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天,換班的人上任,席恩終於得以擺脫他厭惡的蓋澆飯,一頭鑽進實驗室。而他閉門不出,和他寸步不離的哈瑪蓋斯自然也不會亂跑,不過他還是打定主意,要拖養父參加最後的料理大賽。


    席恩一走,兩邊的經營狀況頓時大好,引起了一個人的不滿:“為什麽這麽忙!?前幾天不是很空嗎!”


    “人多還不好?”有模有樣撥打算盤的小莎拋了個白眼。念力係教授迪羅發揮他天賦的異能炒麵,總共十隻鍋子一起炒,調味料和洗好的菜葉滿天飛、油滴四濺,形成一幕壯觀的景象。


    這樣的效率是高,但是味道就不能保證了。


    “你怎麽把一整罐鹽都倒進去了!?”小莎尖叫,口味不同於常人的她還有常識,“重炒!你會害客人跑掉的!”迪羅嘖了一聲,又倒了一罐糖:“這就不鹹啦。”小莎的額角青筋跳動,拉開嗓門喊道:“安傑——安傑——”


    “什麽事?”穿著服務生製服的少年匆匆奔來,頗有賣相的他招攬了不少顧客。


    “你和他換!衣服脫下來給他!”


    “喂喂。”迪羅抗議,“安傑的手腳比我慢耶!”小莎叉腰瞪他,個兒小小姿態卻一點也不低:“但他做的比你好吃!快穿,這裏我是老大!”安傑已經拎著製服笑得縱容。


    “……臭丫頭。”金發教授咕噥著交出掌勺大廚的位置,掀簾走到前麵,沒有意識到這兩個孩子是刻意和他分在一組,也在無形中撫慰了他。


    自從視若長兄的摯友橫死之後,他心痛如絞,神經幾乎脆弱得隨時會繃斷。與奧路貝亞修戰鬥期間還不覺得,一切平靜下來後,隻剩下滿腔空虛,喉頭苦苦的,像塞了灰燼。


    然而……他還活著,活著背負責任。


    當年,盲眼的銀發少年細細撫mo另一個弟弟的容顏,反複而用力,把這張臉,刻在心板的最深處,不哭也不怨,隻是默默地記住,溫柔而虔誠。現在輪到他,記住他的哥哥和弟弟,連同死者的份一起活下去。


    風的精靈將整條美食街的香氣融合,令漫步的人們有進食的衝動。切成小塊以羊奶拌烤的野鴿肉、最新鮮的葡萄果醬塗抹烘焙的餡餅、灑上胡桃碎粒的鮮奶油馬鈴薯濃湯、填了香料和蘑菇串烤的羔羊肉、襯有蛋黃醬和濃濃羹湯的墨魚卷……這些美味佳肴構成了沿街的特色。當享受完豐盛的饗宴,推著花車的女孩會笑盈盈地遞上一碗清甜可口的花蜜茶,完全驅散殘留在口腔裏的油膩感覺,讓人發出滿足的籲歎聲。


    “哎哎,魔皇陛下把我們的生意全搶走了。”穿著打補丁的灰色袍子,亂發遮麵,又變得寒酸不起眼的言靈係教授翻著賬本肉痛不已,“魁爾他們運氣好,不過他和溫梨別掀了店才好。”那兩個冤家天生不對盤,緣分卻好得出奇。


    “你不放心他們,去監督好了。”和他同行的附魔係教授沒精打采地道。弗克轉向他:“你不喜歡和我一道逛街麽,歐威爾?”


    “誰會高興跟同性一道逛街啊!”


    “可是我們都是沒人要的單身漢。”弗克一針見血地指出。歐威爾費勁地動著嘴巴:“我…我才不是……”想起過世的妻子,胸口又是一陣絞痛。


    “先生。”一把襯著稚菊和滿天星的淡藍色桔梗遞到他麵前,“買束花吧?”


    “啊?好。”歐威爾掏出兩枚銅幣放在小車上,接過鮮花和調了稀蜜的茶水,甜中帶苦,又有點微微的澀,別有一番滋味。他正慢慢品茗,更多的花束塞了過來,弄得他手忙腳亂。女孩們揚起善意的笑聲,推著車走了:“老師別拿錢了,就當期末考的分數,手下留情哦。”


    “喂喂,你們……!”以嚴格聞名的教授正要追上去付費,被身旁散發的怨氣阻止:“好受歡迎啊。”


    “給…給你好了。”歐威爾尷尬地收回腳。弗克笑著擺手:“不了,這是她們給你的。”


    這才注意到一束束花裏隱藏的含義,歐威爾心弦一顫,抖著手發怔。已故的禁術係教授最喜歡桔梗花,也對園藝有涉獵,拜她所賜,他多少懂點花語。稚菊代表了美好的祝願,陪襯的滿天星則訴說了學生們不願觸及他心傷,又默默鼓勵的細膩心思。


    將這些花紮成一束,附魔係教授歎了口長氣,與僚友並肩走向大街的盡頭。


    人再怎麽痛苦,也還是要活下去。


    楊陽心不在焉地聽著兩個朋友笑鬧,憤憤地想:那笨沙豬怎麽還不來!


