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曆1029年·下界·卡薩蘭西境——


    一輛華貴的四輪馬車疾馳在樹林裏,低垂的窗簾隨著車身的起伏微微晃動,透過半透明的紗質簾布,隱約可見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顯然車中人是名女性。(眼快看書)


    聽到窗外傳來的呼喚,車中人一動不動,左手捧書,右手悠然舉起,翻過一頁,紅潤性感的薄唇逸出漫不經心的回應:


    騎著馬靠近車窗的侍衛咽了口口水,戰戰兢兢地道:[聽…聽說,這座森林有怨靈出沒,我們……]


    侍衛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心想:傳聞大商人海因魯斯的女兒歐莉雅端莊賢淑、溫柔可人,怎麽實際這麽古怪?語氣也冷冰冰的。突然一聲清鳴從頭頂灑落,他嚇了一大跳,險些滾下馬背,連忙抬頭去看,沒注意一隻白嫩的柔荑掀開窗簾,探出一張讓窺視者驚豔的臉蛋。


    侍衛轉過頭,窗簾卻已經放下,車中人也不再開口。


    沒多久,前方出現一根倒塌的斷木,擋住了道路。車夫隻好停下馬車,和侍衛一起上前將斷木移開。就在這時,樹叢裏跳出一幫麵目猙獰的大漢,手起刀落地砍殺,血花和慘叫紛紛炸開。


    聽到這可怕的變故,歐莉雅依舊靜坐閱覽,唇畔淺淺浮起一抹冷殘的笑意。


    少年高舉手臂,讓飼鷹停歇。聞言,數名跟在他身後,傭兵打扮的男子齊聲歡呼:[太好了!終於可以為老團長報仇了!]少年撫摸蒼鷹的羽毛,也露出欣喜的微笑。


    眾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色,拿這位固執的首領沒辦法。本來上任團長死後,就該由他的副手繼承。可是少年堅持要處決了害死老團長的犯人才坐上那個位子,強迫部下還是叫他“副團長”。


    一個背著弓箭的英偉青年幹咳一聲,道:[那麽,副團長,接下來怎麽做?]


    [野冰不會說話,隻能我們跟它去。]少年揚手讓飼鷹跳到肩上,[不過,他們好像又劫持了一個人。幸好如此,讓我找到他的藏身處。]青年皺眉道:[又劫持了一個?那混蛋!這麽搞下去,中城的官員不會不聞不問的,萬一把我們拖下水——]


    [不用擔心,克勞德,聽說西境的新統治者是個沒用的小白臉王儲,而且剛上任,根本不可能有什麽作為。]


    [沒錯!那些軟腳蝦王族,一看到血就嚇暈了,還敢來捉人販子?不拿大把金子雇他們捉美女就算好料了!]眾人鼓噪,滿臉不屑。


    [的確,王族除了拉克西絲元帥都是那副德性。]克勞德點點頭,承認自己多慮,轉向首領,[團…副團長,我們何時出發?]


    [現在。拖久了,隻怕夜長夢多。]


    少年仰望天空,清澈的灰眸浮起不符合年齡的穩重英睿。


    被黑夜的羽翼覆蓋的森林深處,有一小塊明亮的空間。一群衣著不統一,但一看就知道決非善類的男子圍著篝火高聲談笑,飲酒作樂。火光不及的角落,停著七、八輛全封閉的篷車,十來個守衛在旁邊看守。


    空地中央坐著一個體格最為魁梧的光頭大漢,正一口肉,一口酒地吃得起勁。(眼快看書)看到他,潛伏在灌木叢裏的一人憤恨地咬牙,另一人低聲勸道:[稍安勿躁,很快就會讓這畜牲得到應有的下場,先看看情形。]


    克勞德歎氣,隨即凝神戒備,屬於弓箭手的靈敏聽覺首先捕捉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其中一個特別輕盈,不是練家子就是女性。少年微微皺眉,顯然也發現了異常。


    不一會兒,兩個男子押著一個少女走進空地,後麵的人販子叫道:[頭,我們獵到一個尤物!]


    [我不是叫你們這兩天別動手?]光頭大漢不悅地道,聲音洪亮,充滿威懾力。人販子們頓時瑟縮了一下,悶頭不敢說話。阿古達擺擺手:[算了,過來讓我瞧瞧。]


    少女依言走上前,既不慌亂也不害怕。隨著亮光慢慢照到她,眾人相繼驚歎:兩名窺視者也瞪大眼,讚賞不已。


    憑心而論,少女的容姿還沒達到絕色的程度,而且臉上稚氣未脫,但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得目不轉睛。她的五官精致文秀;膚色瑩潤如玉;束腰連衣裙勾勒出優美苗條的身段,長長的裙擺宛如波浪邊的百合,純白的底色襯著金線滾邊,和她抱在懷裏的書籍封皮一模一樣;一頭烏溜溜的直發垂到腰際,隨風輕漾,整個人仿佛一株清淨不沾世俗的蓮。


    聖女!這是多數人的感想。


    血腥味……少年緊緊盯著那個清純得不像人類的少女,眉間浮起困惑:她的身上,有血腥味。還不是一般的那種,是從骨子裏透出來,混合著冷酷與殺意的沉厚味道!


