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嘉大陸有句俗語:東城的海水最澄藍,西城的旭日最耀眼,南城的天空最明淨,北城的冬雪最潔白,中城的星夜最燦爛。而此刻,遙望地平線盡頭升起的火紅暖陽,黑發少女深切讚同這個說法。


    欣賞完西城城主也每天報到的美麗日出,她轉過頭,看見棕發青年盤膝坐在帳篷前編辮子,腦中靈光一閃,招手道:“肖恩,肖恩,來。”


    “嗯?”因為咬著帕西斯贈送的發帶,兩手又不得空,肖恩沒法叫對方等一會兒,隻好勞動雙腿走過來。楊陽把他按坐在地上,揉亂他一頭長發。


    “幹嘛啦!”


    “閉嘴,我幫你換個發型。”楊陽掏出梳子,利落地梳攏,高高挽起,走到前麵一瞧,十分滿意:“嘿嘿,棒極了。”


    “什麽棒極了?”精神奕奕的希莉絲和嗬欠連連的昭霆相繼鑽出帳子。


    “看我梳的好不好看?”楊陽獻寶。兩人眼睛一亮:“耶!好可愛!”


    “真的麽?”肖恩本來滿期待地對著水桶照鏡子,可是一看,立馬叫起來,“不要!好幼稚!”楊陽竊笑道:“不好嗎,讓你年輕十歲。”肖恩生氣地舉起手:“我受夠被人說年輕了!”


    “不許拆!不然我幫你紮羊角辮!”


    “唔~~”


    昭霆落井下石:“紮羊角辮好啊,再插兩朵野花就更完美了。”希莉絲躍躍欲試:“看得我也手癢了。唉,果然還是直發好。”


    “不要!你們要玩頭發,去玩耶拉姆的!”在虎視耽耽下,肖恩不惜出賣唯一的男同伴。不遠處正起灶做飯的褐發少年冷冷地道:“抱歉,我是短發。”


    “沒錯,死小鬼的不好玩,肖恩,過來。”


    “不——要——”


    被少女們捉住玩弄了半個小時,肖恩才得以頂著馬尾辮解脫,晃晃悠悠地走向篝火。楊陽三人則心滿意足地哼著小調,拿著毛巾去洗臉。


    把煎餅慰勞地塞進嘴裏,肖恩嘟嘟囔囔:“真是的,她們把我當玩具了。”


    “我看你挺樂在其中的。”耶拉姆將一根木柴拗成兩半,扔進火堆。


    “為了讓她們打起精神啊。維烈他們剛走,她們肯定不習慣,氣氛熱鬧點,也好快點適應。”肖恩再次發揮邊吃飯邊說話的特技,轉眼塞了三個煎餅下肚。耶拉姆看著他,不可思議地搖搖頭,難以相信這樣一席話出自一個貪吃鬼口中。


    離開赫拉特後,連續三天他們都在曠野裏跋涉。西城和中南兩城沒有直接的貿易關係,南部相對就比較荒涼,豐饒之風的影響也沒有這麽快,因此耶拉姆決定到前麵的史賓鎮買足兩個禮拜的糧食,以免將來在野地裏逮不到獵物,落得餓死的淒慘下場。


    “木柴也要備齊吧?這種天氣吃冷食實在很痛苦。”楊陽的心思細膩不亞於他。肖恩自信滿滿地拍打胸脯:“放心,交給我!我精通用火球術烤東西的法門!”當天中午他就印證了這句話。眾人經過一個小樹林時,一頭野豬衝出來,被肖恩一發[火焰彈]轟成外焦裏嫩的美食。


    “真好吃哩。”


    席地而坐,五人就用這頭烤野豬做了中餐。


    楊陽邊吃邊好笑:有肖恩在,真是要沮喪也難。昭霆咬了口後腿肉,道:“這裏有點沒熟。”


    “啊?我看看。”肖恩湊過來,皺起眉頭,“唔~~失誤。”希莉絲安慰道:“能把高速移動的物體烤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耶拉姆也微笑讚同:“控製火候的功夫恐怕追得上紮姆卡特了。”


    “這肉的味道讓我想起那幫精靈的食物。”昭霆隻是隨口發表感想,卻引起意料之外的激烈反應:“啊——”


    “怎麽了,肖恩?”眾人驚魂未定地問道。


    棕發青年呆呆瞪著碗裏的烤肉,喃喃道:“我忘了,我忘了……”楊陽明白過來,重重拍了下膝蓋:“對了!忘了跟維烈說!”耶拉姆和希莉絲也露出恍然的表情。惟獨昭霆依然不懂:“什麽?”


    “轉化術啦!把他們變成巨魔的轉化術!本來想好要跟維烈說,解除魔法的!”


    “哦。”


    “我凍結了他們體內的咒力,但是時限快到了。”肖恩十分懊惱,沉思片刻,舉起右手,喚道,“天杖。”


    華麗得令人無法逼視的神聖器應聲出現,幸好這是在野地,不然怕不引來萬人觀瞻。


    《什麽事?》意識的交流旁人聽不見,楊陽四人隻看到十字權杖靜靜浮在同伴麵前,好奇地睜大眼,畢竟這樣近距離打量神聖器的機會可不多。


    “麻煩你一件事,到這個地方解開一群巨魔身上的法術。”肖恩拿出地圖,標出精靈村莊的位置。


    《我不能離開你。》


    “哎?”


    《命盤顯示,你最近有大難,弄得不好就會魂飛魄散。》天杖的語氣還是充滿了優越感,《你需要我的保護。》肖恩聽得極為不爽:“我才不需要你的保護!”


    《可……》


    “囉嗦!走啦!不完成任務別回來!”討厭的家夥,眼不見為淨。


    神聖器不能違抗主人的命令,天杖隻得咕噥兩聲,化為一道白光,飛向藍天。


    “它說什麽?”四張嘴巴一個問題。肖恩抓起一塊腿肉大口咬落,不在意地道:“一堆廢話。”


    肚皮飽飽,趕路精神。不到傍晚,他們就到達了史賓鎮。然而走進鎮子,竟發現街上一個人也沒有。眾人驚疑不定地走到中心廣場,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鎮民們聚在一起,從裏麵傳出悠揚的琴音——顯然,有吟遊詩人來到了這個小鎮。


    “我們也去聽吧!”希莉絲拉著肖恩的手湊過去,餘人緊跟在後。沒走幾步,一個清澈得難以言喻的歌喉和著琴聲唱起,幾個轉折就震動心弦。楊陽等人情不自禁地駐足傾聽,這歌聲仿佛擁有魔力,使人如癡如醉。


    不知過了多久,如雷的掌聲響起,他們才回過神,看著人群散去,露出坐在噴水池邊緣的歌者。


    那是個17、8歲的少女,抱著一把樸素的原木豎琴;發色是如煙的淡青,無拘無束地披散在身後;眼神靈動,微微一轉便光彩閃爍,反而令人忽略了她的長相。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聲道:“她是不是索貝克啊?”楊陽沒有斥責她的異想天開,因為她也不確定。


    少女站起來,這一站起,眾人才發現她的發竟長及小腿,本應該非常沉重的長發卻異樣的蓬鬆柔軟,隨著窈窕的身子飄逸地晃動。少女的步子也輕盈得不可思議,幾乎是足不點地地走向他們,停在肖恩麵前。


    “我的名字是希露菲爾。”動聽如風鈴的嗓音逸出紅潤的雙唇,“把豐饒的信風帶往西方的人,就是你嗎?”


    因為實在是太美妙的聲音,肖恩愣了三秒才領悟她的語意,驚嚇地白了臉:“不是!!!”


    “很可愛。”


    沒有被他的謊言所欺,少女開心地笑了,視線上移,定在他的馬尾上,笑容更歡,“發型也很可愛。”


    “不過——”纖細的藕臂環住青年的頸項,靈巧的手指一挑,棕發就如瀑布般傾泄而下,“頭發放下比較好。”


    肖恩呆呆看著她。希露菲爾笑了笑,在他頰上印了一吻:“再見,帥哥。”


    吟遊詩人走了約莫半分鍾,眾人的神智才陸續回籠。


    “……她不是索貝克。”


    “廢話!”


    ******


    “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當街**男人!”


    旅館裏,希莉絲大發雷霆,恨不得將希露菲爾挫骨揚灰。餘人滿臉困惑:“真的很奇怪耶。”


    “你也是!”希莉絲轉移矛頭,怒斥**,“就傻乎乎地讓她靠近,不會掃她到天邊啊!”肖恩委屈地道:“可是,我感到她沒有惡意。”楊陽幫忙勸解:“希莉絲,這怎麽能怪肖恩呢,他才是受害者。”


    紅發少女扁嘴,她何嚐不知道**是無辜的,但就是不爽嘛!


    “她親哪裏,你親回來好啦。”昭霆出了個餿主意。希莉絲雙目一亮,一把抱住肖恩,狠狠吻在希露菲爾親過的地方,末了還意猶未盡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棕發青年固然滿麵通紅,聽到四下響起的起哄聲,紅發少女也意識到自己的大膽,露出忸怩之色。


    耶拉姆把臉轉開,昭霆吹口哨,楊陽哭笑不得。


    “點…點菜吧。”為了驅散席間的尷尬氛圍,希莉絲招手要服務生過來,看到對方一臉昧笑,羞得用菜單遮住臉,其他人不得不幫她點菜。


    “好了,希莉絲。”肖恩拍拍**的腦袋,“我點了你最喜歡吃的草莓蛋糕哦。”希莉絲偷瞄他一眼,見他雖然害臊,卻沒有絲毫的不悅之情,才放心地吃起來,心裏甜甜的,先前的怒氣不翼而飛。


    “看來你過得很幸福。”


    陌生的嗓音突然響起,眾人嚇了一大跳,隻見一個穿黑鬥篷的人站在桌旁,無比眼熟。楊陽不確定地道:“請問你是……?”黑衣人笑了笑:“在錫維拉見過一麵,這麽快就忘了?”這次他的聲線降低,變成他們似曾相識的一個聲音。


    “啊!!”昭霆首先憶起,手指來人,“你是冥冥冥……”


    “噓!”止息之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叫我普路托就可以。”


    “啊…好。”楊陽四人愣愣地回應。肖恩親切地拉出椅子:“坐。”普路托一笑,大方地坐了下來,掀開兜帽。這一掀,餘人又是一陣傻眼。


    不是骷髏,也不是中國版的青麵獠牙,裸露的麵容清雅秀逸,肌膚蒼白,仿佛足不出戶的讀書人,哪裏有半分威嚴的樣子。


    “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麽遮住臉了。”楊陽吐氣似的道。


    普路托苦笑:“最初每個亡靈看到我,都不相信我是冥王,知道我的身份時,反應就和你們一樣,我隻好把自己包起來,裝得神神秘秘,連聲音也改變了。”眾人這才注意到,他的聲音又變回一開始的高度,溫和而清亮,與外貌十分搭配,但是襯著[冥王]的身份,就一萬個不對。


    真是……四個少年少女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魔也好神也好,怎麽都跟曆史書上差那麽多?


    “要喝酒嗎?”肖恩舉起酒瓶,高興找到一個酒友。楊陽酒量雖好,卻未成年,他不敢和她拚。


    “謝謝,不過我酒量不好,一杯就夠了。”


    昭霆好奇地問道:“冥…普路托,你怎麽會突然冒出來?”普路托莞爾:“我是來調查一件事情,看到你們,就順道進來聊聊。”


    “調查什……”昭霆正要追問,被楊陽和耶拉姆捂住嘴巴——別人的私事怎麽好問!希莉絲詫異地道:“你就這樣混在人群中走?”


    “對啊,有什麽破綻嗎?”普路托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打扮。


    眾人無言,如果神明都這麽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那他們以前說不定就碰到過!


    看出他們的心思,冥王眨了眨眼:“像我這樣清閑的神是很少的,你們應該沒什麽機會遇見。”肖恩訝道:“你不用收魂麽?”


    “那些是使者的工作,隻有實在處理不了的情況我才出手。”


    楊陽想起錫維拉的人們:“莎夏他們還好吧?”


