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曆1029年下界卡薩蘭西境——


    一輛華貴的四輪馬車疾馳在樹林裏,低垂的窗簾隨著車身的起伏微微晃動,透過半透明的紗質簾布,隱約可見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顯然車中人是名‘女’‘性’。


    [歐莉雅小姐。]


    聽見窗外傳來的呼喚,車中人一動不動,左手捧書,右手悠然舉起,翻過一頁,紅潤***的薄‘唇’逸出漫不經心的回應:[嗯?]


    騎著馬靠近車窗的‘侍’衛咽了口口水,戰戰兢兢地道:[聽…聽說,這座森林有怨靈出沒,我們……]


    [無聊。]


    ‘侍’衛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心想:傳聞大商人海因魯斯的‘女’兒歐莉雅端莊賢淑、溫柔可人,怎麽實際這麽古怪?語氣也冷冰冰的。突然一聲清鳴從頭頂灑落,他嚇了一大跳,險些滾下馬背,連忙抬頭去看,沒注意一隻白嫩的柔荑掀開窗簾,探出一張讓窺視者驚‘豔’的臉蛋。


    [很‘棒’的鷹。]


    [呃?]‘侍’衛轉過頭,窗簾卻已經放下,車中人也不再開口。


    沒多久,前方出現一根倒塌的斷木,擋住了道路。車夫隻好停下馬車,和‘侍’衛一起上前將斷木移開。就在這時,樹叢裏跳出一幫麵目猙獰的大漢,手起刀落地砍殺,血‘花’和慘叫紛紛炸開。


    聽到這可怕的變故,歐莉雅依舊靜坐閱覽,‘唇’畔淺淺浮起一抹冷殘的笑意。


    *****


    [落網了。]


    少年高舉手臂,讓飼鷹停歇。聞言,數名跟在他身後,傭兵打扮的男子齊聲歡呼:[太好了!終於可以為老團長報仇了!]少年撫‘摸’蒼鷹的羽‘毛’,也‘露’出欣喜的微笑。


    [團長……]


    [我是副團長。]


    眾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色’,拿這位固執的首領沒辦法。本來上任團長死後,就該由他的副手繼承。可是少年堅持要處決了害死老團長的犯人才坐上那個位子,強迫部下還是叫他“副團長”。


    一個背著弓箭的英偉青年幹咳一聲,道:[那麽,副團長,接下來怎麽做?]


    [野冰不會說話,隻能我們跟它去。]少年揚手讓飼鷹跳到肩上,[不過,他們好像又劫持了一個人。幸好如此,讓我找到他的藏身處。]青年皺眉道:[又劫持了一個?那‘混’蛋!這麽搞下去,中城的官員不會不聞不問的,萬一把我們拖下水——]


    [不用擔心,克勞德,聽說西境的新統治者是個沒用的小白臉王儲,而且剛上任,根本不可能有什麽作為。]


    [沒錯!那些軟腳蝦王族,一看到血就嚇暈了,還敢來捉人販子?不拿大把金子雇他們捉美‘女’就算好料了!]眾人鼓噪,滿臉不屑。


    [的確,王族除了拉克西絲元帥都是那副德‘性’。]克勞德點點頭,承認自己多慮,轉向首領,[團…副團長,我們何時出發?]


    [現在。拖久了,隻怕夜長夢多。]


    少年仰望天空,清澈的灰眸浮起不符合年齡的穩重英睿。


    ******


    被黑夜的羽翼覆蓋的森林深處,有一小塊明亮的空間。一群衣著不統一,但一看就知道決非善類的男子圍著篝火高聲談笑,飲酒作樂。火光不及的角落,停著七、八輛全封閉的篷車,十來個守衛在旁邊看守。


    [果然是阿古達。]


    空地中央坐著一個體格最為魁梧的光頭大漢,正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得起勁。看到他,潛伏在灌木叢裏的一人憤恨地咬牙,另一人低聲勸道:[稍安勿躁,很快就會讓這畜牲得到應有的下場,先看看情形。]


    [我明白,團長。]


    [副團長!]


    [是是,副團長。]克勞德歎氣,隨即凝神戒備,屬於弓箭手的靈敏聽覺首先捕捉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其中一個特別輕盈,不是練家子就是‘女’‘性’。少年微微皺眉,顯然也發現了異常。


    不一會兒,兩個男子押著一個少‘女’走進空地,後麵的人販子叫道:[頭,我們獵到一個尤物!]


    [我不是叫你們這兩天別動手?]光頭大漢不悅地道,聲音洪亮,充滿威懾力。人販子們頓時瑟縮了一下,悶頭不敢說話。阿古達擺擺手:[算了,過來讓我瞧瞧。]


    少‘女’依言走上前,既不慌‘亂’也不害怕。隨著亮光慢慢照到她,眾人相繼驚歎:[哦——]兩名窺視者也瞪大眼,讚賞不已。


    憑心而論,少‘女’的容姿還沒達到絕‘色’的程度,而且臉上稚氣未脫,但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得目不轉睛。她的五官‘精’致文秀;膚‘色’瑩潤如‘玉’;束腰連衣裙勾勒出優美苗條的身段,長長的裙擺宛如‘波’‘浪’邊的百合,純白的底‘色’襯著金線滾邊,和她抱在懷裏的書籍封皮一模一樣;一頭烏溜溜的直發垂到腰際,隨風輕漾,整個人仿佛一株清淨不沾世俗的蓮。


    聖‘女’!這是多數人的感想。


    血腥味……少年緊緊盯著那個清純得不像人類的少‘女’,眉間浮起困‘惑’:她的身上,有血腥味。還不是一般的那種,是從骨子裏透出來,‘混’合著冷酷與殺意的沉厚味道!


