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一陣雨落,涼意隨之降臨,淡淡的桂花香彌漫在風裏,將幽冷的氣息擴散開來,不是真正的凍寒,卻讓人驟然感到:秋,來了。


    以王位的交替為開端,魔導國陷入動蕩不安的局麵,仿佛有不詳的黑翼籠罩住大陸,接連的變故令百姓不知所措,終日惶惶。


    霧之月,王妹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篡位。


    春之月,被囚禁的國王亞拉裏特.裏菲曼.德修普假死逃脫。


    淨之月,戰歌平原的魔獸南進,北三省淪陷。魔武大會上,攝政王以通敵的名義要處決國師羅蘭.福斯,被光複王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阻止,揭露王室的魔族血統,自此開始東城的征戰史。月底,中城滿願師楊陽行刺羅蘭不果,聲名一落千丈。


    花之月,東城城妃朵琳.歐斯達自盡身亡,紅龍騎士團叛逃,青龍騎士巴曼受命追捕。


    空之月,北城城主米利亞坦.歐斯達被刺殺,北城內亂,東城軍乘機吞並,扶植十六公主奧黛露即位,


    螢之月,光複王召喚亡靈大軍,攻陷河口都市。南城發生叛亂,公主希莉絲.馮.休拜卡被懷疑是主謀,中南兩城徹底交惡。東城軍在北城城主的授意,代理城主蕾雪.依娃的允許下進駐,平息戰亂。


    星之月,西城出現異常事態。被證實是惡魔所為,而肇始就是有血魔嫌疑的宰相維烈.賽普路斯。中西兩城的結盟使其他三城的民眾更為群情激憤,視作蛇鼠一窩的墮落行經,格局正式形成了3:2的對壘之勢。


    而東境,也在南北合圍下岌岌可危。


    惡魔的肆虐和四方結界的建立並沒有影響到戰局,螢之月29日,東城軍進駐河口都市凱德蘭,開始對垂手可得的王都表現出強烈的進攻yu望。又因為帕西斯的離去,羅蘭的無暇失去管束,就此踏進拉克西絲精心設計的陷阱。


    頂著正義之師的名頭,討伐軍當然不能拒絕民眾的求助。中城一方以堅壁清野的策略為餌,一步步誘使貪功的敵人深入。


    帕西斯已經預計到拉克西絲有意拋棄東境,退守西境,也提點過將官們,但短期內,東城方麵隻能控製住北部一帶,內地的間諜工作並不順利。拉克西絲又適時派出小股部隊抵擋,裝出一路潰逃的樣子。


    半個月裏,出征的兩萬大軍一再分散,趕往頻頻告急的各地救援。暗罵攝政王殘忍無道,連自家的村莊城鎮也燒,害他們贏了卻得不到糧食,結果補給線越拉越長,不時遭到拉克西絲事先埋伏的騎兵偷襲。


    雖然有微小的疑慮,但勝利的果實實在太甜美,指揮官格安大隊長隻好分出兵力保護補給。而且敵人似乎快不行了,抵抗越來越弱,也不是每次都趕不上救火,征收的物資勉強還能應付。


    星之月14日,卡德萊平原一役,集結的中城軍大勝,殲敵近一萬人。


    這是東城征戰以來首次戰敗,損失還如此慘烈,羅蘭十分震怒,一完成儀式,就趕來借題發揮,讓部下好好冷靜頭腦。帕西斯也在隨行之列。


    然而,中城雖打了個大勝仗,南部卻作戰失利。


    得到南城暗中援助的國王軍勢力大振,連續攻克四郡,展現出強大的號召力。執法教團的狂信者不但大聲疾呼愚民起來反抗“女暴君”,還在戰場上召喚出“神靈”。不少迷信的士兵當場就跪了下來,士氣大為低落。加持了各種神術的聖騎士團也身先士卒,捍不畏死的凶悍勁直追蠻族。之後查出他們是喝了光複王配製的狂化藥劑,不過戰場上使用禁藥很常見。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揮軍四萬壓製西境軍,大有越雷池直逼米亞古要塞的意圖,諾因的軍隊就這麽被綁死。南城兩頭支援後勤吃緊,得到從尼普亞斯大陸返航的希頓商會補助才緩和。


    北城扼守邊境監視西城,和舉族遷出死亡沙漠的妖靈有過一次淺戰,雙方都沒討到什麽便宜。青龍騎士巴曼的弟弟特亞修集合兄長的殘部加入東城一方。身兼羽族族長的帕西斯也叫來五千名戰士,一部分做偵察兵,剩下的送給“肥豬國王”和“美人後代”作對。


    各方勢力犬牙交錯,情勢一觸即發。


    ******


    創世曆1038年.星之月22日.米亞古要塞——


    “那老妖婆究竟在想什麽?”


    “她在想你什麽時候能長大。”


    卡薩蘭城主朝心腹投去惡狠狠的目光,嘴唇動了動,陰惻惻地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成了她肚裏的蛔蟲。”


    “不是我有讀心術,是你的乳臭味濃得天下皆聞。”身兼多職的宮廷術士長毫不客氣地還嘴,一邊一心二用地審批報表。他敢擔保他是全要塞最忙的人,盡管部下都很有才幹,但要他決策處理的事還是太多了。而哪個好命的主子隻要敲章就行,火得他隻想鬧罷工。


    “你才臭呢!香水味臭得要命!”


    “啥,你有沒有嗅覺?”


    “喂喂,你們到底是來吵架還是來辦公的?”


    最有良知的軍務長打斷兩人沒營養的挖苦,將一遝厚厚的資料放在友人的桌上,“最新戰況。”吉西安哀號:“噢~~~饒了我吧~~~”


    “我來。”諾因難得良心發現,其實是關心親人又不肯承認的別扭心態作祟。


    “斯帕斯港在昨晚被占領,守軍幾乎全軍覆沒,敵人使用了新式武器,一種像是魔導光炮的縮小版,配合水族的鑿船和遊擊,漁網對這個水性精深的種族毫無用處。”雷瑟克扼要匯報。諾因咒罵:“媽的,放毒不就行了。”


    “想必他們會吸取這次教訓。”


    “屁!人都死光了,還吸取教訓!”


    “不許說粗話!”雷瑟克敲了他一個爆栗,神色凝重地道,“海軍可能會登陸,和凱德蘭城的駐軍,亞拉裏特陛下的部隊一起圍攻裏那,情勢非常危急,我們必須想想對策。”


    “有什麽好想的,我的手臂可沒那麽長。她自己不要我幫忙,也許她得了熱病,腦子燒糊了。”諾因惡毒地詛咒。對於主君不分輕重,忠厚如雷瑟克也忍不住捏起拳頭。


    “啊——你看不出嗎?她分明是想把爛攤子丟給我,和羅蘭.福斯或者帕西爾提斯同歸於盡!”


    雷瑟克震住,一臉難以置信。吉西安半點吃驚的跡象也沒有,繼續揮灑紙片堆起文件山:“太不劃算了,元帥那樣的無價之寶竟然選擇自我犧牲,把未來交給你這個可有可無的家夥。”諾因眼中燃起熊熊怒焰,灼熱的視線幾乎瞪穿他。


    “哼,愚蠢。她已經沒有退路了,保存實力是明智的選擇,但她又認為逃離首都是愧對列祖列宗的行為,所以就打算待在那兒等死——蠢透了!”


