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程宸羽照例賴床到自然醒，墨跡墨跡等真正清醒再去看時間，竟然已經快要十點了！
這可是不尋常的情況，就算爸爸默許自己周末可以睡晚一點，但一般九點鍾就會讓劉嬸來叫自己，難道今天爸爸出門時忘記叮囑了？
那也不應該呀？劉嬸難道也忘記了？程宸羽迅速洗漱完畢，穿著真絲睡衣潦草地打算去探個究竟。
一出房門，還沒有走到樓梯口，就瞥見了正好走過來的程晚星，隻見對方並不是路過顯然就是直奔自己的。
兩個人撞上視線後，程晚星就站在樓梯口等待走過來的程宸羽，嘴巴裏說出了此行目的“池奶奶讓我叫你起床下樓。”
池奶奶？……池霜？
程宸羽混沌的腦袋立刻清醒過來，奶奶……她來了？
在樓下？還等到了十點鍾？最後還讓家裏的不速之客過來“請”自己嗎？程宸羽都可以想象到，接下來要麵對的麻煩了。
走到程晚星麵前，說了一聲謝謝就直接快速小跑下去。
一進客廳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中間，穿著雍容華麗，一頭白發紮起來盤成團看起來卻並沒有慈眉善目，反而吊起的眼尾，低垂的嘴角顯得更加刻薄的老人。
老人旁邊在忙著倒茶的劉嬸顯然就是無法上樓叫醒程宸羽的原因。看來老人來了有一陣了，不然也不會讓劉嬸一點空隙都找不到。
走上前去，低頭禮貌地問好“奶奶。”後麵緊跟著來的程晚星也跟著說話“奶奶，……宸羽哥哥叫下來了。”
程宸羽皺了一點眉頭，但是在老人家麵前，克製著收斂住排斥的情緒。
池霜，也是程雲霆的母親，程宸羽的奶奶。端起茶杯的手指在放下茶具後輕輕拂過旁邊的空位，說道“晚星，你坐過來。”
程宸羽沒動，程晚星猶豫了片刻就在李染催促的眼神下走了過去，坐在了沙發的一側。
李染看著再次僵持下來的場麵，帶著點試探對程宸羽開口“宸羽，你也坐下吧。”
程宸羽沒動，李染的臉色有些掛不住的漲紅，反而是池霜這個一直惜字如金的長輩再次發話“長輩都讓你坐下了，怎麽不坐？”明顯是對著程宸羽問的。
這裏的長輩……不言而喻，是這個一直以“租客”身份存在的李染。
程宸羽有些動容，小手緊緊攥著不讓步也不認可。池霜也不在意一樣，雙手拉起程晚星的手，看起來一點也不是個板正嚴厲的老太婆“晚星，明天的禮服我已經讓劉嬸放進你臥室了，還有你媽媽的。明天你也不要緊張，一切都有奶奶陪著。”
“明天……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問出這句話的程晚星身上。
李染看過去的目光還摻雜著些疑惑，她不是記得這事程晚星早就知道嗎？
很快，李染就知道了，這疑問是替不知情的程宸羽問的。
“傻孩子，這都能忘記了？那天不是和你爸爸都說好了？你媽媽和爸爸領了結婚證，就要召開宴會，公開你們的身份。全新的、帶上程家的身份。”池霜壓根不知道自己的信息帶給程宸羽有多麽大的傷害和惡意。
或者她是知道的，也很樂意自己有說出來的立場。她來這一趟不就是為了這點事情嗎？
程宸羽看起來驚訝極了，發紅的眼眶，顫抖的身體，慘白的臉色和唇瓣都在抵觸著一切真相“奶奶……你在說些什麽？”
“什麽結婚證？什麽公開身份？誰要結婚？什麽身份？……奶奶，爸爸不在你不可以亂說的。”
池霜顯然是料到了如今這副場麵，不過一向不喜程宸羽的人，怎麽會因為他的失控而放棄繼續施加傷害。
“雲霆領著他的兒子和妻子住在程家裏，你就應該知道了啊。”看著頗有些理所當然的意思。
程宸羽下意識說出“爸爸說他們隻是住在這裏，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這你都信嗎？真是個小孩，太好騙。”池霜不留情地玩笑著麵前不堪一擊的程宸羽。