    驀地,少‘女’抬眼,一雙紫水晶似的眸子直直看向這邊,與他視線相對的刹那,閃過一道淩厲的寒芒,完全衝去先前的柔靜溫和。這轉變酷烈至極,使她一瞬間從聖人變成了魔鬼,氣勢凶狠‘逼’人,眼光詭譎‘陰’鬱。然而,隻片刻時間,她又變回那隻白白淨淨的小綿羊,無辜得好像注定要送上祭壇的供品。但這並不是出於她本身的演技,而是與生俱來的清白長相和冷漠的表情,才給人這樣的錯覺。


    有意思。少年翹起‘唇’角:這家夥,不是普通的良家‘婦’‘女’,絕對是個狠角‘色’。


    [看起來是個小聖職者啊。]阿古達咧嘴笑道,把少‘女’不同尋常的冷靜解釋為單純的搞不清楚狀況,因為以前也有類似的獵物,[你叫什麽名字?]


    [歐莉雅海因魯斯。]


    少‘女’吐出清朗如音樂的嗓音,人販子們又是一陣陶醉。


    [是那個大商人的‘女’兒啊。對了,聽說他最近打算把小‘女’兒送去聖蘭古莉亞學院讀書,就是你吧?果然一如傳聞,是個弱質芊芊的端莊仕‘女’。]


    少年在心裏咋舌:仕‘女’?別開玩笑了,是魔‘女’才對!


    [這麽說是未來的祭司咯?聖‘女’,唱首讚美詩吧,看能不能感化我們。]幾個人販子麵‘露’嘲諷地起哄。清純固然惹人憐愛,但清純同樣勾起人踐踏的***。


    [我……]歐莉雅啟‘唇’,語氣不慍不火,卻泛起空曠的寒意,[連自己也感化不了,怎麽感化你們?何況,我不拜神,隻拜我自己。]


    一時間,場內一片寂靜,人人瞠目結舌,不敢置信這樣狂妄的話語出自一個氣質高貴聖潔的少‘女’口中。


    過了良久,阿古達才回過神,錯愕地笑了:[你不是聖職者?]


    [不是。]


    [那你捧著本聖典幹嘛?]


    歐莉雅翻過懷裏的書,念出封皮上的字:[《經商秘訣——艾裏斯瓦倫的成功之道》。]眾人張口結舌,嘩啦啦跌碎一地眼鏡。


    [哈哈哈!]阿古達放聲大笑,[不愧是商人的‘女’兒!]餘人也跟著爆笑出聲,拍膝的拍膝,打滾的打滾,吹口哨的吹口哨。歐莉雅視若無睹地看著他們的狂態,神‘色’絲毫不變。


    阿古達凝視她,浮起欣賞之情:[好‘女’人,清純的外表,世俗的心腸,還有這份傲氣,都對了我的胃——你叫歐莉雅是吧,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不!]


    第一次,少‘女’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怒氣,眼底也閃過嗜血的寒光,隻是除了少年,沒人看見。人販子們叫道:[頭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少‘女’寒著臉瞪視他們,再度迸出一句:[不!]


    [你這個不識抬舉的丫頭。]幾人挽起袖子要衝上來,被阿古達喝止:[不準碰她!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歐莉雅,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相信以你的頭腦,一定會做出聰明的選擇——來人,給她一間獨立的帳篷。]


    這下事情有趣了。目送少‘女’被押走,少年玩味地挑眉。


    ******


    隔著半個樹林的另一片空地裏,聚集著幾十道身影。微弱的星光穿過葉縫,照亮一張張剽悍的麵容。


    [副團長,我們的人數比阿古達他們多一倍,為什麽你不同意進攻呢?]


    [因為阿古達一個人就可以幹掉我們一半的人。]


    [……]眾人無言地望著他們稱作“副團長”,實際上敬為“團長”的少年,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而且這裏的地形他們比我們熟悉,很有可能布下陷阱,所以在有充足的把握前,我不讚成貿然進攻。]少年有條不紊地分析,眾人更加無法反駁。


    [可是,老團長的仇……]


    [當然要報。]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隨即壓抑住,安撫道,[但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來換,現在也有了更好的方法。]


    餘人不解地重複:[更好的方法?]


    [什麽人?]克勞德突然大喝,飛快地取下背上的長弓,被少年伸手阻攔:[慢著!是友軍!]


    [我不是你的友軍。]


    從黑暗裏施施然走出的正是歐莉雅,區別隻是懷裏沒了那本書,但白衣清顏的她依舊像神殿畢業的聖潔祭司。除了少年,每個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初次見麵的更多了一份癡‘迷’:好個清秀的佳人!


    歐莉雅對其他人視而不見,隻注視少年,一字一字道:[不準妨礙我,他們是我的獵物。]語調鏗鏘有力,殺氣騰騰。


    沉醉於美‘色’的眾人霎時回過神,悲哀地意識到一個真理:嬌弱的小‘花’,也可能是有刺的。


    少年微微變‘色’,不是因為失望,而是不滿對方的口氣:[我不管你有什麽目的,阿古達是我的獵物,你才不準妨礙我。]


    克勞德心下詫異,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少年團長失去冷靜,表現出符合年紀的言行,何況對方是他一向最寬容能忍的‘女’‘性’。


    冤家聚頭嗎?弓箭手腦中冒出一個名詞。


    少‘女’冷笑道:[你贏了我,再來說這句話吧!]


    [好!]少年回以冷笑,拔出背後的大劍。與此同時,少‘女’敏捷後躍,右手快如閃電地伸向左腰應該是劍柄的位置,然後,握了個空!


    下一秒,大劍貼在她的頸側。


    [……]少‘女’狀似懊惱地咬緊下‘唇’,在心裏咒罵:吉西安,都怪你!‘逼’我穿這種衣服,害我連史列蘭也沒法佩!