    “不,如果陛下拋棄那裏的軍民,活下來的人也會瞧不起她。”雷瑟克堅定地反駁,諾因翻了個白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不懂,那是王者的尊嚴。”吉西安懶洋洋地道,轉動羽毛筆,開始想入非非,“那麽近期內我就會收到一筆大錢了——國庫的財寶耶!”


    “又不是你的錢!”諾因鄙視他。雷瑟克沉吟道:“話說回來,陛下為什麽要孤注一擲?以裏那的城防,即使三路合圍,撐到我們趕到也沒問題,還能讓他們碰得頭破血流。”


    “你忘了?帕西爾提斯那老變態可是初代國王,會不知道一些隻有他知道的秘密通道?以他的身手,沒人能攔住他。”


    “關於這一點,陛下早就在徹底搜查了。”


    諾因揮揮手:“沒用的,百密一疏。”雷瑟克沉默,不得不承認主君的顧慮正確。就算密道全堵上,帕西斯說不定也能挖出一條,甚至直接擊碎裏那的結界。畢竟他是協調神的附體,劍術又那般出神入化。


    吉西安不以為然:“首都那麽多精英又不是稻草人,元帥一定做好了妥善的布置。光複王再強也是血肉之軀,灑他一把毒粉,或者插十幾把刀子,不信他不痛得哇哇叫。”諾因酸酸地看著他:“吉西安,你很信任我姑姑嘛。”


    “當然,和你比起來,母猩猩也顯得無比可靠。”


    雷瑟克沒能攔住撲向友人的主君。


    ******


    同日中午.西城首府赫拉特.城主府——


    “維烈,你最近怎麽神不守舍的?”


    “……對不起。”


    隱捷敏亞城主瞅著連愧疚表情也做不出,一副神遊太虛模樣的部下,氣不打一處來:“我不管你受了什麽打擊,總之你坐在這個位置,就得給我好好幹。”黑發宰相回過神,遲疑了一陣,囁嚅道:“老板,我可不可以請假?”


    “什麽!這時候請假?你想害死我嗎!?”貝姆特怒極咆哮。某人立馬縮進龜殼裏:“是,我…我不請了。”


    調整呼吸,貝姆特的神色緩和下來:“你是不是有私事要處理?”維烈點頭如搗蒜。


    “抱歉,現在是非常時刻,我實在不能批準。”貝姆特誠懇地道,“可能到戰爭結束都沒空,你知道的,我城的情況。雖然內閣已經正常運轉,但很多事沒有你真的不行。”


    “嗯,沒關係,是我任性了。”維烈笑了笑,收斂心神打開手裏的筆記本,有條不紊地報告,“今年預計能收到比去年多兩倍的糧食。這是加上冬小麥收成的結果。扣除民眾的份,勉強能應付十萬大軍三個月的口糧。但是占領地因為過度的橫征暴斂,產量還會減半,恐怕無法滿足三位團長的需求。”


    “不太理想啊。”貝姆特歎氣。維烈寬慰地笑道:“剛起步都是這樣的。”


    “那你有什麽好辦法?”


    “我不讚成以暴力解決,南城隻是迫不得已才歸順東城,我們不侵略她們,她們也不會來惹我們。”


    “你錯了,一等羅蘭.福斯拿下東境,她們就會要求奪回凡爾加平原。”貝姆特並不意外,他很清楚這個朋友排斥戰爭。對軍事一竅不通,壓根提不出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但維烈自有他的價值,他擁有穩健的行政能力,人事管理和情報分析的長才,還是統禦所有魔獸的魔界宰相。就算西城沒有探子和信鴿,也能第一時間得知大陸的動態。


    而且說實話,開完吵吵鬧鬧的軍議會,聽著那溫潤沉穩的聲音絕對是一種享受。


    “老板也主張戰?”維烈皺眉。貝姆特咋舌:“別擺這種苦瓜臉,現在的情勢是由不得我們不戰。既然戰了就要占據主動,金色死神目前行軍到紫月森林附近,我想索性和德修普一道拔了他。”


    “伊芙將軍手下有四個弓弩手中隊,一個魔法師大隊,擅長騎射的輕騎,大量的遠程武器,步兵也擅長建築防禦工事,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維烈加重語氣,“更別說他本人所向披靡的戰力,何況,他們還有充足的醫療資源!”


    “嗯嗯,這些我們都考慮到了,不過他的部隊機動性不強,隻要我和德修普配合好,再妥善利用地利,有把握讓他疲於奔命,不攻自垮。”


    “可是他已經沿途設置哨點,建了好幾個營地,擊垮各城鎮的武裝力量,明顯要一口一口吞掉西境。”


    “哎哎,不會吧。”貝姆特傻眼,“這麽穩紮穩打?他不是赫赫有名的戰神嘛!”維烈啼笑皆非:“那隻能說老板不了解他,伊芙將軍是一位智勇雙全的將領,用兵果斷卻正統。最重要的,他可以拖,我們不能。”


    貝姆特陷入沉思:“嗯,我明白了,我會再慎重考慮,你下下去吧,讓軒風做點好吃的給你。”


    “是。”維烈行禮退下。


    因為兼任書記和戰時情報官,他搬出宰相府,在主君隔壁辦公。推開門,一個清亮的女聲傳出來:“啊,維烈,你回來了。快,我做好了蘋果派,趁熱吃。還有一份文件要你簽收。”


    原南城滿願師自發擔任宰相秘書,幫他省去很多麻煩。


    “謝謝。”維烈綻開一貫溫文的淺笑,關懷地問道,“你吃了嗎?”


    “還沒呢,一會兒和貝姆特一起吃。”軒風笑吟吟地解下圍裙。瞥見分門別類整理完畢的奏折,維烈由衷慰勉:“辛苦你了。”


    “不要緊,反正打工嘛,所以要給工資的哦。”


    “是是。”維烈苦笑,坐下習慣性地批閱。軒風凝視他清俊的側麵,抑不住滿腔好奇:“你先別忙,告訴我是不是要打仗了?”


    “你從哪兒聽來的?”


    “瑪莎她們都這麽說。”


    那些三姑六婆的話不可信。維烈歎息著擱下羽毛筆,避重就輕地道:“我剛剛勸了老板,不要輕啟戰端。”


    “可是戰爭要來是檔不住的吧,這道理我都懂。羅蘭城主擺明了要統一大陸,我們不想死,隻好卯足了勁上咯。”軒風深切惋惜和帥哥敵對,她自己是不介意投降,開開心心地做東城的子民,天天瞻仰那絕世容光,和買一送一的銀發美男,但用膝蓋想也知道貝姆特決不會屈服。


    “我是阻止不了戰爭,隻是想盡量避免。”維烈沮喪地垂下肩膀,“可惜,就像你說的,戰爭遲早會爆發,我們隻有祈禱老板平安歸來了。”


    “……我也要去。”


    “什麽!!!”