程晚星雖然一開始就知道程宸羽是知道所有事實的，但同樣他也理解著程宸羽現在的狀態。程宸羽不願意掀開這一層假象，就是因為程宸羽不接受，也不承認這樣的事實。所以明知道這可能是真相，卻自欺欺人不想麵對，假意躲避和拒絕。
這是人的自我保護，也是清醒的程宸羽說服自己不去傷心的假象。
如今池霜強硬直接地讓程宸羽接受，何嚐不是一種傷害，一種來自於親人最直麵，也最肯定的傷害。
大門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打開了，從外麵跑進來的程雲霆看起來風塵仆仆，直接來到已經產生應激反應的程宸羽身邊。
然後蹲下將程宸羽抱進自己懷裏，好讓他不再麵對那些恐怖的殘忍的真相。
“母親，我是不是說過讓你不要插手。”程雲霆的態度沒有一點恭敬和冷靜。
池霜變了臉色，顯得格外氣憤，拉著程晚星的手依舊堅定“程雲霆，你好好看看，這裏不隻有程宸羽一個孩子。”指責偏心的話就這麽落在所有人的耳朵裏。
是啊，照理來說，這裏麵最應該委屈的，難道不是才回歸家庭的程晚星嗎？
可是沒有道理的，這裏麵最沒有底氣的也是這個一意孤行闖進來的人。
李染走過去拉起坐著的程晚星，說出來的話帶著點進退有度的意味“伯母……可能現在還不是時候吧。”
這句伯母……還有拉走程晚星的動作立刻助長了池霜維持“公正”的心情。
“程雲霆，我們談好的，你不要言而無信。”池霜將所有壓力給到程雲霆，指責這個讓她接連失去孫子的“罪魁禍首”。
蹲著的男人眼皮掀起，裏麵是滔滔不絕的戾氣，還有多多少少的瘋狂“母親！別逼我了。”
池霜指著程雲霆的鼻子，跳腳似的吼道“程雲霆！你在用什麽語氣？指責我？埋怨我？要不是你一意孤行，哪裏來的這麽多爛攤子！”
這時，懷裏的小孩突然地拉扯了一下程雲霆的衣擺，相應的一直思緒飄忽遊離暴走的程雲霆被拉回了一些理智。
這裏還有很多不應該被牽連的人。也有很多不能放在現在揭曉的秘密。
淡淡地，程雲霆有條有理安排道“劉嬸，麻煩你帶宸宸和晚星去他們的臥室。”
劉嬸立刻走過來處理，程宸羽卻有些猶豫“爸爸……”
程雲霆好言好語安撫“等爸爸處理完大人們之間的事再給你解釋，好嗎？”
程宸羽沒有停留，隻是點點頭，就被劉嬸帶上了樓。
程晚星跟在後麵。最後三個人停在了最靠外的程晚星的臥室，程宸羽對著劉嬸說“劉嬸，我想和他玩一會，你能給我切點水果嗎？想吃。”
劉嬸猶豫著最後隻能接下“好，那宸宸在裏麵呆一會，我馬上去切。”
“好。”
樓下客廳，本來重新冷卻的氣氛被李染打斷“我……我去看看晚星……”
“你也留下。”程雲霆不容置疑地說道。
池霜也對著李染說“你不用走，這本來就是該你討個說法的事情，你怕什麽？今天我老太太在這裏，就是給你們娘倆主持公道的。”
程雲霆坐在沙發上，雙手握拳，眉目是嚴肅時自帶的殺氣“母親，我讓他們住下來已經履行了當初的承諾。”
池霜不為所動“隻有一半，你還沒有公開。而且結婚證……”
李染適時插道“結婚證，雲霆已經帶我去辦了，應該……應該很快就下來了。”
池霜“雖然這些都辦好了，但是怎麽樣也該去公開程家新的組成成員。”
程雲霆不讚同“母親，我說過，我也一直堅持，我對外隻會有程宸羽一個孩子。”
“這是底線。”
池霜立刻炸開了“程雲霆？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就在自己馬上要失控時看見了程雲霆眼裏再熟悉不過的警示，還有一旁木訥的女人，理智才有了一點回籠之象。
最後又蔫蔫地陳述“你是在傷孩子的心，程晚星也是你的孩子啊……”
程雲霆眼裏不再灰霧，而是帶了一點愧疚“我會給他在物質上，一切最好的。”
池霜“沒有哪個孩子希望他的父親隻會給他物質上的所有。他是個孩子，是個需要感受的孩子。”
“況且，他連被外界認可的權利都沒有。這會不會太殘忍了，雲霆？”
程雲霆站了起來，他不想再去理論這些，他已經承擔起一個人的所有，就再難以去承擔另一個人的所有。