    對這樣的結果,旁觀的傭兵絲毫不意外。本來看外表,雙方的實力就天差地遠。不過贏一個弱質‘女’流,也沒什麽好驕傲,因此都不吭聲。


    [你不是商人的‘女’兒,你是間諜。]注意到那個小動作,少年笑了笑,[一個不合格的間諜。]


    [你說什麽!]


    [合格的間諜會忘了武器沒佩在腰上嗎?]


    少‘女’無言以對。少年收回劍,友好地笑道:[我們的敵人一樣,和我聯手吧。我叫貝姆特瓦托魯帝,翔鷹傭兵團的副團長,你呢?]


    [諾因。]半晌,少‘女’小聲回答,語氣比先前柔和了少許。


    諾因?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克勞德一怔。


    [這個名字還是稍微軟了點。]貝姆特評價。諾因深有同感地點頭:[嗯,我也這麽認為。其實我比較青睞‘庫斯達’、‘雷薩’之類的名字。]


    拜托!那是男人的名字吧!還是鐵漢的名字!一個‘女’孩,而且是粉嘟嘟,白嫩嫩的‘女’孩居然喜歡那種名字,真是——真是怪!眾人狂汗。


    貝姆特也皺起眉頭:[你真奇怪。]


    [有嗎?]諾因回他困‘惑’的眼神,困‘惑’到無辜,無辜到讓貝姆特覺得底氣不足:[嗯~~還可以啦……不怪,很正常。]諾因滿意頜首。


    團長長大了。傭兵們欣慰地互視,‘交’換著共同的心聲:正常!當然正常!美‘女’的任何行為都是正常的!這是男人的真理!


    [你們也是來取那些人販子的頭顱的?]


    也許是對名字的探討拉近了距離,諾因的態度和氣很多,甚至漾開淺淺的笑容。眾人看得心跳加速,壓根沒意識到一個“少‘女’”麵帶微笑地說出殺人的字眼是件多麽可怕的事。


    [嗯,他們的頭是害死我們團長的仇人。]唯一注意到的貝姆特早就知道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所以也不驚訝。


    [頭?那個光頭佬嗎?嗯,他確實不是易於之輩,我也不是他的對手。]諾因抱‘胸’沉‘吟’。貝姆特立刻對她刮目相看,阿古達的實力不是外顯的強,能夠看出來,起碼也得有他一半程度,也就是說,和他自己差不多。


    [不錯,阿古達曾經是我們團裏第一高手。]


    [那怎麽不是他做團長?]諾因這麽問並沒有惡意,隻是純粹的好奇。


    [因為他沒人望。]貝姆特笑得有點苦澀的意味,[他若加入盜賊團,倒是當仁不讓的首領人選。]


    [難怪他現在做了強盜。]諾因一手叉腰,眼中浮起‘陰’冷的怒意,[還是在卡薩蘭的領土上撒野。]傭兵們對她不雅的舉止側目,暗暗惋惜。貝姆特問道:[你是卡薩蘭人?]


    [可能是吧。]


    [什麽叫可能是吧?]眾人齊聲反問,莫名其妙。諾因若無其事地道:[我沒有父親。]


    眾人無法置信地瞪視她,心道:這樣一個粉妝‘玉’琢的俏佳人,是哪個畜牲舍得丟棄她?


    [我的母親是卡薩蘭人,所以我有一半卡薩蘭的血統。]


    貝姆特低聲道:[我們是隱捷敏亞人。]諾因瞅著他,撲哧一笑:[看你的眼睛和膚‘色’就知道了。]貝姆特眨眨眼,也笑起來。剛才的芥蒂,因為不曾彼此傷害所以懵懂的國仇家恨,都在這一笑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友誼的萌芽。


    諾因環顧眾人,再上下打量貝姆特,道:[你好像不光是你們當中最強的人,也有人望,和那個光頭佬不同。]貝姆特莞爾:[但我還是打不過阿古達。]


    [加上我就沒問題了。]


    傭兵們大吃一驚,好幾人叫道:[喂喂,小姑娘,你別開玩……]一言未畢,就被諾因身上爆發出的恐怖氣勢嚇得張口結舌。[我不是小姑娘!]她幾乎是用吼的音量。


    是是,你不是小姑娘,是少‘女’,不,淑‘女’行了吧。眾人抹汗:唉,這個年紀的‘女’孩。


    [很危險的,你要考慮清楚。]貝姆特也有點擔心。諾因卻以為他小瞧自己,柳眉一豎,撩起長裙的下擺。


    傭兵們差點狂噴鼻血,卻見她裙下除了包著***的修長雙‘腿’,還有一把造型古樸的黑‘色’長劍。


    順帶一提,***是吉西安強迫諾因穿上的,說要裝就裝得百分之百像。


    [我們再比一次。]劍尖斜指,諾因整個人的氣勢炯異於先前,宛如出鞘的寶劍般鋒利無匹。貝姆特不覺正‘色’以對,右手握住大劍的劍柄。


    不等他拔出,諾因已然飛身撲上,‘交’鋒的刹那,迸出尖銳的金鳴,雙方各退一步,從震麻的虎口,明白了彼此的力氣在伯仲之間。


    比起諾因,貝姆特更驚訝,但‘激’戰中不容他思索,對方的第二擊也間不容發地抵達,角度刁鑽,速度快絕。貝姆特頭一偏,於千鈞一發之際閃過,同時反手橫劈,硬生生將他‘逼’出大劍的攻擊範圍。


