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幾人吵吵嚷嚷地抵達了軍營門口,站崗的士兵瞥見嵐的身影,立即收斂起自己鬆散的姿態,快步走上前來伸手將幾人攔下:


    “軍區重地,閑雜人等未經許可禁止進入。”


    他冷不丁地倒吸一口涼氣,東張西望一番,似乎是有些局促不安——嵐此刻已經將最前方的德文拉到一邊,開始與士兵幾乎是貼身對峙了。


    “閑雜人等?真敢說啊...你不知道我是誰嗎?”嵐皺著眉頭,伸手捧起對方的臉,將其藏到一邊的視線扶正對準自己。“給退役老兵留一點麵子吧。”這句話字裏行間都帶著調侃自己的口吻。


    “混賬...別動!”他一把將嵐的手拍開,退後兩步作警惕狀,“喂,你去把其他人叫過來。”士兵手抵在自己的佩劍上,扭頭看了看一旁的同伴,對方點了點頭,邁開步子跑向了深處。


    徐子涵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嵐,伸手在其身後摸了摸,翻出來一副看起來便十分難以言明其主人究竟是有什麽奇怪品味的鐵質麵具,“喂,你認識這個嗎?”她用兩根手指嫌棄地夾著麵具在士兵麵前晃了晃。


    “少校...?”士兵接過麵具不可置信地拿在手裏看了看,將其恭恭敬敬地遞給嵐,行了個軍禮。“您能在事件中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


    “可以放行了嗎?”嵐嘴角抽了抽,直入主題。


    就在此時,先前離開前去呼叫支援的衛兵帶著一大波人趕了回來,被夾在人群中間的徐姓將軍看見了嵐,揮手示意所有人散開,側著身子從人堆裏擠了出來。


    “...你轉職了?這是什麽...【戰鬥僧侶】嗎?”


    將軍看著嵐,沉默了半晌才悠悠開口,吐槽著嵐身上那副看起來與先前截然不同的裝束,他上下打量著對方的裝備配置,槍與鐵鉤倒是還在,但以這家夥的戰鬥技巧與水平...真的需要【魔法】這種無用之物來輔助嗎?他對嵐的【魔法水平】保持著懷疑態度。


    嵐並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端詳著眼前的中年男人,他的臉上相比起之前的會麵,似乎多了幾道遭烈火腐蝕而尚未愈合的創口,看來南城的那次襲擊事件對其也造成了不小的打擊,她輕咳了兩聲,緩緩開口:“徐威...”


    “你他媽的...現在就開始直接叫老子名字了是吧?身份適應得有些快啊?”將軍笑罵道,朝軍營方向撇了撇腦袋,“走吧,有事情進去說,一群人站在門口搞得像是要打群架似的。”


    ...


    “燒得真慘呐,中將先生...”嵐看著徐威的側臉,那塊皮膚這會就像是久旱的幹涸土地一般發皺幹裂,將對方本就沒多少吸引力的臉龐突顯地更加猙獰恐怖。“【異人】確實讓帝國軍吃了好一壺...不是麽?”


    “是啊,就連【惡魔】都被異人打斷了手...”徐威扭過頭來,那顆渾濁的白色眼球直勾勾地盯著嵐,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看見,“你自己都沒意識到嗎?現在的你...兩隻手不一樣長。”


    “誒!怎麽會這樣?!”嵐驚叫了一聲,匆忙伸出雙手比對了起來,又回過頭試圖用眼神與【主治醫師】確認,得到了徐子涵肯定的答複後,周身便散發出一股濃霧遮蔽了嵐的身形,周圍幾人還來不及反應,嵐便揮了揮手令黑霧散去,這次兩隻手確實是一樣長了沒錯...


    “喂,皇室那邊下指示了,要求我們將中心城內駐紮的軍隊全部撤出...”幾人剛剛拉開營帳簾子走了進去,便見到了南城中的那位軍需官一路小跑趕了過來,“我們有客人?那等會再談公務。”他瞥見嵐一行人,歎了口氣,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後便不再言語。


    “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說唄...少校似乎也是來找我們談論有關【皇室】的問題的。”徐威示意幾人找個位置坐下,自己轉身便大馬金刀地跨坐在主位上,平靜地掃視著幾人,“你也覺得皇室已經被異人【滲透】了嗎?”他將目光放在嵐身上,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是啊,但我估摸著混進去的異人在【體係內】的地位並不算高,近乎是透明般的存在感、極低的辦事效率、還有閉塞的情報通道...”嵐扳著手指說出了自己的推斷,眼神漸漸飄到徐威腰間的“掛墜”上,“連你手裏的兵權都收不回去。”


    “看來我們的思考方向是一致的...下麵就可以開始合作了。”


    ...


