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閃爍間,一道黑影在床邊的角落裏蜷縮著。


    他身形單薄瘦弱得令人心疼,手臂抱著屈起的膝蓋,臉埋在雙膝間,微微顫抖。


    額前的一縷白發在雷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靠近,他微微蜷動著,往角落裏縮得更緊。


    一片寂靜,呼吸聲清晰可見的房間裏,有含糊不清又低啞無力,近乎夢囈般的聲音輕輕回蕩。


    如果放空一切心思,仔細地去聽,似乎在斷斷續續地喚“姐姐”。


    楚璃月喉中不斷翻湧,纖細潔白的脖頸上青筋浮現,格外清晰。


    她艱難微抿了下嘴唇,用盡了力氣勉強把空氣吸進肺裏。


    隻是喉中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任她怎麽努力,呼吸都是艱澀又難耐,陣陣窒息。


    冷風順著窗戶的縫隙滲進房間,輕輕吹開她額前的長發,也把她深如冰湖的冷眸攪得風雲湧動,翻騰不息。


    她竭力壓著顫抖到不能自控的心神,一點一點靠近那道蜷縮著的單薄身影。


    每一步走得格外輕柔,又顯得那麽沉重。


    她彎身,手扶著床沿,控製著身形,一點點蹲跪到地上。


    看著身前蜷縮成一團的單薄身影,潮水般洶湧的情緒,不斷衝擊在她心頭,她紅了眼,輕輕伸手觸向他的細密的發絲。


    她指尖觸上他發絲的一瞬間,那單薄的身影猛地一顫,深埋在雙膝間的腦袋條件反射般地抬動了一下。


    但也隻是一下,還未抬起,就瞬間埋得更深,整個人蜷縮得更緊向角落擠壓而去。


    那樣子不似抵觸,更像是害怕。


    楚璃月手指微僵了一下,緊接著跪在地上的膝蓋微微挪動,又向前湊近了一些。


    手指就勢插進他發縫中,溫熱的掌心貼著他的後腦緩緩地輕揉。


    她潔白的手背上青筋骨節凸起,力度卻輕得像一片羽毛飄落,像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每一下都那麽輕柔,糅雜了全部的珍惜與愛意,酸澀與歡喜。


    冷風不斷自窗縫滲入,很冷,蜷縮著的單薄身影抖得很厲害,單薄衣料下的皮膚也是一片冰涼。


    楚璃月脫下交織著她體溫與玫瑰香的西裝外套,蓋到他身上。


    一手撫在他的後腦,另一隻手探進西裝外套中,輕柔撫摩過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然後,一點點地把他圈進了懷裏。


    重新抱住他的那一刻,她雙目瞬間被血色充斥,眼底似乎有濕熱的液體在不斷上湧。


    她輕輕將下巴抵在了他骨感的肩頭,下一秒,她清晰地感受到懷裏的人動了。


    不是繼續退向狹窄的角落,而是微不可察地向她懷裏縮去。


    她喉頭不斷輕輕滾動著,咬著牙,她將他圈得更緊,越來越緊,直到那單薄瘦弱的一小團,整個人都被她抱進了懷裏。


    她沒有說話,隻是下巴輕抵他的肩頭,掌心順著他的腦袋與脊背不斷輕柔撫摩著。


    一下又一下,過程很慢很長,她卻沒有一絲的不耐,反而撫摩得愈加輕柔珍惜。


    終於,她感覺到懷裏的人不再顫抖。


    她的懷抱,這片小小的領地中,屬於她的玫瑰香與他的冷香交融,自成一方溫暖的天地。


    她嚐試著伸手去捧他的臉,隻是一瞬,他整個人像受驚一般,再度向角落裏蜷縮而去。


    雙手死死地抱著膝蓋,臉深深埋在膝蓋中,像是被觸碰了最不願麵對的傷疤,周身寫滿了害怕與抵觸。


    楚璃月伸手把他往懷裏帶,雙手覆上他的耳畔,輕輕摩挲著他的發絲與耳朵。


    第一次,她開口,聲音染著嘶啞,卻極盡溫柔。


    她輕喚:“乖寶。”