    諾因料到他的居心,一時卻無法找到空隙鑽入,便在外圍遊走,招招狠辣,如狂風驟雨的攻勢看得周圍的觀眾眼‘花’繚‘亂’,震驚這樣一個嬌怯怯的少‘女’劍法如此高明,打起來如此不留情。那雙看來隻適合書本和‘花’草的小手卻緊握著殺戮的武器,仿佛磐石般堅定;柔軟的身體配合輕盈的步伐,給人流水似的美感,‘交’織出的卻是致命的舞步,鍥而不舍地撼動沉穩如山的對手。


    貝姆特守得滴水不漏,但也無暇反擊。對方寒亮如星的眸子告訴他,隻要一‘露’出空隙,那把漆黑的長劍就會像閃電一樣刺進他某個要害。所以兩人隻能咬牙比拚耐力,維持對峙的局麵。


    百餘招過去,雙方的眼裏少了一味求勝的狠勁,多了份惺惺相吸。貝姆特首先拉開距離,變故卻在這時橫生,他的大劍吃不住對方的重擊,迸裂開來,魔封劍收勢不及,眼看就要把他的腦袋一分為二,諾因死命拉住,稍緩劍速;慢了半拍,貝姆特上身後仰,一腳踢在他腹部,借力後躍。


    被當成踏腳石的人仿佛斷了線的風箏,在半空劃過一條弧線墜落地麵。


    [諾因!!!]


    貝姆特驚悔地撲過去,餘人則是驚惋,心道:完了完了,這麽纖細的腰,怎麽經得起團長一踢,不死也得內傷。


    [咳!]諾因吐出一口淤血,翻身坐起,抱著肚子大笑,[哈哈哈,好小子!看你身材不壯,力氣倒大!]


    [你…你沒事?]包括貝姆特在內,每個人都是一副呆滯的表情。


    [沒事個鬼!肯定淤了!不過這點小傷,一會兒就好。]


    小傷……小傷……小傷……


    傭兵們聽得腦筋短路,雙眼‘蒙’上空白之‘色’。貝姆特釋然一笑,盤膝坐下,和諾因麵對麵。


    [你真厲害。]他端正的臉龐寫著真誠的讚賞和親近,[我第一次遇見比我強的同齡人。]而且似乎比他小,還是‘女’‘性’。


    諾因不甘地咬了咬‘唇’:[不,我們平手,我占了武器的便宜——你幾歲?]


    [十七。]


    [我十五,哈,是我贏了!我如果十七歲,保證贏你!]諾因高興地拍手,笑容天真燦爛。眾人心醉神‘迷’之餘,也不禁好笑:真是個好勝的‘女’孩。


    [誰說的!哪能這麽比,應該比練劍的年數才對!]貝姆特不服輸地反駁,他從不和‘女’生計較,然而不知為何,對這個少‘女’,他就是不想被她比下去。


    團長啊,你這樣是泡不到馬子的。餘人為首領幼稚的表現搖頭歎息,扼腕不已。


    果然,諾因立刻爭辯起來。怕兩人越吵越上火,克勞德打圓場:[那個,兩位,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麽殺阿古達吧?]


    [對了,就用這個光頭佬!]諾因一拍膝蓋,[誰砍他最後一刀,誰就贏!]貝姆特被血氣衝昏頭腦,不假思索地道:[好!就這麽決定!]


    這……我們殺阿古達不是為了替老團長報仇嗎?什麽時候變成他們的比試項目了?眾人麵麵相覷,哭笑不得。諾因用大拇指比著自己,笑的得意:[這下你沒話說了吧,我和你一起戰鬥。]貝姆特好奇地問道:[你和阿古達有什麽仇怨?冒這樣的險。]臥底可不是個安全的差使。


    [他擄走了我的朋友。]


    [原來如此。]貝姆特暗暗歎息,對方的答案正是他最壞的預想。原本他的計劃沒有把人質的‘性’命算在內,但是諾因一加入,勢必要分出一部分兵力保護那些被人販子關在篷車裏的‘女’孩,徒增傷亡,這是他不樂見的。不過另一方麵,諾因的身手也是製勝的關鍵,扣除他萬萬不可能。


    [你的朋友在哪輛馬車?]貝姆特打起兩全其美的如意算盤。


    [不知道。]


    [那——]


    [別擔心,我不會問你討一兵一卒,隻要借我一把稱手的長劍就行。]諾因已經看出他的顧慮。


    [劍?]貝姆特不解。諾因揚了揚手上的劍,綻開自豪的笑容:[我的半身是魔法劍,能自己張開結界,到時把他‘插’在車子附近,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大幹一場。]


    [魔法劍!?]眾人齊聲驚呼,盯著史列蘭,眼中閃現“g”的符號。


    [諾因……]貝姆‘露’出典型的‘奸’商麵孔,卻隻說了兩個字就被打斷:[不賣!]


    [我不會宰你的,價錢我們可以商量。]


    [不賣!]諾因用力抱緊佩劍,連聲道,[不賣!不賣!你出百億、千億,我也不賣!]貝姆特失望地歎了口長氣:[好吧,那借我看看,可以嗎?]


    諾因瞪了他好半晌,再瞧瞧懷裏的半身,才依依不舍地道:[好吧,但隻許看一會兒,馬上還我。]語畢,緩緩遞出魔封劍,動作鄭重到近乎遲疑。


    見狀,傭兵們失笑:‘女’孩子就是‘女’孩子,這麽小氣。貝姆特卻從對方臉上看到和托付生命不相上下的嚴肅,恍然大悟,感動地推回:[抱歉,提出這麽過分的要求。這把劍對你而言是朋友而不是武器,我不該向你索要它。]


    諾因一愣。餘人也反應過來,浮起慚愧之‘色’。聽說魔法劍都有自我意識,和人沒兩樣,人當然不能借來借去,更別說買賣。貝姆特凝視隻剩一半的大劍,微笑道:[我的劍雖然沒有意識,也是我最親密的朋友——對不起。]


    [……史列蘭,這把劍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半身。]良久,諾因囁嚅道,臉頰泛紅。這回輪到貝姆特怔了怔,隨即笑著伸出手:[是嗎,那我也把一半生命給你,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並肩作戰的好夥伴。]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諾因在心裏澄清,卻沒有拒絕,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伸手和他相握。


    一旁的傭兵卻在歎氣:什麽夥伴嘛,應該是“朋友”,男‘女’朋友的“朋友”!下次一定要給團長灌輸一點戀愛經,笨成這樣!


