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哥兒,你見多識廣,你給我參謀參謀。我要不要恢複奴籍?”


    春香嫂一臉愁眉苦臉。


    朝廷突然多了一筆人頭稅,他們家小孩多,也都大了,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要交錢。


    一想到這錢每年都要交,將來說不定還會漲價,她就愁死了。


    “我聽說奴籍不用交人頭稅,一切都是主家負責。要不我求一求侯府,帶上孩子們統統恢複奴籍。反正,我本來就是侯府的家生子。現在不過是恢複以前的身份罷了。”


    陳觀樓也有點愁,不知道該如何建議。


    按照他的想法,肯定選擇自由身。什麽都沒有自由寶貴。


    但是站在春香嫂的立場上,恢複奴籍,生活並沒有改變。依托侯府,說不定比現在過得還好幾分,還能省掉人頭稅。


    以前劉管事一家,也都是奴籍,過得美滋滋,比地主老財還舒坦。


    最關鍵的是,這年頭的人,並不以奴籍為恥。隻要不考功名,是否奴籍並不重要,反而還會受到主家庇護。


    “這事我幫不了忙,無法建議。嫂子還是和大哥商量商量,看看是個什麽章法。也問問大旺他們,他們是怎麽想的。”


    “問肯定要問,我就是猶豫到底要不要走這一步。人頭稅是不多,可是一家人加起來就不得了。大旺有你幫襯,得了差事,他肯定不能入奴籍。但是下麵幾個孩子,都指望著侯府吃飯, 入不入奴籍好像也沒區別。”


    “你還是和孩子們商量一下吧,他們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千萬不要擅作主張,免得孩子們心生怨氣。”陳觀樓隻能如此勸解。這事事關一個家庭未來幾十年的命運,他給不出任何建議。


    就跟做媒似的,好便好了,若是夫妻成了怨偶,第一個被罵的就是媒婆。


    這種半點好處沒有,反而惹來一身腥的事情,陳觀樓表示敬而遠之。


    春香嫂聽從了建議,召開了一場家庭會議,全體家庭成員出席。


    大旺堅決反對入奴籍。他現在在衙門當差,每個月都有收入,收入還不少。人頭稅他負擔得起。


    然而,春香嫂也有自己的說法,“現在負擔得起,將來呢?你成親,你兄弟成親,家裏又要多幾口人,這就是多出幾份人頭稅。等將來你們孩子長大,又是一筆人頭稅。你們自個算算,十幾年後,這是一筆多大的開銷。怎麽負擔?我原本就是侯府的家生子,現在恢複家生子的身份,除了身份變化外,一切照舊。”


    “不行!好不容易脫了奴籍,我絕不同意恢複奴籍。”


    “行吧!你可以不加入奴籍,我跟你爹,還有兩個小的恢複奴籍。”


    “娘?!”


    “這事就這麽定了。”


    春香嫂的主意很堅定,誰勸都不管用。


    大旺找到陳觀樓,希望他能出麵勸一勸。


    陳觀樓擺手,這事他幫不了忙,“侯府對待家生子,向來很寬容。實在不行,將來有錢了贖身也不遲。”


    “可是……”


    “要不你自個再勸勸。”陳觀樓隨意敷衍,將大旺給打發了。


    類似春香嫂一家的情況,周圍還不少。陳觀樓果斷躲出去,躲到杜夫子家吃酒。


    杜夫子一家都是讀書人,人頭稅再貴再多,他們也會咬牙交錢,絕不會加入奴籍。這就是身份帶來的想法差異。


    杜夫子老了很多,年歲上來了,精力有所不足。


    不過每次見到陳觀樓,他還是很開心,一對忘年交,就著月色喝酒。


    “再教幾年書,等教不動了,我就回老家養老。”


    “你老精神矍鑠,再教十年二十年也不成問題。”


    “不行了,不行了。如今老眼昏花,教導一群猴崽子,實在是累得慌。老夫已經主動申請,以後專門教導小娘子們讀書。那群猴崽子就交給年輕人管教。”


    陳觀樓自然看出杜夫子老態龍鍾一麵,生老病死,生命的規律,非人力能改變。


    “等你離開京城的時候,我送你!”


    “可不敢讓你送!你能陪老夫喝酒,老夫已經滿足了。”


    “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家中可有困難?官府沒來催繳稅收吧。”


    杜夫子點點頭,又搖搖頭,“官府來了人,通知繳納截止日期,態度客客氣氣的。這裏畢竟是侯府的地盤,你放心吧,官府的人不敢亂來。隻是……老夫總覺著這麽下去,有點不詳!”


    陳觀樓笑了笑,“官府臃腫,吃公家飯的人一年比一年多,花錢的地方也是一年比一年多。朝廷的收入就那麽一點,加稅是遲早的事情。這稅,加了再想減下去,是不可能的。以後要學會適應加稅的日子。”


    “好不了?”杜夫子一雙眼睛略顯渾濁,很是失望。這不是他盼望的天下太平。


    “很難好起來。能維持住現狀已經很不錯了。想好,除非將吃閑飯的人都裁撤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就比如說,軍隊吃空餉這事,誰能治?”


    哎!


    杜夫子歎了一聲,心情有些鬱悶,“天子是正統!”


    陳觀樓又笑了,“那個位置啊,是人是狗又有多大區別。”


    “話不能這麽說。若是君主賢明……”


    “夫子,你也是讀書人。王朝三百年,敢問有幾個賢明君主?這種賭博一樣的皇權交替,嘖……”陳觀樓都不想評價。皇權交替,完全就是開盲盒,表麵看起來又氣派又完美,開了後才知是香是臭,是人是鬼。


    製度啊!


    杜夫子一時間無法反駁。


    他沒少看史書,自然知道陳觀樓的話是對的,的確就像賭博。賭贏了,天下百姓過幾年好日子。賭錯了,天下百姓受苦。


    哎!


    未有歎息!


    “就沒有一個好辦法?”


    “拿條狗坐在那個位置上,估摸比人幹得好!”


    “荒謬!此話不可亂說。”杜夫子搖頭苦笑,他現在已經適應了,陳觀樓的嘴裏隨時都有可能吐出大逆不道的話。


    以前還會很擔心。


    現在!


    無所謂啦!


    堂堂九品武者,說幾句違逆的話,不算什麽事。


    反正……加稅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屁股決定腦袋!他的屁股坐在百姓位置上,絕不會跟皇權階級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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