他不能貪心，至少他不能丟掉他最開始已經做出的選擇。或許那天醫生說的很對，既然選擇了，就做到最好，也算不辜負。
他不能辜負隻有他一個人的程宸羽。
哪怕……這樣的代價是失去他的另一個兒子。
後麵站起來的池霜大吼大叫著，一點也沒有華貴的端莊矜持“程雲霆，你不做，我來做。你最好不要後悔！”
那天，李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送走池霜的，也不記得最後程雲霆到底允諾自己要不要參加宴會，但是她知道，池霜第二天一定會來接自己和程晚星，對她而言，隻知道這些就夠了。
臥室裏，程宸羽剛一進來，就感覺到了這和自己臥室的不同，或者說天壤之別。
這裏單一，簡約，就像是一個幹淨寬敞的酒店套房。對於一般人而言，足夠大的空間加上華貴的點綴很有格調。但是這裏沒有溫度，作為小孩的住所，太抽象而有些壓抑。
這不像是家的住所，更像是接待貴賓的收容所。
“怎麽？你也覺得這裏像酒店吧。”
程晚星沒有回頭，卻像是後背有隻眼睛可以撲捉到程宸羽的微愣表情。
程宸羽收掉驚訝和好奇，隻是回道“很幹淨。”像是在表揚程晚星的個人衛生。
程晚星倚靠在書桌邊緣看向不屬於這裏的程宸羽“我和母親被奶奶接待的那個晚上就被安排在一個和這裏很像的總統套房。說來可笑，李染像是住進了皇宮一樣，開心了很久。”
“明明對於他們而言，安排這樣的酒店，隻一句話的功夫。”
程宸羽像聽故事一樣，隻是沒想到程晚星可以直呼自己母親的名字，冷漠和虛偽是程宸羽對程晚星最開始的認知。
“所以？你覺得住在這裏不開心？”聽出來程晚星並不覺得類似“總統套房”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兒。
“不，我很開心住進了一個像家的地方。”手指輕點著桌麵，敲出了有節奏的聲音，就在程宸羽放鬆了一點時，他又聽見了魔鬼一樣的低語“要是可以住進你的房間，那樣可能會更開心吧。”
像是孩童奪走喜歡的玩具一樣的玩笑，但是程宸羽就是覺得這句話是認真的，程晚星想要奪走自己的一切是真的。
這不是玩笑，是惡魔的宣戰。
程晚星繼續敲擊著桌麵，看起來漫不經心“那天在學校，你說了一大堆，我回來怎麽也睡不著，想來想去才琢磨出你為什麽可以滿不在乎說出那些話，還做出那些事。”
“你有恃無恐地施舍你的善良，不過是因為我沒有碰到你的底線。”
這樣尖銳的道理伴隨著孩童一樣清脆的嗓音，顯得有些詭異。更加別說，程宸羽心目裏，這個拿捏著自己，防禦著自己，攻擊著自己的人，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孩子。
如果沒有這些複雜關係，程宸羽看著這個賞心悅目的程晚星，也會親切地讓他喊自己宸羽哥哥。
而不是現在這樣，站在對立麵，時刻警惕著，時刻戰鬥著。
程宸羽甚至無意識地、貫徹本能地走到程晚星麵前，本來就比這個男孩高一點的程宸羽鬼斧神差地舉起手，做了自己一直想幹的事兒。
手指觸碰到程晚星炸起的碎發時，才發現這樣惡語連篇，防備心很重的小孩，頭發簡直柔軟地不像話。
除了發尾看起來因為長期不打理而有些分叉，其餘的一切都是不像話的可愛。
包括突然嚇了一跳的微表情，都帶著屬於小孩天然呆氣的味道。
程宸羽無視程晚星錯愕又驚恐的表情，以及就要掉下來的下巴說道“你對誰都這樣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嗎？”
“記得剛見麵的時候還會裝的很膽小，感覺也很好欺負。”怎麽現在一副要生吞了自己的模樣。
程晚星終於恢複運轉的腦子立刻揮舞起自己的獠牙，躲閃起來也十分僵硬“你有病吧。”
接著就逃一樣地開門離開，好像這裏不是自己的臥室，而是什麽龍潭虎穴。
