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一早,程宸羽七點多就精神抖擻一點床都沒有賴直奔淋浴室洗漱,昨天池霜那麽一鬧程宸羽本來是格外焦躁不安的,包括程雲霆也是一天都沒有在家裏出現,直到夜色漸深,程宸羽躺在被窩裏一點睡意都沒有,甚至腦袋裏都在幻想第二天程晚星挽著程雲霆的胳膊參加宴會時的趾高氣昂,睡意是一點都醞釀不出來。


    直到房門被推開,雖然有刻意壓低聲音但還是被程宸羽捕捉到了。


    “宸宸?”程雲霆隻是想輕輕試探一下小孩有沒有睡著。


    誰知道小孩自己一點掩飾都沒有直接坐起來看了過去“爸爸……”,程雲霆走到床邊掖了掖被子問道“睡不著?那爸爸給你講故事聽?”


    程宸羽回道“爸爸你才回家嗎?”


    程雲霆知道程宸羽想問清楚今天發生的事情,隻是不想直接開口質問,也可能是看到了自己眼下的疲憊。程雲霆最後隻是告訴小孩“明天爸爸帶你去媽媽那裏,我們一家三口,把事情都說清楚。”


    程宸羽眼睛都閃爍起來,基本上程雲霆很少帶程宸羽去那裏,雖然程雲霆自己經常光顧那裏,卻很少帶著程宸羽一起。程宸羽心裏知道,爸爸有很多話可以一個人講給媽媽聽,卻不可以和自己一起講給媽媽聽。


    那是大人之間的交流,小孩在場反而顧忌太多。


    這突然約定好的見麵反而讓程宸羽一夜無夢,睡到了自己定好的鬧鍾叫醒。然後在整個別墅無比安靜的時候,兩個人出發去了那裏。


    別墅裏,反而是等池霜到來時,李染母子倆才整裝待發地出現,直到聽見劉嬸說了程雲霆一大早就帶著程宸羽離開才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旁邊的池霜瞥了一眼“難不成他還能不讓你們兩個走?”


    就這樣,傲氣淩人的池霜帶著穿戴整齊的李染程晚星出發趕往預定好的宴席酒店。這一天,京市發生了一件貴圈轟動的秘事,池老太太作為程家家主程雲霆的母親,帶頭邀請了上流世家有頭有臉的人物,一起見證程家丟失多年的又一個程家少爺,以及程家新的女主人李染,作為丟失多年程晚星的母親,成功上位,上演了一出母憑子貴。


    至於為什麽這樣的公開場合,程家家主程雲霆以及長子程宸羽沒有出席,池霜隻淡淡帶過,場下的人精兒卻一個比一個心知肚明,不過也非常給麵子地上前敬酒,說一些可大可小的體麵話、祝福話。至於為什麽這樣上流世家雲集的宴會,文化代出底蘊猶存的柯家同樣沒有出席,大家也是一樣地心知肚明。


    柯家小女兒,可不就是程雲霆的發妻,也同樣是程宸羽早逝的母親。那個曾經也是出眾才華,一眼淪陷的翩翩才女,最後還是沒有扛過病痛的折磨,撒下程宸羽隻有剛剛記事的年紀,就離開人世。


    柯家,也是繼那時起,就越來越低調,也越來越衰落。畢竟作為家主,也是柯家小女的老父親,打擊沉重,本來以為程雲霆過上三五年也會找到新的女人,最後讓大家失望的,卻也是程雲霆日漸狠厲的手段和生人勿近的冷漠。隻有唯一的例外,程宸羽得到了程雲霆所有的偏愛和嗬護。大家才漸漸不去動程家女主人的心思。


    任誰能想到,五六年過去了,程家一幹就直接幹了個大的,不僅女主人一步上位,就連第二個兒子也直接躥大,成了一個七歲不到就跳級上學的天才兒童。


    說是七歲,事實也隻有當事人心裏清楚。


    大家雖然知道程雲霆的沒有出席,代表著程家家主的不認同,但是池霜的作為,就是印證了就算程晚星無法得到程雲霆的認同,但是他確實是程家血脈,這無法否認。


    雖然這場公開隻有出席參加的人一睹了程晚星和李染的真容,但這些人個個都是業界翹楚,站在池霜旁邊的李染可以說是真真體會了一把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實感,那個心就差點直接飛走,隻有她旁邊的程晚星覺得興致缺缺,心裏想著:怎麽隻是少了那幾個人,就覺得乏味又無趣。