    剛出聲,懷裏的人就抖得不成樣子,她甚至能清晰聽到他哽咽了一聲。


    他再次下意識想抬起頭,但兩次抬動,卻是兩次還沒抬起,就把頭縮了回去,一次比一次縮得緊。


    楚璃月紅著眼,依舊輕撫著他的腦袋,聲音卻不覺染上了哽咽:


    “乖寶,姐姐想看你。”


    “給姐姐看一眼好不好?”


    “你睡了好久,姐姐想你想得快瘋了,你給姐姐看一眼好嗎?”


    感受到懷裏的人抖得越來越厲害,她低頭輕吻上他的耳廓,“你難道就不想看一眼姐姐嗎?”


    “還是你討厭姐姐了,再也不想看姐姐了。”


    話剛落下,懷裏的深埋在雙膝間的腦袋便瘋狂搖動了起來,緊接著有布滿哽咽與崩潰的聲音傳出:


    “醜,我變醜了……”


    這句話,像一記悶拳,狠狠地砸進了楚璃月心裏。


    心疼、悔恨與自責幾乎將她淹沒,但她還是強壓心底的抽疼,嘶啞開口:


    “不醜,姐姐的乖寶,怎麽會醜?”


    “乖寶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寶貝。”


    “更是姐姐的寶貝,一點都不醜的。”


    她能感到懷裏人的抵觸,甚至崩潰,畢竟他那麽愛美,他那張完美的臉是他的驕傲。


    卻因為她,破了相。


    楚璃月極盡溫柔耐心,一下下輕撫著他的腦袋,哄著:


    “我讓他們走,隻有姐姐一人。”


    “你用頭發擋住,抬頭給姐姐看一眼,好不好?”


    說著,她驟然回頭望向身後的初晚與雲墨。


    初晚聞言立馬抱起哭得難以自製的雲墨,快步離開了房間,一並把門也帶上了。


    此時偌大的房間隻剩下兩人,楚璃月明顯感覺蕭無劫放鬆了一些。


    她嚐試去捧他的臉,不斷輕聲哄著:


    “人都走了,隻有姐姐了。”


    “乖寶,給姐姐看一眼。”


    “姐姐真的很想乖寶。”


    終於,楚璃月一點點地捧起了他的臉,她捧在他臉側的雙手止不住地輕輕顫抖。


    那張臉依舊那麽美,眼角那個小小的疤痕被額前的發絲遮擋。


    而那雙緊閉了兩年三個月十一天的眼眸終於睜開。


    黑暗中,相望的目光都清晰明亮到仿佛要把眼中的人刻進骨子裏。


    蕭無劫紅了眼,他眸中浸滿了淚水,突然嘶啞開口:


    “你不要我了,對不對?”


    第一次,他哭了。


    滾燙的淚珠砸在楚璃月的手背上,讓她感覺那不是他的眼淚,那是烙在她心頭的烙鐵,燙得血肉綻開,滋滋啦啦地疼。


    她手忙腳亂地擦拭他眼角滑落的淚珠,咬牙哽咽:


    “乖寶,寶貝,別哭,別哭。”


    “我要你的,永遠要你的。”


    蕭無劫目光顫抖地望著她,眼角不斷有淚珠滑落:


    “你騙我的,對不對?”


    下一瞬,楚璃月絕美的麵孔在他眼底放大,低頭封住了他顫抖微張的薄唇。


    楚璃月捧著他的臉,飽滿的紅唇覆在他幹燥的唇瓣上不斷廝磨著。


    嘴上說她騙他,但她吻上他的那瞬間,卻乖軟得讓人心酸,張著嘴,任她搜刮欺負。


    一如從前,從未改變。


    她擁緊了他,眼角晶瑩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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