    軒風哭喪著臉:“首領的女人必須和他並肩作戰,這是西城的傳統。”維烈張口結舌:“不會吧……”


    “千真萬確。”


    “我…我給你幾個道具。”


    “我正想這麽說。”軒風很清楚自己有幾兩重,也不想看見血肉橫飛的殺戮場麵,灰水河一役就夠她看的,“對了,你這兩天怎麽了?老是心不在焉啊。”維烈含糊其辭:“沒什麽。”


    吃著最喜歡的甜點,卻完全嚐不出味道,難以下咽的感覺曼延到胃部,最後是全身,焦躁使得他坐立難安。


    他真想卸下一身職責,不顧一切地打破封魔結界,去地球找基連他們。然而結界一垮,惡魔又會肆虐,席恩也會朝他重視的人們出手,釀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唉。維烈萬分心酸地咽下口中的蘋果派:父親,請再等我一下下。


    ******


    午後.東城占領區.河口都市凱德蘭——


    “費爾南迪先生,這是我親手做的。”


    “哦,謝謝,看起來很好吃呢。”


    蕾絲花邊的潔白手絹裏包著剛剛烘焙好的小餅幹,全部都是梨子形,而光複王最喜歡吃的水果就是梨,可見贈送的人有多麽用心。


    得到心上人的誇獎,容貌姣好的侍女羞澀地紅了臉。銀發青年也賞心悅目地瞧著她,他喜歡純情的女孩,雖然那害羞的神情再加點不肯承認的別扭會更好。


    哎呀呀,不好,又開始描繪起菲莉西亞的樣子了。


    “那…那我回去工作了。”對方深鞠一躬,慌忙跑走。帕西斯熱情地揮手:“走好啊~~~”


    挑了一塊塞進嘴裏,鬆脆可口,濃濃的果香味泛開來。正讚好,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男聲:“當心毒死你。”


    “啊,羅蘭。”帕西斯轉向徒弟,笑靨燦爛,“世上有什麽毒能毒死我,嚐一片吧?”伊維爾倫城主搖了搖頭:“我可不是不死之身,而且我不喜歡甜食。”


    “真沒情趣。”帕西斯又塞了一塊嚼嚼嚼。


    “說正事。”羅蘭不跟他廢話,“我打算等馬爾亞姆的部隊匯合後就親征,你不必跟來了。”帕西斯大吃一驚:“為什麽?”


    “師父,我不想瞞你。一些軍官和大臣對你有很深的顧慮,士兵也不適應和亡靈一起作戰。”


    冰藍的眸子明晰而冷徹,帕西斯一陣心虛,情不自禁地別開眼。


    有的事隻能裝傻。一旦挑明,原本和睦的關係就可能破裂。


    但是他逃避,羅蘭卻不願,這也是他造成的。


    如果有一天,這個人擋在我麵前……


    羅蘭眸色變暗,深處湧動著冰冷的怒潮。


    “那好吧。”帕西斯悶悶地道,習慣性地拉拉鬢發,這是他煩躁時的小動作。確認了內心的懷疑,羅蘭的眼神又冷上幾分,淡淡地道:“我走了以後,你可得按時吃藥,別沒人督促就忘乎所以。”


    帕西斯心情激蕩,深吸一口氣,抬起眼,堅定地許諾:“羅蘭,我不會背叛你。”


    微微的酸澀和微微的好笑,羅蘭閉了閉眼,看著對方。


    他披頭散發,衣衫不整,顯然又睡過中午,肚子餓就直接出來找吃的,以前也是這樣。


    “怎麽會有女人喜歡你這麽邋遢的男人。”回過神時,羅蘭已經站在他麵前,幫他扣上扣子。


    “切,本人英俊瀟灑氣宇不凡,不受歡迎才怪。”帕西斯開始一日三吹。羅蘭不理會他的臭屁,近距離鎖住他宛如祖母綠的碧眸。


    “希望你記住你的承諾。”一指點在他的心髒部位,準確地,深深地,“師父,如果你背叛我,我就殺了你。”


    “……”


    帕西斯感到口幹舌燥,喘不過氣來。真正讓他震撼的不是徒弟的狠話,是他暴露出來的情感。若是真的想殺他,羅蘭不會用這種決絕的方式令他警惕,而是在背後遊刃有餘地布置好一切。


    兒女的麵容都模糊了,和眼前的人相處的記憶一點一滴浮上:那樹,那水,那香甜的野味,那追逐著自己的孩子,那融化了寂寞和仇恨的溫暖。


    “也許你會因禍得福。”羅蘭輕笑,緩緩收回手。帕西斯神色不豫地瞪他:“別開玩笑了。”


    微笑著,羅蘭把他的扣子扣到喉部,然後狠狠拽起。


    “我不是在開玩笑。”


    “咳咳……是!”帕西斯連忙趕在被掐死之前投降。羅蘭的目光柔和下來,拉平他的領子:“拉克西絲終究是你的後代,就算感情上不在意,在旁人眼中也不好看,你就別湊熱鬧了,嗯?”


    “可是我擔心你。”帕西斯老老實實地道,“她詭計多端,又遺傳了我的硬骨頭,九成會拚著玉石俱焚宰了你。隻要你一死,這場仗等於她贏了。而且我對王都的情況比較了解,可以偷偷潛進去搞破壞。”


    “否決,讓你去隻會賠上你一條命。”


    “為什麽!?”帕西斯是真的驚訝,他有自信在千軍萬馬中輕取目標,何況出其不意,拉克西絲根本來不及反應。羅蘭不答反問:“假如賀加斯出來,他會管這場戰爭嗎?”


    “怎麽可能!他會第一時間抓著他老弟回神域!”


    “這就是了。”羅蘭把他翻過去,熟練地打辮子,用從他兜裏找出的咒帶綁起,“她不必一定要殺你,隻要讓賀加斯占據主導就行了。再說,她也未必殺不了你。”普路托贈送的黯曦,帕西斯的吞日,算下來已經有兩把滅神劍了,王室難保沒有第三甚至n把,真奇怪這樣奇貨可居的東西為何會量產。


    帕西斯明白了,摸摸光滑的下頜:“我的美人後代很看重我?”


    “廢話。你是我城的第二號人物,強大的死靈法師,擁有一支不用補給、不知疲倦、不會死亡的亡靈大軍,還能隨時隨地補充新成員——她不鏟除你鏟除誰?”


    “挑撥我們自相殘殺不是更好?”帕西斯不小心踩中地雷,等著徒弟再炸他滿頭灰,羅蘭卻波瀾不興:“她早就在做了,不然朝野軍中那麽多質疑的聲浪哪來的?但這畢竟是備用方案,我還不至於昏庸到中反間計,直接針對你才是最穩妥的做法。”


    “嗯……為了避嫌,我隻好留下了。”帕西斯怏怏歎了口氣,隨即雙目一亮,轉過頭,“那我去幫伊芙將軍好了!這總沒人說話了!”羅蘭眸光閃動,沉聲道:“你狠得下心和兒子敵對?”