    原以為丈夫第二天就會低聲下氣地來賠罪,結果半個月了還沒影,她不禁怨怪自己心誌不堅,明明沒做錯,卻狠不下心,依舊惦記那個既暴躁又不體貼的男人。


    人群中,冷不防一隻手橫插過來握緊了她,如同鐵鉗一般,將炙燙的溫度烙進她心底。


    “咦!”楊陽踉蹌了一步,轉過頭,一個肩披深紫色披風,足蹬繡金黑馬靴的男子站在她身後,頭戴附有羽飾的黑色寬邊帽,遮住大半邊臉,但她就是莫名地知道是他,臉頰發熱,心跳不受控製:“諾因!”


    “總算找到你了。”漂亮的紅唇擠出切齒聲,帽簷抬起,露出清秀如少女的臉龐和晶燦野烈的紫眸,烏發紮成馬尾的魔族****低聲咒罵,“那些該死的法師!遲早劈了他們!”


    “怎麽了?”楊陽高興地迎上前,一個笑容就消去了男人泰半的怒氣:“他們偷偷對我動手腳,不讓我進這個鬼地方,我好不容易才混進來。”


    “這個…應該是大地的記憶吧,我聽席恩說過,這片土地會拒絕不歡迎的人。如果是魔法的話,你喬裝或易容也是沒用的。”


    “什麽怪學院!”


    楊陽好聲好氣地道:“總之你別隨便找人撒氣了,應該沒動粗過吧?”諾因甕聲甕氣地別開眼:“沒有,我就是怕你發火才忍著這口氣。”楊陽展顏。


    昭霆和軒風竊笑了一會兒,揮手道:“那我們先走啦,不打擾你們。“楊陽虛踢一腳,諾因心道:難得她們如此識相。


    於是夫妻倆手牽手閑逛,隔閡在無聲的默契中消散。擁擠的人潮、形形色色的商鋪招牌、音樂噴泉、演奏各種樂器的流浪藝人、花枝招展的雜耍和歌劇舞蹈、令人眼花繚亂的魔寵和異形……猶如一張繁華綺麗的畫卷,延伸到變幻莫測的幽藍之中。


    “這裏的地麵真的怪怪的,走路好飄。”諾因抱怨。楊陽難受地垂下眼,沒有告訴他周圍是一片幻術的汪洋。


    在負位麵,她掙開這個人的手,害他被劇毒的水晶湖吞沒,沉入烈火灼燒的紅霧之淵和幽暗無底的深淵之井,幾乎萬劫不複。是後來席恩和基連達成協議,才把他的魔核找回來,重塑身體。因為矮人鍛錘者參與了過程,新的視網膜具備了看透幻象的能力,所以諾因看不見眼前的虛幻大海。


    “幹嘛,又想那個老僵屍了?”敏銳地看出妻子的異樣,諾因打翻醋缸。楊陽氣急敗壞地大吼:“誰想他了!”


    “沒有最好。”轉怒為喜地捏緊她的小手,諾因適時展現出男人的大方,“想吃什麽?我買單。”


    “我不餓。”楊陽的表現就不怎麽可愛了,身為女人的細心卻是滿分,“你吃過沒?”


    “唔……沒。”諾因摸摸肚子,這個動作由他來做還是很優雅。楊陽立刻買了兩個蕎麥烤餅給他,瞥見一個販賣魔寵的攤鋪,雙目一亮:“諾因,看那個小魔鼠!”


    “買這種東西做什麽。”對於會霸占妻子注意力的一切事物,諾因都是深惡痛絕的。


    “增加家庭氣氛啊。”一句話說得他眉飛色舞,楊陽笑道,“那隻黃的很像皮卡丘,正好給史列蘭,他的布娃娃壞了。”諾因二話不說掏腰包。


    與此同時,正樂不思蜀大塊朵頤的昭霆聽見背後響起一個冰冷的男聲:“玩得很樂嘛。”


    “耶……”一口魚丸哽在喉間,轉過身的棕發女郎險些掉了串燒,“耶拉姆!!!”


    雙手環胸站在她身後的正是她的親親老公兼師兄,身姿挺拔,二十後半年紀,成熟的氣質給人更加老成的印象,小麥色肌膚與微微淩亂的褐發,一雙冷睇的眸子宛如曆經歲月磨礪的沉黃古玉。


    “很好,還記得我,那麽嚴昭霆,你是不是忘了家在哪兒?”


    “我……”昭霆耷拉著腦袋,自動立正站好,像挨訓的小學生。而她的丈夫也不客氣地訓斥:“兒子丟給我,班不去上,這也罷了,反正嚴律不用我們照顧,公司我也幫你請了假,但爸媽問起來你要我怎麽說?叔公指名要你參加他的壽筵怎麽辦?表姐結婚你去不去?我是想跟他們說你搬家了,這次幫你把鋪蓋帶來。”


    “嗚~~~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原諒嗎?那喝醉酒的司機能無罪撞死人,窮瘋了搶銀行的犯人能當庭釋放,開槍不小心掃到平民的基地組織也不用受譴責。”


    ……有這麽嚴重嗎?昭霆冷汗涔涔地質疑。軒風看得直搖頭:這個朋友啊,是她們當中混得最差的,完全被丈夫壓在頭頂。


    “你們慢聊。”涼涼揮手,在昭霆哀怨的注目下閃人。


    天色漸晚,整個城市依然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中,蜿蜒的星河卻靜靜流過喧囂與熱鬧,悄悄地點綴上幾許悠遠。


    窗簾遮得嚴嚴實實的研究室裏,桌角的三界映像儀光暈流轉,照出一排排書架的輪廓,上麵密集地堆放著一本本厚實的書籍和成捆的羊皮卷,藍色封皮上的銀線符文散發出微光;斜靠的寫字板釘著時間表和工作進程,可以看出房間的主人是個作息嚴謹又充實的人。