    “不錯。開始的時候和那些枉死的市民相處得很糟,要不是有士兵保護,可能已經幹起架來了,最近好了很多。”冥王啜了口酒。


    “那就好。”


    肖恩猶豫了一下,終是咽下到嘴邊的話。他很想問問義父和姐姐的情形,但怕說出來,會破壞和樂的氣氛。


    “普路托,你怎麽會和生命女神結為夫妻啊?”昭霆和希莉絲異口同聲,可見這個問題在她們心裏兜轉了很久。普路托笑得幸福:“當然是因為看對眼,就在一起了咯。”


    “可是,你們不是對立的嗎?”


    “對立的形象,是人類強加給我們的。其實神明之間沒有正邪分野,頂多是屬性的差別。”


    “哦。”眾人新奇不已,希莉絲尤其驚訝,因為她是受正統的思想教育成長。


    冥王一手支頰,換了個輕鬆的姿勢喝酒:“不過我們有時是會吵吵架什麽,比如上回,她就氣得跟我鬧分居。要不是出了點意外,我還見不到她。”眾人撲哧笑起來。


    楊陽有些詫異。乍看之下,普路托似乎和維烈是一類人,也是非常溫和,細談才發覺明顯的不同。冥王沒有魔界宰相那麽拘謹,多了點疏懶,多了點風趣。


    “對了,普路托,上次是你救了我吧?”肖恩感激地道,“謝謝。”普路托白了他一眼:“不用謝,你少亂來就是報答我了。”希莉絲勾起舊恨,用力拉扯**的耳朵,痛得他哇哇叫。


    “很好,再捏重一點,讓他牢記教訓。”


    “嗚哇!你這…哎呀——”


    好不容易擺脫酷刑,肖恩忿忿地瞪著普路托,盤算如何報複,正好看見他的杯子空了,立刻端起酒杯:“來,喝酒。”——灌醉他!


    “……肖恩,你的居心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真是不擅長做壞事的人。


    “囉嗦!不要拒絕他人的好意!”肖恩給他倒得撲撲滿。普路托苦笑擺手:“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會跳舞。”


    “跳舞?”這是哪門子的醉法?


    “我酒品不好,一喝醉就會跳脫衣舞。”


    這回不止肖恩,楊陽等人眼中也射出壞心的光芒:冥王跳脫衣舞,這是多麽難得的奇景,非看不可!


    “老板,再來兩壇酒!”一半朝櫃台吆喝,一半殷勤催促:“喝吧!喝吧!”


    “喂喂,你們……”正鬧得不可開交,一個冰冷到近乎陰森的聲音從頭頂灑落:《吾主,找到那位了。》


    “什麽聲音?”


    “是我的部下。”普路托帶著逃過一劫的笑容站起,“抱歉,我要找的人找到了,下次再聊。”


    “再見!”眾人以充滿好意的態度揮手,目送他離去。


    ******


    采購完補給品,次日,一行人就離開史賓鎮,朝南奔馳。


    放眼望去一片濃淡不一的綠,隨著風的吹拂,草叢如波浪般起伏,間或有一兩條小溪躍入視野,雖然沒有鮮花和蝴蝶點綴,景色也稱得上優美。希莉絲感歎:“真的變富饒了。”


    “咦?”


    “以前這裏空蕩蕩的,全是幹巴巴的泥土,現在卻有這麽多草和溪流。”


    肖恩露出純然的笑意,既自豪自己的成果,也開心能為這裏的人民做點事。瞥見他的神情,希莉絲暗暗搖頭。和**不同,她很明白他行為的意義,那影響是深遠的,足以撼動大陸。


    希望今後的旅程,不要發生什麽事才好。


    經過大半天的急行,他們進入哈林郡的外圍,這裏過去是有名的金礦產地,無數淘金者懷抱著一夜致富的夢想而來,建立起繁華奢靡的大都市。然而十二年前,金礦被挖空,礦洞被關閉,淘金者散了,哈林郡也一天天地衰敗下去。一進村子,楊陽一行就清晰地感到這股氛圍。


    死氣沉沉。


    村裏連一縷炊煙也沒有,農田裏也無人耕作,三三兩兩的居民躺在家門口,骨瘦如柴,麵黃肌瘦,兩眼無神地看著天空,情狀比難民還像難民。


    “怎麽會這麽淒慘的?”昭霆不忍心地左顧右盼。楊陽不解地蹙眉:“奇怪,就算金礦沒了,他們可以去別的地方發展啊,史賓鎮就在附近,到赫拉特也不過幾天路程,為什麽死守在這裏?”耶拉姆想的是另一件事:“幸好在史賓鎮買好東西,這兒恐怕什麽都買不到。”


    希莉絲注意到**的表情有點異常,關懷地問道:“怎麽了,肖恩?”


    “他們的臉色不太對。”肖恩一邊說一邊敲腦袋,“我看過饑餓的人,臉色不是這樣。”楊陽靈機一動:“是不是水質有問題?我聽說礦山附近的水常常有毒。”


    “不知道……我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這本來就屬於治安官的管轄範圍。還是快趕路吧,不然晚上到不了香都。”希莉絲溫言撫慰。昭霆一愣:“香都?”


    “哈林郡的主城,以出產香料聞名。”楊陽幫她惡補。希莉絲笑道:“那裏有很多不錯的香哦,我們也可以買幾隻試試。”


    “哇——”


    一行人走後沒多久,又一個身影出現在村口。


    “帕西斯,這是……”刃霧驚訝地環視整個村莊。帕西斯嗯了一聲,走到一個村民麵前,先伸指搭上他的腕脈,然後翻看他的眼瞼、牙齦、頸側和耳後。


    那人毫無反應,呆呆地任他察看。


    “哼。”銀發青年放下手,泛開一絲譏笑,“香都嗎?我看,是罪惡之都吧。”


    ******


    出了村子,一行人快馬加鞭,疾馳在荒道上,驀地一道身影從路邊竄出,最前麵的肖恩連忙勒緊韁繩。


    受驚的馬長聲嘶鳴,收勢不足地向旁衝了幾步,險險停在那人胸前。


    “你在做什麽!太危險了!”


    “回去!”沒理會肖恩的斥責,那人喊道,“你們是外鄉人吧,快走!”


    “走去哪?”昭霆奇道。楊陽四人則打量這個半路殺出來的陌生人。胡子拉渣,但看得出年紀不大,穿著和之前的村民一樣,眼神卻截然不同,目光炯炯,燃燒著憤怒與不妥協的決意。


    “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他惡狠狠地道,“這個地方被詛咒了!不想死的話,就快滾!”語畢,扭頭朝村子跑去。


    “什麽人啊,真沒禮貌!”昭霆滿腹不悅。楊陽雙眉微蹙:“你們怎麽看?”


    “我對這類警告,一向是很聽話的。”希莉絲笑笑,轉向領隊的少年:“耶拉姆小哥,繞路吧?”耶拉姆還沒開口,昭霆先失望地叫起來:“什麽!不去香都?不是說好去那兒買香的嗎?”


    “喂喂,性命重要還是香重要?”


    “繞路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會多花好幾天,哈林郡周邊都是礦山,路很難走。”耶拉姆語調漠然,就事論事,卻助長了昭霆的氣焰:“聽到沒,會多花好幾天!我可不想再睡硬邦邦的地麵,我要睡暖乎乎的床!”


    “你閉嘴。”楊陽不耐煩地道,問唯一沒發表意見的人,“肖恩,你說呢?”


    “這裏沒有被詛咒。”肖恩一臉困惑,“我沒感覺到。”餘人張口結舌,半晌,昭霆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騙人!”


    “真是討厭的惡作劇。”希莉絲麵沉如水。楊陽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行程決定了,出發吧,目標——香都!”


    “唉唉。”


    看著絕塵而去的一行人,後來的人發出淺淺的歎息:“人的貪念,也是種詛咒啊,肖恩師父。”


    ******


    遠遠的,一座巍峨壯麗的城牆映入眼簾。鑲有夜明珠的城垛,鏤金繪銀的尖塔,名貴的沉香木城門,在在昭示著昔日的繁華,使香都宛如一座寶石堆積起來的都市。進了城,這種感覺越發明顯,街上燈火如銀,衣著鮮麗的人們來來往往,建築精致華麗,道路工整潔淨,竟沒有一絲夜市應有的頹廢和外麵的衰敗。


    “奇怪。”希莉絲略帶不安地道,“我上次來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


    “哈哈,小姐來的時候是白天吧。”一旁的守衛聽見她的話,和氣地笑道,“我們這兒的白天是滿破的,晚上因為有香料市場,就比較熱鬧。”


    “這樣啊。”眾人放寬心,紛紛下馬走進市集,沒有留意到守衛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哇哈,真的好熱鬧!”昭霆蹦蹦跳跳地衝在最前,連馬韁也顧不得牽。耶拉姆不得不拉著兩匹馬跟在她後麵。楊陽建議道:“先找家旅館安置馬和行李,再出來逛吧。”


    “夜市十點就結束,你們最好還是先逛街。”路過紳士模樣的中年男子扔下一句笑語。


    “呃,謝謝。”


    匆忙道謝完,楊陽對希莉絲咬耳朵,“這裏的人好親切哦。”


    “嗯。”希莉絲有些不自然地附和,“我上次來也不是這樣。”聞言,肖恩微微皺眉,一股在村裏時就盤旋在心底的陰影陡然變大,卻抓不住輪廓,徒增焦躁。


    “帥哥,在想什麽呢,眉頭皺這麽緊。”


    一陣香風伴隨兩隻如蛇的臂膀纏住他的頸項,隨即一口更濃烈的香氣撲上他的麵門,嗆得他險些咳嗽。基於條件反射,肖恩一把拉開脖子上的手,驚詫被人靠這麽近還不自知。


    不對!真的不對!我的感覺變鈍了!


    纏住他的是個濃妝豔抹的**,一手掩嘴笑得花枝亂顫:“別緊張,你不喜歡這調調,我去找別人就是——哎,那邊的先生……”


    肖恩目送她快速循入人群,有些恍惚地扶著額頭:是神經過敏嗎?


    “肖恩,你呆站在這裏幹嘛啊?”


    希莉絲轉回來,牽起他的手往前跑,“快點!昭霆老是亂鑽,不盯緊她肯定走失!”


    手心傳來的觸感柔膩而真實,肖恩拋去了不明確的懷疑,跟著她奔向同伴。


    ******


    “那是……!”


    不遠處,一個黑衣人停下腳步,睜大眼,“他們也來了,糟糕!”


    《吾主?》不屬於現世的聲音傳遞出疑惑。


    “格路特,你去保護他們。”


    《可是,吾主……》


    “沒關係,這邊可以緩一緩。”冥王彈了下手指,身後立刻出現一團模糊的灰影,仿佛行禮般顫動了一下,消失在原地。


    ******


    “希莉絲,希莉絲,這些都是香嗎?”


    “對啊。”


    瓶裝的,紙包的,長條的,塊狀的,琳琅滿目的香料陳列在攤販上,還有香包,香爐等等副產品,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兩個來自異世界的少女好奇地東摸摸,西瞧瞧,不知不覺越走越遠,等回過神時,已經來到市集邊上了。


    “糟糕,好像兜昏頭了。”楊陽拍拍腦袋。昭霆興致勃勃地把玩買來的小香瓶,漫不經心地道:“再走回去好啦,大不了明天睡晚點。”


    “你說得輕巧。”耶拉姆忍不住抱怨。不等昭霆發作,希莉絲插口:“我們是玩得太過火了,再不快點找旅館,今晚恐怕要露宿。”


    “不會吧——”昭霆哀嚎。這時,一個刺耳的呐喊掩蓋了她的聲音:“給我滾開!”


    “怎麽回事!?”眾人嚇了一跳。肖恩指著某個方向:“在那裏!”


    燈火照耀不到的街角,一道白影掙紮似的晃動,凝神細看,旁邊還有幾道灰色的影子。眾人跑得近了,才發現白影是個少女。包圍她的是幾名男子。


    “咦!是你!”肖恩認出其中一人的麵目,正是半路攔截,要他們走的青年。


    “是你們……你們還沒走?”那青年也認出了他們。


    “放開她!你抓著她想幹什麽?”昭霆本來就對他沒好感,見他又抓著那少女的手,言下毫不客氣。那青年冷笑一聲,反轉那少女的手臂:“幹什麽?我要宰了她!”


    “住手!你這是什麽行為!”肖恩也動了怒,正要上前教訓,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那少女竟然提足狠踹了青年一腳,掙開鉗製。


    “沒用的孬種!”她鄙夷地呸了聲,“不會去找真正的罪犯,隻會欺負我這樣的女孩子!”