    是幾個人嗎?好像是隻有那個人。


    那個站在雲尖尖上無比耀眼奪目的存在。


    是程晚星應該稱呼的哥哥,也是一個絕不鬆口承認程晚星存在的哥哥。


    心裏癢癢的,真的很想看見程宸羽失魂落魄,失去一切的樣子。


    此時此刻,在一座荒涼卻也莊重的院庭,準確來說是一座古堡莊園樣式的墓地。


    裏麵有很多的劃分,顯然能夠在這裏有一方屬於的都是少數人,且每一個都是大人物。這裏看起來有點像古代大家族的祭壇,事實證明,在程宸羽被拉著走進這裏時,就變得沉默而壓抑。


    每一次來這裏,都讓程宸羽感到落寞的沉重,不隻是因為這裏埋葬著死去的人,還因為身旁格外壓抑悲傷的程雲霆。


    慢慢走近一個墓地,墓碑幹淨莊重,上麵鐫刻的字跡清楚明了,但程宸羽的大腦依舊像是第一次來一樣,一字一句刻印進心裏:


    柯冉,夫:程雲霆,子:程宸羽。


    旁邊一直直立的程雲霆先是帶著準備好的鮮花放在一塵不染的墓碑前,看起來是很明亮的花朵,卻因為放在了這裏,反而映襯出了落寞和淒涼。


    程雲霆蹲下擺好花以後站起來又牽起程宸羽的手,整個人散發著很久不見麵才會有的局促,更因為這裏的人是自己的愛人,臉上還帶著不常出現的微笑,是一種克製且溫柔的情緒。


    “阿冉,我帶宸宸來看你了。”


    程宸羽跟著問好“媽媽,好久不見了。我……很好,爸爸照顧的我特別好。你就不要操心我們兩個,我也會把爸爸照顧地很好。”眼睛順著看向了身旁的程雲霆,恰巧,程雲霆也是看著自己的。


    大手掌包裹著小手掌,顯得越發用力。良久,程雲霆才開口說起了最近一個又一個的變故:


    “阿冉,對不起,我以前犯下的錯,總還是需要自己去負責。他……就是程晚星,是我的孩子……他的母親也應該是要住進程家的。”


    “爸爸!”


    程雲霆蹲下身,鬆開一直攥著程宸羽手掌的那隻手,最後還是落在了程宸羽的肩膀上“對不起宸宸……是爸爸對不起你媽媽,還有你……”


    程宸羽聽見了自己最信任的人講出事實,反而一點也不憤怒了,隻是低著頭說道“我知道的……媽媽離開得早,我早晚會有弟弟妹妹,會有……別的阿姨住進家裏。這是早晚的事情,我不該去……去責怪你。”


    “但是……爸爸,我隻有你了。”是啊,你可以有無數的孩子或者女人,然後,他們的到來可以成為你的家人,孩子或者妻子。可是我,我隻有一個長輩,也隻會有這樣一個爸爸。


    無盡的悲哀就是,命運讓你創造了我,而你可以隨時選擇離開我。


    “今天帶你來這裏,就是因為爸爸要當著媽媽的麵,告訴你,程宸羽,爸爸隻要你一個兒子,也隻會有你一個兒子。”那個時候的程宸羽不能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所有含義,隻當這是程雲霆安慰保證的一個不算什麽的諾言。


    殊不知,這輩子,程雲霆在自己妻子這裏許諾下的,是自己的所有,所有的物質和所有的愛,如果可以,自己的生命都願意給予。


    回去的路上,程宸羽依舊在琢磨,嘴巴也直截了當問起“爸爸,那程晚星也會叫你爸爸嗎?”


    “我真的要叫他弟弟嗎?”


    “他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哥哥?”