    沒發覺部下的歪念,貝姆特拉回正題:[你的劍‘插’好後,萬一被人拔起來怎麽辦?]


    [不會的,結界對史…對劍也有效。]


    [哦,那就不用管人質了?]貝姆特如釋重負。諾因頜首肯定。想了想,貝姆特追問:[你的劍還有沒有其他的能力?比如噴火啦,吐水啦?]


    [有是有,但他很懶,不肯用。]


    [真是的,那隻好靠人力突擊了,最好從內部,你一個人太危險了。]


    [對了!]諾因擊了下掌。貝姆特雙目一亮:[想到什麽好辦法?]諾因以行動回答,跳起來用劍在地上畫了個大圓,然後在裏麵添加奇異的符號和‘花’紋。眾人呆呆看著,不明所以。驀地,貝姆特腦中靈光一閃:[是魔法陣?]


    [嗯。]諾因漫應,忙著將偶然從吉西安的法術書裏瞥來的圖畫好。幾個傭兵大叫:[你是法師!?]


    [不算。]想起自己爆爛的魔控力,諾因否認,最後一筆完成後,解釋道,[這種低階的傳送法陣不用魔力也能發動,缺點是隻能用一次。]貝姆特心領神會:[就是需要這種,你有個獨立的帳篷。]諾因意外地注視他:[你知道?我以為隱捷敏亞人都對魔法有偏見。]


    [我姐姐是魔法師。]


    [哦。]


    [團長,團長。]傭兵們不甘寂寞地‘插’口,[怎麽回事?]


    [這是一種傳送魔法,借由兩個法陣連接。諾因有獨立的帳篷,正好可以在裏麵畫一個,讓我們潛進去。]


    諾因還劍入鞘,‘露’出戰意高昂的神情,對貝姆特道:[明天你就用這個進來,我們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貝姆特點頭,眼睛卻盯著地上的法陣,沉‘吟’道:[阿古達給你的帳篷很大,應該能多畫幾個,別的地方也可以,隻要掩蓋了……]還沒說完,餘人相繼搖頭,‘激’烈抗議:[免了!我們可不喜歡這種‘交’通工具!]貝姆特不悅地叱喝:[現在不是說這種任‘性’的話的時候!]


    [沒關係啦。]諾因搭著他的肩,豪氣地道,[我們倆足夠將裏麵鬧得天翻地覆了,讓他們跟著反而礙手礙腳。]


    真…真狂妄。傭兵們很是不爽,但也沒有叫囂,果然美‘女’就是吃香。


    [話是沒錯。]貝姆特無奈地歎氣,轉向隊伍裏最可靠的人,[那突擊行動就‘交’給你了,克勞德。]弓箭手一絲不苟地行了一禮,表示收到。


    [你們慢慢討論,我回去了。]諾因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都快天亮了。]


    [我送你。]貝姆特踏前一步。


    哦哦,團長,終於機靈點了!對,就是這樣,上吧!摘取那甜美的果實!傭兵們偷偷為首領鼓勁,卻不知貝姆特隻是為了再調查一遍營地周圍的地形才送行。


    幽暗的樹林裏,諾因邊走邊揮動借來的長劍,以便盡快上手,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的劍怎麽辦?還有那個借我劍的人。]


    [我們都有備用武器,沒問題的。]貝姆特笑道。


    [哦,真是個好習慣。]諾因暗暗記下,打算今後也對自己的軍隊實行相似的製度。


    [還好啦,我們那兒除了武器,也沒別的好東西了。]


    [總比笨蛋多好。]


    [嗯?]貝姆特錯愕了一瞬就會意,忍俊不禁,[對,卡薩蘭***的官僚特多,你一定很辛苦吧?]諾因撇撇嘴:[辛苦倒沒有,就是看著心煩,恨不得將他們統統砍死!]


    貝姆特‘欲’言又止。天‘色’暗,諾因沒有看見他的變化,道:[話說回來,你真厲害,這麽年輕就坐到副團長的位子,不知道我什麽時候也能有那麽多忠誠又優秀的部下。]


    [你想當軍官嗎?]


    諾因重重點頭,臉‘色’一沉:[我有必須奪回的東西,而且是隻能靠武力奪回的東西。]貝姆特笑著鼓勵:[以你的才智本領,一定會成功。]諾因自信一笑:[我也這麽想——你呢?你有什麽願望?]


    [我?]貝姆特頓了頓,用一種鏗然的語調道,[讓隱捷敏亞成為一個強大富饒的城市!]


    沉默在兩人之間曼延,貝姆特嗅出異樣的氣氛,奇道:[諾因?]


    [沒什麽。]男扮‘女’裝的美少年笑了笑,兩手抱著後腦勺,[西城窮得叮當響,你將來可辛苦了。]下意識繃緊的心弦隨著這句話放鬆,貝姆特苦笑道:[是啊,我從小到大,連‘花’也沒見過。]


    [不會吧!!]諾因這一驚非同小可。


    [騙你幹嘛。啊,諾因,附近有沒有‘花’田什麽的?我想摘兩朵回去給大家見識見識。]


    諾因呆了良久,才道:[喂,現在是冬天耶,哪來的‘花’!]