    “反正他又死不了。羅蘭,我是殺不了諾因和莉莉安娜,他們是我的兒子、女兒,但我保證,我會封印他們的能力和記憶,扔到地球去,不讓他們妨礙你。所以,你放他們一條生路,好麽?”帕西斯愧疚又急切地直視徒弟。羅蘭抿了抿唇,轉移視線:“你別這麽說,是我占了便宜。”


    “那就說定了。”帕西斯喜出望外,抓住他鬥篷的環扣,“啊,我還沒吃飯,你親自下廚做給我吃。”


    “好好。”縱容一歎,羅蘭突然想起什麽,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一串手鏈,幫他戴上,“這是暮用他的血做的,千萬別解下來。普路托死了,他的神器力量會減弱,隻有咒帶,我怕封不住賀加斯。”帕西斯稀奇地打量那條鮮紅的鏈子:“那頭龍竟然肯放血給我?”巴哈姆斯應該非常討厭他。


    “我說是我用的。”羅蘭淡然道。帕西斯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過因為是騙他,我隻好說是為了提升我的潛能,所以這條血鏈的作用並不是封印賀加斯,隻是增強你的精神力。”羅蘭有些憂心,“師父,請務必保重。雙神之間有感應,萬一魔封出了什麽變故,你這邊壓力就大了。”


    “安啦,我決不會讓那個瘟神稱心如意的,我還要親手為你戴上王冠。”帕西斯比了個信心滿滿的手勢,秀麗的臉龐神采飛揚。羅蘭舒展眉宇,浮起如同秋日晴空般清澈的笑容:“那我們走吧,釣幾條彩虹魚吃,味道真的很不錯呢。”


    ******


    中城首府裏那位於地勢平緩的中部平原,宛如一顆綠色絨毯上醒目的明珠,兩條貫穿大陸的要道為它帶來千年的繁榮。來自四麵八方的商隊雲集於此,出售各種商品。一到秋天,楓紅似火,妝點出無盡的絢爛,仿佛對人們訴說著這座城鼎盛的權勢和財富。


    然而如今,街上隻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和不時經過的巡邏隊。商店關門,市場冷清,不安的烏雲籠罩了整個王都。


    總參謀長一手端著盛放有紅茶和點心的托盤,另一隻手輕扣門板,得到允許後,打開門走進。身後跟著四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女,穿的製服也式樣相同。


    “陛下,陛下,好消息。”嘰嘰喳喳活像四隻麻雀。


    窗前站著一個苗條的身影,腰杆挺得筆直,烏黑的發絲與雪白的披風隨風微揚,半合著眼享受陽光灑在身上的暖意,聽到他們進來的聲音,利落地轉身,帶起披風在空中飛舞,跳坐到一旁的豪華沙發上,流暢而帥氣的動作讓在場的人都呼吸一窒,想到同一個詞——女王陛下……


    “關門關門,你們四個吵吵鬧鬧的小丫頭。”帶有命令口吻的嗓音如山中泉水,清脆爽快,“克魯索,幫我捶肩。”早已習慣不合理指示的綠發青年分送完茶點,默默照做。


    “說吧,什麽好消息。”拉克西絲啜了口茶,滿意地挑高眉頭,肩上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的力道更讓她愜意地眯眼。


    “陛下,實驗成功了。”四胞胎的大姐塔莉跳起來,興奮地雙手握拳,“比我們預估的還要好,這幾頭大家夥一定能對付那些龍騎士和翼人。”


    “心靈水晶的暗示效果也很成功,哪怕一個騎士學徒騎上去也會乖乖服從。”老二曼莉補充。


    “唯一的弱點——經驗也通過模擬訓練讓它們學會了。實際上陣會比老兵表現更棒。”老三夏莉自信地拍打胸脯。


    “霍特那邊就進行得不是很順利,才剛剛做出一隻石魔像,工序複雜,性能不穩定,好幾次暴走,無法投入量產。”小妹凱莉接了條掃興的尾巴,被姐姐們痛揍。


    和羅蘭一樣,拉克西絲擔任院長和資助人的魔研院也私下從事禁忌研究。禁藥、禁器、魔獸合成、精神控製……曆史還更為悠久。


    大家都不純潔。


    “太樂觀了啊。”拉克西絲也潑了盆冷水,“生手是能操縱合成獸,但隻有熟手才能真正發揮出它們的威力,而全首都拎不出一支象樣的飛行部隊。雖然通過魔法水晶讓它們學習,但這隻不過是知識的累積而已。遇到意外和強敵就會出現致命的思維停止——這種程度還差得遠。”都怪那票貴族不爭氣。沒一個能馴服野性的飛行獸,她手下也隻有極少數獅鷲騎士。


    四胞胎麵麵相覷,很是失望。拉克西絲適時褒揚:“小缺點改進就行了,你們幹得很好。羽族也缺乏戰鬥經驗,龍騎士區區殘兵,我的隊伍就能對付。”隻怕那隻狐狸還藏了什麽。


    “是!我們會努力!”四個少女重拾歡顏,精神地行禮。


    “至於魔像,盡快吧,實在不行交給那臭小子繼續。”拉克西絲最頭痛的不是羅蘭,而是她的祖先。普通人根本打不過不死的亡靈,一旦陣亡還會為它增添戰力。隻有同樣無生命的傀儡能對抗這支賴皮可恨到極點的軍團。可惜研究時間太短,相關的資料也散失太多,目前還停留於起步階段。而由隻懂得溜須拍馬的小人,混分等畢業的世家子弟和死讀書的學者組成的聖職者集團,更別談超度。


    盡管對帕西斯本人有些安排,黑發的攝政王卻沒有十成的把握。就像她了解羅蘭,羅蘭也了解她,彼此多少揣摩得出對方的心思。


    這時,她的心腹報告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東城軍和亡靈大軍有分兵的跡象,看樣子不是先後出發。”


    “難道它們要攻打西境!?”四胞胎緊張地異口同聲,“它們朝哪個方向去?”


    “暫時是北邊。”


    “一定是了!”


    “也不一定,可能是西城。”拉克西絲無意識地將盤中的皇家巧克力蛋糕“分屍”,腦中飛快思量,“亡靈腳程慢,叫臭小子集中全力滅了金色死神的隊伍,不能陷入兩頭作戰的困境。”


    “殿下應該理會得。”克魯索認為她多此一舉。拉克西絲哈了一聲:“我懷疑他被書蟲蛀空腦子了!”


    “無論如何,我們的壓力減輕很多。”克魯索不跟她做口舌之爭,“當然,也不排除是欺敵之計,從伊裏亞河順流而下還是挺快的。”


    “接下來,八成就是挑撥貴族。哼,那幫心誌不堅的家夥滾蛋也好。”拉克西絲的思路已經跳到別的地方。塔莉持不同意見:“敵人的探子不可能和他們取得接觸。就算有少數潛伏在仆役裏,也無法提出任何有力的保證。貴族貪生怕死,不敢的。”


    “可以讓翼人發傳單,帕西爾提斯不會連翼人也全部帶走。”


    “太過分了!”夏莉義憤填膺地站起來,小臉氣得通紅,“那些該死的牆頭草,代代享受王室的恩澤,大難臨頭卻投敵求榮——陛下,統統砍了他們!”拉克西絲不為所動:“我們自己打起來,隻會讓羅蘭.副斯漁翁得利。走了也好,省得我看著煩心。”凱莉沉吟片刻,搖搖頭:“陛下,為了證明他們的‘忠誠’,羅蘭城主勢必將他們當作肉盾。與其便宜了敵人,不如作為奇麥拉的實驗教材。”拉克西絲瞥了她一眼,點頭應許。


    “克魯索,我老哥他們到哪兒了?”