    一個栩栩如生的少女坐在特製的靠椅上,閉目似在沉睡。白皙纖長、優美得像是玉石雕刻的大手輕撫她的唇,花瓣的汁液為蒼白的容顏增添了一抹豔色;隨著血液的流動,生機漸漸回到死寂的軀體;最後,一朵透著淡淡煙藍的花插在少女的耳鬢,將她白如新雪的發暈染上夢幻般的瑩藍色。


    藍發精靈做著這些的動作非常溫柔,專注的眼神像全心全意為女兒裝扮的父親。耳墜、項鏈、手鐲……一件件親手製作的魔道具戴在少女身上,襯得她秀雅不似凡人的姿容更加脫俗。


    端著托盤的俊逸青年站在一旁,注視養父的一舉一動,暗暗鬆了口氣:最近席恩不再不明原因地昏睡,是否代表奧路貝亞修的威脅已遠去?


    高元宇宙……


    側首,看向爬滿翠綠藤蔓的露台,透過薄薄的阻隔,望見滿天璀璨的星辰:那會是主人在不久的未來踏足的地方吧。


    輝月被波濤模糊,沉在水底的街道也隨之蕩漾,就如同幻美的海市蜃樓。兩個身影穿梭在遊魚似的人流中,帶著格格不入的孤獨氣息。


    “要休息一下嗎?”瞥了眼樹陰下的涼椅,白衣儒雅的青年關懷地問。黑發紫眸的清秀女郎冷淡地搖頭:“找不到肖恩師父就不休息。”走出幾步,維烈忍不住提醒:“他可能在席恩那兒。”這個名字令他的舌根一陣泛苦。


    菲莉西亞猛地駐足,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幕,又低下頭沉默良久,一言不發地坐到路邊。


    從一直背在背上的旅行包取出暖和的毛織披肩,輕輕蓋在她單薄纖細的肩上,維烈凝視她蟬翼般的長睫、秀挺的瓊鼻和如花朵紅潤的唇瓣,湧出深深的愛憐之情。但是,他卻連擁抱她的勇氣也沒有。


    疲倦地合上眼,菲莉西亞突然覺得再也沒力氣拒絕這個男人的溫柔。


    “我餓了。”她的低喃情不自禁地帶上一絲依賴的味道。


    “好…好的,我去買。”聽出細微的語氣變化,維烈欣喜地跑向對麵的食鋪,然而買好回來後,他遲疑了一會兒,躲到建築物的陰影下,右手顫抖著打開一隻懷表形狀的掛件。


    光滑的鏡麵很快映出影象:一座美麗的庭院,晶瑩的朝露在含苞待放的鬱金香花瓣上閃著光,蜜蜂穿過草叢,落在一朵綻放的純白馬蹄蓮上,又輕盈地飛起,拂過白色的錦緞。受驚的白袍青年從輪椅上彎下腰,絲絲縷縷的長發流水般滑下,純淨的銀。


    幾縷燦亮明豔的金絲摻入銀白,異常合襯,握著扶柄的柔荑一推,身穿文官服的女郎低著頭似乎在斥責著什麽,白裏透紅的精致臉蛋柔嫩而細致,絳唇開合間露出潔白的貝齒。而有著銀亮發色的男子抬起頭,仿佛倒映著初夏萬綠的雙眼略帶渙散,空虛茫然,但聽著身畔的人說話,慢慢有光芒閃動,嬰兒般純潔無辜的秀麗臉龐也明顯地柔化,妃紅的唇扯開一個嫵媚的粲笑,唇形清楚地吐出三個字——莎莉耶……


    啪!盒蓋緊閉,魔界宰相神色僵硬地把懷表塞進內袋,像藏起一個決不能暴露的秘密。


    我是個卑劣的男人。


    但是,無論如何不能說。因為說了,她一定會飛奔回他懷裏。即使帕西爾提斯的靈魂已經殘缺不全,形同廢人,但她不會在意。而且看情形,他不是沒有痊愈的希望。


    是我造的。良心日夜啃蝕不安,維烈抿著唇鞏固搖搖欲墜的決心:帕西爾提斯的身體,是我造的,不然羅莎米亞收集齊他的靈魂碎片也沒用。是我給了他第二次生命,所以……


    一雙冷亮的銀瞳浮出記憶的水麵,帶著輕蔑與嘲笑,了然地穿透一切虛偽,直刺他內心最深的黑暗。維烈不禁顫栗地抱住自己,全身發涼。


    他知道。


    最後一塊靈魂碎片就是掉在他體內,他親手取出;擁有讀心術的他,也沒有不知道的秘密,那他為什麽不說?為什麽像千年前一樣沉默?