    “閉嘴,死丫頭!”男子們勃然大怒,摩拳擦掌地撲上來,被肖恩輕鬆撂倒。


    “你們都沒吃晚飯麽?”因為實在是太輕鬆了,他不禁蹲下來問。那青年狠狠瞪視他,咬牙切齒:“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我知道她是女的,你是男的,男的欺負女的就是你不對。”


    楊陽和昭霆拍手叫好,耶拉姆和希莉絲也莞爾。那青年露出慘淡之色,喘著粗氣爬起來:“你救了吸血鬼的女兒,你會後悔的。”說著,招呼跟著爬起的同伴,踉蹌離去。


    “上次就覺得他腦筋有問題,現在我更加確認。”昭霆向那些人的背影比了個拇指朝下的粗魯手勢。肖恩不解地搔搔頭:“是啊,血族一千年前就滅亡了,怎麽可能還有吸血鬼。”


    “他說的是另一種意義的吸血鬼。”那少女反而嗤笑了一聲。眾人看向她,都是一訝,原來她真的是個“女孩”,頂多十一、二歲,隻是身材比較高挑,才予人少女的錯覺。美麗的臉蛋有一種早熟的倔強,身上穿著名貴的真絲睡衣,懷裏卻抱著個破舊的玩偶。


    老實說,這女孩給人的感覺相當詭異,尤其在這樣的黑夜裏,楊陽和昭霆不由得退到兩名男士身後。


    “你是逃家的小孩嗎?”也許是神經太粗,肖恩壓根沒感到不對,關懷地道,“還沒穿鞋子,會很痛的啊。”那女孩先是憤怒地瞪著他,接觸到他的眼神,表情緩和下來,甚至流露出一絲溫柔的波動:“和她一樣……”


    “哎?”


    “沒什麽。”那女孩閉上眼,再睜開時又是一臉淩厲,“你們是難民、是過路的旅客、還是冒險家?”眾人愣了愣,詫異她居高臨下的盤問語氣。


    “你算老……”楊陽堵住友人的謾罵,綻開一貫的和煦笑容:“我們是冒險家。”


    “我雇傭你們!”


    “咦?”


    “不用擔心我沒錢,我的錢多得可以砸死你們。”那女孩拿出一個布包,抖開,一堆金銀珠寶掉出來,發出清脆的當啷聲落在眾人腳邊,“這些隻是前款,事成之後,要多少隨你們開!”老練的口吻完全不像個小孩子。


    肖恩啞然失聲;楊陽、希莉絲和耶拉姆上下打量她,猜測她是什麽來曆;昭霆故意踩在一顆紅寶石上,兩手插腰做傲慢狀:“不過是些小財寶,還想雇我們?”這話並不誇張,見識過龍窟和地下迷宮的寶藏,在她看來這些確實是“小財寶”。


    那女孩皺了皺眉,很快想出主意:“那麽,交換條件吧。”


    “條件?”拜這個奇怪的女孩所賜,眾人今晚吃驚不斷。


    “你們幫我救一個人,我也救你們的性命。”


    “胡說八道!我們哪裏用得著你救!”昭霆大喊。


    “哼哼,你們果然不知道啊。”女孩唇角上揚,彎起一個陰森的弧度,“在這裏,外來者都會被挖出器官,拿去黑市賣;相貌好點的,就做奴隸,供那些富商享用。”眾人隻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說的是真的?”楊陽和耶拉姆厲聲喝問。希莉絲叫道:“不可能!我也是外來者,也來過這裏,就沒被怎麽樣!”


    “那是你運氣好!你是白天來的吧,白天來的不會被怎麽樣,但是晚上來的,包括過夜的,都會變成我說的下場!”女孩神色嚴峻,令人無法不信。


    楊陽問道:“為什麽白天來的就不會有事?”


    “因為[夢斷草]隻有晚上有效。”瞥見眾人突變的臉色,女孩再度露出森然的笑,“沒錯,你們已經中毒了,在進城門的一刻。放心,這毒要到天亮才發作——明白了吧,這裏是個魔窟,你們隻有靠我才逃得出去。”


    “你有解藥?”耶拉姆沉聲道。


    “我沒有,但我有解藥的方子,材料我要去的地方有,如何?”


    “這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楊陽隻覺說不出的古怪。女孩瞪了她一眼,粗暴地喊道:“你管那麽多!別忘了你是中毒的人,不聽我的話,天亮等著變幹屍!”


    “臭小鬼!”楊陽沒生氣,倒是昭霆發起火來,“我們別聽她的!把守衛打倒,搜出解藥就行!”


    “白癡。”女孩輕蔑地睨視她,“夢斷草的解藥可是高級貨,那些守衛怎麽會有。像夢斷草一樣無色無味的**還有好幾種,你去試著鬧鬧看好了,包管隨便哪個路人一揮手就擺平你!”


    “唔~~~”


    “好了好了。”肖恩出聲打圓場,“我們相信你的話,也願意幫你去救人,所以,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們你的名字?”


    “莎莉耶。”


    “好的,莎莉耶,告訴我,中毒的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


    楊陽等人相繼發現異常,驚訝地注視同伴。肖恩恍若未覺,一霎不霎地盯著莎莉耶,語調更為柔和:“解藥的方子你有?”莎莉耶機械性地回答:“是。”


    “你要救的人是誰?”


    “蕾亞。”莎莉耶的聲音多了份暖意。


    蕾亞?好熟的名字。希莉絲一怔。


    “她是誰?”


    “她是……”莎莉耶一震,驟然回神,“你竟然對我用精法!!!”


    “抱歉,事關我同伴的性命,我必須謹慎。”肖恩臉露愧疚,卻沒有逃避她的目光。莎莉耶強忍怒氣:“算了!現在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撒謊!”


    “是……對不起。”


    感受到他的誠意,莎莉耶的眼神閃動了一下:“真的和她很像,不過她不會像你一樣耍心機。”肖恩有點不好意思:“誰?”


    “蕾亞,我唯一…最好的朋友。”莎莉耶抱緊懷裏的布偶,纖細的肩膀在夜風裏顯得格外單薄寂寞。


    她還滿可愛的嘛。眾人泛起愛憐之情。


    “好了!快跟我走!別忘了,你們的命可是在我手裏!”


    ……前言撤回。


    ******


    “什麽!!小姐不見了!!?”


    一棟比香都所有房子加起來還華麗的建築內,傳出震怒的吼聲,接著是摔東西的聲響。


    “對…對不起,老爺……”幾名男女仆人瑟縮著身子,可憐巴巴地道歉。


    “有時間討饒還不快點給我去找!”頭發斑白的中年紳士跳腳咒罵,衣冠楚楚卻掩不住骨子裏的暴發戶氣質。這時,牆角響起一個冷靜的男性嗓音:“老爺,屬下以為現在不宜大動幹戈,提拉的英雄那邊還沒有消息傳回。”


    “可是莎莉耶……”


    “小姐會去哪裏,您應該最清楚的。”


    中年紳士眼睛一亮,朝垂手侍立在旁的壯年漢子揮了揮手:“守住礦山的入口,把莎莉耶抓回來!”


    “遵命。”


    透過玻璃窗的燈光照亮了一張偷窺的臉,流光般閃爍的眼,長及小腿的淡青色長發,正是在史賓鎮和楊陽等人有一麵之緣的少女吟遊詩人。


    礦山。默念了一遍這個名詞,希露菲爾悄無聲息地跳出陽台。


    ******


    “到底要去哪兒啊?”


    一路走來,腳下的地麵越來越凹凸不平,昭霆忍不住發問。莎莉耶頭也不回地答道:“礦山。”


    香都三麵環牆,隻有東麵緊挨著廢礦區,這麽說他們是往東麵走。楊陽回憶地理誌上的描寫,同時觀察周遭。這一帶褪去了市中心的繁華,裸露出破敗的味道。礦工的棚屋歪歪斜斜地擠在一起,暗幢幢的仿佛鬼影。


    “莎莉耶,我來背你吧。你赤腳走這種路,會受傷的。”


    “不用。”


    “待會兒救了人後,可能要逃跑,你不想成為我們的累贅吧。”肖恩綻開成胸在握的笑容。果然,莎莉耶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蹲下!”


    昭霆在友人耳邊咕噥:“真是不可愛的小孩,人家好心背她,還這種態度。”楊陽笑道:“我倒覺得她和你很像。”希莉絲見莎莉耶一手抱著玩偶不好爬上肖恩的背,便道:“布娃娃我來拿吧。”


    “不要碰!”莎莉耶緊緊抱住玩偶。


    “算了吧,算了吧,一隻手也可以抱的。”楊陽輕拍同伴的背部,笑眯眯地打量玩偶,“這個娃娃和你很像呐,也有一頭漂亮的金發。”莎莉耶看著她無敵的笑容,不覺軟下口氣:“這是…我媽媽做給我的。”


    哦。希莉絲頓時緩和了神色。


    “那你可要抱緊了哦。”肖恩輕鬆地背起莎莉耶,驀的臉色一變,佯裝若無其事地朝她指的方向走去,用[傳音術]道:“把袖劍收起來吧,它對我沒用,反而有可能割傷你自己的手。”


    “哼,不要小看我。”莎莉耶輕聲細語,“這玩意兒我用了不下一百遍了,人也不是沒殺過。”


    “你小小年紀,怎麽會需要用到這種東西?”肖恩十分心疼。莎莉耶沉默片刻,無意識地環緊他的頸項,夢囈似的道:“我爸爸是個壞蛋,超級大惡棍,想殺他的人不計其數,理所當然,身為他女兒的我,也成了他們的目標,所以我從小就接觸這些東西,還有毒。”


    “原來如此。”


    “好了!別廢話!安靜走路!”驚覺自己說太多,莎莉耶厲聲嗬斥。肖恩笑著答應:“是,是。”


    廢棄的礦區完全沒有燈火,楊陽讓法杖發光,照亮周圍一小方土地。莎莉耶訝道:“原來你是魔法師。”楊陽笑了笑:“確切的說是魔法師加弓箭手。”


    “魔法師通常會被洗腦,做那些富商的保鏢;弓箭手的肺可以賣大價錢,手指砍下來做裝飾品。”


    “喂喂!”不要在夜路上講這種恐怖的話好不好!


    “這裏都是些什麽人啊。”耶拉姆歎息。莎莉耶嗤笑:“沒見過世麵的家夥,首都的貴族還有更多荒唐的花招呢!”眾人一致搖頭。


    “不對啊!貝姆特城主怎麽會容許這樣的惡行!”楊陽發覺一個破綻。


    “他根本不知道!”


    “咦?”


    “隱捷敏亞亂的地方多了,他哪一一管得到!頂多也是驅逐一些外賊罷了,內賊根本防不了!因為沒有健全的官僚體製,各地的土霸王隻要塞點賄賂就能打發首府的使者!”莎莉耶滔滔不絕地道,語帶恨意。肖恩問道:“什麽是土霸王?”


    “你是白癡嗎!”莎莉耶破口大罵,眼睛瞪得老大,“土霸王就是…就是……”訥訥半天,也想不出合適的解釋。楊陽替她解了圍:“就是盤踞一方的惡霸之類,通常很有錢。”


    “沒…沒錯。”莎莉耶紅著臉讚同,非常尷尬。


    “那你是土霸王的女兒咯?”昭霆靈機一動。莎莉耶震了震,低聲承認:“沒錯。”眾人大吃一驚,昭霆也沒料到自己一猜就中。


    “我的父親就是這個哈林郡的總督,拉繆·亞拉斯帝爾。”


    “那你是姓亞拉斯帝爾咯?”肖恩首先回過神,高興找到一個同伴,“——跟我的姓一樣長。”莎莉耶嗤之以鼻:“我才不跟那老混蛋姓,我跟我媽媽姓!她姓雅拉,絲蒂爾·雅拉……”意外發現隱藏在父親姓氏裏的玄機,她震驚得全身僵硬。楊陽溫和一笑:“你爸爸真是個癡**。”


    “不!他才不是癡**!”莎莉耶豁然爆發,嚇了眾人一跳,“他從來不想媽媽,成天隻想著錢!腦子裏隻有錢、錢、錢!連媽媽親手做給我的布娃娃,他也要我丟掉,說不合郡主女兒的身份!”