    總參謀長一時反應不過來,眼神不自覺地流露出擔憂,低聲道:“快到風之原野了。”拉克西絲不動聲色地喝茶吃點心:“這樣啊,那我這個做妹妹的,也差不多該去迎接了。”


    “陛下!?”一室驚噫。曼莉不解地發問:“您為什麽放棄裏那的城牆,主動迎擊?讓他們碰得頭破血流好了。”


    “裏那的城牆可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堅固。”拉克西絲秀麗的容顏泛起一絲冷笑,既是嘲笑這座號稱神跡之城的城塞,也是嘲笑這個破敗的國家。“年久失修,裝飾性大於實用性,投石機和弩炮都過於老舊。雖然當初建造的時候材料加了煉金術的藥劑,城牆上也刻了防護咒文,能夠防禦魔法攻擊,但物理攻擊幾乎是沒轍的。”


    至於城衛兵的素質就更不用說了,虧空現象早已成風氣,軍官虛報人數,將多餘的名額作為外快,平日結黨營私、貪汙腐敗、仗勢欺人。士兵也上行下效,活脫脫的流氓兵。其他部隊也好不到哪去,缺乏實戰經驗,派係林立,互相勾心鬥角。即使通過魔武大會做了番調整重組,短期內還是無法掃除沉屙。讓這樣一支雜牌軍是守城叫做找死,她自己的精銳又舍不得,損失過大的話,萬一出了什麽變故很難控製住局麵。


    “可是…可是我們有魔導光炮啊!”四胞胎再次齊聲道,神色也是如出一轍的有恃無恐。拉克西絲抬起空杯,示意部下倒滿,輕描淡寫地丟下炸彈:“西麵的礦山出現大批魔獸,暫時停止作業了。”


    八隻圓睜的眼睛,和四張呈圓形的嘴巴。


    德修普家族之所以能支撐千年不倒,一半就歸功於魔導光炮的威懾力。而發動它的代價也是巨大的,可以說是標準的“用錢砸死人”。它發一炮需要3噸高純度的魔晶礦提取出的能量,而年產量也不過才幾十噸。魔晶礦這玩意兒可不比鐵礦,純度高的稀有度不亞於精金秘銀。


    又因為魔晶礦是高危險的物品,城內最多隻能貯藏5噸。


    “那——”四人的臉色由白泛青。拉克西絲頷首:“肯定是那頭狐狸。不過剩下的還能發一次,足夠將他和他的主力轟成灰燼了,小心保護,看準時機用吧——好了帶路,我去看看那幫大家夥。”四胞胎一齊敬禮,當先跑出房間。


    “閣下。”克魯索喚住上司,右手攤開,露出一枚造型典雅雕刻精細的白金戒指。


    拉克西絲險些滑了一跤,心跳失速,用盡全部的自製力才將表情維持在正常範圍裏,舌頭卻不由自主地打結:“幹…幹什麽?”這小子不會突然開竅吧!?


    “奧裏維副院長托我帶給你的法器,說是你叫他做的。”


    “……”


    一把搶過戒指,拉克西絲好不容易克製住一拳揍飛這個人的衝動。


    ******


    創世曆1038年星之月26日,前國王亞拉裏特的[討逆軍]和攝政王的軍隊在風之原野對壘。


    此舉出乎前者的預料,他們原以為會一路太平順利地和東城軍會師,然後一起圍攻那個無恥的王室叛逆,沒想到拉克西絲放棄堅固的城牆,主動迎擊。


    幸好有翼人偵察兵及時傳遞消息,讓他們沒有倉促應戰。


    距首都裏那以南約一百八十公裏的風之原野以盛產風信子聞名,地勢平坦,是展開陣地戰的好地方,這也是貴族最常用的戰法。雙方兵力差距不大,四萬對兩萬八千,都有重騎兵,來自南城的兩個騎士大隊和百多名神職人員也加入了這場“聖戰”,可以說各有一拚的資本。


    烈日高懸頭頂,晴朗的天空可見幾條稀疏的卷雲,狼煙似的隨風漂移。


    平原上寂靜異常,隻聽見旌旗獵獵作響,逐漸濃厚的緊張氣氛使空氣仿佛凝固,化作沉重的壓力落在每個士兵的肩頭。


    亞拉裏特破天荒地出席了軍事會議,還要求在戰前和敵方主帥對話。在場的成員沒有阻攔他,傻瓜都知道這是個打擊對方士氣的好機會。


    討逆軍並不團結,幾名公侯爵,執法教團的副團長依謝夫,聖騎士團的三位軍團長達夫克、布魯諾和瑞森共同分攤權力。亞拉裏特對軍務一竅不通,根本無法組織起統一的指揮。不過有一位[榮譽客卿]。東城城主派來的索拉恩少將隨侍在側,好歹為他掙回一點麵子,之前在他的妥善建議下也沒出什麽大的差錯。


    羅蘭沒有意外拉克西絲的決定,以裏那的城防絕對擋不住三路猛攻。利用時間差各個擊破是正確的。亞拉裏特是死是活他也不關心,隻要把他最後一份利用價值榨幹就行。


    對方回應了要求,午時14分,主帥出列。


    打著如意算盤的一些人眼中射出殘忍而興奮的光芒,但拉克西絲身邊周密的防護和非常安全的距離讓他們大失所望。有著一頭燦爛金發的年輕少將也微感可惜:如果能從海軍那兒搬台魔核光炮來,就算轟不穿那道閃耀的光壁,至少也能讓那些士兵驚慌一番。


    黑發的攝政王身穿銀白戰袍,內裏鮮紅的白披風舒卷飄逸,臉色有些蒼白,卻不掩容姿的沉穩,翡翠綠的雙眸一霎不霎地凝望對麵的人。


    他瘦了,依稀有了幾分記憶中的模樣,和她相同顏色的眼睛噴射出憤怒、憎恨、傷痛和不解,直直刺進她心底。


    “王兄。好久不見。”


    經過風魔法放大的聲音朗朗傳遍敵我雙方,隱隱透出秋的微涼。


    “為什麽!為什麽背叛我?拉克西絲!”完全沒有跟妹妹虛與委蛇的心情,亞拉裏特直接吼出鬱結多日的怨憤,聲嘶力竭的指控令所有人心頭一震。


    拉克西絲突然有點好笑,到了今天他還問她為什麽,該說他蠢得無藥可救呢,還是……


    “是我對不起你,王兄。”她歎道,真心實意地。


    “那就道歉!”亞拉裏特的怒氣平複了少許,說出讓周圍人汗顏的話,“馬上退兵!跪到父王的墓前懺悔!我可以考慮既往不咎!”


    唉,有這樣的主帥真丟臉啊。索拉恩有了擦汗的衝動。


    “這是不可能的。”拉克西絲畢竟有過無數次經驗,毫不動搖地拒絕,“王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好自為知。”語畢,退回隊伍。


    呆若木雞的亞拉裏特也被簇擁回去,一陣宛如嗚咽的號角響徹平原,正式拉開戰爭的序幕。


    “衝啊!”服了狂化藥劑的達夫克軍團長高聲命令,“重騎兵隊,向敵人兩翼突擊!”


    “不行!”法師隊長急忙勸阻,“閣下,沒消耗完敵方法師的體力前,不能動騎兵!”


    “怕什麽!那些個鳥魔法射得穿我們的盔甲?軍人也不怕傷亡!”


    “不是……唉。”見上司已無心聽下去,自顧自率軍突進,法師隊長隻好趕緊補救,“用移動術跟上,到位後用驅散,第二隊準備火球攻擊!”