    “帝師”輕輕地將身前的深色木門推開,映入眼簾的則是一臉低落,正捂著腦袋坐在辦公桌前的皇子。


    “老師...抱歉,我沒有那個精力去迎接你。”皇子的瞳孔顫動著,腦袋裏不知從何而來的昏睡感令他視野內的世界變得天旋地轉,隻是維持著這個姿勢便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您看起來很不舒服。”帝師的手上做著奇怪的動作,像是在把什麽不可見的東西從空氣中抽出來似的,“我認為你的提案確實有可取之處,一會我會向陛下闡明利弊。”他垂眸看向情況似乎有些好轉的皇子,又將雙手背了過去。


    “你認為現在這樣的環境真的適合帝國發展嗎?”皇子攥著自己略顯淩亂的黑色長發,“異人為我們掃平了麵前的所有敵人與阻礙,然後搖身一變成為了懸在帝國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寒鋼的軍火商見勢又在境內打起了推銷廣告,現在上城區的貴族們家中大都放著幾百杆槍,難道中原帝國已經淪落到需要讓別人來主宰自己的國情了嗎?”他憤怒地將手捶向桌子,不甘的眼神凝視著身旁的帝師。


    “斬草除根!中原帝國不需要不安定的因素,我們的人民涉獵甚廣,武技與魔法兼具,這些難道比不上寒鋼手裏的破銅爛鐵,和那些異人們的小醜戲法嗎?”他的情緒再一次激動了起來。


    “您說得對,殿下,中原帝國會在您手中再次偉大。”帝師微微行了個禮,從房間中退了出去。


    ...


    五分鍾後。


    帝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還未等他抽出椅子坐下,空間中便產生了一團扭曲,隻見“郵差”從半空中緩緩落地,轉頭看向“帝師”。


    “我們之間的【契約】已經結束了,這會找我過來幹什麽...敘舊?”郵差仍舊是那副沒精打采的模樣,聊起這種公務更令他感到沒趣,他邁著看起來有些虛浮的步伐靠坐在了床邊。


    “我需要人手,至少也得有一支獨立的【異人小隊】。”


    帝師閉著眼睛,思索著自己的計劃中可能存在的變數,開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哪來的人手給你?大家都很忙...”郵差癱倒在床上,不緊不慢地打了個哈欠,“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建議,關於如何實現一項偉大的活動...第一種方式:周密的計劃,精準的執行,妥當的善後。”他毫不客氣地將腦後的枕頭翻了個麵,接著說道:“第二種方式:總之先幹了再說。”


    “帝國中活動的【異人】呢?都去哪了?”郵差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帝師,轉而問道。


    “【飼養員】被人大卸八塊,【夜行】失蹤,目前還未得到消息,我手頭就隻剩下來一個新來的家夥能勉強拖延一下【殉道者】們接近核心的腳步。”帝師鬱悶地揉了揉鼻梁,人手不足令他也感到十分頭大。


    “那個【虛榮】?”郵差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下巴,抬手撕裂空間將裏麵藏著的物件放在桌上,“這樣吧,你讓他幫我順便測試一下【後勤部門】做出來的新藥,剩下的那杆槍就當做是報酬。”說完,他的身形便一陣扭曲,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


    不知過了多久,帝師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側過身子,將腦袋探進皇子的房間,這位虛弱的皇子顯然已經沒法再用那孱弱的軀殼去抵擋病魔的侵蝕了,他喘著粗氣癱在床上,瞪大雙眼看著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老師。


    帝師手法生疏地將手中的子彈推入槍膛之中,緩緩將槍口抬起。


    “帝國的事務現在由【午托利亞】接管了,我會替你殺死那些你曾經畏畏縮縮不敢下手的【異人】...”


    他的手指搭在了霰彈槍的扳機上,目光一凝。


    “你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


    砰...


    ...