    “……那麽至少,他曾經想過她,不然,他也不會取那樣的姓了。”楊陽柔聲勸慰。莎莉耶一言不發,把頭深深埋進肖恩的頸後。


    默默走了會兒,希莉絲叫道:“啊——我終於想起蕾亞是誰了!是風神的名字!”


    “咦!”眾人一怔。昭霆笑著擺手:“不可能吧。”


    “是啊,再怎麽想神也不可能被……”楊陽說得悠哉,眼光卻不由自主地往莎莉耶瞟去。


    當下萬籟俱靜,隻剩下壓抑的呼吸聲。


    “我也不知道蕾亞是什麽。”莎莉耶開口打破沉默,“但是對我爸爸,其他人而言,她是風神,他們的搖錢樹。”


    不會真的……眾人麵麵相覷,正要追問,莎莉耶手指左前方:“到了!先去那座小屋休息!”借著法杖的光輝,眾人勉強看見不遠處有間小木屋,破爛的模樣像是隨時會倒塌。


    “不直接去礦山嗎?”眾人以為她應該急著去救人才是。


    “礦山肯定有人守著,不能貿然靠近。而且小屋裏有藥材,我要調配壓製你們體內毒的藥,免得天亮救不出人來,賠了夫人又折兵。”


    “幹脆解了不更好?”昭霆不解。莎莉耶重重一哼:“別得寸進尺!我還不能完全信任你們!”楊陽攔住友人的拳頭,賠笑道:“那就進去吧。”轉頭悄聲道:“神官告訴過我夢斷草的解藥方子,待會兒我會偷偷把藥材藏起來。”昭霆雙目一亮。


    小屋裏頭就跟外麵一樣簡陋,隻有兩張床,一個椅子,一隻立櫃和一張桌子。蜘蛛網結得到處都是,地上積著厚厚一層灰。肖恩一踏進門就打了幾個噴嚏,被震落的塵土蓋滿身,還連累了背上的莎莉耶。


    “你這個笨蛋!”愛潔的女孩尖聲道。


    “這怎麽能怪我。”肖恩回嘴,但還是退出去,吟唱咒文,一道柔和的風卷包圍住他倆,轉瞬卷走了灰塵。


    “這是什麽法術?”莎莉耶終究是小孩,好奇心一起,就忘了生氣。肖恩得意地道:“我發明的風魔法——[洗衣術]!”莎莉耶一陣無力:“真難聽……”眾人撲哧笑起來。


    服下緩解的藥,眾人聽從莎莉耶的指示,坐在床上稍事休息。惟獨肖恩既不喝藥,也不坐下。莎莉耶瞪著他,連連冷笑:“看不出你的防心倒是最重的!”


    “不是的。”肖恩寬和地笑道,“我的身體不是真的身體,不會中毒。而且我想活動一下筋骨,好去偵察。”莎莉耶將信將疑地端詳他,照例被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溶了戒意,別過頭:“好吧,我畫張圖給你,你去偵察,能夠擺平守衛最好。”


    “沒問題。”


    臨出門時,紅發少女關切地囑咐:“小心點,肖恩。”棕發青年回以燦爛的笑容:“放心吧!”


    ******


    十幾根火把在暗夜裏晃動,仿佛來自地獄的鬼火,油脂燃燒的熱氣夾雜著細碎的人聲,隨著夜風擴散開來。


    遠遠看著這幕景象,希露菲爾欣喜地感到熟悉的波動:“是這兒了。”


    輕盈地跨出一步,無形的力量反彈回來,撞得她連翻幾個筋鬥,重重摔在地上。


    “唉唷唷~~”一邊呼痛一邊揉屁股,吟遊詩人氣惱地抱怨,“該死的[法則]!”


    怎麽辦?如果不見到她,這個城的悲劇就不會停止,可是我進不去。希露菲爾咬著大拇指思考對策,突然像察覺到什麽似的抬起頭,一團橘色的光點掠過她的視野:“……元素精靈!?這可真少見!”


    抓住那團光,她溫言道:“別緊張,告訴我你想幹嘛。”說著,攤開手。


    初時橘光有點猶豫地一動不動,隨即輕輕顫動,仿佛說話般變換頻率。畢竟,這是第一次遇到聽得懂她的語言的人。


    “嗯,帶…你…去…見…肖…恩·普多爾卡雷!?”最後幾個字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驚訝之餘,一個絕妙的主意在希露菲爾腦中成形。


    “好,我帶你去找他,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


    距此百米遠的一塊山石後,充當臨時前哨的青年也在探頭探腦。


    一、二、三……十五,人還挺多的嘛。肖恩有些在意地觀察其中一名黑袍的男子:這家夥看起來不簡單,可是我怎麽感覺不到他身邊有魔法元素?


    正想靠近點看看,一樣特別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螢火蟲?”


    深沉的夜色裏,一點淡淡的橘光緩緩飛來。肖恩馬上意識到深秋是不會有螢火蟲的,但是這個光點絲毫沒有惡意,所以他任它來到身前。


    “你是什麽呀,小東西?”棕發青年好玩地戳戳光點,從指尖傳來的熟悉波動卻凍結了他的笑意,使他從頭冷到腳。


    “莉……瑞爾?”


    發白的唇擠出破碎的聲音。沙之精靈發出歡愉的光芒,在空中搖擺身子。


    肖恩啪地跪下來,顫抖地捧住她,眼淚撲簌簌落下。


    “莉瑞爾,莉瑞爾,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手掌中傳來溫暖的觸感,仿佛在安撫他的心靈。肖恩強抑悲傷,咬牙攤開手:“是誰!是誰把你打成這樣?”莉瑞爾沒有回答,隻是不停地左右晃動,狀似焦急。肖恩浮起疑惑之情:“你有話要對我說?”


    光點改為上下移動,仿佛點頭。


    “可是我聽不懂……對了!”肖恩四下翻找,找出一塊灰黑色的石頭,使勁敲碎,挑了塊尖棱形的碎石,道,“我要畫個魔法陣,可以暫時補充你體內的能量,不過會痛…你要忍著點。”說著,又哽咽起來。橘光吻上他的臉頰,無聲地勸慰。


    “哈哈,沒事的,我這人一激動就會哭,讓你看笑話了。”肖恩一手拭淚,一手唰唰刷地畫起法陣。畫得很慢,約莫半刻鍾才畫完。


    莉瑞爾依言飄到中央,法陣登時大亮,星星點點的光芒匯聚在一起,逐漸拉長,勾勒出一個纖細的人形,從模糊到清晰。


    “肖恩!”恢複了發聲能力的沙之精靈立刻喊出憋了許久的話,“小心風神……”


    原本聚攏的能量驀然爆散,少女的影象消失,再度變回小小的光點。


    “莉瑞爾!”肖恩驚訝地撲過去,檢視法陣,“怎麽會這樣!?應該沒出……呃!”


    一言未畢,後腦勺一陣劇痛,他眼前一黑,跌入了無感的世界。


    ******


    “肖恩怎麽還不回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小屋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終於,希莉絲忍不住出聲。楊陽沉著臉問道:“昭霆,過了多久了?”


    “兩個多小時!”


    “他恐怕被抓了。”耶拉姆說出人人都有共識,隻是不想承認的結論。昭霆跳起來,激動地喊道:“不可能!肖恩的身手怎麽可能被抓!”


    “也許是中了埋伏,也許被施了暗算。”莎莉耶揮揮手,“連我也看得出那家夥莽莽撞撞的,你們是他的朋友,應該更清楚他是否有和身手相匹配的謹慎。”眾人無言以對。


    “我要去救他。”希莉絲站起身,堅定地道。


    “冷靜點,希莉絲,當然是大家一起去。”楊陽強壓內心的焦慮,問莎莉耶,“我們可以走了嗎?”


    “早就可以了。”


    “好!”黑發少女一把抄起身旁的法杖,深黝的黑眸射出淩厲的寒芒,“如果那班人敢傷到我的同伴,我絕對讓他們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這…這家夥原來是這麽恐怖的!莎莉耶情不自禁地往後退。昭霆等人也栗栗危懼。


    走到門邊,楊陽轉過頭,又是一臉和顏悅色的笑:“莎莉耶,帶路吧。”


    ******


    未免被敵人發現,楊陽收回法杖上的光元素,幸好當晚的星子和月亮都很明亮,使他們不至於看不清腳下的路。


    一路上,不斷有堅硬的小石子刺痛腳底板,莎莉耶不禁懷念起棕發青年寬厚溫暖的背部,心裏也添了一抹擔憂。


    “莎莉耶,撐得住嗎?”走在她左下角的楊陽關懷地問道。


    “沒事。”縱然痛極,莎莉耶也不願表現出一點軟弱。


    已摸清她脾氣的楊陽隻搖搖頭,沒有再勸。


    爬上一座陡坡,楊陽和希莉絲先在附近找了一下,沒找到痕跡,才失望地探出頭,和同伴一起往下看。莎莉耶低咒了一聲:“該死!是沙奎!”


    “咦?”


    “就是那個穿黑袍的家夥!”


    眾人仔細分辨,好不容易從一堆火把中找到一個黑色的身影。


    “他很難對付嗎?”耶拉姆這句話並不是疑問,戰士的直覺讓他感到對方的棘手。莎莉耶啐道:“是老混蛋的親信,一頭陰險的豺狼!”


    “管他豺狼還虎豹,我去劈了他!”昭霆握住劍柄,臉上滿是暴力的色彩。


    “他是亡靈法師!”


    “這個時代還有亡靈法師!?”希莉絲大吃一驚。楊陽三人倒不怎麽驚訝,畢竟他們曾和史上最強大的亡靈法師——死靈王對決過。


    “當然有。”莎莉耶嘲笑她的少見多怪。昭霆振奮地道:“是法師就更好辦了!我偷溜過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頭腦簡單!沙奎決不會毫無防備!相反,他那樣站著,十有八九是拿自己做餌!”莎莉耶斥罵,神情極為嚴厲,“萬一被逮到,你知道會有什麽下場嗎?沙奎最喜歡收集少女的眼珠子,讓她們在清醒的狀態下溶成一堆骨頭,成為他的收藏品!”昭霆連打數個寒噤,不敢再吭聲。


    “那怎麽辦?”楊陽也沒了主意,這個距離根本不夠她施展魔法和箭術。


    “跟我走,我帶你們去密道。”莎莉耶轉過身。眾人一愣,希莉絲驚怒交集:“你為什麽不告訴肖恩密道?”


    “我告訴他才是害他。”莎莉耶毫不退縮地迎視她的目光,“密道是可以直達礦井,中間的路卻難找得要命,稍微弄錯就可能永遠出不來!”


    “……對不起。”


    莎莉耶瞥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往下走。餘人連忙跟上。


    遠處,一人聆聽亡靈的匯報,嘴角彎起詭異的弧度:“嗬嗬嗬,小鳥已經落網了,接下來,該準備什麽禮物呢?”


    ******


    眼前白茫茫一片。


    楊陽按著額角,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隻覺腦子裏好像跟視野一樣,盤踞著一團濃霧,理不出頭緒。


    苦思半晌,她終於抓住一點朦朧的片段:對了,他們進入密道,跟著莎莉耶去礦井……


    “陽。”


    熟悉的清越嗓音敲擊著耳膜,楊陽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神官!?”


    破開濃霧走近的身影有著燦爛的銀發,仿佛祖母綠的雙瞳,秀麗的臉龐漾著開朗的笑,朝她伸出手:“我終於找到你了。”


    楊陽毫不遲疑地將手交給他,驚喜中帶著一絲不確定:“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當然是來找你的。”銀發青年微笑著,用力握緊她的手,“來,我們走吧。”


    “咦!去哪?”


    “當然是回村子了,我就是出來接你的。”


    “等……”楊陽猶豫地被他拉走,依稀覺得自己遺忘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突然,麵前的人頓了頓,狀似痛苦地彎下腰。楊陽正要上前詢問,那修長優美的身軀竟撕裂開來,連同他後麵的背景,嚇得她放聲大叫——


    黑發少女翻身坐起,大口喘息。


    “是夢……?”她全身發抖,汗如雨下,靈魂還沉浸在驚怖中。在她身旁,昭霆等人也一臉恍惚地爬起。


    幻術!想起夢中的情景,楊陽震驚回神,然而不一會兒,意識又開始模糊,她急忙咬緊下唇,劇烈的痛楚令她的五感迅速回籠,暴露出幻術的根源:


    香氣!?


