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裏啪啦!”


    爆竹聲裏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劈裏啪啦聲裏滿一年,紅紅鞭炮碎亂舞,村頭村尾都籠罩著蒙蒙白煙裏,風送來一陣硝煙……


    青年屈膝蹲著,戴著羊剪絨帽子,白圍巾,厚厚長款黑外套顯得暖和,白皙細長的手指攏著一把黃香。


    香傾斜,借點燭火。


    香味嫋嫋飄,籠罩畫眉,一雙清澈水墨瞳眸顯得朦朧…


    “舅舅。”


    樂樂戴虎頭帽,穿新鞋“噠噠噠”踩著一地的鞭炮屑上前,手裏捉著兩塊沾口水的麻花。


    “舅舅,麻花好次。”


    “啃的時候注意點,別弄壞牙。”


    沈裕說著,刻意用手臂把樂樂隔遠點,省得碰到火。


    一捧香燃得均勻,青年“呼”一聲吹熄跟屋裏人說兩句再朝外走,樂樂邁著小短腿跟著跑……


    “舅舅,等等窩。”


    “嗯嗯。”


    村裏李姓源於同一脈,新年裏有些特別規矩,祭祖,祭城隍,祭河。


    據說國家未破除封建迷信前村裏常常要湊錢買豬牛羊等祭品祭拜,祈求來年風調雨順。而計劃經濟盛行時期,李福請師傅雕點木製魚肉供著,村民上上香。


    貢品前擺著鼎。


    清晨八點,鼎上麵位置插著滿滿當當的香,下麵擺堆滿貼紅的蔥蒜芋頭。未插上香的村民思量半晌隻得尋些角落插著,再三鞠躬。


    “祖宗保佑!”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祠堂香火鼎盛,村落世世代代。


    而祭拜村民裏,若碰見親朋則互相問候:“新年好啊!”


    “您家添丁了,恭喜恭喜!”


    “隔壁這位是……”


    喧囂熱鬧聲裏總有無聊的人,某些長住縣裏的偶然回村看看的人四處張望,忽然眼神頓住。


    香嫋嫋燃燒,隔著朦朧煙霧的青年手持一把香,牽著玉雪可愛的小娃娃慢慢穿越人群。


    高高的,修長,五官輪廓非常俊秀。


    手裏燃燒的香落一點點灰,白煙襯著黑衣白圍巾,身姿挺拔若鬆……


    他腦海瞬間蹦出不知哪裏聽來的詞——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那是誰?”


    李毓跟村民其實不親,由於自身缺陷小時候常常縮家裏當一個傻子,直到“恢複神智搞新農具”+“童養媳愛恨情仇”+“進山追凶”+“勇闖虎穴救苦命人”等事件,李毓二字流傳四野。


    可常常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隔壁同行者聞言瞧一眼,頓時跟朋友勾肩搭背:“俺們村年輕一輩最出名人,李毓!”


    “李毓?”


    早早到縣城居住的人算是對李毓有所耳聞,此刻乍然看見人,總有一種不真實感。


    青年帶著孩童至前麵。


    “小毓,新年好。”


    “新年好。”


    人有親疏遠近,李家村村落範圍不算小,哪怕同居村尾都有不熟的村民,別提整個村落。而且李毓常常早出晚歸讀書,真見麵隻能靠運氣,而一上大學,那是完全見不著人。


    真算“熟”的唯有幾戶。


    劉翠花算是其中一家。


    劉翠花嘴毒,本性不壞,隻是因爭合作社食堂的工作名額跟周娟發生一些衝突,等重新有名額:


    一笑泯恩仇!


    而李毓帶著李二虎勇敢救人的事情一出,劉翠花天天盼著認一個幹兒子,可惜周娟那廝不同意。


    劉翠花彎彎眼,彎腰掏出精美紅封:“樂樂,新年好。”


    樂樂眨巴著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奶聲奶氣道:“新年好!謝謝翠花奶奶,奶奶壽比南山。”


    劉翠花眼睛彎彎。


    “樂樂真是乖寶寶。”


    語畢,再掏出一個紅封遞給李毓:“小毓!平日有空可以到我家喝杯茶,二虎天天念著你呢!”


    “嗯,下次。”


    沈裕寒暄著,忽而眼睫顫顫:“其實,我三姐姐,未婚。”


    紅包不夠哦。


    “……”


    紅包裏包的金額不算多,圖喜慶。瞧著麵前理直氣壯討替姐姐紅包的青年,劉翠花抽抽嘴角,笑眯眯再添一個紅包:“是是是,差點忘了珍珠。”


    “給!”


    寒暄兩句,劉翠花趕著回家,沈裕則上前插香。


    插香,鞠躬,舉止自然若行雲流水。


    闔眼瞬間,睫羽於白瓷麵容細碎映落陰影,潔白無瑕的圍巾隨著鞠躬動作向前漾,蕩得周圍年輕姑娘心花一朵朵開……


    於是,一群人湊作堆暗暗嘀咕。


    “真奇怪,以前總覺得李毓像家裏弟弟,現在瞧瞧真俊啊!隻恨自己咋不早點跟人定下。”


    “周杏就是一糊塗蛋!”


    “唉,我倒覺得周杏給自己謀利益挺好的,當年李毓是村裏大名鼎鼎的傻子,捫心自問你們誰願意嫁給傻子,生一個小傻子……可惜世事無常,誰能想到賀州一點責任擔當都沒有。”


    “姐妹們,我有一個小道消息想不想知道?”


    圍觀者:“別賣關子!”


    於是,那人鬼鬼祟祟讓湊近些:“賀州結婚後不是喜歡喝酒嗎,上次醉暈,俺叔叫人,俺看到賀州嚷嚷著周杏下藥耽誤高考,兩次……”


    “哈!”


    “難怪賀州性情大變啊,真看不出周杏那麽毒!”


    “結婚也是算計來的!”


    “周杏膽子真大,現在想想賀知青真可憐,天天酗酒……”


    “據說要離婚了。”


    離婚?


    耳目靈敏的年輕人長睫一扇,掩住眼裏深思,帶著娃娃離開。


    而此刻,話題裏的周杏跟賀州都待在知青點,屋裏冷清,一點新年氛圍不曾有。


    明明是領證不到三月的新婚夫妻,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偏偏兩者看對方的眼神充滿憤懣,隻恨不得對方早早離世。


    周杏雙手環胸:“一萬,拿到匯款就離婚。”


    “一萬?”


    賀州嗤笑,看周杏的眼神冰冷不含一點溫情:“周杏,你當我家開銀行的,想要多少有多少?要離就離,不離咱就耗著看誰先受不了誰!”


    一萬,做啥春秋白日夢!


    周杏瞧著他一步步往外走,聲音平靜:“賀州,一萬能慢慢湊,你得想清楚一件事,真要把下半生的大好年華浪費在我一個爛人身上嗎?”


    “值得嗎?”


    “你現在二十六歲,要是現在離婚能回京都待在父母身側,甚至能再尋機會挽回江嫻。”


    “但不離婚,你想渾渾噩噩一輩子,一輩子麵對最厭惡的臉嗎?”


    “我一無所有,不怕輸。”


    瞧著賀州離開前明顯慢一些的步履,周杏明白他會考慮的。年輕人最容易憤怒,衝動,一旦發熱的頭腦冷靜再想想就能明白靠錢離婚是雙贏。


    一萬是獅子大開口,哪怕不同意,總有商量餘地,而周杏的底價是五千!


    五千跟賀州後半生幸福孰輕孰重,賀家父母明白怎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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