    這一刻,維烈真想殺了席恩,殺了那個礙眼的情敵,殺了所有可能泄露或發現秘密的人。


    十年沒有結果的追隨也使他精疲力盡,幾乎想罷手,放開她也放過自己……


    “維烈。”


    和他一模一樣的溫潤聲線驚了他一大跳,黑發青年縮在牆角,瞪視和自己長相酷似,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人,幹澀地喚道:“父…父親。”


    基連拿著一杯熱咖啡、一個紙袋站在巷口,裏麵傳出烤雞的香味,平民化的食物和他清越高華的氣質不甚相配。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身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之間鮮明的差異。


    “你躲在這兒做什麽?這麽大的人還玩捉迷藏?”拙劣的冷笑話讓維烈笑不出來,暗示意味濃厚的話語更令他心驚膽戰,結結巴巴語無倫次:“我……我……”


    “你做了什麽虧心事,嗯?”優雅地取下眼鏡,微笑,如冰刀銳利冷厲的逼問絲毫不搭男子暖風般清俊柔和的臉,揮動的手更帶著不容反駁的命令,“你到一邊去,別礙事。”


    優投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色,歎著氣回避,祈禱幹兒子還能瞧見明天的太陽。


    基連徐徐走進小巷,籠罩下來的夜色掩蓋了他軟化的眉宇,和眼裏的感情:“笨兒子,你一點也不會做壞事。”


    “父親,我……”掩飾的話哽住,維烈連連倒退,心亂如麻。基連伸出手,探向他的胸口,像被雷劈中一般,維烈猛然彈開,死死守住懷中的東西,黑眸射出猶如困獸的狠戾凶光。


    “……不肯給我嗎?”頓了頓,修長優美如鋼琴家的手指收了回來,基連轉過身,“也罷,到你受不了的時候,自然會毀掉或坦白,隻希望到時不會太遲。”


    “父親!”讓他心口微痛的大喊拉住他的腳步,其中夾雜著泣音,“我…我該怎麽辦?”


    輕柔的歎息被夜風吹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隻有男子沉著的低語,重若千鈞:“維烈,我說過了,你不擅長做壞事,你也不是這塊料。”


    “那我到底該怎麽辦?我愛她啊!”掩住臉,魔界宰相矛盾得快要發瘋。


    “你問我?”苛烈的視線撕裂他的悲傷痛苦,毫不留情地戳刺他的心,“你幾歲了,問我?”維烈哆嗦著慘白的唇,眼中湧現崩潰的顏色,一句隱忍已久的話到嘴邊,徘徊欲吐……


    “你想說什麽?”


    “……我恨你。”


    空氣靜止了一瞬,維烈脫力地跪倒,兩手撐著地麵,點點水痕聚集擴散,伴隨著上下抽動的肩膀,一種像是繃到極限斷裂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逸出,“我恨你……我恨你……”


    看著在路燈微弱的光暈中哭泣的兒子,基連靜靜閉上眼,堅毅冷漠的唇微微抽動,宛如一個淡若無跡的苦笑。


    “你把摩耶扔給我,一去不回,還有一群任性的小王八蛋,現在又和那個人渣好得不得了,隻知道做你的研究,從來不回來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人!?我恨你!我恨你!!我……”捂住嘴,卻無法遏止已經傾倒的怨恨,維烈絕望地啜泣,放縱自己在這難得的宣泄中盡情流淚。而基連也不做聲,良久才道:“早說不就得了。”


    “為什麽要逼我到這地步!?”維烈又激動起來,聲嘶力竭地大吼,“我不想說的!隻要你一句話就行了!隻要你關心一聲……慰問一聲……”


    “那樣你就會好受些?還是現在舒服?”為這個呆腦筋的傻瓜直搖頭,基連終於露出克製不住的苦笑,“難道你以為對我沒大沒小地吼叫一通,我就會和你斷絕父子關係?兒子,你的嗓門還沒這麽有威力。”維烈放下心頭的大石,嗚咽著擦淚。


    “笨兒子……”


    “別叫我笨兒子!”


    “是是。”綻開一絲真心的笑意,基連把烤雞遞給他,自己啜飲黑咖啡。維烈捧著當暖爐,仍然抽泣著。


    “自己好好想想。”忍住拍撫的衝動,基連背轉過身,“我的確不是個好父親,用不著內疚。還有,我不覺得席恩有多像我。”


    “他像你。”維烈苦澀地低笑,“很像。”基連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離去。


    等得不耐煩的菲莉西亞剛站起來準備找人,就遠遠瞧見緩步走來的部下。燈火闌珊中,青年臉上的淚痕映入眼簾,凍結了她的怒火:“怎麽了?”


    維烈沒有答話,過了宛如一世紀那麽長的時間,將懷表遞到她手中。


    “帕西爾提斯……還活著。”


    ******


    被窗簾暈染成淺藍的陽光從雪白的羊絨地毯向床角延伸,古樸的紋路一直蔓延到柔雲似的絲綢帳頂,如霧的水紗飄蕩,隱約可見隆起的被褥和幾個又大又軟的抱枕,清一色是繡著銀絲織邊的藍色係。幾縷仿佛藍水晶溶液凝成的纖亮發絲散落在枕上,光滑柔順,令人想伸手觸摸。


    突然,透著淡淡銀光的蒼藍長發泛起一波波清涼的海浪,扣住法杖的手握緊,頂端的海藍寶石呼應著發出寒氣森森的凍霧,室內的空氣驟降,又在精靈的喃語聲中,恢複如初,隻餘一抹輕寒。係著白圍裙的清秀女仆打開被擂響的雕花木門,放進引起這一連串異變的小人兒。


    “外公——”小莎興衝衝地跑到床邊,拉下柔軟的羽絨被,“外公!外…咦,舅舅也在啊?”她吃驚地看見蜷縮在法師懷裏的小龍,一對小小的膜翼緊緊裹住流線型的身軀,細密的鱗片如同片狀的鮮紅瑪瑙,到了腦後靠背鰭的位置卻呈現出一種豔麗的藍紫色,越往下越淺,在尾巴劃了個優美的弧,就像一件精工雕琢的藝術品。


    龍神扇動翅膀,睜開清澈如水的藍眸,朝她投以溫和的目光,然後拱拱養父,似乎在道早安。


    “早……自己鑽進來的。”懶懶翻了個身,曲起單足,魔皇冰瑩透亮的嗓音難得有一絲惺忪,遮著眼的手垂下,露出水氣氤氳的湛藍眸子,“什麽事?”


