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校場。


    上午的陽光不算熱烈,入秋後風吹來還帶著絲絲涼意,校場一旁得回廊站滿了士兵,私下議論紛紛。


    不一會兒,身穿淺綠寬鬆武袍的林涭跟隨在自己的大哥身後,排開圍觀眾人行入場中,飛雪見狀,亦從另一側上得場中空地上嚴肅站立。


    林涭一揚下巴,朗聲道:“飛雪,往日哥哥我從未認真與你較量過,今日我要拿出真本事,你可不要以為我會放水哦。”


    飛雪今日身上是灰色的利落束袖武服,十日艱苦訓練沒能讓小孩皮膚黑上半點兒,但也與之前看上去不同了。


    “林涭哥,公子的獎賞我是一定要拿到的,你阻不了我。”


    公子星舒和林大將軍已一齊在校場旁高台上擺放的座椅落座,林涭的大哥在旁邊一眾人的狂熱呼喊中,行至對戰兩人中間,做了個手勢壓下圍觀群眾們的聲音,而後大聲宣布。


    “林家林涭,對戰修者飛雪!雙方不得使用仙法,全拚武道,倒下三息不起,或是掉下擂台者判輸!雙方兵器可自選,點到為止!”


    林涭大哥說完後退至場外當裁判,場邊鼓點由弱至強,由慢至快,場外眾人開始起哄,將場內氣氛烘上頂點!


    林涭和飛雪雙方均無任何猶豫,二人同時行動,眨眼間難舍難分地鬥在一起。


    雙方一招拆一招,林涭察覺這次路數不行由立刻變換,沒成想飛雪毫不猶豫立刻跟上,動作標準,手對手腿拚腿,照鏡子一般眼花繚亂來往了數下!


    就在眾人以為要持續下去時,雙方一掌相對,靈力對衝將兩人驟然震飛,林涭使了個鷂子翻身漂亮落在校場一角,飛雪體重輕,雖然立刻選擇翻滾泄力,仍是差點兒飛出校場去,好在最後關頭飛雪一把抓住了校場邊緣的欄杆,借力又飛回場上。


    林涭笑著感歎一句:“你小子學的挺快啊。”


    飛雪當即自豪地炫耀道:“林叔可是把他會的武功都教我了!”


    “哼。”林涭輕哼一句,幾步從一側兵器架上撈了一根棍子,隨意旋轉了一圈,繼而操著棍子緩步上前。


    飛雪神色凝重,立刻跑到幾步外的兵器架上也抽出一根棍子,林涭見人準備好,三步並作兩步持棍而上,往飛雪左側橫劈而去。


    飛雪下意識豎棍子去擋,聽得“邦”一聲,緊接著又接了林涭旋身而來一棍,雙手被震得發麻時,已然近身的林涭又飛快收棍,一肘頂來。


    飛雪當即迅速後退,林涭直逼而上,長棍先一步捅來,直戳麵門。飛雪一驚,迅速向後一仰躲開戳刺,繼而順勢一手撐地,來了個後空翻。


    林涭大喊:“別想躲!”三步並作兩步起跳,長棍從高空直劈而下。


    眼見躲不開,飛雪將手上棍子一丟,改為雙手著地,在千鈞一發之際飛起一腳踢向棍尖,終將那向下劈來的棍子踢歪,棍子打在旁邊地上響起“啪”一聲炸響。


    飛雪乘機翻身而起,幾步拉開距離。


    林涭一擊不中,也不惱,收了棍子立在遠處衝飛雪賤兮兮地笑:“看來你果然還沒來得及學兵器。”


    “是,十天時間確實不夠。”


    飛雪大方承認,並幾步走到剛丟了的棍子旁邊,將其撿起,擺了個和林涭一模一樣的姿勢,挑釁道:“但我可以現學。”


    場外圍觀的也都是血氣方剛的小子,在二人開打之前還開了盤口,大多數人知道林涭乃自家長官親弟,對於飛雪隻是道聽途說知道是個天才,便大多數都押在了林涭身上。之前的過程看得緊張,待看到林涭使出的棍法依然占了上風,頓時熱鬧起哄。


    眾人雖然身在場下,但心與林涭在一處,到了這一回合聽得對手如此狂言妄語,頓時發出一係列噓聲。


    “嗬!你小子!”林涭一愣,頓時失笑:“那就來!”話畢手持木棍再次凶猛地攻了上去。


    場中熱鬧,場外唯二兩個座位處是格格不入地寧靜。


    “哈哈,這小孩,骨子裏倒是傲氣。”林將軍拍了拍大腿,又對身旁的公子星舒勸道:“三皇子,當真不同意放人走?”