    淩晨,精靈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晃晃悠悠地洗漱一番後,打算爬到旅店的樓頂俯瞰一番街景。


    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習慣,或者應該說是在野外活動數十年後逐漸形成的一種類似於“本能”一般的行為模式,或者換一種更加簡潔明了的表述方式——他失眠了,習慣性的。


    【有其他人在...】


    他敏銳地感知到了本應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此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德文整個身子掛在房簷,小心翼翼探出頭窺探著,想要看清在房頂上的到底是誰。


    隻見屋頂上,徐子涵兩隻手捧著自己的法杖,靜靜地低著頭,望著身下的街景,兩條腿耷拉在房簷邊。


    德文緩緩爬上去,突如其來的窸窣的步履聲令徐子涵愣了愣神,她扭過頭去,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德文坐過來。


    二人無言地並排坐著。


    不遠處的餐飲店,磚砌成的煙囪中飄出煙霧。


    “新的一天開始了。”德文看著冉寥升起的炊火,喃喃自語著。


    徐子涵側過頭看了眼德文,歎了口氣:“幹嘛非得感慨一句...”她小聲嘀咕著,將重心全數放在後頭,身子仰倒了下來,“屬於我們的新一天開始了...所謂的感慨應該這麽用。”


    至少徐子涵對德文的印象不錯,在遣詞造句時使用的是“我們”而不是那句冷冰冰的“我”,縱然是耿直得經常令人發怒也比皇室子弟間的滿口客套話來得更有親切感。


    “我們?”德文扭過頭,表情中有些受寵若驚的成分在。


    “對,是我們...聽清楚了就閉嘴,別再讓我重複一遍了。”


    徐子涵沒好氣地回應著對方那意義不明的反問,“嘖”了兩聲。


    “我還以為你會隻考慮自己的因素呢...”


    德文將視線挪了回去,低下頭認真地保養起了自己手中的長弓,這種粗製濫造的弓弦總是需要更換,也隻有精靈一族會選擇不厭其煩地做著這種無聊而又麻煩的事情了。


    “別說得一副很懂我的樣子,像個變態似的...”徐子涵說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笑出了聲,沒輕沒重地拍打著德文的後背,“兩百多歲的精靈老變態,哈哈...”


    她笑嘻嘻地補充著,德文聞言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徐子涵一眼,幹澀的嘴皮顫動著吐出幾個字:


    “如果我猜得沒錯,那個徐威應該是你孫子輩的人...都九十多歲了還能保持這幅容貌,人類還真是奇特的物種...”


    話還未說完,他便被反應過來的徐子涵一腳踹下了樓。


    ...


    “溫特爾已經把你需要的物資交付,現在到你來完成剩下的【契約】了。”


    寒鋼首都寒晶城郊區,某處農場地下的工坊中,溫特爾聽見自己身後傳來的空間撕裂聲,回過頭望了眼從其中跳下的郵差,開口提道。


    “武器和藥品已經運輸到帝師那邊了,這裏是你要的東西。”郵差亮了亮手中的布袋,將其放在了溫特爾麵前的工作台上,後者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將布袋打開,眼神裏的那股期待很快便被失望取代。


    “...為什麽隻有黑麵包?”她滿臉黑線地將袋子中的東西一個接一個地取出,一塊黑麵包、兩塊黑麵包...十五塊黑麵包。“你當溫特爾是什麽...這是在喂鴿子嗎?”


    “清單上隻寫著【需要食物作為交換】。”郵差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契約】,確認著是否出現紕漏,“確實沒錯,作為管理者需要時時刻刻考慮【成本】與【利潤】。”


    【畢竟黑麥麵包是真的便宜,隻要一枚金幣就能買一大堆...】郵差心裏暗暗想著。


    他話音剛落,一根長長的麵包便在其視野中漸漸放大,郵差下意識地掐出手勢撕開空間,這才免遭溫特爾那冷不丁的“襲擊”。那是他買的黑麥“法棍”,郵差貼心地為對方買了各種不同樣式、不同造型、甚至是不同店鋪出品的黑麥麵包,可顯然溫特爾沒這麽領情。


    “你在瞧不起溫特爾嗎?混蛋!”溫特爾揮動手中的法棍指向郵差,逼問道,“最重要的是【質量】,【質量】!你這財團狗腦子裏麵難道隻有那些無聊的數字嗎?”


    “【質量】...?指的是重量嗎?”郵差明知故問,這會他隻想趕緊敷衍過去把【契約】完成,然後回自己的安全屋中倒頭大睡。“等等...你剛剛叫我什麽東西?”他慢半截的反應弧直到這會才抵達腦中。


    “...”


    溫特爾沒敢搭腔,因為郵差的手裏這會正抓著一杆長長的法棍,那東西似乎是受到了寒鋼地段的氣候影響而變得異常堅硬,伴隨著對方敲打在工作台上的動作發出“砰砰”的金屬碰撞聲。


    “這小鬼...”


    郵差見溫特爾沒有開口回話,得逞般地笑了笑,將手裏的麵包放在工作台上,轉身撕開空間便離開了工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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