    驀地,少女抬眼,一雙紫水晶似的眸子直直看向這邊,與他視線相對的刹那,閃過一道淩厲的寒芒,完全衝去先前的柔靜溫和。這轉變酷烈至極,使她一瞬間從聖人變成了魔鬼,氣勢凶狠逼人,眼光詭譎陰鬱。然而,隻片刻時間,她又變回那隻白白淨淨的小綿羊,無辜得好像注定要送上祭壇的供品。但這並不是出於她本身的演技,而是與生俱來的清白長相和冷漠的表情,才給人這樣的錯覺。


    有意思。少年翹起唇角:這家夥,不是普通的良家婦女,絕對是個狠角色。


    [看起來是個小聖職者啊。]阿古達咧嘴笑道,把少女不同尋常的冷靜解釋為單純的搞不清楚狀況,因為以前也有類似的獵物,


    [歐莉雅·海因魯斯。]


    少女吐出清朗如音樂的嗓音,人販子們又是一陣陶醉。


    [是那個大商人的女兒啊。對了,聽說他最近打算把小女兒送去聖蘭古莉亞學院讀書,就是你吧?果然一如傳聞,是個弱質芊芊的端莊仕女。]


    少年在心裏咋舌:仕女?別開玩笑了,是魔女才對!


    [這麽說是未來的祭司咯?聖女,唱首讚美詩吧,看能不能感化我們。]幾個人販子麵露嘲諷地起哄。清純固然惹人憐愛,但清純同樣勾起人踐踏的**。


    歐莉雅啟唇,語氣不慍不火,卻泛起空曠的寒意,[連自己也感化不了,怎麽感化你們?何況,我不拜神,隻拜我自己。]


    一時間,場內一片寂靜,人人瞠目結舌,不敢置信這樣狂妄的話語出自一個氣質高貴聖潔的少女口中。


    過了良久,阿古達才回過神,錯愕地笑了:


    [那你捧著本聖典幹嘛?]


    歐莉雅翻過懷裏的書,念出封皮上的字:[《經商秘訣——艾裏斯·瓦倫的成功之道》。]眾人張口結舌,嘩啦啦跌碎一地眼鏡。


    阿古達放聲大笑,[不愧是商人的女兒!]餘人也跟著爆笑出聲,拍膝的拍膝,打滾的打滾,吹口哨的吹口哨。歐莉雅視若無睹地看著他們的狂態,神色絲毫不變。


    阿古達凝視她,浮起欣賞之情:[好女人,清純的外表,世俗的心腸,還有這份傲氣,都對了我的胃——你叫歐莉雅是吧,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第一次,少女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怒氣,眼底也閃過嗜血的寒光,隻是除了少年,沒人看見。人販子們叫道:[頭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少女寒著臉瞪視他們,再度迸出一句:


    [你這個不識抬舉的丫頭。]幾人挽起袖子要衝上來,被阿古達喝止:[不準碰她!她是我看中的女人!歐莉雅,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相信以你的頭腦,一定會做出聰明的選擇——來人,給她一間獨立的帳篷。]


    這下事情有趣了。目送少女被押走,少年玩味地挑眉。


    隔著半個樹林的另一片空地裏,聚集著幾十道身影。微弱的星光穿過葉縫,照亮一張張剽悍的麵容。


    [副團長,我們的人數比阿古達他們多一倍,為什麽你不同意進攻呢?]


    [因為阿古達一個人就可以幹掉我們一半的人。]


    眾人無言地望著他們稱作“副團長”,實際上敬為“團長”的少年,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而且這裏的地形他們比我們熟悉,很有可能布下陷阱,所以在有充足的把握前,我不讚成貿然進攻。]少年有條不紊地分析,眾人更加無法反駁。


    [可是,老團長的仇……]


    少年眼中射出仇恨的火光,隨即壓抑住,安撫道,[但是不能拿大家的性命來換,現在也有了更好的方法。]


    餘人不解地重複:


    克勞德突然大喝,飛快地取下背上的長弓,被少年伸手阻攔:


    從黑暗裏施施然走出的正是歐莉雅,區別隻是懷裏沒了那本書,但白衣清顏的她依舊像神殿畢業的聖潔祭司。除了少年,每個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初次見麵的更多了一份癡迷:好個清秀的佳人!