    公子星舒今日是一襲幹淨白衣,紮了個馬尾,作江湖人打扮,看上去頗為英姿颯爽,聞言無奈一笑道:“大將軍言重,非是我不願,而是他不願。”


    林將軍嗨一聲:“我看那小孩喜歡你喜歡得緊,說不準也就是你一句話的事。”


    “但他曾和我說,他還是想和我一起修仙。”公子星舒搖搖頭,給林將軍親自續上熱茶。


    林將軍端起茶杯來未飲,直直看著公子星舒,忽然沉聲道:“既然如此,老夫我倒想請教請教,無靈根之人如何修行?”


    公子星舒麵色如常,動作也不變,緩緩開口:“將軍……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老夫年少時,曾經有幸與一位築基修士交友,也就知道一些修煉的道理,我們曾經相伴過很長一段時間,互相切磋,共同進步,對戰間,自然也能感覺到修士力量所在。”林將軍又將目光轉向場內,說:“她走時,給我留了一顆靈珠,一日我給飛雪試了一試,珠子毫無變化。”


    公子星舒頓時反應了過來,靈珠多半用來測試靈根,沒想到林將軍這裏居然有一顆。


    林將軍已看懂了公子星舒神色,再次開口道:“三皇子啊,你可知,我曾百般不解為何我武道到了巔峰,而那位朋友還可以繼續進步,直到後來一次比試時我才發現,她的身體已突破人類極限。這種變化,是她的靈根為她做的,我問你,三皇子,是也不是?”


    公子星舒點了點頭:“靈根位於丹田,生於這個人的血脈,隨著修行吸收來的靈氣,會緩慢改造人的軀體。”


    話說完,公子星舒發現林將軍衝他一挑眉,雖然他的臉已布滿皺褶,但簡直神似林涭時常有的表情。


    公子星舒卻裝作不懂,兀自飲茶。


    果然,林將軍開口了:“公子,你這是要老夫挑明?這小子若無靈根,金丹之境便是盡頭,他有如此好的天賦,何必去修仙界白白送死。”


    “留在人間,跟隨皇後娘娘一起守衛我大宸河山,何愁不能名垂青史?”


    公子星舒忽然笑起來:“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林大將軍頓住了。


    就聽公子星舒帶著溫潤笑意,淡淡說:“他從前哭著喊著要跟著我,我答應了。縱然日後他再無精進的可能,但隻要我能飛升,定然會護好他的。”


    林將軍聽完,過了半晌歎了一口氣。


    “也罷,也罷,世事無常,誰又說得清日後呢。”


    二人聊天聊到此時,場上打鬥未曾停歇,但林涭卻已經換了數輪武器了。


    林大將軍觀察了一會兒,忽然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來。


    “林涭這小子,心慈手軟,再讓下去恐怕是要輸了。”


    公子星舒莞爾,雖然眾人看來林將軍對飛雪喜歡得緊,又是要收為幹兒子又是將武功全權相教,但實際上啊,心裏想著的還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林涭。


    對飛雪試探是為了幫兒子看看這人適不適合交友,教飛雪武功是為了日後這個朋友足夠幫到兒子。


    林大將軍能坐穩到如今的位子,除了他一身武功,果然也少不了如此細膩地心思。


    公子星舒不由得心想,怪不得母親潤物細無聲地將手中勢力與林家扯上關係,看如今的局勢可是一片大好,他也可以安心回山了。


    而於飛雪而言,紮實的武功亦能在未來對戰中平添一份助力,在同階對戰,或是近身戰中占據優勢,沒什麽不好。


    這般想著,場上已分出了勝負。


    果然如林大將軍所料,林涭幾次三番沒果斷下手,終是讓飛雪贏了。


    林家大哥站在台上高舉著飛雪一隻手,宣布獲勝者。


    輸家林涭摔倒在擂台下,壓倒了好幾個正巧在那裏的倒黴蛋,正唉聲歎氣地搖頭,嘴角卻是微微翹著的。


    “我贏啦!我贏啦!”


    擂台上的少年開朗地大笑著,灰撲撲的臉和一隻眼眶上的淤青都絲毫不影響他的快樂,笑的開心,笑的熱烈。


    周圍的人有的扼腕有的驚歎,但最後都變成了對其實力認可的歡呼聲。


    公子星舒微笑看過去,與熱烈少年漆黑而亮晶晶的雙眼對視,對方一怔,立刻開心地躍下校場擂台,挾著眾人歡呼,在滾燙陽光之下,興高采烈地向他奔來。


    公子星舒起身上前幾步,一把撈起少年舉高高般飛了一圈。


    “恭喜了,飛雪,想好想要什麽了嗎?”


    公子星舒輕聲問道。


    飛雪被公子星舒放下,仰頭望著他道:“可以要你的喜歡嗎?”


    周圍瞬間響起一片驚歎和起哄聲。


    公子星舒瞬間失笑:“我還不夠喜歡你嗎?再給你個機會。”


    飛雪:“那我……”


    還沒等少年說出口,外頭傳來一句撕心裂肺地尖叫:“什麽?比完了?!”