    [冬天沒有‘花’嗎?]


    [廢話!隱捷敏亞還真是窮得鳥不拉屎——對了。]


    [這是什麽?]貝姆特困‘惑’地打量對方拿出來的小布囊。諾因一臉獻寶地道:[香包!我妹妹送的!看,裏頭有‘花’……哎呀,枯掉了!算了,枯掉的‘花’也是‘花’,喏,拿去,我一個大…咳咳,我不喜歡這種東西,送你好了。]


    [謝謝你,諾因。]貝姆特十分感動,珍而重之地接過,看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地放起,從靴子裏掏出一把玩具匕首,遞給他,[這個給你,是我姐姐送我的生日禮物。]


    [哦!]諾因興奮得兩眼放光,把玩片刻,誠懇地道,[還要不要?我可以再叫我妹妹做一個給你。或者等‘春’天,我親自摘一束送你。]在他看來,用一件武器換一包幹‘花’,對方實在是太吃虧了。


    [不用了。]貝姆特定定凝視他,眼神溫暖而真摯。他的身邊第一次出現這樣的‘女’‘性’,像男孩一樣爽快利落、強悍有力,又純真得讓人想嗬護,不禁有點怦然。


    [那我就收起來咯,說不定還能捅那光頭佬一刀。]


    一聽到仇人,貝姆特就回過神,肅然以應:[阿古達非常強,這種小動作是沒用的,我們必須好好商量。]諾因粲然一笑:[還用得著商量?剛剛一仗就足夠我們了解彼此了——你防守好,力氣也大,明天就由你正麵攻擊。]


    [不錯,你速度快,招數狠,牽製最適合。]


    兩人互視,從對方眼中看到相同的決心。


    [必勝!]


    雙掌相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


    [滾出去!]


    天‘蒙’‘蒙’亮時,一聲雷霆怒吼響徹森林,驚飛無數棲鳥,嚇得送飯的人販子跌跌衝衝跑出帳篷,不及喘口氣,就沐浴了四麵八方‘射’來的指責目光。


    [渥凱,我好像申明過。]阿古達寒惻惻地道,[歐莉雅是我的‘女’人。]


    [頭…頭。]渥凱臉如土‘色’,結結巴巴地道,[您誤會了,我什麽…什麽也沒做。]


    是真的,他隻是盯著那張天真無邪的睡靨流口水,想偷偷‘摸’一把——注意!是“想”,沒有實際行動。天曉得歐莉雅怎麽會發覺,咻地坐起來衝他咆哮。


    阿古達壓根不信,什麽也沒做“他的‘女’人”會叫得那麽淒厲?當下揮揮手,命人將渥凱拖下去大卸八塊。


    不知道自己的起‘床’氣葬送了一條人命,某低血壓患者呆坐了會兒,又躺回去繼續睡,但隻過了幾分鍾,他就蠕動著爬起,搖搖晃晃地走出帳篷。


    [噢,我可愛的歐莉雅,你沒事吧?]阿古達遞來關懷的慰問,夾雜著吞口水的聲音。如果說昨晚眼前的人像凜然不可侵犯的聖職者,現在就像引人犯罪的小羊羔。紫眸半闔,‘迷’茫中透出無限風情;黑發散‘亂’地披在身後,卻不顯邋遢,反而增添了一份疏懶的氣質。他開始後悔定下三天的期限。


    [水在哪兒?我要洗臉。]諾因看了半天才看出這家夥是誰,邊‘揉’眼睛邊問。


    [那裏有條小溪。]


    一言不發地點點頭,諾因朝他指的方向走去,留下一群蠢蠢‘欲’動的***。


    掬了一把冰冷的溪水潑在臉上,睡意這才一掃而空,諾因俯視自己的倒影,活脫脫一個美麗的少‘女’。這副皮相和他的雙胞胎妹妹一模一樣,無從厭惡,隻有接受。可是為什麽,他成天在烈日底下曝曬,皮膚還是這麽白皙細嫩?他廢寢忘食地練劍,還是鍛煉不出一塊象樣的肌‘肉’?


    沒天理!不公平!


    沮喪地坐倒,諾因兩手環著膝蓋,掛念起遠方的友人。


    不知道吉西安和雷瑟克怎麽樣了。


    從小到大,他一個人的次數屈指可數,以前和妹妹相依為命,進了王立學院後和兩個死黨形影不離,所以這會兒,雖然不害怕,寂寞卻如‘潮’水般泛了上來。


    [你不去安慰她?]


    距離小溪十幾米遠的樹後,克勞德指著諾因,攛掇身邊的首領。貝姆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有人監視,我怎麽安慰。]


    [這麽說,你真的喜歡她?]克勞德壞笑,經過昨晚的一場比試,傭兵們都把諾因視為未來的團長夫人,衷心期待首領展開追求,早日抱得美人歸。


    [我……]貝姆特臉龐微紅,不自在地道,[我是對她‘挺’有好感,但還沒到喜歡的地步。]


    [她看起來當間諜沒多久,今晚你跟她說說,勸她加入翔鷹傭兵團。]


    [嗯。]貝姆特也是相同的打算,點了點頭,眼角瞥見諾因站起來,似乎已經恢複‘精’神,這才放心,對部下道,[走吧,我們再檢查一遍陷阱,務必將阿古達的勢力一網打盡。]


    ******


    因為和貝姆特約的時間是晚上,吃過早飯,諾因就隻能無聊地坐在帳篷裏,怕被人撞見,連史列蘭也沒法拿出來聊天,正氣悶的當口,察覺監視自己的人離開了。他不知道這是他在溪邊的“柔弱”表現讓阿古達放下戒心,樂得出來東晃西晃,看得躲在暗處的克勞德捏了把冷汗——這小妮子也太遲鈍了!都沒注意到那些‘色’眯眯的眼光!