    清淡的香氣縈繞鼻端,若不細聞一定察覺不出,定睛一看,周圍全是白瓣青蕊的小花,直延伸到遠方的山腳,景色甚是壯觀。


    “咦,哪來的這片花海?”昭霆也發現了身下的“地毯”,詫異地道。


    “風神花!”楊陽用變調的聲音喊道,拔下一束小花,攥在手裏,腦中幾根斷裂的線豁然連起:金礦挖盡也不肯離開的原因;麻木的村民;奢華的市容;讓人沉迷的夢境……原來,一切都是因為這個!!!


    “風神花是什麽?”耶拉姆和希莉絲異口同聲。


    “致幻劑!最強烈的致幻劑!”楊陽咬牙切齒,“它還是[控神香]的原料!最堅定的人聞了它,也會在短時間內變成無藥可救的毒癮患者!”


    “老天!那不就是毒品嗎!”昭霆驚呼。


    “咦,竟然這麽快就醒了,饗宴還沒準備好呢。”


    伴隨嘶啞的嗓音,一個身披黑袍的男子出現在眾人眼前,身後跟著十幾個侍衛打扮的人。


    “沙奎!”莎莉耶浮起嫌惡之情,“果然是你這頭豺狼!”


    “小姐,你讓老爺很頭痛,所以我代替他教訓你一頓。”沙奎瞥了她一眼,轉向楊陽等人,綻開甚至能用“親切”形容的笑容,“傷腦筋,各位也太不捧場了,我可是難得好心,送你們去見你們的朋友的。”


    眾人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半晌,楊陽第一個會意:“你對肖恩用了控神香!?”


    “沒~錯~,這位小弟反應很快。”


    “**的……”楊陽狂怒地丟出手裏的碎瓣,取下背上的神弓。希莉絲拉住她,滿臉不解:“不用這麽緊張吧,陽?致幻劑對肖恩沒用。”


    “不!別的致幻劑都對他沒用,就控神香對他該死的有用!”楊陽絕望地大喊,“因為控神香是直接作用於靈魂!肖恩的身體…說是假身,其實是靈魂的凝結體,所以——控神香對他比對普通人更有用啊!”


    昭霆等人的臉色也變得唰白。


    沙奎先是驚訝地聽著,隨即開心地笑起來:“有趣,太有趣了!我本來以為他還要幾個小時才能變成我的狗,現在算下來,趕得上饗宴了!在那之前,我就陪你們玩玩吧!”


    ******


    “老六,這小子的情形好像有點不對啊。”


    “嗯?”


    做侍衛裝束的健壯男子走向蜷躺在地上的人,抓著他的頭發將他拎起:“看!臉色紅成這樣!一般人不是要6個小時後才會出現發熱症狀嗎?現在連三個小時也不到。”


    另一個相對瘦一點的男子隻看了一眼就不以為意:“有什麽關係,他越早發作,上頭越高興。”


    “嘿,這倒是。”健壯男子手上使勁,青年發出一聲細微的**,渙散的眸卻沒有焦距,“說是提拉的英雄,其實也不過爾爾。”


    “別小看他,要不是我們先用[遲緩香]麻痹他的警覺,未必這麽容易得手。”


    健壯男子一甩手,讓青年跌回地麵:“話說回來,他昏倒前對話的那個女的,到底是什麽啊?幽靈?精靈?長得還挺漂亮的!”名喚“老六”的男子給了他一個白眼:“你也認真點,別成天想著……”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完,因為他再也說不完了。


    兩具氣絕的軀體保持生前的姿勢僵在當地,修長的身影挾帶著幾乎扭曲空間的怒火衝進房間:“便宜了你們!”


    揮手打破角落的香爐,他抱起地上的人,連連搖晃:“肖恩師父!肖恩師父!”


    這次連**的反應也沒有,棕發青年隻是隨著他的動作無力地晃動。


    “怎麽樣?”吸完室內的香氣,刃霧轉頭問道。


    “糟透了!”帕西斯垂下頭,手指深深陷進汗濕的衣料,但隻片刻,他就強自振作,顫聲下令,“我去找解藥,你守著他。”


    ******


    舒暢而令人沉醉的幻境因為香氣的消失而破碎,五感重新回到體內,身子因高熱而痙攣,伴隨著莫名的焦躁,毫不間斷地壓榨神經,他必須用盡僅剩的力氣才不至於羞恥地哭喊。


    突然,某種冰涼的東西貼上他的唇,接著,苦澀至極的液體流了進來。


    “唔……”他搖頭抗拒,後腦勺卻被牢牢固定,隻能咳嗽著,試圖吐出這難喝的液體。


    “咽下去!”


    與其說是命令,不如說是語氣中的焦慮和擔憂,使他無法拒絕,困難地張口,吞下,這樣反複了好幾次,他感到熱度退了些,焦躁感也漸趨緩和,緩緩睜開眼,搖曳的視野映出一張美麗的臉龐。


    莎莉耶?好幾分鍾後,他才想起這張麵孔的主人,卻沒有力氣說出來。


    “肖恩師…肖恩,你覺得怎麽樣?”帕西斯壓抑內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問。


    “頭好昏……”肖恩含糊地道,再度閉上眼。


    “沒事了,一會兒頭就不昏了。”見他眼睛閉上,銀發青年放縱自己露出關切之情,一手放在他額上,喃喃低語,既是安撫他也是安撫自己,“一會兒你就會舒服起來。”


    巨大的溫差確實給予肖恩舒適的感官刺激,神智也逐漸清醒:“楊陽他們呢?”


    “呃…他們先下去了,我因為偶然發現你的蹤跡,就擺平守衛,衝進來救你。”


    這段話其實破綻百出,但肖恩還沒回複正常狀態,就讓他糊弄了過去。


    “那麽……我們也走吧。”


    “你再休息一下!”帕西斯壓根不關心楊陽等人會如何,他眼裏隻有肖恩。


    “哈哈,你是不是在說反話啊?我…偵察工作失敗了,你不怪我,還要我休息?”肖恩輕笑。帕西斯尷尬地咧咧嘴,他隻是借用了莎莉耶的長相,並沒研究過她的性情,當然不知道適當的應對。


    “不過,謝謝你。”肖恩睜開眼,誠摯一笑,接著露出央求的表情,“那個,可不可以扶我一把?”帕西斯一愣,點點頭,將他的右手枕在肩上。以他的力氣,撐起肖恩自是綽綽有餘,隻是莎莉耶的身高矮了些,不太好掌握平衡。


    “莎莉耶,你的布娃娃!”見身旁的人徑直朝門口走去,看也不看掉在附近的玩偶,肖恩大為錯愕:怎麽回事?她不是最寶貝這個布娃娃了!


    “啊,對哦。”帕西斯讓肖恩靠牆站著,跑去撿變成玩偶的下仆。刃霧無聲地抽泣:先是布偶,再是存錢罐,最後是洋娃娃……嗚嗚嗚,它好歹命!


    嫌拿在手裏不方便,帕西斯找出條繩子,將刃霧綁在腰上。期間,肖恩恢複了點精神,但雙腳還是軟綿綿的,不得不倚仗帕西斯的扶持離開關押的地方。


    外頭黑漆漆的,隻有幾盞燈火照亮一條陡峭的下坡路。兩人慢慢地走著,肖恩喘息道:“奇怪,那幫人到底對我下了什麽藥,竟然能讓我全身無力?”


    帕西斯深深苦笑:“無力的狀態很快就會過去了,但是……”


    “但是?”肖恩眨眼,突然一波反胃感湧上,不禁捂住嘴,兩腿不受控製地軟倒,體內再度泛起高熱,夾雜著更為凶猛的躁意,直衝他的四肢百骸。


    “肖恩!”


    銀發青年跪下來,壓製他無意識的掙紮,咬緊牙關:來了!初期的上癮症狀!


    他剛剛喂的藥,隻夠中和一小部分的毒,而控神香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若不根治,毒性會一次比一次猛烈,將中毒者拖往萬劫不複的深淵!


    “香——”清澈的眸子因霧氣而氤氳,盈滿痛苦和哀求,“給我香!”


    “肖恩師父……”帕西斯的眼眶也濕潤了,心裏刀割似的疼,“忍著點,你絕對沒問題的……”那兩個肮髒的混蛋,竟敢對他下這樣的藥,真不應該便宜他們!


    一絲清明的火花迸出眼底,肖恩抬起手,狠狠咬住。


    “!”帕西斯吃了一驚,隨即,喜悅的神情又黯淡下去,因為他了解,這種行為隻能暫時緩解癮性,無法真正解決問題。然而肖恩需要的就是這點時間,一串咒語從他口中逸出,幾根骨白色的荊棘捆住他的身體,尖利的倒勾刺進肌膚。


    帕西斯呆呆看著這一幕。


    “呼、呼、呼……真是厲害的毒,差點就昏頭了。”肖恩的臉龐呈現淡淡的鐵青色,大滴的冷汗不住落下,雙眸卻煥發出平日的神采,劇烈的痙攣也平息了,轉為微微的顫抖。


    “你……”帕西斯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卻滋潤不了幹涸的嗓子。


    “啊,你不用怕,這個叫[靈魂荊棘],死靈…魔法的一種,活人是觸碰不到的。”瞥見他的神色,肖恩笑著安慰,“它可以讓我保持清醒的理智。”


    他知道!他也是死靈法師,怎麽會不知道!保持清醒的理智?是!這個法術的用意就是要受術者在絕對清醒的狀態下感受痛苦,直到靈魂被荊棘吸幹,徹底消失在世上!


    帕西斯把拳頭握得死緊,用盡全部的自製力,才沒有朝對方的麵門揮過去。


    “莎莉耶?”


    肖恩沒有看出平靜表象下的洶湧炎流,隻嗅出一絲不明原因的火藥味,於是怯怯地問。帕西斯用飽含殺氣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厲聲道:“走!”


    雖然他真正想做的,是把這個人撂倒,狠揍一頓出氣,可惜理智告訴他,不確定楊陽等人平安無事,肖恩是決不會收回法術的,所以唯今之計,隻有盡快帶他趕去。


    “莎…莎莉耶,你生什麽氣嘛?”


    肖恩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麵,又是委屈又是困惑,一心追著前頭的人,沒留意腳下,絆了一跤,被帕西斯及時攬住,然後移到背部,輕鬆扛起。肖恩驚歎:“哇塞——你力氣好大!”


    “肖恩,楊陽他們很擔心你,不要再出狀況了。”帕西斯一字一字道。以他目前的身份,隻能說到這個份上。


    “呃。”肖恩怔了怔,沒料到這個印象中倔強任性的女孩會說出這樣一番關懷的話語,心裏頓時暖暖的,“放心吧,莎莉耶,我不會再讓他們擔心的。嗯…有時也許會出點小狀況,但決不會出大事。”他認真地保證,同時奇怪:我有告訴她我的名字嗎?


    帕西斯不答,默默衝下山坡,腳步飛快。肖恩大呼小叫:“哎,哎,慢點啊!你沒穿鞋子,這樣跑會……”


    “閉嘴。”


    肖恩不由自主地閉上嘴巴,不知為什麽,他從這個本來並不畏懼的女孩身上感到一股似曾相識的魄力。


    “到了。”跑了約莫十來秒鍾,帕西斯停在一個大坑前,放下背上的人,不意外地看到他的臉色變得更差,身形也有點透明。


    “楊陽他們……在這下麵嗎?”


    “如果他們沒移動的話。”帕西斯退開一步,拍拍他的肩膀,悄無聲息地施加防壁,“你先下,當心滑,這通道是直的。”


    直的?肖恩一愣,觀察坑洞。裏麵黑黝黝的,深不見底;形狀呈現一個完美的圓;邊緣異常光滑,就像人為的一樣。


    不可能吧,誰有這樣的能耐?帶著一絲疑惑,肖恩跳進了大坑。


    ******


    “玩玩?”


    楊陽重複,眼睛裏跳躍著火光。


    “是啊,玩玩。”沙奎笑得好整以暇。“不過我還提不起勁和你們玩真的,先試試能不能打敗我這些部下吧。”說著,做了個手勢,那些侍衛立刻拔出武器,衝了上來。


    “莎莉耶,退後!”楊陽彎弓搭箭,迅速下令,“先別出去,捂耳!”昭霆三人雖不明所以,還是依言捂住耳朵。


    “音嘯箭!”