    小莎立刻興奮地抓住他睡覺也不脫下的袍子搖啊搖,喜滋滋地炫耀:“外公,我給你看我這三天賺的錢。”


    冷笑,席恩拎起還在打瞌睡的小龍扔到她頭上:“哈瑪蓋斯,給她看我們的進帳。”左右為難了一陣,龍神鴕鳥地裝睡。小莎沮喪地呻吟:“嗚嗚~~~”


    “那個…莎娜,和格蘭妮打聲招呼吧。”在半空變成人形,輕輕巧巧落下,哈瑪蓋斯微笑地指著靜靜佇立的侍女。小莎瞪大眼,狂喜地撲向她:“格蘭妮!”


    “小小姐。”白發女仆熟練地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她稱呼席恩是“主人”,哈瑪蓋斯是“小主人”,已故的依路珂是“二少爺”,卡雅是“小姐”,而輩分最小的小莎就是“小小姐”。


    “格蘭妮……變小了?”小莎發現從小照料自己的侍女大大縮水,看樣子隻有十五、六歲。席恩掀被下床,穿上靴子,走到穿衣鏡前讓養子幫自己梳發:“她的核受損太嚴重,以前的身體負擔不了,就暫時改小點。記憶也有損失,不過還記得我們。”


    “哦。”又是擔憂又是釋然,女孩兩隻小手關懷地貼住構裝生物的臉頰,叮囑,“格蘭妮,你以後不可以像外公一樣亂來哦。”哈瑪蓋斯不自覺地一扯,拉痛了席恩的頭,差點連脖子也斷掉。可是瞅見養子沉怒的表情,他不禁咽回嗬斥,自己拿過月牙篦梳啊梳。不知是否被寵慣的緣故,動作有點不利索。


    “我來吧。”拿回梳子,細細梳理他冰泉般清亮瑩澈的長長發絲,小龍低沉到陰森的口氣不僅讓小莎直打寒戰,席恩聽著也是微微發冷,“您身上還有什麽沒抵押出去過?說出來,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我……”席恩是聰明人,知道不好去捅zha藥庫,模棱兩可地道,“我盡量,沒有必要的話——”


    “沒有必要?”瀕臨爆發的輕笑聲。魔皇幹咳,覺得身為父親的威嚴有損,正待重整聲勢,腦中閃過不確定的片斷:“哈瑪蓋斯,我是不是答應過你什麽事?”


    龍神一怔,手停住,過了好半晌,他漫漫垂下眼,溫雅的俊容一片柔和的平靜:“沒有。”


    [……您答應過我,決不拿我去換,無論那樣東西您多想要。]


    如果真的到那時候,我情願您拿我交換,也不要再傷害自己。


    席恩有些困惑地回想片刻,沒有結果,便歸類為一時的錯覺,轉向外孫女:“小莎,你的情緒太外露,要成為一個好法師就收斂點。”正對侍女撒嬌的女孩嚇得趕緊滑下地,立正懺悔。


    “哎呀,主人有時做出得意的作品,也會向我炫耀呢。”哈瑪蓋斯開解外甥女。席恩白他:你總是寵她。小莎驚訝地抬頭:“外公也會這樣嗎?”哈瑪蓋斯但笑不語,從梳妝台上拿起一隻雕刻精細的長木盒,胡桃木製的盒子,繪滿了精密繁複的文字和圖案,正麵還鑲嵌了代表封印的銀色五芒星。打開,一枚水滴形的黑鑽在白色的底座上閃耀著神秘瑰麗的光澤,散發出魔性的蠱惑力,宛如一個無底的黑色漩渦。龍神以旁邊的雙環銀鏈串起,輕輕戴上養父的額頭,黑與白搭配得無比完美,幾絲藍發恰當地點綴,細碎的鑽石猶如流淌的星河。


    原本纖長的雙耳轉為人類的圓潤曲線,垂蕩著細長多棱的晶石耳釘,紅酒似的液體在其中流轉,為他如雪的清顏增添了幾分冷魅。


    “如何?主人昨晚做的。”大功告成,哈瑪蓋斯高興地展示成果。


    “好美哦!”小莎尖叫不迭,綠眸閃閃發亮,小心靈撲通撲通跳,第一次有了玫瑰色的幻想,“好像新郎和新娘子。”席恩一記冷眼凍住她,一般的新娘是一回事,他和養子是另一回事。


    “哦,說到新娘,告訴你個小秘密。”哈瑪蓋斯笑著指指抽屜,“主人也幫你做了首飾,將來給你當嫁妝。”小莎驚喜地拉開看,找出一隻精美小巧的珠寶盒。施了空間魔法的內部,祖母綠頭冠、珍珠耳墜、血玉髓璽戒、藍寶石項鏈……足足十幾套高等裝備眩花了她的眼。


    “謝謝,謝謝,外公。”感動地蹭啊蹭,小莎隻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哼。”不以為然她的大驚小怪,對魔法神而言,製作神器以下級別的法器隻是吃飯喝水般輕鬆的小事,神器也不過稍微費點勁。


    “媽媽有嗎?”冷靜下來後,女孩關心地問起親人,“有沒有小莎多?”龍神笑道:“都有哦,我也有。”說著,撥弄了一下左腕的手鐲。他這件是席恩最花心力雕琢的超神器——[誓約之龍鐲]。當然本人沒有宣揚,用送雜貨的態度送出去。


    “小主人,時間快到了。”格蘭妮盡責地提醒。哈瑪蓋斯啊了一聲,連忙幫養父拉挺長袍,快手快腳地整理床鋪。席恩奇道:“幹嘛這麽急?”