    其實諾因不是沒注意到,而是麻木了,被當成‘女’生看了十多年,他的感受神經越來越粗壯,變成隻能區分敵意和非敵意兩種。眾人販子的視線嚴格說來不算敵意,自然沒引起他的警覺。


    晃啊晃地來到夥食區,諾因自告奮勇:[中飯讓我來做吧。]正好可以下毒,毒死多少是多少。


    [你?]負責炊事的人販子一臉懷疑地瞅著他,[你是千金小姐,會做飯嗎?]


    [再不濟也比你們強。]諾因很有自信,因為莉莉安娜總是誇獎他做的東西好吃;雷瑟克也每每鐵青著臉吃光光;吉西安忽略不計,沒有品位的家夥。


    這倒是。眾人相顧點頭,讓他放手大幹。


    熬湯時,諾因右手一揚,藏在袖子裏的‘藥’粉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了進去。這一招上至魔導國元帥,下至王立學院的老師,都吃過暗虧,所以他練得爛熟。


    完美。拿著湯勺攪拌均勻,諾因滿意自己的成果。


    [歐莉雅,你加了什麽進去!?]驚呼迭起。


    [咦?]諾因一怔,如實答道,[紅果……不是要做甜湯麽?]


    [那不是紅果,是辣椒啊!]親眼看著他把一整筐紅辣椒倒進湯鍋的人販子哀號,當瞥見顏‘色’恐怖的湯裏漂起一隻翻白眼的生物,更是呻‘吟’出聲,[你…你直接把山‘雞’丟進去了?]果然是不識柴米油鹽的千金大小姐!


    [啊,我本來想先燙‘毛’的。]諾因這點常識還有,[後來想想不用麻煩了,吃點‘毛’也不會死。]


    是不會死,問題是吃不吃得下!


    一個人販子瞟了眼案板,又是大驚失‘色’:[調味料呢?怎麽連我切了一半的蔥也……]


    [全加了。]


    [全加了?]眾人愣愣反問,吐血三升也不足以形容他們此刻的心情。諾因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廢話,這麽多人吃飯,我還嫌不夠呢。]


    話音剛落,好幾根手指頭有誌一同地指著帳篷方向:[歐莉雅,去休息。]


    基於目前的身份,諾因隻好一頭霧水地離去。他前腳走,後腳人販子們就倒掉那鍋毒湯。


    ******


    下毒不成,諾因也不是很失望,反正他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而且監視的人不在,他就可以對史列蘭做思想工作,本來死多少傭兵都和他無關,但他們是貝姆特的部下,感情又不同。


    如果能招攪他就好了。諾因冒出遊說的念頭,對這個主意感到非常期待。


    擺平了半身,他拿出借來的長劍揮舞,熟悉手感。阿古達是個強敵,有一分鬆懈就代表了危險,何況他穿著這身惱人的‘女’裝,降低了靈活‘性’。


    傍晚時分,他悄悄溜出帳子,忽視和隔音的雙重結界讓他平安穿過熱鬧的營區。白天雖然也可以用“隱形”搞小動作,但魔封不會光係魔法,他自己也不會,而“忽視”這樣的心靈魔法對意誌堅定的戰士不是很有用,要在魔封力量最強的晚上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


    一路小心翼翼,避免和人相撞解除了魔法,諾因在食物裏下了軟筋散,又對幾個看起來比較強的人販子施了“心靈之牢”的法術,最後把佩劍‘插’在篷車附近。


    《諾因,要快點回來哦。》史列蘭的語氣有一絲不安,一來不習慣和半身分離,二來不高興對方用別的劍。


    (放心,你也好好幹,別睡糊塗了。)諾因拍拍劍柄。


    《嗯!》


    踏著輕捷的腳步返回帳篷,諾因停在‘門’口,眼神霎時變得銳利:有人!


    凝神傾聽片刻,他鬆了口氣:是貝姆特,沒想到這麽早就來了。怕被人發現,諾因把簾子掀開一個小角,飛快地鑽了進去。


    因為結界的作用,貝姆特直到諾因走進才聽到動靜,大為緊張,左‘腿’一掃,將他絆倒。


    [是我!]諾因的提醒遲了一步,爆發的反‘射’神經也不容他細想,在下墜的途中扣住對方的雙腕。


    撲通!兩人一齊倒地,貝姆特這一跤摔得甚重,眼前金星直冒,差點背過氣去,當回過神時,他感到嘴‘唇’傳來柔軟的觸覺。


    灰‘色’的眼睛張到最大,與一雙同樣溢滿驚訝的紫眸互瞪。


    在反應過來之前,貝姆特一把推開身上的人,捂著嘴不住幹嘔,冷汗涔涔而下。諾因呆呆坐在帳篷的角落,借著微弱的光線,可以清楚看見對方臉上的嫌惡。


    為什麽?他知道他是男的了嗎?


    [抱…抱歉。]壓抑反胃感,貝姆特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我不是…討厭你,是另有…另有原因。]


    [……]


    生怕傾心的對象誤會,少年顧不得羞恥,急切地道,[我媽媽和姐姐是在我麵前被***而死,所以我沒辦法跟‘女’人做那種事!]


    還是沒有回音,就在貝姆特不知所措的時候,諾因終於開口:[什麽是***?]


    這回輪到貝姆特愣住,半晌,他一手掩住臉,輕輕笑起來,心裏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


    [諾因。]他以前所未有的溫柔眼神凝視對方,[你願不願意……]


    一言未畢,外麵響起‘混’‘亂’的爭執和打鬥聲,兩人立刻振作‘精’神,手握武器,‘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色’。


    突襲開始了!