    伴隨著淒厲的破空聲,閃爍著青光的箭矢電射而出,離得近的三人當場倒地,其他侍衛也被巨大的音爆震得東搖西晃。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昭霆將無刃當悶棍,轉眼將三個人放倒;耶拉姆和希莉絲更是下手不留情,劍光鞭影過去,六具屍首紛紛倒下。


    “不錯,不錯,有一手。”眼見部下全軍覆沒的沙奎還是麵不改色。昭霆用劍頭指著他:“輪到你了,臭老頭!”


    “嘿嘿,小丫頭,你以為你贏了嗎?”


    “什麽……哇!”冷不防一隻手搭上肩膀,昭霆嚇得尖叫一聲,反手後劈。被砍中的侍衛蹣跚了幾步,沒有倒下,喉間發出咯咯的聲音,全身冒出陣陣黑氣,皮膚開始潰爛。


    “呀!”昭霆像隻受驚的小兔子般往後一跳。餘人也驚訝得張口結舌。而且異變還不止一個人,其他侍衛也慢慢褪去人類的外表,露出骨骼和內髒。莎莉耶尤其震驚,因為她認得這些人:“沙奎,你對他們做了什麽!?”


    沙奎綻開陶醉的笑容:“很棒吧,小姐?這是我最新的發明,人化骷髏!”


    “你這個……”莎莉耶的怒罵被一個冷冷的聲音打斷:“原來已經不是人了啊,那我也不用顧忌了。”


    楊陽再度拉開弓弦,發動右腕的神器之力:“淨炎·憑依!”


    話音剛落,箭身染上金黃的亮彩,射中一具人化骷髏,從中箭處噴出熾熱的淨炎,轉眼將它燒成一堆黑灰。砰砰連響,另兩具骷髏也被火苗包圍,在哀嚎中化為粉末。然而第四具卻躲過了飛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向離得最近的耶拉姆。


    “什……!”楊陽大吃一驚,手不覺一緩。隻見那具骷髏已沒有一絲血肉剩下,徹底腐蝕成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剛剛還沒轉化完全,才給了你可趁之機,接下來可沒這麽容易了。”沙奎笑道。說話間,幸存的六名侍衛已然變成真正的[人化骷髏],和昭霆三人纏鬥在一起。速度,反應,力氣都比生前提高了數倍,後者立刻陷入苦戰。


    楊陽收回長弓,在這種敵我混雜的情況,她尚不成熟的箭術根本派不上用場,但解下法杖後,她一時也想不出用什麽魔法好。因為魔法同樣需要鎖定目標,而她的眼睛完全跟不上同伴或敵人,既不能加持,也不能攻擊。


    “小心!”莎莉耶突然擋在她身旁,想要偷襲的亡靈縮回手,飄浮著後退。遠處的沙奎咋了咋舌:“小姐,你太礙事了。”莎莉耶沒理會他,罵道:“搞什麽!我從來沒見過不設防的法師!”


    “抱歉。”楊陽微一苦笑,聽到棕發青年的處境後,她滿腔怒火,竟疏忽了防備,當下法杖一豎,收斂心神,飛快念誦咒文,“跳動的炎之精靈,化為守護之力,阻擋所有不善的來意——火焰紋章!”


    少女的胸前浮起閃光的文字,以兩人為中心,無數的小火苗形成一個火圈,發出耀眼的金紅色光芒,其中的不死生物吱吱怪叫,翻滾出去。


    在此期間,昭霆三人已是險象環生,人化骷髏力大無窮,稍微挨到就是刺痛入骨,如果正麵吃上一擊絕對站不起來,又打不死,除了昭霆的大劍還能給它們一點威懾力,耶拉姆和希莉絲的武器他們壓根不看在眼裏。本來身為白魔法師的希莉絲是這些不死怪物的克星,可是在敵人的猛攻下,她一點施法的空餘也沒有。於是三人隻好背靠背采取守勢,勉力擋架。


    這樣下去不行!看出情勢不妙,楊陽拚命開動腦筋,思索可用的法術,驀地靈光一閃:對了!


    “悠遊在空氣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風之精靈,請回應我的呼喚,在我手中化為猛烈的風卷,將我的敵人卷入其中——龍卷風!”——把他們衝開不就行了!


    青色的風卷咆哮而出,撕裂了骷髏的包圍圈,處在龍首位置的昭霆被撞飛了幾米遠,其他無論敵我雙方都被震開數步有餘。


    “神聖的光之精靈,請賜予我粉碎暗冥的力量——聖光加持!”


    “炎之精靈伊夫利特,請聆聽我的請求,滅我之敵——烈焰斬!”


    希莉絲和楊陽火速發動魔法,把握珍貴的機會,閃耀著聖潔光芒的細劍閃電般刺入人化骷髏的胸膛,爆發的神聖之力震碎了骨骸;從紅色的護腕中湧出金黃色的波動,凝聚成一把半月形的刀刃,將剩下兩具不死怪物攔腰斬斷,火舌卷處,黑塵彌漫。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響起,沙奎掛著真誠的笑容讚道:“有趣的花招,好,換我跟你們玩,可別讓我失望哦。”


    “少自說自話了,臭老頭!”昭霆爬起來,把摔跤的怒氣發泄在他身上,“受死!”


    “昭霆!”


    “回來!”


    楊陽和耶拉姆異口同聲地大喊。純戰士的昭霆沒感覺,他們卻早就感覺到了——沙奎身邊強大的魔法氣息!


    砰!碗形的結界籠罩住死靈法師,棕發少女就一頭撞在這水波般流動的黑色障壁上,隻見接觸的表麵泛開漣漪似的波紋。與之相對的,昭霆隻覺胸口裂開一條口子,體力飛快流逝。連抓著她想將她拉回的耶拉姆也遭了殃,全身的力量也被吸走。楊陽和希莉絲見勢不對,火焰與光彈齊發,結界搖晃了一下,像個受到擠壓的球一般彈開了兩人。


    昭霆虛弱得連大劍也抓不住,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耶拉姆稍微好點,但也隻能勉強撐起上身。大批的不死怪物出現在亡靈法師周圍,其中一個拾起大劍,恭恭敬敬地遞給他。


    “無刃!”沙奎發出一聲驚噫,以如獲至寶的眼神端詳手中的武器,“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它,嘖嘖,這樣的寶物竟然落到你這個小丫頭手上,真是暴殄天物啊。”


    把我的劍還來!氣勢十足的大喝因力氣不足而夭折,昭霆隻能用殺人的目光瞪視強盜法師,勉強挪動右手,摩擦左腕的銀製護臂,一頭酷似小狗的召喚獸立刻出現。


    “將…這家夥……劈了。”顫抖的手指指著沙奎。琵琊點點頭,張口吐出一大串雷電球,閃光爆響,結界頓時岌岌可危。


    “雷獸!”沙奎這一驚非同小可,但很快,他臉上的驚訝轉為狂喜。見狀,楊陽雖然不解,還是喊道:“昭霆,收回琵琊!”


    遲了。一道灰色的射線從死靈法師的指尖射出,雷獸敏捷地避開,然而攻擊不是到此為止,射線接二連三地劃破空氣,終於在第三道時,琵琊閃避不及,哀鳴了一聲,頹然倒下。沙奎一揮手,一名亡靈劍士拾起琵琊,扔給他。


    “阿旺!”昭霆大驚失色: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容易被逮到!?


    “蠢材,召喚獸與主人是休戚相關的,你衰弱,它也衰弱,竟然還叫它出來送死。”沙奎諷笑,扣住獵物的脖子,“太好了,我正缺一個精獸的材料。”


    “不!放開阿旺!”不知從哪兒湧出的力氣,昭霆踉蹌爬起,從懷裏掏出一疊符咒,丟了出去。這是臨走時神官給她的,和給楊陽的卷軸一樣,是危急時刻的保命法寶。


    “啊,笨蛋!”楊陽嚇得臉色慘白,昭霆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這是些什麽符咒:閃烈彈,炎擊破,水龍卷,光爆……一打的攻擊魔法,可想而知,這麽一股腦地丟出去,會產生多大的破壞力,而身處附近的昭霆,又會變成什麽德性!


    幸好耶拉姆反應快,一見催命符咒脫手飛出,就用吃奶的力氣抱起昭霆,往反方向狂奔逃命。隻聽得一陣霹靂巨響,碎石和煙塵像火山噴發般衝向高空,炙熱的塵風形成致命的真空圈,連跑出一小段距離的兩人也沒能幸免,被餘波掃中,連翻幾個筋鬥,重重摔倒在地。


    一切平靜下來後,場內出現一個直徑二十公尺的大坑,而沙奎就站在場中央,大口喘息,灰頭土臉,先前的悠哉消失不見,身邊也隻剩幾個最高階的不死怪物。


    “你這個…死丫頭……”充血的眼瞪向兩人,而被她瞪視的人已失去意識,傷痕累累的褐發少年也動彈不得。看出他的殺意,紅發少女飛快地跑過去,黑發少女則吟唱咒語。


    “沉睡於大地深處的亡靈,以鮮血取消你的封印,聽從我的號令,毀滅我的敵人——亡靈六道殺!”


    “光神籮爾烈雅,請展開守護的臂膀,保護您的子民不受邪惡傷害——穹光之盾!”


    千鈞一發之刻,希莉絲及時趕到,雙手推出,掌心泛開白色的光波,變成盾牌的形狀,擋住飛來的六道黑色光柱。慢了半拍,楊陽的法術也完成了:“炎龍破!”


    凝聚的火元素化為巨龍的模樣,在空中劃出熾熱的軌跡,襲向亡靈法師。一施完法,楊陽就跪了下來,麵白如紙。連續施法幾乎掏空了她的體力,短時間內,她是無法戰鬥了。


    火龍吞噬了兩個亡靈劍士和一個黑暗魂魄,卻在喪魂魔的防線前敗下陣來。沙奎挑了挑眉,念誦咒語,成排的僵屍破土而出,在喪魂魔的領導下,邁著遲緩的步伐走向楊陽和莎莉耶。希莉絲顧忌身後的同伴,無法前去救援,而沙奎的攻擊也接踵而來。


    疲弱的精神不足以維持結界,喪魂魔隻一擊就瓦解了火焰紋章的守護之力。莎莉耶跑到楊陽麵前,雙臂張開,竭力用嬌小的身子護著她。


    “莎莉耶……”


    “囉嗦!它們不敢傷我!”女孩自信滿滿的態度在下一秒崩潰,兩個僵屍架起她,移到一邊。楊陽歎了口氣:“我想說的就是這個。”——傷不了她,捉住她總行了。


    “陽!”眼見同伴危在旦夕,希莉絲不禁發出絕望的喊聲。


    一道黑色的身影憑空出現,揮動鐮刀砍倒最前排的僵屍。一刹那,楊陽險些驚喜地叫起來,然而,她立刻看清救命恩人雖然和棕發青年一樣使用鐮刀,但身材瘦弱,又被鬥篷裹得緊緊的,顯然不是一個人。


    《抱歉,您的護圈對我也有用,所以剛剛無法出手。》兜帽下傳出幽冷的聲音。


    “你是……?”


    《我叫格路特,是吾主命令我來保護你們的。》


    一聽到“吾主”二字,楊陽的記憶就複蘇了:“你是普路托的部下!”格路特點點頭:《是。》說話間,他手上也沒停著。使者擁有引領亡靈的權能,兩個喪魂魔被鐮刀一碰就喪失戰力,但是僵屍沒有靈魂,又能夠無限再生,還是一波波湧上來。


    格路特似乎不擅長武藝,很快陷入手忙腳亂的境地,幸好他身上散發出強烈的死氣,讓僵屍們感到本能的畏懼,加上行動緩慢,一時鬥了個平手。沙奎瞥見這邊的情景,啐了一聲:“小小的引魂者,也敢來搗亂。”


    右手捏了個訣,數條黑氣仿佛有自主意識般從他寬大的袍袖竄出。格路特皺了皺眉,抱起楊陽,低聲道:《失禮了。》一縱身跳出了包圍圈,讓黑氣撲了個空。


    “我看你能逃到幾時!”沙奎被激發了興,操縱黑氣追逐兩人的身影,忽然背後響起一個清脆的嗓音:“聖光彈!”