    歐莉雅對其他人視而不見,隻注視少年,一字一字道:[不準妨礙我,他們是我的獵物。]語調鏗鏘有力,殺氣騰騰。


    沉醉於美色的眾人霎時回過神,悲哀地意識到一個真理:嬌弱的小花,也可能是有刺的。


    少年微微變色,不是因為失望,而是不滿對方的口氣:[我不管你有什麽目的,阿古達是我的獵物,你才不準妨礙我。]


    克勞德心下詫異,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少年團長失去冷靜,表現出符合年紀的言行,何況對方是他一向最寬容能忍的女性。


    冤家聚頭嗎?弓箭手腦中冒出一個名詞。


    少女冷笑道:[你贏了我,再來說這句話吧!]


    少*潢色年回以冷笑,拔出背後的大劍。與此同時,少女敏捷後躍,右手快如閃電地伸向左腰應該是劍柄的位置,然後,握了個空!


    下一秒,大劍貼在她的頸側。


    少女狀似懊惱地咬緊下唇,在心裏咒罵:吉西安,都怪你!逼我穿這種衣服,害我連史列蘭也沒法佩!


    對這樣的結果,旁觀的傭兵絲毫不意外。本來看外表,雙方的實力就天差地遠。不過贏一個弱質女流,也沒什麽好驕傲,因此都不吭聲。


    [你不是商人的女兒,你是間諜。]注意到那個小動作,少年笑了笑,[一個不合格的間諜。]


    [合格的間諜會忘了武器沒佩在腰上嗎?]


    少女無言以對。少年收回劍,友好地笑道:[我們的敵人一樣,和我聯手吧。我叫貝姆特·瓦托魯帝,翔鷹傭兵團的副團長,你呢?]


    半晌,少女小聲回答,語氣比先前柔和了少許。


    諾因?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克勞德一怔。


    [這個名字還是稍微軟了點。]貝姆特評價。諾因深有同感地點頭:[嗯,我也這麽認為。其實我比較青睞‘庫斯達’、‘雷薩’之類的名字。]


    拜托!那是男人的名字吧!還是鐵漢的名字!一個女孩,而且是粉嘟嘟,白嫩嫩的女孩居然喜歡那種名字,真是——真是怪!眾人狂汗。


    貝姆特也皺起眉頭:


    諾因回他困惑的眼神,困惑到無辜,無辜到讓貝姆特覺得底氣不足:[嗯~~還可以啦……不怪,很正常。]諾因滿意頜首。


    團長長大了。傭兵們欣慰地互視,交換著共同的心聲:正常!當然正常!美女的任何行為都是正常的!這是男人的真理!


    [你們也是來取那些人販子的頭顱的?]


    也許是對名字的探討拉近了距離,諾因的態度和氣很多,甚至漾開淺淺的笑容。眾人看得心跳加速,壓根沒意識到一個“少女”麵帶微笑地說出殺人的字眼是件多麽可怕的事。


    [嗯,他們的頭是害死我們團長的仇人。]唯一注意到的貝姆特早就知道眼前的少女不是普通人,所以也不驚訝。


    [頭?那個光頭佬嗎?嗯,他確實不是易於之輩,我也不是他的對手。]諾因抱胸沉吟。貝姆特立刻對她刮目相看,阿古達的實力不是外顯的強,能夠看出來,起碼也得有他一半程度,也就是說,和他自己差不多。


    [不錯,阿古達曾經是我們團裏第一高手。]


    [那怎麽不是他做團長?]諾因這麽問並沒有惡意,隻是純粹的好奇。


    貝姆特笑得有點苦澀的意味,[他若加入盜賊團,倒是當仁不讓的首領人選。]


    [難怪他現在做了強盜。]諾因一手叉腰,眼中浮起陰冷的怒意,[還是在卡薩蘭的領土上撒野。]傭兵們對她不雅的舉止側目,暗暗惋惜。貝姆特問道:


    眾人齊聲反問,莫名其妙。諾因若無其事地道:


    眾人無法置信地瞪視她,心道:這樣一個粉妝玉琢的俏佳人,是哪個畜牲舍得丟棄她?


    [我的母親是卡薩蘭人,所以我有一半卡薩蘭的血統。]


    貝姆特低聲道:[我們是隱捷敏亞人。]諾因瞅著他,撲哧一笑:[看你的眼睛和膚色就知道了。]貝姆特眨眨眼,也笑起來。剛才的芥蒂,因為不曾彼此傷害所以懵懂的國仇家恨,都在這一笑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友誼的萌芽。(眼快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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