    “我幫您報名參加了料理比賽!”


    “……你嫌沒事可做麽?”


    結果席恩還是被養子和外孫女拖到會場,小莎揮手告別,蹦蹦跳跳地來到評委席。不參賽的長老和學生會成員都已入座,笑著和她打招呼。席恩在哈瑪蓋斯的陪同下走進後台,迎麵撞見一張熟麵孔,吃了一驚:“你怎麽來了?”


    基連無言地指指身邊的伴。優嘿嘿笑著:“我們都參賽了哦——我就是要你知道做飯的難處,省得以後再給我挑食!”


    “哼,料理有什麽難的。”生平沒碰過廚具的天才科學家卻表現出莫名的自信。一個激昂的女聲插進來:“哈!我老公也報了,你們等著甘拜下風吧!”


    耶拉姆無奈地瞅著洋洋得意的妻子,帶著丈夫來湊熱鬧的楊陽笑道:“嗬嗬,雙雄爭鋒嗎?”基連聽出她的言下之意,不滿:“楊陽,你無視我。”


    “那就三足鼎立好了。”說實在的,楊陽認為優和哈瑪蓋斯的水平還比祖父高幹,但是麵子要給。


    “無聊。”異口同聲,席恩和耶拉姆各自朝相反方向走去,哈瑪蓋斯習以為常地跟上。餘人一愣,昭霆跺腳怒吼:“這兩個家夥,一丘之貉!”


    為時一周的學院祭進入尾聲,各項比賽如火如荼地召開,有煙火評比、魔寵鬥技、法師友誼賽、飛球表演等等,而重頭戲就是有一位大人物參與的料理大賽。魔皇精湛的廚藝已美名播天下,沒排到的食客固然扼腕,有幸嚐到的也巴巴地趕來占位子——吃不到,看看也好。


    魔物部(注:魔法物品研究部的簡稱……裏麵的研究員也被稱作魔物)發明的美食煙花看得眾人眼饞不已,領主們興致高昂地加入。第一個是疫病之王梅傑安,主題是“迎非典,慶艾滋,病菌是我家,瘟疫是我鄉”。長老們急吼吼一串結界罩上去,才沒釀成大慘劇。


    隻見花花綠綠冠狀球狀樹枝狀的詭異物體接連升上高空,嬌怯怯的疫魔君主一腳踏著桌子,手持話筒聲情並茂地解說:“這是流感病毒,看呐,多麽可愛的形狀;這個不怎麽好看的是鼠疫病毒,但它也是很有威力的;還有色彩鮮豔的登革熱病毒;長刺的禽流感病毒;和近來地球最流行最時髦的sars病毒~~~”越說越陶醉,幾乎要落淚了。


    “哦哦,人才。”在布幕後觀看的基連評價。優揮去一把冷汗。席恩已經進入四大皆空的入定狀態。觀眾們呆若木雞。魔物部的魔物們卻很認真地聽講,日前伍菲等人引起的騷動讓他們深刻意識到危機,決心事後和梅傑安好好探討。


    接下來是詛咒之王克魯的深情告白:“為了你我情願生病,我的愛,讓我們攜手共創美好明天”,隨即指揮下屬抬出一台重型大炮,超級禮花彈直衝雲霄,炸開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愛你億億年”五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占了半邊天空,又變成無數紅色心心到處亂飄,眾人雞皮疙瘩掉滿地。基連也不甚滿意:“這個就不怎麽樣了,不過焰色反應抓得還可以。”打了個60分。優轉身和席恩做伴。哈瑪蓋斯反而在思考菜單。


    “看我的!”夢魘之王奇蜜拉一個漂亮的前空翻,揚手拋了個迷醉全場的飛吻,火辣辣的身材引來激情四溢的口哨,“我的口號是——‘夢想是創造之母!成功的第一步是想像力’!”


    總算來了個正常點的主題。眾長老抹汗,加固魔法障壁,領主們製作的煙火可不是玩笑。


    轟一團光霧爆炸,驚天動地猶如宇宙誕生,大氣層形成、海水沉澱……物種起源的生態演變一幕幕逼真地顯現,忽而縮成一顆青色星球的遠景,接著是ufo滿天飛,色彩變化的折線圖形交錯飛舞,使觀眾感覺置身於異次元空間。


    “傑作,傑作。”基連打了個高分90。下一個輪到的暗影之王艾斯托爾陰陰一笑:“奇蜜拉的口號太積極向上了,我的主題是‘群魔亂舞,小心腳下’。”眾人再次爆汗。


    會場登時變成了萬魔殿,怨靈呼嘯,陰魂橫行,幾隻蒼白的煙花伸出細長扭曲的鬼手往下抓,嚇得女生們尖聲直叫。對此基連的評語是:“顏色單調,但創意不錯,70分。”


    “嗬嗬嗬,那麽就是我壓軸咯。”最美豔無雙魅力無邊的饜魔之王格蕾茵絲一亮相,全場響起齊刷刷的抽氣聲,一對對紅心從雄性眼中冒出。若非法師的定力還算足,早就發生流血火拚了。


    “人家的主題是——”賣關子地一頓,送去秋波一雙雙,魅魔君主手一揚,“歡迎光臨我的情趣商店!”