    糟!回防已經來不及,沙奎召喚僵屍做了替死鬼,袍袖震動,象征主人憤怒的心情:“真是煩,活像殺不盡的小螞蟻,幹脆一擊解決你們!”


    你自己的部下才是!失望至極的希莉絲在心裏反唇相譏。另一邊,楊陽用傳音術道:“希莉絲,耶拉姆,給我一擊的機會!”


    “……知道了。”兩人會意,浮起堅定之情:在這裏拖得越久,同伴的處境就越危險。


    “格路特,離我遠點,我用的法術會傷到你。”楊陽一邊關注兩個同伴的戰況一邊推搡身後的人,這是她能用的最後一個魔法了,不成功,便成仁!


    蘊含潔淨之力的水球消融了一部分僵屍,挾帶神聖氣息的光箭炸碎了更多的敵人,耶拉姆和希莉絲竭盡所能地攻擊,而兩名術士已陷入施法前的冥想狀態。


    “以契約者之名呼喚炎之守護神,火焰的主宰啊,請賜予我無窮的力量,展現您的憤怒,結合你我的力量,給予我的敵人永恒的毀滅——不死鳥之翼!”


    “亡者的力量,靈魂的意誌,在黑色大地上徘徊,在血色天空中遊蕩,以我之名號令,聚集在我手中,化為利矛,將一切生靈回歸冥神的腳下——職掌者之矛!”


    楊陽早半秒施放了法術,而這短短的半秒成為致勝的關鍵,渾身熊熊燃燒的火色巨鳥衝出魔法杖的杖頭,刮起猛烈的焚風,唳聲飛向死靈法師,呈現熾白色的鳥喙撕碎了未聚合的黑霧,張開的翅膀將方圓十米的空間籠罩在內。


    撞擊聲震耳欲聾,爆發的光波漂白了視野,楊陽精疲力盡地癱倒在地,喃喃道:“成功了……”


    “你這個混蛋!”


    嘶啞的怒吼喚回她逐漸模糊的神智,楊陽驚駭地睜大眼,看著沙奎滿身是血地爬出大坑,“竟然讓我變得這麽狼狽,我一定要殺了你!”


    反射性地左顧右盼,格路特因為法術的影響動彈不得;昭霆早就不省人事;希莉絲和耶拉姆雖然掙紮著,卻明顯力不從心。楊陽試圖舉起法杖,胸口劇痛,眼前金星亂舞,差一點就暈死過去。


    “蕾亞!”


    在這萬念俱灰的時刻,一個猶帶童音的呼喚劃破空氣。


    青色的風卷包裹住亡靈法師,閃動了一下,連同他一起消失在原地。楊陽等人瞠目結舌,但這還不及他們看到施術者時來得震驚。


    一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飽受摧殘的花海中,穿著陳舊的衣裳,兩手不安地抓著裙角。莎莉耶歡呼著奔向她:“你真是的,我叫你殺他,你卻把他送走了!”


    蕾亞先是回以開心的笑靨,聽見她的指責,露出怯然之情。莎莉耶撲哧一笑,蹭了蹭她:“逗你的啦,就知道你下不了手。”


    “希露菲爾!”楊陽、耶拉姆和希莉絲齊聲叫道。眼前的人赫然是在史賓鎮當街**肖恩的吟遊詩人。但仔細看,這個叫蕾亞的少女頭發是枯白色,眼神純潔中帶著一絲膽怯,與希露菲爾截然不同。年齡似乎也小些。


    “你們在說什麽,她是蕾亞。”莎莉耶轉過頭,“就是我要你們救的人!……不過,看你們現在的樣子,也沒法幫我救人了。”楊陽等人苦笑。


    蕾亞拉拉友人的袖子,發出細微的嗚嗚聲。莎莉耶卻像聽得懂似的,無奈地睨了她一眼:“知道了,你就是這樣,才會被他們利用。”語畢,彎腰拔起一束花,走向躺臥的昭霆。


    “你要幹什麽!?”見她竟然想把揉碎的花汁塗在同伴的傷口上,耶拉姆和希莉絲連忙製止。


    “幫她治療!風神花隻有提煉後才是致幻劑,天然的花汁和根莖都是最好的傷藥!”


    “那我們下來時怎麽會產生幻覺的?”希莉絲還是有點將信將疑。莎莉耶狠狠瞪視她:“你沒看到沙奎手裏的瓶子麽?是那東西作怪!到底讓不讓我救?不讓拉倒!”


    “讓她救!她說的是真的!”楊陽肯定,隨即話鋒一轉,“不,莎莉耶,先救肖恩!根莖的汁液也是風神花的解藥,麻煩你去找他!”


    “不用找了,你們馬上就可以見到他。”


    伴隨低沉的男性嗓音,一行人從盆地的另一頭快步走來,看見領頭的人,莎莉耶驚呼:“爸爸!”


    “莎莉耶,你太不象話了!”拉繆怒視她,指著蕾亞,“三番兩次為了這個怪物逃家!”


    “蕾亞不是怪物!”莎莉耶吼回去,抱住瑟瑟發抖的友人。


    “她不是怪物是……”拉繆還想大罵,被身旁侍衛打扮的壯年漢子阻止:“老爺,小姐頑劣不堪,屢教不聽,您別再浪費口舌,抓她回去關幾天,包她乖乖聽話。”


    “對,關她幾天。”


    “死塔克,竟敢挑撥離間!”


    塔克神色嚴峻地轉向她,揮了揮手:“抓起來!”一名侍衛問道:“其他人呢,大人?”


    “殺了!”


    莎莉耶臉色大變,懇求地注視友人。蕾亞會意頷首,雙手平舉,推出一道風牆,擋住撲來的侍衛。拉繆怒道:“蕾亞,你竟然反抗我!”常年的積威下,蕾亞不受控製地抖了抖,風牆的力量隨之一弱,塔克抓住機會撕開一條口子,刺向最近的昭霆。


    驀的,他腳步一頓,保持舉劍的姿勢僵了半晌,頹然倒地,露出背上一把漆黑的巨型鐮刀。


    “大家……沒事吧?”


    遠遠的,傳來虛弱卻熟悉的清亮嗓音,讓楊陽等人的眼神刹時璨亮。


    ******


    “肖恩!”楊陽和希莉絲同時跳起來,欣喜若狂地衝過去,然而跑得近了,相繼發現不對:棕發青年的雙眼木然無神,雖對著她們,卻沒有焦距。


    “肖恩,你的眼睛——”希莉絲顫聲道。肖恩勉強一笑:“啊,下來的時候摔了幾跤,蒙了灰,有點模糊罷了。”


    “模糊個鬼!”楊陽怒吼,伸出五個指頭,“這是幾?”


    “呃,這個……”肖恩囁嚅片刻,岔開話題,“對了!莎莉耶呢?我等了半天不見她下來,是不是抄別的近道來找你們了?”楊陽訝道:“你在說什麽?莎莉耶一直和我們在一起!”肖恩一愣,隨即,浮起淡淡的笑意:“原來……是他啊。”


    “什麽?”


    “沒什麽。”肖恩笑了笑,無力地闔上眼,“真的沒事,隻是很久沒用幽靈的眼睛看東西,一時不習慣。”


    幽靈的眼睛?兩人茫然。肖恩呼吸漸漸急促,斷斷續續地道:“失算……本想解除法術,沒想到…這樣的狀態……無法施法。”楊陽和希莉絲這才發現他的身體近乎透明,還纏著詭異的白色荊棘。直覺這荊棘有問題,楊陽伸手去抓,手指卻穿過了荊棘,甚至衣服!肖恩晃了晃,倒在她懷裏。


    “喂!快來幫忙啊!蕾亞撐不住啦!”莎莉耶大叫。


    現在哪有空!正被肖恩弄得手忙腳亂的兩人險些破口大罵。楊陽按捺焦慮之情,語調不穩地道:“希莉絲,你回去幫忙,我來想辦法。”希莉絲壓根聽不進去:“想什麽辦法?”


    “我——”楊陽語塞,突然靈機一動,“我用火把荊棘燒掉!應該是這荊棘作怪!”


    “確定不會燒到肖恩?”


    “這個……”


    “我來吧。”一隻蒼白的手握住荊棘,略微使勁,就拉了下來,另一隻手按在肖恩的胸口上。兩個少女抬起頭,對上一張清雅的臉龐:“普路托!”


    “你們一定要給這小子一點教訓。”冥法王一邊救人一邊咬牙切齒,“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時出現的。”楊陽和希莉絲一致點頭,表情是相同的猙獰:“明白!”


    “格路特,你去支援那邊。”普路托吩咐身後的部下。引魂者還沒動身,尖叫迭起,天上掉下幾個人。


    “蕾亞,我叫你送我們走,不是移動這麽點……”莎莉耶一言未畢,瞥見友人一臉驚惶地倒退,盛滿懼意的眼直視普路托。而後者也錯愕地瞪著她:“你是……果然!”


    “哎呀,已經打完了?虧人家還特地去弄了一具身體。”


    美妙動聽一如風鈴的嗓音插入凝滯的空氣,轉過頭,楊陽等人衝口道:“希露菲爾!”


    沒有錯,這次確實是希露菲爾。淡青的發,閃亮的眸,以及輕盈若風的步子。然而,走近的吟遊詩人一瞧見冥王,立刻像耗子見了貓似的一蹦三尺高,轉身欲逃。


    “站住!”普路托沉聲低喝,“我要聽解釋!”


    “普普普…普路托大人。”希露菲爾雙手交握,戰戰兢兢地回過身,“您老人家好?”


    餘人來回掃視這兩個人,一頭霧水。


    “莎莉耶!”


    拉繆率領部下追來,正好與希露菲爾打了個照麵,雙眼頓時瞪得比銅鈴還大:“是你!”


    “拉繆,十六年不見了。”希露菲爾剛剛的畏懼之意消失得幹幹淨淨,換上冷冷的神情。楊陽等人驚訝那個數字:十六年?她現在看上去也不過十七八歲,總不可能是一歲時見麵的吧!


    “你想做什麽,帶走這個怪物嗎?”拉繆鎮定下來,手指蕾亞。莎莉耶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抱緊友人。希露菲爾皺了皺眉:“怪物?原來你是這麽看她的?難怪……”拉繆惡聲惡氣地打斷:“她不是怪物是什麽!不用吃飯,不用睡覺,普通人有這樣的麽?”


    “她是你和絲蒂爾的孩子!”


    宛如一道霹靂打下來,莎莉耶張口結舌,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你說……她是……那…蕾亞是我的姐姐嗎?”


    “沒錯。”希露菲爾和藹地看著她。


    “別聽她瞎說!”拉繆氣急敗壞地道,“莎莉耶,我的孩子隻有你一個!這怪物才不是絲蒂爾生的,是這怪女人硬塞給我們的!”希露菲爾眼中寒芒暴射,一道勁風呼應著吹出,將他摜倒。


    “希露菲爾,不可傷害人類!”普路托提醒。


    “普路托大人,不揍這家夥一頓,我實在難消心頭之恨啊!”希露菲爾憤懣地道,一腳踩住拉繆的胸口,從牙齒縫裏迸出聲音,“聽好了,蠢材,蕾亞是你和絲蒂爾的孩子,雖然沒有繼承你們的血肉,卻凝聚了絲蒂爾的心願,因為她是絲蒂爾創造的!我隻不過幫了一把!”


    “胡說…胡說…人怎麽可能……”


    “所以那是個奇跡,偏你不知道珍惜!絲蒂爾一心想為你生個孩子,就用風元素做血肉,創造了一個嬰兒。因為人類的力量比較不穩定,我才插手,給了蕾亞一點神力,讓她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樣成長。如果你把她當普通孩子養育,她那點能力也會消失,完全褪去神性,偏偏你……害得蕾亞變成這樣,也害我不得不收回她,因為這世上不允許有兩個風神!”