程宸羽看著自己落空的手掌，想了想剛剛的觸感，以及那個狼狽的逃跑背影，慢慢思考著什麽，然後又覺悟地喃喃道：
“他在……臉紅什麽？”
這可是不尋常的情況，就算爸爸默許自己周末可以睡晚一點，但一般九點鍾就會讓劉嬸來叫自己，難道今天爸爸出門時忘記叮囑了？
那也不應該呀？劉嬸難道也忘記了？程宸羽迅速洗漱完畢，穿著真絲睡衣潦草地打算去探個究竟。
一出房門，還沒有走到樓梯口，就瞥見了正好走過來的程晚星，隻見對方並不是路過顯然就是直奔自己的。
兩個人撞上視線後，程晚星就站在樓梯口等待走過來的程宸羽，嘴巴裏說出了此行目的“池奶奶讓我叫你起床下樓。”
池奶奶？……池霜？
程宸羽混沌的腦袋立刻清醒過來，奶奶……她來了？
在樓下？還等到了十點鍾？最後還讓家裏的不速之客過來“請”自己嗎？程宸羽都可以想象到，接下來要麵對的麻煩了。
走到程晚星麵前，說了一聲謝謝就直接快速小跑下去。
一進客廳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中間，穿著雍容華麗，一頭白發紮起來盤成團看起來卻並沒有慈眉善目，反而吊起的眼尾，低垂的嘴角顯得更加刻薄的老人。
老人旁邊在忙著倒茶的劉嬸顯然就是無法上樓叫醒程宸羽的原因。看來老人來了有一陣了，不然也不會讓劉嬸一點空隙都找不到。
走上前去，低頭禮貌地問好“奶奶。”後麵緊跟著來的程晚星也跟著說話“奶奶，……宸羽哥哥叫下來了。”
程宸羽皺了一點眉頭，但是在老人家麵前，克製著收斂住排斥的情緒。
池霜，也是程雲霆的母親，程宸羽的奶奶。端起茶杯的手指在放下茶具後輕輕拂過旁邊的空位，說道“晚星，你坐過來。”
程宸羽沒動，程晚星猶豫了片刻就在李染催促的眼神下走了過去，坐在了沙發的一側。
李染看著再次僵持下來的場麵，帶著點試探對程宸羽開口“宸羽，你也坐下吧。”
程宸羽沒動，李染的臉色有些掛不住的漲紅，反而是池霜這個一直惜字如金的長輩再次發話“長輩都讓你坐下了，怎麽不坐？”明顯是對著程宸羽問的。
這裏的長輩……不言而喻，是這個一直以“租客”身份存在的李染。
程宸羽有些動容，小手緊緊攥著不讓步也不認可。池霜也不在意一樣，雙手拉起程晚星的手，看起來一點也不是個板正嚴厲的老太婆“晚星，明天的禮服我已經讓劉嬸放進你臥室了，還有你媽媽的。明天你也不要緊張，一切都有奶奶陪著。”
“明天……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問出這句話的程晚星身上。
李染看過去的目光還摻雜著些疑惑，她不是記得這事程晚星早就知道嗎？
很快，李染就知道了，這疑問是替不知情的程宸羽問的。
“傻孩子，這都能忘記了？那天不是和你爸爸都說好了？你媽媽和爸爸領了結婚證，就要召開宴會，公開你們的身份。全新的、帶上程家的身份。”池霜壓根不知道自己的信息帶給程宸羽有多麽大的傷害和惡意。
或者她是知道的，也很樂意自己有說出來的立場。她來這一趟不就是為了這點事情嗎？
程宸羽看起來驚訝極了，發紅的眼眶，顫抖的身體，慘白的臉色和唇瓣都在抵觸著一切真相“奶奶……你在說些什麽？”
“什麽結婚證？什麽公開身份？誰要結婚？什麽身份？……奶奶，爸爸不在你不可以亂說的。”
池霜顯然是料到了如今這副場麵，不過一向不喜程宸羽的人，怎麽會因為他的失控而放棄繼續施加傷害。
“雲霆領著他的兒子和妻子住在程家裏，你就應該知道了啊。”看著頗有些理所當然的意思。
程宸羽下意識說出“爸爸說他們隻是住在這裏，我還是和……”以前一樣……
“這你都信嗎？真是個小孩，太好騙。”池霜不留情地玩笑著麵前不堪一擊的程宸羽。
程晚星雖然一開始就知道程宸羽是知道所有事實的，但同樣他也理解著程宸羽現在的狀態。程宸羽不願意掀開這一層假象，就是因為程宸羽不接受，也不承認這樣的事實。所以明知道這可能是真相，卻自欺欺人不想麵對，假意躲避和拒絕。
