅魔道”,短短十幾日內就發生了兩件大事,讓底層常年受欺壓的弟子們充分發揮想象力,將聽到的或真或假的故事串聯在一起調侃,看盡了第六峰的笑話。


    而且不知道是誰在其中推波助瀾,在顏如玉上花錢放了個宸國民間傳說,講白狼出現在田野間是豐收的祥瑞,捕獵驅趕白狼實在是人神共憤的事,引發眾多共鳴,霎時讓第六峰在淩空山的地位一落千丈。


    孫恬近日來真是吃瓜吃了個爽,要不是飛雪拖著他一起修行,他還能再大吃三百回合!


    “起來修煉了!”這不,勤奮的飛雪入定回來後,看見孫恬在摸魚,又來喊這個沉迷顏如玉的人。


    “你不趕緊修煉至築基圓滿,怎麽把你的靈狼帶走!”饒是飛雪一向好脾氣,也忍不住要吼他:“你把顏如玉還我!”


    孫恬一個激靈將神識從小玉片衝抽離,訕訕雙手將其遞給飛雪,不好意思道:“哎,不小心看到別的東西上了……”


    飛雪瞪他,問:“怎麽樣?可查到你想要的樂譜了?”


    孫恬連連點頭:“查到了,也謄抄好了,多謝多謝……”說話間孫恬見飛雪一言不發地盯著他,頓覺額頭冒冷汗,諂媚地笑了笑,趕緊拿起自己的樂器笛子放到嘴邊吹了起來。


    清脆笛聲在第三峰桃林中響起,孫恬慢慢在笛曲中注入靈力,漸入佳境,飛雪才收回了盯住孫恬的視線,扶著自己腰慢慢挪動至一棵桃樹下倚著。


    前幾日測試完孫恬確實是個老實人後,飛雪當天下午就領他去山洞一起見了灰白巨狼,並給孫恬透露了一點灰白巨狼的來曆,當場就把孫恬給說感動了,嗚嗚嗚哭著說灰白狼好慘,他一定會想辦法解開灰白狼身上的禦獸宗咒印。


    飛雪沒想到孫恬還這麽重感情,也很感動,並問和解,孫恬答曰:等他至築基圓滿時就有辦法強行抹除咒印了。


    目標任務明確,灰白狼見到孫恬也沒有表現出攻擊性,來此見學的時間自定,正是天時地利人和。


    接下來,就要孫恬通過他門派內音律的功法修煉進步至築基圓滿,為了提高效率,可以通過練習古樂譜,為了找古樂譜,飛雪就拿出了以孫恬的小門派並不可能發給弟子用的顏如玉……


    環環相扣,直到最後卡在了孫恬愛走神八卦這件事上。


    恰在此時,飛雪脖頸間掛著的青銅小劍一閃一閃,是劉宇河傳信來了,說他在山下等他,要開始準備假結婚了。


    飛雪隻好叮囑了一下孫恬,讓他有事去找林涭後,禦劍下山去。


    下山與劉宇河碰麵,劉宇河就帶著飛雪進了鎮上他買下的院子,裏麵早早等候的十來個頗有容姿的男人。


    等飛雪進屋後,那些男人便一齊上前來把飛雪團團圍住,開始量衣的量衣,畫像的畫像,扒衣服的扒……


    “……為什麽要脫衣服?”飛雪拽著自己的衣領,對摸上他衣服的一個男人愣怔道。


    “哎呀,小郎君莫要害羞呀,女裝我們有經驗,要多試幾套才找的到最自然的感覺,雖說仙者們結為道侶已經不講究了,但人間像你們這樣的還是不容易,我們也是過來人,不要拘束了去。”


    隨後不待飛雪反應,便開始給飛雪一套試衣,紅黃藍綠白各種風格流水一樣過了一遍,最後拍定一套粉桃一套白藍作那日常裝扮,然後開始試那大紅喜服,在臉上塗塗抹抹試妝麵。


    試妝畫像折騰了一整天,第二日便是記憶假扮之人家裏的“長輩”,生平,八字,不存在的問名納吉等環節,準備明日迎親,是以今日飛雪沒有回去,就留在了山下。


    劉宇河今日已去見了他來此的家中長輩,並出示了畫像安頓好,到了夜晚不放心,偷溜回來再給飛雪交代一番:“……明日你跟好旁邊的丫鬟就行,我給你安排的身份是妙音門大家族譚家旁係嫡親女兒,地位高,我家長輩也會顧慮著不會為難你。我家長輩也隻待到明日,等後日他們走後就無礙了。”


    “嗯。”飛雪端坐在椅子上應聲,他身上穿的粉桃色女裝頗為繁複,緞帶長擺行動十分不便,加之腰傷未好,索性便當個木偶盡量不動。


    但當了一整天木偶實在無聊,便細細想起劉宇河這般行動的諸多奇怪之處。


    劉宇河自己修仙,安排的成親假身份卻是個凡人,還有他家長輩也奇怪,匆匆忙忙的就像隻是來看一眼而已。


    但如果雙方都這麽敷衍,為什麽還要花這麽大力氣安排個全套?


    既然劉宇河在,飛雪幹脆就問了一問。


    劉宇河毫無形象地翹著腿半靠在躺椅上,手上拿著塊花生酥正在吃,聞言將嘴中東西嚼完開口:“你先前問都不問就答應了,怎麽現在又想知道了?”


    飛雪平淡道:“太閑了就想問一下,若是不方便告訴我你也不用說的。”


    “倒也沒什麽不好說的。”劉宇河笑了一笑,答:“族中祖母於家族有個大恩,可以說我家能發家全靠了她……但她是個凡人,年事大了,近年來身負頑疾臥床不起,前些日子似是回光返照,卻滿口都惦念著家族中小輩的婚嫁,家族裏承她的大恩,無論如何都不敢讓她留有遺憾……我家適齡小輩偏生又隻有我一個,家父便來信催我結婚。”


    飛雪聽懂了,怪不得雙方都敷衍的很默契,但整個婚禮流程卻麵麵俱到,看來是為了專門做個戲給他家中等待的長輩看。


    這種做法……飛雪若有所思接話道:“你說的……是不是因果?”


    劉宇河歎氣頷首:“對,畢竟我也是家族一員,享了家族照顧,定不能自私自利,但我也不想因為匆匆之間的婚姻之約反而將多愁善感的無辜女孩子牽扯進來。哎,我真是個好男人。”


    說罷,劉宇河自戀地將手上糕點一口吃了。


    聞言,飛雪本來臉上露出的同情馬上就收了回去:“那你就願意牽扯我了?”


    劉宇河瞪大眼睛,一攤手:“你我之間不過是個簡單朋友關係,我倆清清白白逢場作戲!演完戲一拍兩散幹幹淨淨,互相又不用負責,這不好?”


    飛雪一怔……也對啊。他和劉宇河對彼此的為人也算知根知底,不然也不會玩到了一起。


    將飛雪此處的糕點全部吃完,劉宇河叮囑飛雪早點休息,明日要早起後就拍拍手告辭了。


    飛雪:“……你居然一塊花生酥都沒留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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