    除了已經有點數的楊陽一行,餘人都被嚇悶了。


    “神?哈哈哈,神!”良久,拉繆笑起來,笑得淚流滿麵,“這時候才冒出個神來!絲蒂爾病倒的時候我拚命祈求,神理也沒理我!結果她病死了,不,是餓死的!那麽美的絲蒂爾……她曾經是大陸有名的禦風使,到哪兒都有人搶著雇,卻跟著我這個窮小子,來到這樣的窮鄉僻壤,像狗一樣死去!我曾答應過她,讓她過得比世上的任何人都富裕!可這死金礦……”他歇斯底裏地敲打地麵,“這死金礦!我沒來的時候不關閉,我一來就關閉!沒有人伸出援手,這裏也不需要禦風使,如果不是發現了風神花,我和莎莉耶也會像絲蒂爾一樣活活餓死!”


    “爸爸……”莎莉耶也落下淚來。


    “絲蒂爾死時,我在她麵前發誓,我沒能給她的,會統統給莎莉耶!我要她成為大陸最富有的女人,比公主更高貴!我也快要成功了,隻要有更多的錢…錢……”


    這個人走火入魔了。楊陽暗暗歎息。清醒過來的肖恩和昭霆則是聽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莎莉耶啜泣道:“不對,爸爸,你錯了……”


    “你隻是把你的女兒當借口。”希露菲爾移開腳,搖搖頭,“風神花是雙刃劍,可以做藥也可以做毒,你卻偏偏選擇了害人的一種。”拉繆冷笑:“神怎麽會明白凡人的痛苦!看那怪物就知道,你們不會餓,也不會冷,但我們會!甚至會因此而死去!做藥?做藥能賺多少錢?隻有拿它做致幻劑,我才能一下子賺很多錢,讓我和莎莉耶過好日子。”


    “但你把別人推進了火坑!”楊陽忍不住出聲。拉繆重重一哼:“我管不了這麽多!當初他們不幫我們,現在也別想從我這兒撈到一個子!”


    希露菲爾眯起眼,緩緩抬手,指著一個方向:“不當的金錢來路,隻會招來這樣的下場。”眾人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隻見半邊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紅,夜風隱隱送來喧嘩的聲浪。


    “我的香都!”


    拉繆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踉踉蹌蹌地奔向盆地的出口。侍衛們猶豫片刻,跟了過去。


    “爸爸!”


    聽見背後的呼喚,拉繆轉過頭,對爬起來想追上自己的女兒道:“莎莉耶,你待在這裏!”


    女孩反射性地站定,呆呆目送父親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山洞裏。


    “拉繆是真的愛莎莉耶,不是拿她當借口。”肖恩盯著希露菲爾,一字一字道。後者眼神閃動了一下,沒有說話。莎莉耶如夢初醒,撒腿狂奔,被追上來的肖恩從後麵抓住:“不要去,莎莉耶!”


    “不——放開我!放開我!”


    “他不希望你看見!”


    莎莉耶全身一震,雙肩不住上下起伏。這時,響起一個暴戾的叫聲:“找到了!拉繆的小兔崽子!”


    幾百個衣衫襤褸的村民衝進盆地,領頭的正是那個青年。肖恩眼尖地瞄到他手裏的首級,急忙遮住莎莉耶的眼睛,抱著她往後退。


    “把她交出來!”


    手臂下的身體清晰地顫抖,肖恩知道這個女孩已經感到父親的死,更是心痛,咬牙道:“夠了,她並沒有罪。”那青年狠狠拋下首級,臉上充滿殺氣:“什麽沒有罪!身為拉繆的女兒,就是她的罪!”


    “你們已經殺了她的父親,夠了!”昭霆心急口快。楊陽和希莉絲不約而同地掐住她的脖子,連連搖晃。但是她這一叫,倒引開了村民們的注意力,其中一人指著蕾亞:“我認識她!就是這個妖女培育毒花!”莎莉耶頓時像頭被激怒的小貓般繃緊身子,一邊掙紮一邊嘶喊:“不許碰蕾亞!誰碰她,我就跟他拚命!”


    “這丫頭死到臨頭還不悔改!”市民們紛紛撲了上來。肖恩兩手不得空,隻好轉身逃跑。


    “格路特,開路。”冥王歎了口氣,起身道。


    《遵命,吾主。》


    引魂者的鐮刀劈開空間,讓眾人依次進去。棕發青年正要跟進,懷裏的人低聲啜泣:“求求你,把我爸爸帶走。”


    “莎莉耶……”肖恩神色一黯,看向身旁的希露菲爾。後者點點頭,卷起拉繆的首級,朗聲道:“香都的市民,聽好了!風神花是致幻劑的原料,也是解藥!信不信由你們!”


    ******


    “結果還是燒了。”


    眺望遠方直衝天際的濃煙,希露菲爾啐舌。肖恩苦笑道:“憤怒的人們是聽不進任何忠告的。”說著,看向一旁的莎莉耶。她跪在拉繆的墳墓前,嬌小的背影有著無限的淒涼,令人忍不住鼻酸。


    “對不起。”普路托歉然道,“所有的事,都是希露菲爾惹出來的,我代她向你道歉。”


    “普路托大人!”


    “難道你要說你沒錯?要不是你幫絲蒂爾創造了蕾亞,也不會有這些事!”普路托嚴厲地道。昭霆奇道:“為什麽你和那些人都怪蕾亞?種風神花的是拉繆吧。”楊陽解釋道:“風神花是非常脆弱的植物,必須通過最輕柔的風授粉。所以如果不是有蕾亞,拉繆是種不出那麽多風神花的。”


    “哦。”


    “不,蕾亞沒錯,錯的是爸爸。”莎莉耶幹澀地道,“蕾亞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就像小孩子一樣,而爸爸就利用了這一點。”眾人無言。


    普路托解下鬥篷,一頭比夜更深沉的黑發披散開來。那一瞬間,希露菲爾臉上掠過奇妙的波動,似憧憬也似癡迷。楊陽看在眼裏,若有所思。


    黑色的鬥篷罩上女孩單薄的肩頭:“披上吧,晚上風大。”


    “你們,不是不會冷麽?”


    冥王一愣,淡笑道:“人類是神之子,有父親不怕冷兒子卻怕冷的道理嗎?”莎莉耶輕輕笑起來,卻連自己也不明白笑的含義。


    “嗚!”希露菲爾突然**了一聲,環住上身,“這個身體快撐不住了,糟糕。”


    “對了,你怎麽能見到蕾亞的?”普路托問道。希露菲爾還沒回答,好奇寶寶昭霆插口:“你們在說什麽?”


    “我和蕾亞已經是接近相同的存在,按照法則,在我們當中的一個消失前,不可以見麵,是我強行來見她。”希露菲爾簡短答完,轉向普路托,“我借用了一個元素精靈的身體。”


    “是莉瑞爾!?”肖恩大叫。希露菲爾點點頭:“沒錯,一會兒我就把她還給你,現在——”她伸出手,對一直不發一語的少女道:“蕾亞,過來。”


    “別碰她!”莎莉耶一骨碌爬起,將友人推到身後,仿佛捍衛某件重要的東西,“要消失你消失好了!我決不讓你傷害蕾亞!”


    “我不可能消失,消失的隻會是她。”希露菲爾露出疲倦之色,“你知道我為什麽來找她?就是不希望她消失!我是原神,她不可能取代我,消失是她唯一的下場。所以我來找她,想趕在她消失前解放她,讓她恢複原本的樣子,這樣總比完全不存在好!”


    場中一片死寂,不知過了多久,小小的哭聲攪亂了空氣的流動。


    “為什麽……為什麽……”


    ******


    沙奎氣喘籲籲地朝香都的方向邁進,一邊走一邊詛咒,在他心中燃燒著複仇的業火。驀地,他麵前憑空冒出一個人。月白色的長袍,滿天星辰仿佛被吸納進他的銀發裏,輝映出不屬於人世的光輝,一雙澄碧的眸子笑吟吟的,瞅著他。


    “晚安。”


    “你…你是什麽人?”雖然驚異那突兀的出現方式,又隱隱感到一股本能的畏懼,但麵對這樣的風采,死靈法師不禁軟下語調。銀發青年笑而不答,仰望夜空,狀似感動地嗬了口氣:“找了半天,終於讓我找到了。”


    “看在同道的份上,給他留個全屍吧。”知道眼前的人是決無幸理了,妖獸也不做無謂的求情,隻提出良心的建議。


    “刃霧,你剛剛說的,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


    清晨的陽光澄淨而溫暖,宛如最純粹的黃金溶液,穿過樹梢,化作一縷縷金線,為樹下的人披上班駁的外衣。


    輕微的腳步聲緩緩靠近,莎莉耶沒有抬頭,維持雙手抱膝的姿態。


    見狀,肖恩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一言不發地坐在她身邊。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莎莉耶卻覺得比剛才好過了些。有人在身邊的感覺和沒人在身邊的感覺完全不同,即使她已一無所有。


    “你們要去哪兒?”她開口道,為自己沙啞的嗓音嚇了一跳。


    “先去南城。”肖恩的聲音很輕,像害怕驚擾了她。


    “這樣啊。”莎莉耶猶豫半晌,竭力裝出盛氣的口吻,“我…我有個親戚在那邊,你知道,這裏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所以……”千萬不要拒絕!千萬不要拒絕!


    一隻手臂將她摟入一個豐沛的胸懷,那溫暖的觸感令她的心瞬間融化。


    “莎莉耶,跟我們一道走吧。”


    女孩一把抱住他,終於克製不住地哭起來。


    ******


    “搞定啦?”


    瞥見從樹後繞出來的同伴,楊陽笑道。昭霆兩手抱著後腦勺:“不愧是兒童殺手。”


    “說什麽呢!”肖恩瞪了她一眼,轉向身後的人,“莎莉耶,到下一個城鎮,我們就幫你添購衣服。”


    “嗯!”


    “歡迎。”希莉絲誠摯地道。耶拉姆點頭為禮。


    “決定和你們一起走麽?太好了。”


    普路托和希露菲爾並肩走出林子,後者遞給肖恩一個小包:“喏,我做的元神袋,莉瑞爾就睡在裏麵,要好好保管哦。”


    “謝謝!”


    “莎莉耶……”希露菲爾剛叫出名字,就見對方一臉恨恨地瞪視自己,無奈地看著身邊的人。普路托踏出一步,接口道:“莎莉耶,蕾亞臨死前把力量給了你,所以她等於睡在你的體內,不要以為你的好朋友消失了,她還和你在一起。”


    莎莉耶本來就對他沒惡感,加上聽到這麽窩心的話語,當下眼眶微濕,點了點頭。


    “還有——”希露菲爾補充,“你繼承了絲蒂爾的血統,也擁有禦風使的資質,如果好好運用這股力量,假以時日你會成為大陸屈指可數的禦風使。”


    回答她的是一聲冷哼。


    希露菲爾搖搖頭,也不放在心上,對楊陽等人道:“呐,作為小小的歉禮,我送你們到南城吧。”


    “耶!?”眾人愣住。


    “這點距離我還是辦得到的,何況再在這裏遊蕩,你們一定會碰上相同的事。”


    想起在香都的遭遇,眾人心有餘悸,不由自主地點頭。


    “那麽,準備好了!”風神徹底發揮急驚風的特質,彈了下手指。楊陽等人連說“等一下”的時間也沒有,就被拔地而起的龍卷送走。


    ******


    南城梅迪·占領區。


    “哎喲!”


    隨著此起彼落的呼痛,六個人從天而降,像疊羅漢似的疊成一堆。


    “那個希露菲爾,也太性急了。”肖恩被壓在最下麵,險些斷氣。趴在他上頭的楊陽歎息:“是啊,幸好帶著行李,不然不完蛋了。”


    “什麽味兒啊?”莎莉耶皺皺鼻子,不適應風中飄浮的異味。希莉絲臉上泛開懷念的情潮:“是牲畜和草的味道。”


    眾人放眼望去,青黃的草坡間佇立著疏疏落落的刺槐樹,草的盡頭在遠方形成一線,與藍天上厚厚的積雨雲接壤,彷佛天與地相連,遼闊得令人不敢置信。而數以萬計的馬、牛、羊等等牲畜,就布滿每一個角落,悠閑地低頭吃草。


    “這就是南城啊!?”昭霆驚呼。耶拉姆也不禁感歎:“好大的草原。”


    楊陽忽覺頭頂一涼,攤開手,幾片晶瑩的雪白落在她掌心,睡著般安詳。


    “下雪了……”


    魔導國的第一場雪,在楊陽一行到達西南邊境的當天,創世曆1037年雪之月1日,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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