這是人的自我保護，也是清醒的程宸羽說服自己不去傷心的假象。
如今池霜強硬直接地讓程宸羽接受，何嚐不是一種傷害，一種來自於親人最直麵，也最肯定的傷害。
大門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打開了，從外麵跑進來的程雲霆看起來風塵仆仆，直接來到已經產生應激反應的程宸羽身邊。
然後蹲下將程宸羽抱進自己懷裏，好讓他不再麵對那些恐怖的殘忍的真相。
“母親，我是不是說過讓你不要插手。”程雲霆的態度沒有一點恭敬和冷靜。
池霜變了臉色，顯得格外氣憤，拉著程晚星的手依舊堅定“程雲霆，你好好看看，這裏不隻有程宸羽一個孩子。”指責偏心的話就這麽落在所有人的耳朵裏。
是啊，照理來說，這裏麵最應該委屈的，難道不是才回歸家庭的程晚星嗎？
可是沒有道理的，這裏麵最沒有底氣的也是這個一意孤行闖進來的人。
李染走過去拉起坐著的程晚星，說出來的話帶著點進退有度的意味“伯母……可能現在還不是時候吧。”
這句伯母……還有拉走程晚星的動作立刻助長了池霜維持“公正”的心情。
“程雲霆，我們談好的，你不要言而無信。”池霜將所有壓力給到程雲霆，指責這個讓她接連失去孫子的“罪魁禍首”。
蹲著的男人眼皮掀起，裏麵是滔滔不絕的戾氣，還有多多少少的瘋狂“母親！別逼我了。”
池霜指著程雲霆的鼻子，跳腳似的吼道“程雲霆！你在用什麽語氣？指責我？埋怨我？要不是你一意孤行，哪裏來的這麽多爛攤子！”
這時，懷裏的小孩突然地拉扯了一下程雲霆的衣擺，相應的一直思緒飄忽遊離暴走的程雲霆被拉回了一些理智。
這裏還有很多不應該被牽連的人。也有很多不能放在現在揭曉的秘密。
淡淡地，程雲霆有條有理安排道“劉嬸，麻煩你帶宸宸和晚星去他們的臥室。”
劉嬸立刻走過來處理，程宸羽卻有些猶豫“爸爸……”
程雲霆好言好語安撫“等爸爸處理完大人們之間的事再給你解釋，好嗎？”
程宸羽沒有停留，隻是點點頭，就被劉嬸帶上了樓。
程晚星跟在後麵。最後三個人停在了最靠外的程晚星的臥室，程宸羽對著劉嬸說“劉嬸，我想和他玩一會，你能給我切點水果嗎？想吃。”
劉嬸猶豫著最後隻能接下“好，那宸宸在裏麵呆一會，我馬上去切。”
“好。”
樓下客廳，本來重新冷卻的氣氛被李染打斷“我……我去看看晚星……”
“你也留下。”程雲霆不容置疑地說道。
池霜也對著李染說“你不用走，這本來就是該你討個說法的事情，你怕什麽？今天我老太太在這裏，就是給你們娘倆主持公道的。”
程雲霆坐在沙發上，雙手握拳，眉目是嚴肅時自帶的殺氣“母親，我讓他們住下來已經履行了當初的承諾。”
池霜不為所動“隻有一半，你還沒有公開。而且結婚證……”
李染適時插道“結婚證，雲霆已經帶我去辦了，應該……應該很快就下來了。”
池霜“雖然這些都辦好了，但是怎麽樣也該去公開程家新的組成成員。”
程雲霆不讚同“母親，我說過，我也一直堅持，我對外隻會有程宸羽一個孩子。”
“這是底線。”
池霜立刻炸開了“程雲霆？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就在自己馬上要失控時看見了程雲霆眼裏再熟悉不過的警示，還有一旁木訥的女人，理智才有了一點回籠之象。
最後又蔫蔫地陳述“你是在傷孩子的心，程晚星也是你的孩子啊……”
程雲霆眼裏不再灰霧，而是帶了一點愧疚“我會給他在物質上，一切最好的。”
池霜“沒有哪個孩子希望他的父親隻會給他物質上的所有。他是個孩子，是個需要感受的孩子。”
“況且，他連被外界認可的權利都沒有。這會不會太殘忍了，雲霆？”
程雲霆站了起來，他不想再去理論這些，他已經承擔起一個人的所有，就再難以去承擔另一個人的所有。
他不能貪心，至少他不能丟掉他最開始已經做出的選擇。或許那天醫生說的很對，既然選擇了，就做到最好，也算不辜負。
