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世欽本來是在喝粥,聽到了袁來的話手一抖,勺子從手心裏滑了出來。


    他的眉毛濃密且深,此時皺在一起,仿佛是兩把黑色寶劍,鋒芒盡斂。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袁來既然已經開了頭,知道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一旦收不回頭了,那就索性都說出來了。


    她一咬牙:「唐柔就是個冒牌貨,日本人殺了當時救了你的老太太,逼問出來你正在找救命恩人。所以找了個體型相仿,身手不凡的女人來蠱惑你。她後來救了你的那一出也是演戲給你看的,跟之前救了你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可她手臂上有傷。」


    「那是因為你沒有看到何杏左邊肩膀上麵的傷。是我親自給她治療以後上藥包紮的,我難道會沒有你清楚嗎?這也是為什麽你出事的那一天晚上何杏並沒有回傅家,因為她回不來,疼的半條命都快沒有了。」


    傅世欽發愣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很茫然,半天才說了一句:「你該不會是為了替何杏求情,合著她一起編的一段故事給我聽得吧,畢竟唐柔也死了,現在是死無對證了。」


    「平日裏我當你聰明,想不到原來卻是這般糊塗。你也不想想看,如果何杏沒有什麽身手,怎麽能一下子就殺了唐柔,唐柔畢竟功夫了得,豈能輕易就死在了何杏的手裏?」


    「那麽這些話你怎麽不一早告訴我?」袁來不吭聲,不敢說是李君則千叮萬囑過的。


    傅世欽想到了什麽,提高了聲音大喊了一句:「管家,你在哪裏?」


    管家恭敬地走進來:「先生找老身有什麽吩咐?」


    「我在明月橋出事的那一天,你分明跟我說過,何杏是回來過,因為後來接到了袁來的電話才會離開家裏的,是不是在騙我?」


    管家低著頭,明白是袁來把一切都告訴給傅世欽了,所以不敢再瞞著,隻好如實說:「老身的確沒有對您講實話。何小姐那天晚上並沒有回來過,老身是照著二少爺的安排才對您那麽說的。」


    傅世欽冷眼看著他:「你現在是替我做事,究竟是聽我的還是聽李君則的?他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管家佝僂著身子,嘆了一口氣:「二少爺拿過去的情分來央求老身,老身以為不是什麽大事就應了他,沒想到會讓事情落到這個份上。老身願意承擔一切責任,請傅先生責罰。」


    「胡鬧。你們太胡鬧了。何杏究竟為什麽要瞞著我,告訴我就不行嗎?」


    「她的身世特別,也是有自己的苦衷。」袁來把李君則編的話又重複給了傅世欽,他有些疑惑地皺著眉頭:「還有這種事情?」


    「具體的,你見了她再仔細問吧。」


    「何杏在哪裏?」他說著就要起身去找她,袁來跟著一起出門:「在我家裏,我出來的時候她還在睡覺。」


    傅世欽沒有耽誤,轉身就跟著袁來往她家裏走,而他們前腳剛離開這裏,老管家也趁著四下無人給李君則打了電話:「小少爺,袁來小姐一早上過來,對傅先生說當初救了他的人是何杏小姐,現在先生很生氣,問我為什麽那一天說了謊,我沒有辦法,隻好把責任往您身上推了。」


    李君則的態度反倒是出奇的淡然,隻是嗯了一聲:「我知道了。傅世欽要是怪罪你,你隻管說是我逼你的,他反正一向拿我沒有辦法。」


    「老身明白。」


    他掛了電話,竟然不動聲色地笑了下,心裏想的是:「這麽沉不住氣可怎麽好,袁來,你的動作比我想的還要快一步。這很好。」


    ……


    何杏倒是剛醒,揉了揉眼睛換衣服洗漱,她去袁來的房間裏看到是空空的,心裏還奇怪怎麽這麽早她就出去了。


    門口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她擦幹淨臉上的水從洗漱間裏走出來,還一邊問著:「你跑到哪裏去了,我剛才還找你呢。」


    誰知道一抬頭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傅世欽。


    她支支吾吾地喊了一聲:「傅先生,您,你怎麽來了?」


    何杏求救地看了眼袁來,後者卻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反而說:「你們兩聊著吧,我,我到房間裏待一會兒。」


