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涼平看著外頭那隻有寥寥幾輛車的高速公路,心念一動,一手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掏出放在上衣口袋裏的手機撥通了電話。


    剛剛室外忽然傳來陣陣巨響,他抽空側頭望了一眼,那幾乎是有十幾層樓高的光源大廈就像是被人絆了一跤的大個子一樣,聲勢浩大地轟然倒塌,想來也是樊劍那群異人開始有所動作了,再過一會,這條特快車道上就會塞滿逃難的車輛吧。


    得抓緊回到市區車道上,他不動聲色地加大了油門的力度,靠在耳邊的手機中,默認的鈴聲驟然而止,一道清冷,仿佛是未訓練好的ai智能一般的女聲從裏邊傳了出來。


    “【光源】被人破壞了,怎麽回事?”


    “【哈馬會】的餘孽,他們手裏邊還有來源不明的爆破物與軍火...我們得見一麵,稍微交換一下情報。”


    “嘖,現在嗎...你在哪裏?”


    對方的聲音停滯了一陣,就像是正在處理數據那般,毫無前兆地戛然而止,過了半晌,那股機械化的聲線才再次出現。


    “寒晶市區特快車道中段,馬上就能回到市區主路了,我開的警車。”


    “市立第一醫院,我給你三十分鍾的時間,三十分鍾後如果我還沒看見你,我就會直接撤離,城區的情況現在不太穩定。”


    掛斷了電話,他重新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回到駕駛上,餘光卻在這會好巧不巧地捕捉到了正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毫不掩飾地朝自己拋來玩味目光的嵐,魅魔手裏正檢查著她自己的手槍,那是一柄maxim 9,內嵌式消聲器,取出來的彈匣中壓滿了9毫米亞音速彈,這般組合技,哪怕是在圖書館裏邊隨意開火也不會被擺著臭臉的管理員趕出去。


    與這些單拎出來每一個都會被判死刑的異人合作,還得幫著他們瞞下罪行,及川涼平隻感覺自己的警探生涯在逐漸脫離常軌,也不知道自己這次與【午托利亞】的異人會麵之後又會發生什麽,自己兩頭通吃的行為會被發現?會被殺掉?潛藏在自己體內的【瑞德裏安】確確實實地給予了他底氣,但仍舊不太夠用。


    “剛跟你通電話的那家夥是【幹部】...你們是怎麽搭上線的?”


    嵐側過腦袋,寶石般璀璨的紫色眼睛眨了眨,悄然將自己翹著的二郎腿放了下來,倚靠在窗邊。


    “大概是因為我比較走運吧,畢竟是少有的【原住民轉化異人】案例,但因為成分不夠純粹,我也隻能接觸到那些級別不怎麽高的幹部。”


    “不,我覺得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了。”


    嵐那攥著槍的手越來越緊,及川涼平感受著自己腰間的不適,皺了皺眉。


    “那我這麽說吧,我是通過【劫掠】的方式竊取了異人的饋贈,他們喜歡我的風格,打算吸納我...可以幫我拿根煙嗎?”


    “當然,親愛的。”


    嵐微笑著將槍按回槍套中,傾斜著身子將手中的香煙塞到了及川涼平的嘴唇邊上,看著若隱若現的溝壑與濾嘴上牽連的幾絲嫣紅色,他撇撇嘴,把腦袋扯到另一邊。


    “換一支,自己塞進過嘴巴裏的煙就別拿給我了。”


    “嘖...對了,樊劍說,他上次似乎並沒有把那個叫作【玩家】的家夥徹底殺死,等會在醫院裏麵的時候注意一下,看見身上有古怪天線的家夥就直接開槍。”


    “從沒聽說過這家夥,他的能力是什麽?我的意思是...【饋贈】。”


    及川涼平握著方向盤的手不動聲色地用力攥了攥。


    “可以理解成【傀儡師】吧,能夠通過一些特定的手段操縱身上有天線接入的人,也沒人試過把天線拔出來會有什麽影響,你可以懷揣著實驗精神嚐試一下。”


    “行唄,反正被異人當做物品使用,還不如直接死了一了百了呢。”


    “倒是別把自己的思維強行帶入到受害者的身上啊...有夠人渣的。”


    ...


    二十分鍾後,警車安穩地停在了醫院側後方的停車場車位裏麵,一路上完全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突發情況,倒不如說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經曆,車上的二人總是有些神經過敏。


    及川涼平解開安全帶準備推門下車,副駕駛的嵐低下頭疑惑地看了一眼掛在自己鎖骨掛袋處,此刻正閃爍著綠色信號燈的對講機,伸手調了調音量,伊桑焦急的聲線頓時鋪滿了狹小的車內空間。


    “長...長官,是洪流,洪流的人開始襲擊我們了!”


    “什麽鬼...你們不是在警署裏麵嗎?怎麽會被這群家夥打進來?喂...該死,電話斷了。”


    電話裏傳來一陣夾雜著槍響的嘈雜腳步聲,旋即便是忙音,嵐麵色一冷,翻身挪到駕駛位,將頭探出窗外朝著尚未走遠的及川涼平大喊著。


    “喂,借用一下你的車!”