他不能辜負隻有他一個人的程宸羽。
哪怕……這樣的代價是失去他的另一個兒子。
後麵站起來的池霜大吼大叫著，一點也沒有華貴的端莊矜持“程雲霆，你不做，我來做。你最好不要後悔！”
那天，李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送走池霜的，也不記得最後程雲霆到底允諾自己要不要參加宴會，但是她知道，池霜第二天一定會來接自己和程晚星，對她而言，隻知道這些就夠了。
臥室裏，程宸羽剛一進來，就感覺到了這和自己臥室的不同，或者說天壤之別。
這裏單一，簡約，就像是一個幹淨寬敞的酒店套房。對於一般人而言，足夠大的空間加上華貴的點綴很有格調。但是這裏沒有溫度，作為小孩的住所，太抽象而有些壓抑。
這不像是家的住所，更像是接待貴賓的收容所。
“怎麽？你也覺得這裏像酒店吧。”
程晚星沒有回頭，卻像是後背有隻眼睛可以撲捉到程宸羽的微愣表情。
程宸羽收掉驚訝和好奇，隻是回道“很幹淨。”像是在表揚程晚星的個人衛生。
程晚星倚靠在書桌邊緣看向不屬於這裏的程宸羽“我和母親被奶奶接待的那個晚上就被安排在一個和這裏很像的總統套房。說來可笑，李染像是住進了皇宮一樣，開心了很久。”
“明明對於他們而言，安排這樣的酒店，隻一句話的功夫。”
程宸羽像聽故事一樣，隻是沒想到程晚星可以直呼自己母親的名字，冷漠和虛偽是程宸羽對程晚星最開始的認知。
“所以？你覺得住在這裏不開心？”聽出來程晚星並不覺得類似“總統套房”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兒。
“不，我很開心住進了一個像家的地方。”手指輕點著桌麵，敲出了有節奏的聲音，就在程宸羽放鬆了一點時，他又聽見了魔鬼一樣的低語“要是可以住進你的房間，那樣可能會更開心吧。”
像是孩童奪走喜歡的玩具一樣的玩笑，但是程宸羽就是覺得這句話是認真的，程晚星想要奪走自己的一切是真的。
這不是玩笑，是惡魔的宣戰。
程晚星繼續敲擊著桌麵，看起來漫不經心“那天在學校，你說了一大堆，我回來怎麽也睡不著，想來想去才琢磨出你為什麽可以滿不在乎說出那些話，還做出那些事。”
“你有恃無恐地施舍你的善良，不過是因為我沒有碰到你的底線。”
這樣尖銳的道理伴隨著孩童一樣清脆的嗓音，顯得有些詭異。更加別說，程宸羽心目裏，這個拿捏著自己，防禦著自己，攻擊著自己的人，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小的孩子。
如果沒有這些複雜關係，程宸羽看著這個賞心悅目的程晚星，也會親切地讓他喊自己宸羽哥哥。
而不是現在這樣，站在對立麵，時刻警惕著，時刻戰鬥著。
程宸羽甚至無意識地、貫徹本能地走到程晚星麵前，本來就比這個男孩高一點的程宸羽鬼斧神差地舉起手，做了自己一直想幹的事兒。
手指觸碰到程晚星炸起的碎發時，才發現這樣惡語連篇，防備心很重的小孩，頭發簡直柔軟地不像話。
除了發尾看起來因為長期不打理而有些分叉，其餘的一切都是不像話的可愛。
包括突然嚇了一跳的微表情，都帶著屬於小孩天然呆氣的味道。
程宸羽無視程晚星錯愕又驚恐的表情，以及就要掉下來的下巴說道“你對誰都這樣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嗎？”
“記得剛見麵的時候還會裝的很膽小，感覺也很好欺負。”怎麽現在一副要生吞了自己的模樣。
程晚星終於恢複運轉的腦子立刻揮舞起自己的獠牙，躲閃起來也十分僵硬“你有病吧。”
接著就逃一樣地開門離開，好像這裏不是自己的臥室，而是什麽龍潭虎穴。
程宸羽看著自己落空的手掌，想了想剛剛的觸感，以及那個狼狽的逃跑背影，慢慢思考著什麽，然後又覺悟地喃喃道：
“他在……臉紅什麽？”