    “法師隊,注意距離,第一列沼澤術,第二列防護,第三裏配合信號施放眩光術!”與此同時,注視逼近的敵方部隊,拉克西絲也火速安排。


    一時間各種元素能量在平原上炸裂開來,伴隨著討逆軍重騎兵隊的衝鋒。


    不好!陣頭的士兵感到身子一沉,坐騎竟然陷進泥地。看到前麵的人紛紛墜馬,後麵的慌了手腳,有的試圖轉向,有的勒緊馬首,卻被身後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戰友撞上,隊形頓時混亂。


    終於趕到的法師們使用驅散魔法,遏止了一場災難。但是倒地的騎士根本爬不起來——他們的鎧甲太重了!鋪天蓋地的火球緊跟著落下,砸得還沒調整好隊伍的騎兵部隊更加暈頭漲腦。


    “閉眼!騎兵還要蓋住戰馬的眼睛!”各小隊長接到訊號,迅速下令。


    刺眼的白光炸開,已經十分慌亂的重騎兵徹底潰散,受到驚嚇的馬四處亂竄,甚至撞到辛苦趕來的法師。其他法師見狀也忙著閃躲,暫時無暇施法。


    “突擊!”攝政王的軍隊開始推進。


    “第一列用防護箭矢,第二列用凍霧,第三列用群體祝福!”情況緊急,索拉恩顧不得請示旁邊的傀儡主帥,拿著傳訊水晶下達一連串指示,“弓箭手跟上,重步兵保護法師!”


    幾位驕橫的大貴族不買他的帳,而他也沒指望過他們。如果全聽他的,索拉恩自信即使不勝。至少也不會輸得太慘。目前隻好盡量削弱敵人的兵力了,早已和羅蘭合作的布魯諾軍團長和執法教團還是服從他的指揮。


    雙方的聖職者資源都很充足優秀,攻擊魔法起不了什麽作用,那還不如著重於輔助魔法。


    你來我往,殺聲震天。


    閃著綠光的屏障擋下了連片的羽箭,但敵人的弓箭似乎無窮無盡,不斷有士兵倒下,飛濺的血霧猶如一朵朵豔麗的花,染紅了平原,也染紅了每個人的雙眼。隨著尖銳的破空聲,數量驚人的飛斧投出,落在討逆軍的前列,一波接著一波,形成密集的殺戮之雨。但是重鎧士兵事先得到警告,舉盾防守,法師損失不大。


    因為寒氣的影響,身體僵麻的攝政王軍也沒能抓住機會撕裂敵方的陣型。加持了神術的後方士兵勇敢地補上缺口,勉強維持住隊列。


    敵人打得不錯嘛。拉克西絲暗暗驚訝,她可不認為自家老哥有這樣的能耐,略一思忖,一個身穿東城將官服飾的身影清晰浮現,不禁狠狠咒罵:金毛的家夥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刀光劍影,五顏六色的魔法光芒交錯閃爍,中央的長槍兵已經絞成一團,整個戰線支離破碎,既有上千人的廝殺,也有數十人的拚鬥……一排排擲斧投下,血染大地。仔細觀察可以發現:討逆軍的防線漸漸崩潰。


    陣地戰最講究陣型,第一線垮了就等於被突破了,後麵的刀盾兵隻有被敵方的長槍兵零零碎碎切割的份。拉克西絲在陣頭配置了足夠數量的兵力,始終確保局部優勢,加上精銳的弓箭營和擲斧手,勝利是當然的事。


    這時,戰場第一次生變。


    “用火龍卷,對準敵方主帥,能用幾個用幾個。”索拉恩一邊發令一邊在心裏歎氣:如果是東城的魔導團,壓根用不著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早就自己看準時機用了。


    一直沒動的南城法師依言吟唱咒文,兩道火焰龍卷逐漸成形,一左一右在前方開路,撕出兩條長長的口子。清一色白色戰甲的執法教團身上亮起耀眼的光輝,以刀尖隊形插進敵軍陣營,拉起一條條血線。


    這群狂信者個個是以一擋百的精英,夾著淩厲的殺氣,口呼至高神,硬生生將敵人的前鋒剖成四半。


    還不夠!眼看重騎兵部隊快要潰滅,執法教團也一時衝不過近衛軍的銅牆鐵壁,索拉恩果斷地亮出底牌。


    敵軍的騎兵成功地包抄,代價是兩翼的失守,隻要他能先打垮敵人的主力——


    數千名翼人從後方升空,很快繞過戰場來到敵人的側麵,一次整齊的低空射擊,急轉往上,搭箭,再次俯衝而下……


    幾輪連射下來,左翼已是稀稀拉拉,瀕臨解體。


    “前進!”由布魯諾帶領的聖騎士團第二大隊展開蓄勢已久的衝鋒,如同銀色的洪流。


    當他們越過平原中央,對麵傳來奇異的咆吼,黑壓壓一大片陰影飛上天空。索拉恩瞪大眼,用對應的通訊水晶喊道:“後退!”


    翼人指揮也不戀戰,連忙率領部下返回。日前兩名巡邏兵在裏那附近失蹤,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可以肯定敵人有了新的空戰力量,所以他們早有心理準備。


    飛行部隊裏,羽族防禦最弱,速度卻最快,然而這支古怪的隊伍打破了這個常識。


    三名羽族當場被撕裂,一部分被結成圓陣的敵人包圍,剩下的還想救援。隻有少數撕破防身的卷軸,用魔法飛彈爭取時間逃跑,應變能力之差可見一斑,索拉恩隻覺慘不忍睹。


    “快給我滾回來!用俯衝脫離!”他的反應就快多了,“法師隊掩護!”


    一俯衝,速度差異立刻抹消,因為體重的關係,飛行騎士們也不敢衝太快,何況還有法師在下麵虎視耽耽。稍作掃蕩,就退回後方。


    隻有一人挑大梁的弱點完全暴露出來:在索拉恩把注意力集中在天上期間,兩翼已經被鏟平,布魯諾的部隊甚至沒能衝進敵陣,那些有翼獸驚了馬。


    瞥眼間,執法教團的白衣被快速變換的敵軍包圍,索拉恩明白大勢已去。


    任何有經驗的將領都清楚,在亂軍中還能調整陣型就意味著占據了主動。再不逃,他就逃不掉了!


    即使投入預備隊也改變不了戰局,南城那點人根本不夠看,還損失不起。所以他一腳把早已嚇得軟癱的國王踹下馬,在親兵的保護下溜之大吉。


    這腳是他長久以來的願望,敬愛的主君也拜托他代勞。


    “凱琳娜大祭司,我們敗了,請快逃吧。”


    身披白袍的聖職者皺起眉頭,會主動參與這場與己城無關的戰役,可見她的虔誠。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提議,索拉恩少將。雖然我們的情形是有點不妙,但我們決不能畏懼邪惡的魔族,更不應該拋棄友軍。”


    金發將官懶得跟她辯,更沒時間辯,直接拋出殺手鐧:“雙方都是邪惡的,尊敬的女士。”


    凱琳娜沉默了一瞬:“哦,你是對的。”


    不與魔族為伍的東城軍撤了,風之原野一戰以攝政王的勝利告終。


    “陛下。”傳令兵吞吞吐吐地匯報,“剛剛……洛倫少將砍下了敵方主帥的首級。”


    “……”拉克西絲麵無表情,半晌,不帶絲毫感**彩地道,“這是件大功。”


    聞言,一旁的總參謀長低下頭。


    ******


    聽到伯父死亡的消息,中城城主毫無感觸,照常辦公。


    “諾因……”楊陽反而比他難過,為不得不弑兄的拉克西絲。


    “幹嘛?老頭子一死,我就感覺空氣清新多了。”諾因實話實說,他對亞拉裏特沒有一丁點親情,有的也隻是當初錐心的失望。楊陽責怪地看著他:“你至少該為你姑姑傷感一下下,還有形式上的悼念。”


    “我隻會為她高興——來人,備酒,慶祝老頭子歸天!”