    傅世欽的視線落在她的肩膀,一開口就問了一句:「那裏的傷好了嗎?」


    何杏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問的是當時子彈的灼傷,還以為是問那天在傅家他一怒之下在她臉上留下的那個劃痕。所以她摸摸臉:「早就好了,那個簪子劃的印痕沒有很深,不打緊的。」


    他沒有講話,而是直接走過來,忽然伸出手掌覆蓋在她肩膀上的傷口的位置:「我是問這裏好了麽?」


    何杏的身體抖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往袁來待得地方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一扇關緊的門。


    「你在怕什麽。為什麽這麽大的事情,你們所有人都知道,隻是我一個人蒙在鼓裏。我那麽怪罪你,你不委屈嗎,你不傷心嗎?」


    「不是這樣的。」她腦子裏一片空白,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應付。


    「爸爸曾說過,我們家從前得罪的人太多了,我媽媽過世得早,他一個人撫養我長大,唯一的願望就是我能夠健康平安,所以他把這些事連您都瞞著,我不說是怕您會覺得爸爸欺騙了您。」


    他的神情柔和了下來,看著何杏:「所以你從唐柔一出現開始就知道她不是好人,處處針對她也是為了給我提示,讓我心存警惕,誰知道我會寧願相信一個陌生人也不肯相信你,還以為你是在無理取鬧。」


    「我殺唐柔,是因為唐柔那天察覺到了我的傷口,要把我交給日本人審訊,我沒有辦法才會動手。」


    「而我卻因為這件事,把你趕出家門,還弄傷了你的臉。」


    何杏安慰他:「是我有錯在先,您什麽都不知情,自然不可能洞察這一切。」


    「不,我不能原諒自己。」傅世欽垂眼,完成了一個憂傷的弧度:「我怎麽能那麽對你,你當時該有多難過,可是我竟然不信你。」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傅世欽卻忽然伸出手抱住了她:「何杏,是我錯了,跟我回去吧,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我口口聲聲地說自己喜歡你,卻其實根本沒有做到守護你,真是對不起。」


    何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給怔住了,她呆呆地任他抱著,一時不知道應該要有什麽樣的反應。


    沒有關好的大門卻在這時被人推開,李君則的手還放在門把上,他眯著眼睛看著何杏,動作明明是靜止的,眼裏卻已經風雲聚湧。


    何杏倉促地想推開傅世欽,等他終於鬆開了手,一回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李君則。


    傅世欽沒有注意到李君則的神情,而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有些負氣的說:「你來的正好,我有事情要問你,你為什麽……」


    李君則轉身就走,根本沒有等傅世欽把話說完。


    何杏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李君則!」


    他頓住了腳步,隔了好幾秒種才轉過身,走到傅世欽麵前對他說:「你剛才問我為什麽要瞞著你是吧,你想知道答案嗎,那行啊,我告訴你。」


    何杏這時候猛地意識到可能會發生什麽,拉住他:「不要說了,我等會兒會傅先生解釋清楚的。」


    他甩開她的手:「你讓我說。」


    「我讓你不要說了!」她提高了聲音,意識到失態了又放溫和了起來:「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就讓它過去好嗎?既然現在傅先生已經知道了一切,那所有事情都可以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挺好的。」


    傅世欽看出來她心裏很牴觸,本來他就對她有愧疚,此時也是點頭應允:「好,就當做沒發生過,我不會再問。何杏,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吧,你的房間一直都還在,每天都有人打掃。」


    「您先回去吧,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收拾,所以……」


    「我等一下會讓老姚來接你。」


    等傅世欽一走,李君則扣住她的手腕:「不要跟他走,也不要再回傅家。他冤枉你的時候你明明受了那麽多委屈,難道就那麽算了嗎?」


    「傅先生沒有做錯什麽。」


    「他喜歡你,你回去以後是準備要跟他在一起嗎?那我怎麽辦,何杏,我對你的感情就可以被你隨便丟在一邊,當做空氣嗎?」


    她低垂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說:「你以前對我說,我和傅先生沒有未來。那難道我們兩個就能有未來了嗎?李君則,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說完慢慢地回房間,他看著她的背影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袁來這時候打開門出來,看著李君則:「你是不是現在心裏特別恨我?」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至於,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一樣罷了,雖然我未必贊同。」


    袁來酸澀一笑:「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是傅世欽也不會放手的,你們難道要為了一個女人兄弟相爭嗎?」


    李君則聽了這話反而扯了扯嘴角:「那你就說錯了,因為他一定會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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