    “……………………………………………………”


    一隻香豔的黑色床形煙花在空中綻放,伴隨著五彩繽紛的水晶泡泡,沐浴乳的香氣飄散,還有洗澡的音響效果和可疑的嗯嗯啊啊聲,引人遐想。一隻雪白曼妙,沾著泡沫的纖足從浴缸伸出,情趣商品之一——金屬足銬閃閃發光,更多的熱辣道具新鮮上市:皮鞭、蠟燭、木馬、椅子……男士們狂噴鼻血,女士們麵紅耳赤。


    這回連基連也一臉呆滯。


    “我抗議!這是有傷風化的行為!”幾名女教授氣憤地拍打桌子。失血過多的男教授抹著餐巾歎氣:誰敢阻撓領主的雅興?奇蜜拉卻不甘心風頭全被友人搶走,推搡睡得天昏地暗的最後一位領主:“歐塞,你上去!”


    “……啊?”迷迷糊糊的無麵之王歐斯佩尼奧抬頭,瞄了眼天上,還沒搞清楚情況就放了個全身像,繼續呼呼大睡。這下造成轟動效應,毀滅神之影的容姿才堪稱驚世駭俗霹靂無敵曠古絕今,無論男女都發出驚豔的叫喊,鮮花彩帶飛揚。基連卻努努嘴:“賴皮,0分。”


    臨時的煙火大賽以睡魔(?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科屬)君主取得壓倒性勝利。雖然他放的不是煙花,但本來就不是正式的比賽。


    小莎紅著臉上台主持:“咳嗯,開幕儀式到此為止——歐斯佩尼奧叔叔真的很美對不對?小莎也想嫁給他做新娘。”女孩們齊聲響應。安傑不知為何很不開心。


    “好!現在我宣布,料理大賽開始!”揮手示意,布幕拉起,“——選手進場!”


    沒有傻兮兮地走台步,席恩一個移動術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被部下抱了個滿懷:“呀——主子,你變回男人啦?”


    “你什麽時候來的?”魔皇後知後覺的問話差點讓女領主氣炸了肚子。


    “算了,你要不要嚐嚐人家的愛心便當?說不定能激發你的靈感喲。”一指輕抬主君的下頜,格蕾茵絲笑得嫵媚又邪惡,天曉得她的“愛心便當”加了什麽東西。哈瑪蓋斯掛著溫和的笑容製止她索吻的企圖,再拎起這隻八爪魚扔到一邊:“抱歉,我想主人沒空。”


    “又是你這頭攪局的龍!”


    “呃——”小莎不好意思地出聲打岔:“格蕾茵絲姐姐,一會兒外公做好先給你嚐。今年料理大賽的主題是——甜食!”


    “哎呀,我最不擅長的料理。”優大歎運道不好,由於友人不喜歡吃甜點,連帶他也不做。基連從準備好的材料裏挑出甜味劑和成分測試儀——料理嘛,還不簡單,他已經查出人體最能接受的味道,按照精確比例調配就行了。席恩考慮了一下,開始忙碌,哈瑪蓋斯理所當然做他的助手。


    經過多道不同香料蜜製加工而成的葡萄幹餅幹;包著蘋果、鳳梨和桃片的甜薄片餡餅;口味濃鬱純正又工序簡易的家庭式烘焙糕點;摻了花蜜,稻米蒸出的小饅頭以清雅的桂花裝飾;濃縮了多種水果、顏色口感也層層遞進的果汁;以及澆上風味獨特果醬的雪花冰——用煉金術和時間魔法隻花半分鍾搞定的魔皇脫下圍裙,洗幹淨手,施施然回到座位,享受養子的香茶慰勞。跟隨他的是滿場崇拜的注目:魔皇陛下……做菜的樣子太帥了。


    耶拉姆做的是正統英式下午茶點心,盛裝在三層托盤上,下層是夾了熏鮭魚、火腿和小黃瓜的美乃滋三明治,第二層放搭配果醬和奶油的圓型鬆餅,第三層是細致爽口的瑪德蓮蛋糕、巧克力慕斯、令人食指大動的水果塔等,再配上一杯芬芳的伯爵紅茶。


    其他選手也大顯神通,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基連,因為他做的……是幾大碗甜漿。評委們個個目瞪口呆,心想:這這…誰做的!?未免太混了!


    為了保持公平,選手們在烹調的時候,他們都下台回避。小莎本來擔心是席恩做的,但是一嚐,她就知道不是。


    別說,這糖漿還真好吃,幾位長老當場刮了個底朝天,神色稍霽,然而當他們試吃其他碗,臉頓時黑了:完全一樣的味道!


    誰!到底是誰做了這麽混的糖漿!?


    結果出來了:味檔滿分,其他四檔色香形意全部不及格,綜合評分還是不合格。大受打擊的科學家感到不可理解:“為什麽會這樣?我做的既有創意,又有顏色,也夠香,還放在專門的模子裏——哪裏不符合了?”