    說不通,楊陽氣得轉身走人。諾因叫住她:“陽,把血龍王借我。”沒辦法,那頭跩龍隻聽楊陽的,連帶月也身份超然。


    “為什麽?”楊陽很不樂意,她是自願參戰,卻不願牽連朋友們,“你要他做什麽?”


    “帕西爾提斯的亡靈大軍還沒到,但他本人已經開始撒野,夜襲了三個糧倉,守軍連他的影子也摸不著……”


    “你要紮姆卡特和索貝克打!?”楊陽越聽越不對,忍不住打斷。


    “聽著,那老變態是騎龍,還是一頭和他一樣變態的亡靈龍,隻有真正的龍騎士能攔住他。”諾因加重語氣。楊陽的臉色更難看:“你要月也去?他可不是龍騎士,他是法師!而且他絕對打不過索貝克!”


    “血龍王去了,他會留下嗎?”諾因一疊聲道,“不然你有什麽好辦法?大軍備戰,急需糧草,必須守住運輸線!我不要求他們宰了那混蛋,隻要牽製住他就行了!就算有危險,他們總逃得掉吧!”


    反複思量,楊陽終於屈服了:“我會征求他們的意見。”


    ******


    “不去!”


    聽完楊陽的拜托,紮姆卡特一口拒絕。正在調節風元素的月露出沉思之色,一言不發。


    “為什麽?”楊陽愕然。她本來以為友人會非常樂意,因為紮姆卡特很好鬥,而有冷靜的月看著,也不怕他惹出什麽亂子。


    “帕西爾提斯體內有協調神,他會殺了月!”血龍王神色淒厲,他決不能容忍再一次失去情人。楊陽更驚愕,結結巴巴地道:“怎…怎麽會?”


    “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雖然換了個身體,不至於影響法則,但還是會引起小規模的時空混亂。運氣不好,就可能導致魔族入侵那樣的事,以維護平衡為己任的賀加斯決不會坐視。”月平靜地解釋。


    “那你別去了,別去了!”呆了兩秒,楊陽緊張地連連揮手,“我會跟諾因說,你待在這裏!”


    “……我可以去。”考慮到楊陽的難處,紮姆卡特妥協。月睨了他一眼:“一對二,你有勝算?”


    “嘖,不過是神明的附體罷了,我還怕他?另一個就更好對付了。”


    “索貝克很強,你不要小看他!而且諾因隻是要你牽製他而已!”


    “這個姑且不說。”月將法杖斜靠在右肩上,直視少女的雙眼,“我先問你,楊陽,你到底是下了多大的覺悟來打這場仗?”


    “咦?”沒料到會被這樣質問,楊陽有些局促。紮姆卡特像察覺了什麽,皺起眉頭。


    “剛剛的請求,如果是基於你自己的意誌,薩克是無法拒絕的。哪怕結果會害死我,因為他發了誓。”


    如雷轟頂,楊陽臉色慘白地看向友人,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誓言的重量。紮姆卡特反而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沒事,你又不會害死月。”


    “你怎麽能說得這麽輕鬆!我差點就——差點就——”楊陽快抓狂了,全身發抖地轉向另一個人,“月,以後一定要提醒我!”天~~~和龍王締結契約一點也不好玩!他們簡直在作繭自縛!


    “這是當然,他自己亂發誓,活該。”月也覺她大驚小怪。楊陽不禁按住額角。史列蘭以為她身體不適,趕緊扶住她。


    用旋風卷起一張椅子給他們,月淡淡地道:“言歸正題,我和薩克原本以為你鐵了心和羅蘭城主敵對,因為我們聽說你暗殺他,當時很吃驚。不過我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暗地裏幫你招兵買馬。但現在看來,你的決心並沒有那麽大。”


    “是…是的,因為他不是殺害神官的真凶。”楊陽不自覺地握緊拳頭,臉上交織著痛苦和迷惑,“我本來想殺死他,可是那次失敗了。他不會給我第二次機會,我就想…就想打倒他,戰場上總有機會,而現在……”


    深吸一口氣,她才繼續說下去,“被你這麽一說,我不知如何是好了。我還是不能放過他,但我下不了手殺他,更不能傷害索貝克,他和神官一模一樣。”


    “你自己好找整理一下吧。”月毫不意外地摩挲杖頭的風魔晶,“這件事就交給我們。”楊陽和紮姆卡特驚訝地瞪視他:“月!?”


    “時機不能延誤。肖恩不在,整個卡薩蘭隻有我和薩克能阻擋他了。讓史列蘭去,賀加斯可能會受到刺激跑出來,完全吞噬帕西爾提斯的意誌。”


    “不!”楊陽驚惶地大喊,隨即勉強鎮定下來,起身踏前幾步,“但是你也不能去,月,你別冒險。”月擺擺手:“我可不會鹵莽行事,再說我也不可能躲一輩子,總要有個了結。楊陽,我有個計劃,如果能俘虜帕西爾提斯,也許能讓他和協調神分離。”


    “真的!?”楊陽驚喜萬分,史列蘭也凝神聆聽。


    “神的精神是不可複製的,至少就我所知,魔法和魔耶的技術都做不到這一點,那就不能用薩克和維烈宰相的方法,隻有著眼於帕西爾提斯。席恩應該是用他死靈法師的體質束縛住賀加斯,那把[負力]消除——換句話說,將他與賀加斯的神力同化,就有一線希望。”


    “但力量同化,意識也會同化。”史列蘭一句話使楊陽的心又沉回穀底。


    “對,所以關鍵是快。隻要賀加斯沒有並吞的意願,就能用一個簡單的驅逐將他強製遣返,這樣我也一勞永逸了。”月不掩私心。楊陽委決不下,咬著嘴唇久久不吭聲。


    “嗯嗯,好主意。”紮姆卡特大力讚同,他本來就是主動出擊的性格,隻是本能地敬畏造物,之前才選擇退避。月勸道:“楊陽,不這麽做,他也撐不了多久,那還不如賭一把。我看他有這個勇氣,不過他很高傲,恐怕不願承我們的情,才打算用強的。”楊陽苦笑:“嗯,索貝克是這臭脾氣。”


    半晌,她下定決心:“好吧,需要什麽準備?”


    “一會兒我把圖紙給你,很複雜的法陣,盡量在我們回來以前布置好。”月食指指節輕扣沙發的扶手,語氣一貫的輕柔優雅卻隱含犀利,“還有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其實你已經沒有退路了,除非徹底抽身,不管諾因、耶拉姆、希莉絲他們有什麽下場都別回頭;要麽就挺起胸膛走到底。我個人是不讚成半途而廢。”


    “月,我問個失禮的問題。”漫長的沉默後,楊陽用幹澀的聲音道,“你當年把西城化為沙漠,害死無數人,有沒有後悔過?”