    但及川涼平卻像是沒聽到一般地埋頭朝著醫院正門的方向走著,過了半晌,才頓了頓腳步,轉過身朝著嵐作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警車帶著強烈的風流從他的身邊掠過,留下一道漸漸在空氣中揮發的黑色尾氣與漸行漸遠的警笛聲,他忽然想到自己的製服外套似乎還放在車上,下意識地朝車輛遠去的方向伸了伸手。


    “...算了。”


    身體因為冷空氣而抽了抽,他聳聳肩,檢查了一番手頭的配槍,便抬腿走進醫院。


    ...


    德文和樊劍扒開了就像是采石場的雜料一般堆疊著的建築廢墟,借助樊劍的【投資目光】,兩人很快便找到了被埋葬在一堆砂礫之中的法杖,它仍舊如同往常那般一塵不染。


    精靈才剛一撿起法杖,幹巴巴的臉頰上便立刻挨了一拳。


    “幹什麽啊...”


    精靈無可奈何地抱怨著,伸手將從法杖中竄出的慘白手臂向外拽了拽,把徐子涵整個人拖了出來,眼神正對上了對方那幾乎是把“不爽”兩個字給寫在了臉上的麵孔。


    “你們這兩個王八蛋...那破玩意還沒拆掉呢?趕緊給我拆了!”


    她猛地伸手指了指放在皮卡車後備箱的“攻城弩”,用幾乎是在喊的音量說著。


    “所以我之前不是道歉了嗎?再說了,我也不是因為自己想試試看才提出來這個方案的,這是我們的作戰計劃。”


    樊劍一麵不動聲色地拉開與徐子涵的距離一麵辯解:“再說了,德文不也覺得這個計劃很酷嗎?”


    雖然剛才的這些話裏麵至少有百分之八十往上都是他隨口杜撰的,但至少樊劍自己是沒覺得這個方案有什麽問題,【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是自己親身來試試吧。】這樣想著,他伸手撓了撓鼻頭,這話可不能當著徐子涵的麵脫口而出。


    “誰在意這家夥的想法啊?!”


    “上車吧。”


    許久沒有說話的德文冷不丁地開了口,轉身朝著車子的方向走去,徐子涵這才注意到,兩人的手掌上仍在向外滲著血,或許是在挪動那些零散的建築碎塊時弄傷的吧。


    “你們兩個...等一下。”


    “呃...等我先把車開到安全的地方先,馬上就把那個東西拆掉。”


    樊劍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又悄悄後退了兩步。


    “趕緊過來,少跟我在那邊廢話!”


    “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本世紀最偉大的治愈術士,這點小傷還想著瞞過我嗎?”


    樊劍悄悄地用肘部頂了頂一旁的德文,而後者卻是不知什麽時候,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掏出了一個小型工具箱。


    “要不還是別拆了吧?”


    “嗯...”


    兩人偷瞄了一眼徐子涵,她似乎已經沒有那麽生氣了,至少在這會,她能表現出本應該屬於她這個年齡段的...可愛?相視點了點頭,兩人暗戳戳地做下了決定。


    ...


    晚上,荒漠深處。


    李珍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種隨時可能有人追殺上門的時候...和敵對組織的高層幹部圍坐在篝火旁邊烤,她的日常總是被你死我活的廝殺與亂七八糟的幻覺占據,一時間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卻又迷茫了起來,全然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麽來打發時間。


    她憂心忡忡地將手裏串著的樹枝伸向火焰邊緣。


    反倒是一旁的溫特爾,一副毫無戒備心的姿勢坐躺在毛毯上,直到看見李珍茵手中樹枝上的那一團已經被燒得焦黑的不明物體,這才變了變表情,有些無語地伸手戳了戳李珍茵的側腰,想要提醒對方注意手裏的東西。


    李珍茵猛地一回頭看向溫特爾,儼然是擺出了戰鬥姿態,神經質的反應嚇得溫特爾連忙用手護住了自己的臉,見對方半晌都沒什麽反應,這才伸手奪過對方手裏的樹枝,隨手丟向沙漠深處。


    “搞什麽...一驚一乍的嚇死人了,那東西給你弄得根本都不能吃了。”


    “抱歉,我有些...神經過敏。”


    “嘖嘖,看來你以前在番樺市的時候,生活也沒多麽美好嘛,也對啦~畢竟在那種城市裏活動嘛,被人殺掉什麽的,真的是想想就好可怕呢。”


    “但溫特爾不一樣哦,溫特爾可不是作為像你們這種,被殺死的【失敗者】而來到這個世界的。”


    “向我炫耀自己的惡行嗎...幹出了這些事情,我們都會不得好死的。”


    “是呢...這就是我們會在這裏相遇的原因。”


    ...


    “你我身上的孽障,必須得在這輩子收拾幹淨,強製參加,抗議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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