    “換作我也是評這個分數,不,味道還要降低。”優無力地瞅著他欠缺人味的朋友,“基連,我早跟你說過了,料理最重要的是心意,做菜人沒有真正花心思,是做不出感動人心的好菜肴的。”


    “我不信席恩做的會有什麽‘心意’。”基連反擊。優聳聳肩:“是,但他的外孫女是評委,小龍也試吃過,所以我想他的料理多少有點感情。”果然,一看到自己最愛吃的雪花冰,小莎欣喜地亮了眼,開懷大嚼,真心實意地打上滿分。


    評分落差很大,因為席恩有兩道點心是按照惡魔的口味製作,領主的分打得極高,而長老們綜合下來就偏低,暗暗惋惜“做壞了”。而耶拉姆的分數現象則相反。全部評完後,第一名出現了極為罕見的平手。


    “咦!”看見兩位選手,有些長老後悔沒再打高點,但他們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不會弄虛作假,經商討之後,決定采取當事人抽簽的方法。


    席恩淡漠地放下茶杯,擺擺手:“我不用抽了。”以他爛到極點的運氣,不作弊肯定輸。哈瑪蓋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對不知所措的評審們笑了笑:“可以代抽嗎?”


    “我來!”不等眾人回答,昭霆起勁地舉起手,拍拍丈夫的肩,“我手氣一流哦,你等著領獎吧!”耶拉姆無所謂地隨她。


    兩個顏色相同的珠子放進木箱,其中一顆是叫做“冠軍珠”的專門道具,滴上特殊的藥劑會變色,這就杜絕了透視魔法。也不允許摸,在觸碰到的瞬間就會粘住。兩人同時抽出手,讓一名隨機點到的觀眾滴溶劑,昭霆的珠子毫無變化,而哈瑪蓋斯的則慢慢變成鮮豔的紅色。


    “怎麽會!”自誇手氣一流的人傻眼了。


    輕輕吐了一口氣,小龍綻開歡欣的笑靨,將鮮紅的冠軍珠鄭重地交到養父手裏:


    “我簽運很好,過給您。”


    ******


    寧靜的永夜,深沉,遠暗。


    星星點點的藍光湧現,凝聚成一個透著淡淡光暈的少年虛像,雪雕般冰潔無瑕的容顏,長至腳踝的蒼藍發絲,一襲簡潔的藍色學徒長袍,腰間挽了一條白綢帶。他仿佛幽靈般無聲地穿過空曠的長廊,沒入盡頭的門扉。


    紫色的光海淹沒他,空蕩蕩的廣大空間裏,沒有任何家具或裝飾品,隻有一個半透明的光繭懸浮在中央,散發出如夢似幻的瑩瑩紫光。和他有著相似形貌的青年閉目沉睡,倘佯在絢紫的水波之中。


    靜謐的視線停滯了一瞬,例行性行禮,少年冰冷的神情突然浮起極其細微的波動,轉身走出房間。


    一隻小生物歡叫著撲向他,爪子抓撓,小小的頭不住地往他懷裏鑽,以熱情的肢體語言表達親昵。


    “寶寶。”少年卻不領情地拎起它的小翅膀,大力搖晃,聽而不聞它的哀鳴,“你又溜上來,快下去守門!”小龍甩動長尾,堅持要留在他這兒。和他同屬塔靈的布蘭多不禁無語問蒼天。


    這裏是席恩的靈魂神殿,位於萬物最初的發源地——始源之海;而相對的影神殿——哈瑪蓋斯的靈魂神殿與他互為鏡影,坐落在能源湖的下方。兩者真正的身體,也是放置在各自的靈魂神殿,在現世活動的不過投影。由於和始源之海的結合日益緊密,席恩的一舉一動都牽涉了三千世界的變化;哈瑪蓋斯的影響雖稍微小些,也是一樣,這是必要的舉措。


    因此,身為席恩以自己的性格塑造的鎮守者,布蘭多非常不理解哈瑪蓋斯怎麽會創造出這麽一條白癡低級的龍,那是多麽不能鬆懈的重責大任耶!就算影神殿塌了主神殿也不會有事,好歹攸關他的生死安危,他就不會多用點心嗎?


    其實哈瑪蓋斯根本不需要塔靈,影神殿就相當於他的龍穴,龍沉眠時決不允許外人打擾,這是種族本能,而不同於睡著了就毫無防備的人類。之所以特別翻版了幼年的自己,是給養父的複製體一個慰藉。


    當然不知寂寞為何物的塔靈是想破頭也不明白,隻好認命地擔起兩份重任,每天盡責地巡視,還打掃每個角落,將主人從神界和知識之神那兒搜刮的資料物品歸類存放,整理得井井有條,就這樣在規律的生活中度過每一天。


    隻是今天,繼協調神和混亂神聯手攻打的那次以後,第二次生變。


    一望無際的灰色氣海感到未知而強大的力量,共振出守護的怒濤,排拒著無孔不入的侵略者。終於,無形的絞鬥慢慢平息下來,旋轉的虛空浮現一雙巨大的眼睛。與此同時,黑色高塔的頂部出現一抹藍影,一手握著鎮塔之杖,另一隻手護衛地環緊瑟瑟發抖的小龍——寶寶隻是虛擬體,抗拒不了神威——鎮定地迎視那充滿壓迫力的視線。


    他在觀察。塔靈不為所動地確定:他下不來。


    然而,奧路貝亞修畢竟是高維度神,隻要有一絲縫隙,就能侵入,也擁有低維度神不具備的能力。


    “找到了,她靈魂的鑰匙。”


    發自真心的笑聲回蕩在廣袤的深海中,神的雙眼緩緩合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白衣男子的形象,比正常人略微修長的身高,白發劍眉,英俊得近乎虛幻。他似乎很滿意地左看右看,點點頭,然後注視布蘭多,友好地伸出手,綻開標準狼外婆的笑容:“開開門好麽,男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滿願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紮姆卡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紮姆卡特並收藏滿願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