    紮姆卡特微微變色,月卻沒有絲毫的動搖。


    “我不後悔,雖然我受到良心的譴責,那是我身為皇子的義務。奧蘭托是小國。被周圍四個強國覬覦,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清除對我們威脅最大的敵人,才能威懾住其他國家——但是楊陽,你我的情況不同,我還有大義的幌子,而你純粹是私情,要考慮清楚。”


    “我考慮清楚了,我不會退出。我既不能放過羅蘭.福斯,也不能當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似的回地球,或者當第三者旁觀。”楊陽神經質地笑起來,“而且,隻有戰勝者有權處置戰敗者不是嗎……”


    目送她的背影。紮姆卡特罕見地歎了口氣:“她會後悔的。這丫頭和維烈一個性子,天生就不是當壞人的料。”月點點頭:“嗯,她還是個孩子,麵對屍山血海時就會嚐到揪心的滋味。”


    “嗬嗬,月,你在隱射你自己嗎?”


    “我的心腸可比她硬多了。”月滿臉不屑地甩頭,不露半點空隙。紮姆卡特也習慣了他的不坦率,隻道:“其實她沒必要想太多,戰爭又不是她發動的,自衛有什麽錯?而既然打了,就要打贏。”


    “是啊是啊,那請你認真聽好我接下來說的話,別到時候又頭腦發熱地蠻幹。”黑發祭司笑得溫柔似水,眼裏卻射出冰劍,“這次再弄出個融合就有趣了,三重人格。”


    “月……你好記恨……”無地自容的血龍王隻有豎起白旗,及早結束一麵倒的戰爭。


    ******


    一得知亡靈大軍有侵略企圖,諾因就命令蒼穹軍團開拔南線。


    金色死神的隊伍已推進到腹地,孤軍深入本是不智的行為,伊芙卻不得不冒險。羅蘭的主力正在進攻王都,他必須讓他無後顧之憂。


    東城軍蠶食的速度並不快,卻極為堅實。在森林麵積廣大的南部林地就地取材,建造一個又一個營地,防禦措施無懈可擊,兵力相差更是懸殊,守軍隻有五十裏五十裏地退。附近的村莊被征糧,倉庫和工坊被搗毀——這場戰鬥的目的不是勝利,而是盡量打擊敵人,伊芙很明確自己的任務。


    當務之急,是消滅這股在領地裏搞鬼的敵軍。但是因為之前出兵南城,後勤方麵暫時無法負擔大軍的補給,諾因隻有先派出蒼穹軍團,和當地的駐軍會合,擋住侵略者的腳步。


    他手下共有四個常駐部隊,分別是城主近衛軍、精兵團、鎮守米亞古要塞的衛戍軍團,和在南部林地作為機動的野戰團。其中隻有衛戍軍團達到一個軍團的滿額編製,其他連下限也不到。雖然有新進的蒼穹和火鳥,以西境的糧產,要養活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卻很吃緊。


    西境本來就不富饒,多草原、多林地,隻有東部的平原種植了大量的糧食和經濟作物,而帕西斯瞄準的就是這些地方。


    一旦亡靈入境,為害絕對非小。諾因打算一等西城的友軍抵達,就挾優勢兵力徹底擊潰這支部隊。


    伊芙的反應也非常迅速,當晚就突襲運輸線上的一個重要據點。這些天他派出的狩獵騎兵和翼人偵察兵已經將地形和敵人的情況摸了個清楚透徹。這一仗,讓被伊芙的用兵手段麻痹的西境軍深刻領教了他身為“死神”的一麵。


    神器[靜默之鐮]也是在這一戰亮相。


    大型的沉默結界籠罩住關卡,駐守的法師完全無用武之地,堅固的石牆幾乎被攻城器械夷為平地。身先士卒的伊芙每砍一刀,漆黑的鋒麵就竄起一股青氣,火光映襯中分外詭譎。即使沒傷到要害,被砍到的士兵也倒下猝死。事後有幸存者形容:“簡直像收割靈魂的死神!”


    敗逃的守軍還被翼人和輕騎銜尾追擊。一般鳥類晚上視力都不好,千年不涉世的羽族卻打破了這個常識,個個像貓頭鷹一樣。最後西境軍不得不躲進林子,東城軍的對策是——燒!


    這把火,燒了足足三天三夜。


    大片物產豐富,可製作成優質弓弩的木材被付之一炬。盡管濃霧使得翼人偵察兵無法繼續搜索,逃出森林的士兵因此撿回一條命,經濟損失卻無法估量,接到報告的諾因差點沒氣瘋了。


    那個縱火犯卻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收攏戰線退了。在此期間,南城方麵已接應了大批來自北城的地係法師,趕赴中南兩城之間的緩衝地帶,開挖壕溝,建起土牆、土柵欄、土堡壘等一係列防禦工事,為將來的防守做準備。


    然後禍不單行,某死靈法師也來插一腳,襲擊了三個糧倉,還騎著龍到處亂竄,攪得東部百姓惶惶不安。


    總算,紮姆卡特和月的離去讓諾因的情緒好了點,有把握俘虜帕西斯的消息更令他心情大好。但轉頭一瞄,他又發現心腹不太對勁。


    “雷瑟克好象很心不在焉啊。”


    諾因一手執筆,一手拿烤麵包,旁邊還擺著蜂蜜飲料和大盤的肉醬麵,更多的是堆積如山的文件。另一張桌子的吉西安就有氣質多了,至少他吃東西不做事。


    “你到現在才發覺?”


    “這麽說你知道?”


    “自己猜,沒良心的家夥。”吉西安懶得搭理,急著吃完中飯辦公,他的事情多多了。諾因哇哇大叫:“我怎麽沒良心了!?”


    這時,靠牆侍立的露蒂絲猶豫片刻,挺直背行禮:“對不起,諾因哥哥,我可不可以請假一會兒時間?”


    “去吧去吧。”她不在諾因反而自在。


    露蒂絲還沒走到玄關,守衛打開門,引進一個身穿桔黃色便服的中年女性。


    “媽媽!”看清來人,露蒂絲歡呼了一聲,撲進她懷裏,激動得熱淚盈眶,“太好了!太好了!你沒事!”


    “傻丫頭,讓我看看。”珀西也眼眶微紅,捧起她的臉細細打量。露蒂絲抽噎著擦幹眼淚:“爸爸呢?”


    “他還在魔法師公會呢,要那些法師送他回去,你知道他的脾氣。”


    “是陛下送你們來的嗎?”吉西安起身迎接,俊逸的臉龐滿是欣喜之情。珀西回以微笑:“是啊,還有幾個軍官的眷屬,都在那裏。”語畢,她轉向諾因,卻看到他麵無人色地呆坐著。


    “諾因(殿下)?”


    中城城主腦中一片空白,他不是沒想到友人的父母,而是一直以為他們不會出什麽危險。盡管局勢惡劣至極,他依然堅信姑姑會想出辦法,守住東境,守住卡薩蘭。因為在他心底,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是一座永遠不會倒下的大山。


    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那個人也許會失敗,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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