    ******


    盡管公認最佳的偷襲時間是深夜或黎明,但對有警戒,又熟悉地理的敵人並不是最適用,所以貝姆特思前想後,把行動定在傍晚。


    果然,不少人販子不及放下飯碗就被‘射’死,營地的布置以看守俘虜為主,外圍的防線就格外脆弱,大批矯健的身影輕易地突入內部,仿佛一把把尖刀,將人販子割成數個小塊,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喊殺聲,慘叫聲,含恨的咒罵重疊在一起,情勢在一開始就一麵倒。活動了一下手腳,諾因和貝姆特雙雙衝出帳篷,傭兵們發出一聲歡呼;阿古達則當場紅了眼,揮動巨劍撲了過來,顯然把貝姆特當成了“‘奸’夫”,新仇加舊恨,讓他理智全失。


    兩件大型武器在半空咬合,迸出‘激’烈的火‘花’,巨劍本身的厚重結合主人的蠻力,給人山一般的威壓感。大劍的防禦卻如銅牆鐵壁,硬生生擋下全部的攻擊;總是冷不防刺出的長劍也牽製了大漢如虹的攻勢,宛如光鞭籠罩住戰友的全身,比任何魔法更可靠。


    貝姆特不得不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應付眼前的惡戰,諾因卻遊刃有餘得多,不時分神照應周圍的傭兵。纖細的身子仿佛燕子般在場內穿梭,每次劍光一閃,就倒下一具染血的軀體。即使驚懼的人販子集合起來,‘交’織出嚴密的劍網,也被他在間不容發之際閃過,並在下一瞬間帶起血柱與慘叫。那毫不動容的表情,渴血的雙眸,狠辣的劍術,連己方的人也暗暗膽寒。


    傭兵的人數本來就多出一倍,加上人販子們是倉促應戰,時間一久,‘藥’效也漸漸發作,很快陷入被宰割的局麵,即使僥幸逃進森林,也死在陷阱裏。


    阿古達突然停下動作,貝姆特乘機大口喘息,調整疲憊的狀態。雖然有諾因分擔,他的實力終究遜了一籌,力氣和體型也處於劣勢,全是仗著技巧,才得以勉強招架。


    [歐莉雅,為什麽背叛我?]充血的眼寫滿憤怒和不解。


    [呸!]諾因甩了一下長劍,灑出一條紅線,襯著嘲諷的眼神,分外刺目,[我從來就不是你的人,談什麽背叛不背叛。]此刻的他,白衣染血,清秀的臉蛋也濺了幾滴,不複昨日的純潔,卻另有一股殘酷的美感。阿古達不怒反笑:[好,好,是我看走眼。]


    [小心!]


    眾人的驚呼湮沒在巨大的轟鳴聲中,諾因和貝姆特同時架住了致命的利刃,卻也被超乎預計的力量震得倒退數步,無暇應付。就在巨劍劈開諾因腦袋的前一刻,一柄斬矛從斜刺裏伸出,擋住這一擊;同時一根銀鞭卷住諾因的左臂,將他拖出危險範圍;而一把流星錘轟碎了阿古達的顱骨。


    讓幸存者目瞪口呆的是,三名救星都是年齡十字打頭的‘女’‘性’。


    [殿下,沒事吧?]使用斬矛的少‘女’有一張文雅的鵝蛋臉,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諾因卻像看到怪物似地看著她,衝口道:[你怎麽跑出來了?]


    [哎呀,那種簡陋的車子怎麽關得住我們。]打扮得活象舞娘的少‘女’將銀鞭纏回腰上,一手拂了拂秀發,神‘色’嬌媚得令人心跳加速,[不過殿下的表現還不過關哦,竟然勞煩我們出手。]


    身材嬌小,與背上的武器呈現鮮明對比的少‘女’一臉痛惜地奔上前:[就是,還害愛倫受傷了,這光頭力氣好大。]


    [殿下?]貝姆特的神智終於回籠,愣愣地瞧著諾因。其他人也一副呆滯的表情。


    [啊,抱歉,都怪她們,害我們的比試泡湯了。]諾因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拉下假發,‘露’出一頭及肩的烏絲,[重新自我介紹,我的全名是諾因史列蘭德修普,卡薩蘭的王儲。]


    [你……是男的?]


    留著娃娃頭的諾因依舊像個可愛的少‘女’,然而“王儲”兩字,徹底粉碎了貝姆特的希望。


    [團長!]傭兵們擔憂地呼喚明顯失魂落魄的首領。貝姆特甚至沒有心情糾正部下的稱呼,虛弱地做了個手勢:[把阿古達的首級割下,我們回去。]


    [等等,貝姆特!]諾因詫異地喊住他,[為什麽急著走?到我家裏坐坐啊!]


    [然後呢?向你稱臣,也像她們三個一樣,叫你‘殿下’?]


    [不是的……]


    [夠了!]貝姆特轉過頭,厲聲道,[你已經騙了我,我不想讓我們彼此更難看,所以到此為止吧!]語畢,領著同樣忿忿的部下大步離去。


    目送他的背影,三個少‘女’了然一笑:[殿下又敲碎了一顆純純的少男芳心。]


    [胡說八道什麽!他是我的朋友!]諾因怒吼,眼裏‘交’織著困‘惑’和受傷,一手貼心,按著懷裏的匕首,他堅定地重複了一遍,[他是我的朋友。]


    ******


    清晨的陽光透窗而入,在鋪著‘毛’毯的地板上灑下金‘色’的流輝,變***形的雷奇抱著棉被翻了個身,睡眼惺忪地抬起頭,視野中映出一個僵坐的身影。


    “諾因?”


    中城城主如夢初醒地眨眨眼,吐出複雜的低語:


    “做了一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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