    程雲霆笑著說道“隨便,隻要你不想,就叫他名字。”聽到程宸羽這些問題,程雲霆才有了程宸羽接受一切的實感,同樣的他也才意識到,程晚星從沒有跟著程宸羽一樣喊自己爸爸。


    或許程晚星就喜歡那樣稱呼自己父親吧。


    “那,我叫李染阿姨什麽,我不想叫她……”


    “就和之前一樣,叫阿姨。”


    “爸爸,李染阿姨會和你住一個房間嗎?你真的和她領結婚證了嗎?”


    程雲霆正色道“她還是住在現在的房間。我不會讓別人住進我和你媽媽住的臥室。”


    “而且……我的妻子隻有阿冉。”


    程宸羽知道,阿冉是爸爸叫媽媽的昵稱,可以說爸爸自從媽媽去世後,就清空了家裏所有媽媽的痕跡,而那些程宸羽找不到的相冊,隻有在不小心誤闖進爸爸臥室的時候看到過,才發現那些消失的屬於媽媽的東西,都一個不落地出現在爸爸的臥室裏。


    而那裏,沒有人可以進去,包括程宸羽。所以爸爸的臥室都是自己清掃收拾的,誰也無法插手。


    這樣一說,程宸羽的心才又落回了實處,在爸爸這裏,沒有人能夠替代媽媽。


    這個答案程宸羽確認了,但他產生質疑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媽媽的愛無法替代,那自己的呢?對於爸爸而言,程晚星就是第二個程宸羽的存在,隻是空缺了六年的陪伴,那現在朝夕相處,程晚星總會得到爸爸的愛。


    而一個人的愛,總是一個固定的量值,那個多一點,這個就會少一點。程宸羽總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就像程晚星已經明白過來了這個道理,他想要看見程宸羽受傷的模樣,直擊要害的就是獲得程雲霆的關注。


    這晚,結束宴會的母子倆和結束掃墓的父子倆都是很晚才回來。


    隻是兩撥人恰好地錯過了,等程宸羽洗漱完,還是有些餓想要下樓覓食時,正好看見了程晚星偷摸拿著一個盒子在客廳裏找到了喝咖啡的程雲霆。


    有貓膩。


    程宸羽特別小心地沒有去打攪,而是放輕腳步站在樓梯口看著下麵的情況。


    樓下客廳,程雲霆端著咖啡從廚房出來就看見了在客廳尋找什麽的程晚星。


    畢竟是小孩,還是自己的骨肉,程雲霆最終還是走過去叮囑“餓了就去廚房找找,正在長身體就別餓肚子。”


    程晚星提著一個不算多麽大的盒子,走了過去。雖然還是聲音很小,很害怕的樣子,卻也足夠程雲霆聽見“父親……今天我過生日。”


    就在程雲霆錯愕的時候,程晚星繼續說道“我買了一個小蛋糕,母親最近太忙了可能也忘記了,您……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吃……”聽起來委屈,請求的方式也是小孩子特有的柔軟嬌氣。


    程雲霆第一次有了對於這個兒子愧疚且不忍的實感。這也是程晚星來了這麽久第一次找自己請求什麽。


    程雲霆無法惡劣地直接拒絕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關於生日最真切的期待。


    彎了一點腰去拿過小孩手裏的蛋糕盒,接著拎起小孩並排坐在了沙發上“今天是九月二十三號,我記住了,明年晚星不會再一個人過生日了。”


    手裏打開了盒子,裏麵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小蛋糕,隻夠容納一個蠟燭的小蛋糕,此時倒映出小孩稚嫩的臉龐也十分具有欺騙性,一個柔軟天真的陷阱。


    “許願,然後我們一起吹滅蠟燭。”


    男人和小孩這樣獨特的氛圍總是格外渾然天成,這種屬於血緣和情感聯係的氣氛是騙不了人的。


    站得不遠的程宸羽當然看得見所有的溫情和美好。


    除了那個許完願望抬起眼睛的男孩,就那樣透過些什麽看向了躲在樓梯口的程宸羽。


    直擊著,昭示著,宣戰著一些什麽。前一秒還在程雲霆麵前楚楚可憐的模樣,後一秒又在程雲霆看不見的瞬間對著偷看的男孩放射出刻意惡劣的挑釁。


    這一刻,程宸羽才懂得,這個男孩是真的想要住進自己的臥室,也是真的想要奪走屬於自己的一切。


    包括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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