    眾人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卻見將一身衣服跑得淩亂,氣喘籲籲,麵上露出驚訝神色的當今太子,還有他身後一眾驚慌失措跟著跑來的侍衛。


    “我來晚了?”宸星明對自己錯過一場精彩戰鬥的行為懊惱不已,一跺腳:“你們怎麽比得這麽快?誰贏了?”


    得知贏家是飛雪後,宸星明頓了一頓,找到一旁癱在椅子上的林涭,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你武功高強的很嗎?怎麽不多周旋一會兒。”


    林涭攤手,一副看穿他的表情說:“臭小子,你敢不敢說你下注下了誰贏?”


    “當然是飛雪啊。”宸星明大言不慚道:“可是你也太菜了吧,我來得晚都沒看到呢你就輸了?”


    林涭無語片刻,直接比了個邀請的手勢,一指台上:“去,你去和他打!”


    而此時飛雪正開心地要到宸星明這邊來,宸星明見狀,心裏的鬱氣上頭來,當即把自己外套一脫:“比就比!他還沒我高,怕什麽?”


    他身後的侍衛頓時驚呼出聲,撿衣服的撿衣服,上前抓人的上前抓人,奈何林涭旁邊就是校場,宸星明離得太近,稍微用點力就飛上了場。


    “明明,你終於來啦!我可一直等著你……嗯?”飛雪看宸星明擺出一個武功架勢,覺得奇怪。


    宸星明對著奔到他麵前的飛雪一招手:“來,飛雪,我倆比一場!”


    飛雪臉上露出詫異地神色,上下打量了一下宸星明,眼神躲閃了一下。


    “明明,你真的要打?”


    宸星明剛剛一時衝動,但話已出口斷不能反悔,便點點頭:“來!”


    飛雪目光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宸星明啊一聲大叫,為自己壯膽後衝上前去,努力揮出一拳!


    飛雪當即抓住他拳頭,一個背摔,將人重重貫倒在地,宸星明頓時消了聲。


    飛雪一看心裏一驚,見宸星明眼睛還睜著,就是有點呆滯,剛想問句沒事吧,台下不知是誰會錯了意,大喊了一聲:“打擂台嗎?那我也要來試試!”


    說罷竟翻身上得場來,要與贏家飛雪比試。


    “天呐,天呐,太子殿下!”


    而同時,宸星明帶來的幾個護衛快嚇瘋了,也連忙急得場來要來救宸星明。


    校場本就熱鬧,許多人聽不真切,隻聽得打擂台,又見數人跳上場去,頓時激動的以為是要一挑多,正巧自己剛才的比賽看的熱血沸騰,便都開始摸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眨眼間離得近的幾人便又躍上場去,原本好好的校場上人影交織,頓時變成一場混戰。


    飛雪一隻手托著明明費力移動,一邊跳來跳去躲開攻擊來的招式。滿頭霧水:“什麽擂台?誒別打了別打了……別傷到了明明!”


    然而熱鬧的校場上哪還聽得到他的叫喚,隨著上校場混戰的人越來越多,少年已然被淹沒在人堆裏。


    最後宸星明的侍衛拚死搶回了他們的太子,林家大哥大喝一聲入場,一拳一個,將所有人放倒在地後,整個上午的比賽也算圓滿結束了。


    大將軍府上留了飯,席間一一敬罷各位,午後,公子星舒領著飛雪,和林涭,小蘿卜三人於將軍府前廳站定,準備辭行。


    因早一日就與各處做了道別,現就隻有宸星明一個人來送。


    年輕的太子拿出一塊黑玉雕刻的蟠龍,小心而鄭重地放進飛雪手心,嘴上念念叨叨:“你走了,此生很可能就再不見麵了,這塊玉送你,是我請了最好的工匠雕刻的,昨日才完工,我上午趕去附近最靈驗的法場開光……所以晚到了,你可要收好,很貴的!”


    飛雪表情有些戀戀不舍,宸星明眼中也亮亮的。


    飛雪捏緊了手心黑玉:“……謝謝你,我不會忘了你的。”


    宸星明不再說什麽,而是微微點頭,後退幾步。


    飛雪轉身熟練地跳上了公子星舒的劍。


    公子星舒麵容沉靜,低頭對上宸星明的視線,開口道:“明明,宸國氣運繁盛依舊,隻管放心去做你想做的。”


    林涭也衝他揮手:“別忘了我教你的,日後記得給我在史書上添一筆,就說我是太子太傅!”


    宸星明眼睛眨了眨,對著林涭笑罵:“你人都不在還想當我太傅?想的美!”


    眾人哈哈哈笑完後,三柄劍升空,飛離將軍府,離開一如盛夏初見時的熱鬧都城,飛向了被秋意爬滿紅葉的淩空山。


    第一卷·凡塵世初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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